《夏凉[种田]》 第1页 《夏凉[种田]》作者:头置簪花【完结】 文案 傅居言一觉醒来,成为了一个被叔父一家卖入农门,嫁给了一个带着儿子的毁容猎户,又被恶婆婆逼至撞墙自杀的哥儿身上。 被卖,种地的,毁容丈夫,后儿子,有个恶婆婆,自杀,哥儿!! 对此,傅居言一万个不愿意。 cp:忠犬攻x彪悍受 排雷:双性生子。 内容标籤: 随身空间 种田文 美食 励志人生 搜索关键字:主角:傅居言 ┃ 配角:预收文《兼职两份替身后我火了[古穿今]》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实力发家 第1章 又是一夜加班后,接连三天两夜不得好眠,纵是一向注意身体的傅居言也撑不住了,边幅凌乱倒头便睡下了,再次清醒时却是被一阵尖锐的吵闹声和鼻间散发的阵阵臭气弄醒的。 且不说那让人难以描述的污臭味,单单是那尖锐的女声就让他颦起了眉。 四肢酸软,似梦非醒间,傅居言只听那尖锐的女声嚷道:「……那个躲懒偷闲的懒货!就知道吃闲饭,……什么?!给那个不知死活的东西吃?大嫂你脑子进水啦,把这么好的白面馒头给他吃?还不知道能不能活的过今日呢,也不怕瞎了这白花花的银子!」 接着是锅碗撞击的声音,伴随着女声不间断的骂骂咧咧,「恁多银子买回来个要死要活的东西,累的我们又是花钱请医又是买药煎熬,怎么不一头撞死了干净,省得祸害我们葛家!……二哥也是个软性的,要我说,当初买回来就该灌两副药再饿上几天,我看他还有没有力气寻死寻活!」 傅居言被吵得阵阵头疼,艰难地睁开眼,想要叫人闭嘴,这一睁眼就愣住了,昏黄杂乱的茅草屋,破破烂烂的一张木桌,一把椅子,零星几个矮凳,阴暗的光线让这一切看上去都透着诡异的气氛,他硬撑着坐起来,再看看身上的棉被,大红的颜色,烂俗的样式,布料上面那大大的「囍」字格外刺人眼目。 扶着昏沉的脑袋,他头痛地想,这是怎么回事?随即一阵更为剧烈的头痛袭来,脑海中零碎的片段一股脑涌了进来。 杨巧容被妯娌刘秀英一通不依不挠的胡搅蛮缠,只好歇了给二弟媳拿些吃食的心思,二弟又去山上两天没回来,这家里又是这个样子,她愁眉苦脸地进屋,发现屋里的人醒了,顿时大喜,「言哥儿,你醒了?快躺下,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傅居言已经从刚刚原主的记忆中了解了一切,不由暗嘆一声,狠狠吐了口浊气,看向床边这个将近而立的妇女,舔了舔干燥的唇,「没事,……有水吗?」 杨巧容先是愣了一下,瞄一眼傅居言,见他脸色平静,不再像前两天一样一醒来就寻死寻活,以为是他想通了,顿时喜不自禁,「哦,有,有的。你等着,我去给你端来。」 「那个,我想洗个澡,顺便帮我烧点水吧。」 杨巧容忙高兴地应下出了屋。 傅居言面无表情地躺下,实在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 没想到他一觉醒来就穿越了,还穿到个有夫有娃的穷苦农家子身上,有夫! 有娃! 穷! 种地的!这要是看小说,简直是处处戳他雷点,如今换成了真实上演,他只觉得头更疼了。 从原主的记忆中得知,这句身体是被远亲叔父一家卖到这里的。原主一家因为家乡被战乱波及,不远万里来投奔远房亲戚,原主的父母却在逃难途中不幸感染瘟疫而死。原主独身一人幸运地找到了要投奔的叔父家,却没想到是刚离虎口又入狼窝,叔父家虽碍于脸面收留原主,这两年来却对他非打即骂随意役使,等得知不远处半山村的葛家二子要娶妻时,更是五两银子就把人卖给了葛家。 没错,这个世界上男人、女人、哥儿三种人并存,哥儿既可以娶妻也可以嫁人,只不过论体格比不上男人强壮,论生育比不上女人能生,所以哥儿的地位非常低下,至少在农家眼里是这样。 很好,傅居言默默咬牙,又多了一个让他痛恨的雷点。 如果单单是这样也算是原主的幸事,原主显然也是这么想的,脱离了压榨逼迫他的叔父一家,嫁给一个据说是打猎好手的男人,虽然这个男人有一个孩子,但这就更不是问题了,哥儿本身生育困难,男方有一个孩子至少他不用担心家婆的刁难,这日子不怕比在叔父家难过。 但不幸的是,这家的家母也是个刻薄吝啬的,比之叔父一家有过之而不及。来到了葛家原主才知道,原来这葛家老大老二不是葛家母葛赵氏(古代女子出嫁后,入了宗祠的,都会冠上夫家的姓氏,为了区分,一般没有皓命等衔的妇人都会在夫姓后加上自己的姓氏,比如刘秀英也被称为葛刘氏,其他大抵以此类推。)亲生的,而是葛老爹的前妻葛王氏生下的。 葛家老大老二的生母在生了老二葛正修后没两年就去世了,一年后两人的爹就娶了同村的葛赵氏,葛赵氏一进家门就苛待两个孩子,亲爹也不管,好不容易等到两个孩子磕磕绊绊的长大,老大娶了媳妇生了两个孩子,有了自己的小家庭,老二也靠着一身体力能养活自己了,日子不算那么难过了,老大却在五年前落水死了。 之后老二就去服了兵役,葛赵氏没了两人撒气使唤,就越发嫌弃老大的妻子葛杨氏和其膝下的两个孩子,认为三人是她的拖累。等老二服完兵役回来伤了容貌还带回来一个非亲非故的拖油瓶之后,葛赵氏就更是闹翻了天,要不是看在老二身强体壮,下地干活、上山打猎都有些本事,这老太是绝不能忍着老二带回来的孩子的。就这样,那也是整天看两家人不顺眼。
第2页 葛老太膝下有两男一女还有一个哥儿,长子葛正田,在各家各兄妹中排名老三,娶妻葛刘氏刘秀英,生有一子。下面唯一的女儿已经出嫁,剩下的次子葛正林和哥儿葛正书都未娶亲。这样算来,葛赵氏嫡亲孙辈只有一个刘秀英所出的男孩,家里成天跑着三个丈夫前任葛王氏的嫡亲孙辈,也怪不得葛老太恨得牙痒。 这样眼里容不得人的家婆,原主嫁过来的日子可想而知,又是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哥儿,平日里受尽了葛老太的各种刁难欺侮。 葛老太以哥儿难以生育为藉口,处处苛待原主。原主看不清葛老太的想法,还真以为是自己没有本事,性情更加阴沉寡言,为人不喜。傅居言却看得清楚,这葛老太吝啬那点娶妻置办各类物事的银两不说,就是冲着葛正修是他继子这件事上,就不可能给继子找个女人过来生娃给她添堵。而且,据说就连给原主叔父一家卖他所得的五两银子,似乎都是葛正修自己掏的。葛老太在这桩婚事里头,也就摆了张嘴张罗两下罢了。 至于原主为什么撞墙自杀,还不是因为这老婆子口无遮拦。她的儿子葛正林的议亲对象看不上葛家前来退亲,走的时候跟原主说了几句话,恰巧被她看见,就当着一村子人的面说原主勾引老四的议亲对象,不知检点,合该浸猪笼沉河。 原主性子懦弱不经事,被家婆这样指着鼻子骂,激愤之下便撞墙自杀了。所幸被人救了回来,可惜救回来的已经是来自异世的傅居言了。 傅居言又是暗嘆一声,对原主是既深表同情又恨铁不成钢,原主一个哥儿,本身就不像男女之间那样恪守男女大防,对于葛赵氏的责难本就可以一笔带过,他却想不开,竟是因此而撞了墙。 只是既然现在是他占着这具身体,就断不能再叫这老婆子欺负了去,傅居言躺在床上暗想。 他再次打量这间屋子,不禁对葛老太的吝啬感到惊奇,这里乡下住的房子类似于简单的四合院,一般是三间正房、东西厢房各三间,南面大门方向两间房多用来堆杂物。也有人口简单的,在此基础上减少房间数目。葛家人三代同堂,算下来人口其实不多,这房子也不算小了,房间也不少,偏偏拿不出一间像样点的屋子来给继子住。 这个时候的傅居言还不知道,茅草屋也是他那个所谓的夫君自己动手建造的,否则又不知该如何感慨了。这茅草屋紧邻着茅房,此时又是夏日,风一吹,屋里全是某种让人不忍回味的味道。傅居言冷冷地想道,茅草屋配茅房,简直绝配啊。——等他身体好些了,怎么也得想办法换房间不可。 没一会儿杨巧容就端了碗粥进来,后面跟着个小豆丁,拎着一壶茶水摇摇晃晃地走进来,乖觉的将水倒进桌上的碗里,晾上。 杨巧容一看傅居言又躺下了,连忙问道:「言哥儿还是身体不舒服吗?那也先吃点东西吧,都两天没吃多少东西了,喝碗粥垫垫肚子,傍晚等大家回来了再吃饭。水我烧上了,一会儿你能起来就去用,要还觉得不好,就先躺着。」说着将手中的粥递了过去。 傅居言起身手脚发软地接过,道:「没事,我好多了。」 杨巧容嘆口气,轻声说道:「言哥儿你也别怪嫂子多嘴,娘一直都是那个样子,前些天又为了四弟的事心虑上火,确实是说话不好听了些,你也别放在心上,总归是做人儿媳的,有些话,……听听就是了。」 傅居言不自在地笑了笑,知道这位是个好的,但和他一个男人说,总归是觉得别扭,他端着碗应下,「您说的我都懂,我想明白了,为了这事闹一遭差点丢了性命确实不值得,我行端立正,无愧于心,她再怎么说,和我也没关系。」 他没有注意到,进来就乖乖坐在桌前的男孩子偷偷看了他一眼。 作者有话要说: 隔壁幻蛋完结文《老攻他总把自己当情敌》文案: 盛平愚穿书了,穿成了一本玛丽苏甜文里,因为对男主求而不得而不断作死,致力于陷害主角受,最后被男主炮灰掉的作精反派。 他做好了顺应剧情从而被炮灰掉的准备,却被系统告知他的任务是「打倒黑化主角受,拆掉官配,自己上位」。 望着即将被他坑死的豪门舅舅、富豪爸爸、大佬哥哥、护短髮小,盛平愚表示,为了前(钱)途,他还可以再来一个霸总老攻! 然而不久之后,面对切片成两个、视彼此为水火、争他吃醋的霸总老攻,盛平愚留下了悔恨的泪水…… * 贺知洲重生了,在经歷了爱人惨死之后,他重生成了对方绑定的系统。 他以另外一种方式重生归来,和爱人一起扼杀危机、改写结局。 但是,过去那个无法保护爱人的自己,不配拥有他的爱人。 夺取对方的身体,永远守护在爱人身边,成为贺知洲唯一的执念。 * 贺知洲爱上了一个人,他迅速陷入爱河,变得不像以前的自己。 心心念念、抓心挠肺,终于,他忍不住背着对方的亲友团,把人偷走,暗戳戳告白了。 然后,计划着之后就该这样那样的贺知洲,突然失去了意识。 醒来之后,望着和自己躺在同一张床上新鲜出炉的男朋友,和门外恨不能撕了他的大舅子、岳父以及男友舅舅。
第3页 没有任何记忆的·背锅侠·贺知洲:「……」 卧槽!谁占了我的身体!谁干的! - 后来,盛平愚陷入了令人不耻的「三角恋情」—— 男主一脸温柔,眼里的偏执却让人心惊胆战,「宝贝知道我有多爱你?你的未来,只有我能给,他只会给你带来灾难和痛苦。」 男主一脸霸道,眼里却充满被爱人背叛的怒火,「一个卑鄙无耻,天天看你洗澡,无时无刻不馋你身子的小人!你居然喜欢?!」 盛平愚(试探):「……那咱们以后见?」等你们合二为一了我再来。 男主(危险一笑):「宝贝,你说你想干嘛?」 cp:未来偏执攻/现在霸总攻x乖巧(并)听话(不)受 第2章 杨巧容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似乎是没料到他居然能这么坦荡的说项自己的婆婆,又见他一脸平静,有些怀疑这个「她」是不是自己理解的错了。总归见他想通了,还是很高兴的,安慰道:「这就对了,你家正修是个能干的,又有着打猎的本事,到哪里都不愁吃穿,要不是娘……也不至于让你这么委屈。说到底,还是我和两个孩子连累了你们,你大哥去了这么多年,这两年要不是正修明里暗里帮衬着,家里哪还有我们的日子可过?」说着就伤神起来。 傅居言说道:「您说的哪里话,兄弟之间互帮互助那是应该的,再说我刚,进来,以后少不了要嫂,子提点的。」 杨巧容惊讶地看着傅居言,实在没有想到一向性子软弱的弟媳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随即心中松了一口气,他们一家和二弟关系不错,平时也真是多亏了二弟的相帮才能把日子过下去,之前她看二弟媳嫁过来没有一个月就闹了场自杀,平时对他们也是平常,看上去实在不是个明事理的,还担心二弟因此和他们生分了,没想到这病了一场下来,二弟媳看上去倒是懂事多了。 到底还是个十六岁的少年郎,自己年纪都大出去人家一轮了,又见少年眉清目秀,乖乖巧巧地坐在床上,葛杨氏禁不住爱怜地摸了摸少年的头髮,柔声说道:「快吃吧,再不吃粥就要凉了,前两天二弟跟村里几个男子进山打猎去了,等他们回来了再好好给你补补。」又沖那边的男孩儿招招手,「宁哥儿,水凉了吗?给你小爹端过来。」 卫青宁听到这话,不禁有些紧张,赶忙捧起桌上的陶碗,顾不得烫,几步走到了床前,「小,爹,喝水。」 傅居言一口粥差点没喷出来,果然,这种事情,再怎么做心理建设,他还是有些适应不良。见小孩子固执地捧着碗,小脸都涨红了,傅居言只好将粥放在床头的一个矮桌上,尴尬地接过了水,随即被陶碗的热度惊了一下,扯过小孩儿的手一看,果然已经通红一片。 「怎么烫手还端过来?嫂子,快拿冷水给他敷一下吧。」 宁哥儿抿紧了唇,也不说话,脸像是更红了,被小爹握住的小手不自觉缩了起来。 杨巧容一看,也是担忧道:「宁哥儿疼不疼?快去院子里叫翠姐儿给你敷敷。」 小孩儿一言不发的转身出去了。 杨巧容看着,又转头对傅居言说:「宁哥儿是个省心的,你也别不自在,依我看,这孩子聪明着呢,又懂事,虽说二弟带回来的时候是早就记事了,不过他家里那边没了人,于你也没多大妨碍,你以后也能放心。」 对于这个姓卫的小孩的具体来歷,傅居言并不怎么清楚。原主自嫁到葛家来就整日闷着个脸,对外界的人事漠不关心,除了被葛老太和刘秀英使唤干活,话都不说几句,没事就往屋里钻,任谁看了都觉得心里跟憋着口气似的,特别不痛快。对家里的成员也仅限于认得出张脸,连他那个刨去昏迷相处了十几天的丈夫也是一样,除了傅居言在脑海里回想时能感受到的一丝恐惧,就什么都挖不出来了,更别说这个叫卫青宁的小孩子了。 傅居言很快把一碗粥吃完了,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在原主的记忆中,这白花花的大米粥算是不错的了,不过对傅居言来说却是有些没滋没味,只是这个时候也轮不到他挑就是了。 「那你就好好躺着,有点子气力了就起来走动走动,对身体好。我就先去村头地里了,有什么事就叫翠儿帮忙。」 夏至刚至,天气就炎热不已,地里的庄稼更是干得蔫蔫的,往年这个时候,家家户户都要浇上两回田,今年夏日比往年更甚,更是时不时要忙着地里那些庄稼,葛家地不少,这个时候除了上山的二弟和在书墅进学的六弟葛正书,人人都在地里忙活,她也是因为回来做饭然后给田里劳作的人送去,才能抽空看看二弟媳。刚刚刘秀英等不及,已经回来装了水和干粮去田里了。 她这时候两手空空的去田里,势必要挨婆婆一顿骂了,眼看二弟媳已经醒了,她也就放心了,得赶紧去地里干活了。 看着葛杨氏端着空碗匆匆忙忙走了出去,傅居言长舒一口气,起身慢吞吞走到破旧的纸煳窗前,看到院子里有两个孩子,一男一女,男的自然就是卫青宁了,女的,是大嫂家的老大,名叫葛翠儿,今年有十岁了,大热天的竟然还在院子里洗衣服。 他走出屋子,两个孩子立马看见了他,对视一眼,女孩扔下手里的衣服跑了过来,「二婶娘,娘出去了,热水在厨房里。」
第4页 傅居言嘴角抽了抽,头疼地对小丫头道:「别叫我二婶娘,叫我,叔母吧。」他一时也想不到该让对方怎么叫,叔母好歹是挂了个叔字。 葛翠儿显然不能理解婶娘和叔母有什么区别,倒是听话的改了口,小声道:「叔母,娘说落暮的时候劳烦您把厨房里的饭菜热了,她就不回来了。」 傅居言听了,知道这位大嫂是怕葛家人回来的时候看见他不干活被骂,才给他找了点清闲的做活,又因为中午回来看他耽搁了时间,索性晚上的饭也做出来,就不用再提前回来了。对小丫头点点头,道:「大中午的,别在院子里洗衣服了,还有宁哥儿,别站在那了,快回屋。」 宁哥儿一听,小手背了过去,看了眼堂姐,又看看傅居言,有些不知如何是好。葛翠儿抿了抿嘴,脆生生的答道:「宁哥儿进屋吧,我把衣服晾起来就可以了,马上就好了。」 傅居言嘆了口气,从记忆里得知,小丫头洗全家的衣服不是一回两回了,只好走过去帮着她把那些粗布衣服都晾在了院子里竹竿搭的晾衣杆上,宁哥儿也不回屋,七岁大点的孩子看起来像五岁左右,忙给堂姐和小爹手里递衣服。 「好了,你们两个先回屋,明哥儿呢?」明哥儿是这具身体的大嫂杨巧容的独子,今年有六岁了。 「弟弟和葛小胖去河边上挖蚯蚓给小鸡吃。」 傅居言点点头,看了眼小孩的手,已经没事了,傅居言催两人进了屋,虽然说屋子里也比外面凉快不了多少,但至少不会被晒着,外面的天气在他看来都有三十度往上了,这才六月份,七八月正热的时候让人怎么受得了?这时候他倒有些庆幸自己病着了,要不然岂不是要去地里忙活? 他去厨房里把热水拎到简陋到夸张的淋浴间,准备好好洗洗身子。就这么几步路,这身体就开始喘个不停,他看着自己瘦弱的小身板,暗暗思忖,等以后有条件了,一定要好好补补。 这具身体亏损的厉害,本就因为战乱饥荒一年多没有好好吃过一顿饱饭,来到了叔父家里也因为那家子人的薄待而跟不上营养,一个月前嫁到葛家更是担惊受怕,飢一顿饱一顿,最后还伤到了脑袋大病一场,也怪不得原主到最后会一命呜唿,被他一个外来者占据了身体。 终于能安静下来洗个澡,傅居言慢慢梳理着脑子里的记忆,原主所处的国家名叫东陵王朝,建国百年有余,共传五代七帝,地处西南,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大陆东北还有一个国家,名为西周。东陵和西周两个国家中间一部分隔海相望,一部分由大陆北部游牧小国相连。 东陵富饶昌盛,国泰民安,而西周兵强马壮,百姓兇悍好战。两国均为大国,彼此争斗不休戈伐不断,由于地理原因,两国交战势必要挥兵北上路经众多游牧小国,诸多烦扰,所以百年来并不曾发生大的战乱。 然而五年前素来与东陵交好的叱干人倒戈西周,西周趁乱越过东陵边境攻打东陵边关重镇,东陵不备,措手不及之下慌忙援兵北部,却失了先机,被西周攻下重镇大庸,一路势如破竹,导致无数无辜百姓流离失所。最后东陵皇帝御驾亲征,率兵夺回了大庸,惨胜此役,却因伤重驾崩,谥号「睿武」。此战歷经三年,称「大庸之战」,自此东陵元气大伤。原主也正是因为这场战争才开始了逃难生涯,才有了之后的一切。 在原主的印象中,东陵原本国富民强,百姓安居乐业,同时商业发达,经济繁荣,最繁荣鼎盛时期甚至堪比前世宋朝,在之后的几十年里,商业和农业的发展也几乎分庭抗礼,其税收成为东陵国库的主要来源。只不过因为近十几年来,国家内部动盪,又有外敌侵扰,五年前更是被大庸一役闹得元气大伤,虽然两年前新皇自登基以来励精图治,勤奋有为,大力鼓励工商业发展,却也一时难以恢復东陵歷史上的「丰乐永年」时期。 东陵气候春秋短暂,冬夏漫长分明,呈现两极分化之势。所以茶酒文化较为繁荣,制作技术发达。在夏季,茶是东陵饮品的主流,盛极全国。这时候的冰制品,和中国古代一样,因为制冰技术还没有被发现,并不盛行。又因为气候的原因,就算是冰窖存冰数量再多,来年盛夏一到,冰量也只余十之二三,所以冰在东陵极其奢侈,寻常的富贵权宦之家都不常见。所以东陵几乎家家户户都喝茶,市面上中低档次的茶价也并不离谱,是平民百姓的常选。 而半山村所属顺东府曲华县,地处江南,经济比较发达。顺东府盛产水果,村里也有不少人家留出些旱地山地来种几亩果树卖的,这里的水果比之内陆种类繁多,价格也相对便宜,虽说是奢侈品,村子里也有人吃得起。 还好,傅居言松了口气,至少以后水果什么的不用愁了。毕竟没有几个人像杨贵妃那样,深受帝宠,有能力有钱力,吃个荔枝也能让人不远万里快马加鞭送进宫中。更何况这样还不一定吃得着新鲜的,半山村这样的条件,在古代,属实不错了。 第3章 前前后后都分析了一番,傅居言发现这个朝代还不错,商人地位并没有想像中那么低贱,经济上,就算是因为战争有所伤损,也还算发展的不错,政治言论也相当自由,不怕大街上说句话就要被拉去砍头,很合他的心意。 傅居言是个爱享受的,虽然小时候跟着外婆相依为命也吃过苦,但也许正是因为吃过苦,他后来有能力了才会容不得自己再受苦受难。虽然大学时找了个最劳心劳力的计算机专业,可因为他自己能力出众,倒也没怎么折腾就进了一家国企工作,累是累了点,可他有空间,有灵泉水,日子就比别人不知道要逍遥多少倍。
第5页 本以为自己这辈子也就这样了,没想到却穿越了,只是这种田副本他实在是不太想打,虽然自打有了空间的那一天,他就对自己穿越时空,或者是地球突然进入末世有了一定准备,却也不想无缘无故多出来一个丈夫和孩子,更有一个恶婆婆在那虎视眈眈。 这葛正修还是个毁了容的,都已经25岁了才成亲,当年服兵役的时候也有二十岁了,却还没有成亲,谁知道是不是某方面有问题。二十五岁在这个年代可不算小了,人家有十六岁结婚的,现在娃娃都会打酱油了,他虽然前世也有二十四岁,但如今换了一个身体也想讲究讲究了,古代人都显老,两人年岁差了有十岁了,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有什么合适的? 古代的人还愚孝,就他家葛老太那扣扣嗖嗖的尖酸刻薄样,别想让他忍着,万一哪天他手痒了嘴痒了,这葛正修还跟他后娘一起噁心他,那他不得噁心坏了? 最主要的是,他虽然是个弯的,却自认弯得笔直,所以一直坚持当上面那个。这刚一醒来就成了婚,还註定是在下面的那个,他怎么能愿意?他一个现代老攻,和一个古代老处男,气场就不合,有什么共同语言可说的? 傅居言把水撩得哗哗响,操了淡了!老资怎么就是个哥儿了?哥儿这种生物,这横看竖看左看右看都是妥妥的受啊!而且这受还和他前世长得一毛一样,他怎么没他妈发现他以前这么招人疼了?! 这一点,他很不满意。 他开始深深的反思自己,为什么就是弯得呢?为什么就弯了呢?他要是个直的,还他妈能离婚娶个女媳妇处处。是弯的,就得躺着! 傅居言的心都在滴血。 幸好这里的小哥儿成亲,为了增加哥儿的受孕率,讲究点的人家基本上都是十八岁过后才会行周公之礼,那些有些身份的,更是等到哥儿满十八岁才会放人,这具身体才刚满十六岁,他暂时是不用后怕之前的洞房了。葛正修还没来得及给他留下不可磨灭的心理阴影。 傅居言紧紧皱着眉,和离行不行?这里夫妻感情不和和离的好像挺常见的。 但是他之后能去哪?这里不是现代那个过不动了随便一份离婚协议就能远走高飞的年代,更何况他现在无依无势,无缘无故和离,最后是被休还是和离就难说了。 这里到底是封建社会,就算再开放,他一个地位不怎么样的哥儿,贸然独身在外行走也很麻烦。他初来乍到,在这里怎么生存下去还是个问题,即使有原主的记忆,他对这里的情况也不算熟悉,又有着空间的秘密,在没有足够的资本前,离开这里,似乎并不是一件划算的事。 那只能先留在这里了,傅居言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了,如果留在这里,他可要好好计划一番了。 首先,他得跟这一家子黑心肠的刁民分开,这个得跟这个身体的丈夫葛正修好好谈谈,要是谈崩了大不了他……不,坚决不能谈崩! 其次,要想法子赚钱,这个不难,他空间里的东西,随便拿点出去都能卖钱,只是要小心些。而且单靠卖东西赚钱不是长久之计,他也没法跟别人解释他那么多的东西打哪来的。要想经济利益可持续发展,等考察得差不多了,再找个靠谱点的生意吧。 再有就是要有商贾地位总归低下,若想能长久下去,则要背靠士族。身后没有靠山,就算赚再多的钱也保不住,没有权势,在这个封建社会,随时都可能让人丢了命,尤其是他空间里的东西并不普通。 但靠山不是那么容易找的,傅居言思索一阵,想到如果家里面孩子有喜爱读书的,不拘能学到什么,只要在他能力范围内,都可以将孩子送去读书,既是投资,也是增加乙方的筹码。万一有小孩出息了呢? 最后,他还是得等葛正修回来,好好商量一下分家的事。 一个温水澡终于洗完了,傅居言浑身清爽,只要不想自己是个受的事,单是想想自己的赚钱大业,他的心情也挺爽的。 这样想着,他意念一动,就进了空间。 空间里的一切叫他吃了一惊,原本只有二十个足球场三百亩左右的空间,现在又生生扩大了一倍不止,只是这扩大的地方,全被一座小山给占据了,山上光秃秃的,什么都没有,他也看不出什么奇特来,原先一百多亩的田地和一汪泉水都还在。 田地看不出变化,灵泉水有了点改变,有了小山,这汪泉水正好坐落在山麓上,仔细看去,山麓裸露的地底竟然泉水不断流出,傅居言这才明白这空间里的泉水从何而来,看来这座山是一直存在的,只是如今不知道什么原因终于露出了真面目。 近岸的泉水里有一棵很不起眼的绿色植物,无花无果,叶厚而宽且长,此时有一片长长的叶片低垂,叶尖正往外冒着一滴乳白色的液体,散发着灵气,灵乳因为无力承载而滴落下去,却没有落入泉水中,而是滴进了叶尖正下方用细线吊在叶子上的一个蓝紫色玻璃小瓶中。显然,这棵不明植物凝聚出的灵乳不同寻常。 确实如此,和灵泉水比起来,这绿草滴出来的灵乳效果更好,比之灵泉水效用要强百倍不止。傅居言猜,这大概是绿草凝结了灵泉水的灵力浓缩成的灵乳吧。 这绿草他也不知道名字,是他无意中捡来种进去的,却没想到它能凝聚灵泉水,产生灵乳。只是灵乳虽好,却极少,跟鸡下蛋似的,最多一天一个,有时候好几天都没有一个。每天时间不定,每滴时间也不定。幸好它滴灵乳的叶子是固定的,所以他才能在这片叶子底下挂个玻璃小瓶,随时候着这片叶子的灵乳。这绿草叶片厚,结实。玻璃小瓶接满顶多会把叶子压弯,不会把叶子压坏也不会掉下去,非常方便。
第6页 他从三年前得到这棵草开始就这么接了,除了用掉的,只剩了十几瓶了,一个小瓶里十滴,一百多滴,很够他用了。灵泉水虽然效果也不错,但取出来不方便,携带也不方便,不像灵乳,随身只要装一个小瓶子,用的时候倒出来一滴足够了。所以他的灵乳消耗的很快,三年也就剩了十几小瓶。 不过无所谓,反正绿草能滴,一直在再创造。 傅居言捧了几捧灵泉水喝,也不敢喝得多了,这具身体常年受损,十六岁的身子看着跟十三四差不多,面黄肌瘦,发质枯黄,跟前世他那风度翩翩的模样差远了。 田里他种的那些蔬果也都长得好好的,吃起来充满了灵气。他随手摘了一把鲜艷欲滴的圣女果,又摘了把红彤彤的草莓,用衣兜兜着回了空间里的竹屋。 说起这竹屋,当初他可没少费工夫,从他十六岁那年突然心有所感莫名其妙有了这空间到现在,也有八个年头了,可他花费在这座竹屋上的时间就有五年。因为是不可为外人道的秘密,他只能自己亲自动手,蚂蚁搬家断断续续用了五年,才用空间里种的竹子造出了这么一座颇具现代化风格的两层小竹楼。里面现代化家具、厨具一应俱全,因为空间里与世隔绝,无法用电,他为此还专门买了几个太阳能发电机,留着慢慢用。 就为了这,他还学了好一阵的素描和建筑相关的东西,更是动了大学要不要学建筑学的心思,要不是他觉得搞建筑的以后免不了到工地上去吃土,说不定他现在都是个建筑师了,也就用不着天天加班开发软体,结果弄个过劳死来到了这个异世了。 关于空间的由来,他也说不清楚,他从小和外婆相依为命,十六岁那年,外婆离开了人世,而在外婆离开的当晚,他的脑海里就多出了一些东西,让他无师自通的突然进入了一个地方,后来他才知道,这就是他拥有的空间。 他从来不见外婆拥有什么常人之外的能力,也没听她说过什么关于空间的话,空间里的灵乳,只要外婆喝一口,就不至于早早地离他而去。所以,这空间,也许是外婆冥冥之中给他的馈赠吧。 悠闲地呆在常年保持最适温度的空间里,傅居言给自己做了一份简单的蛋炒饭吃了,又把摘来的圣女果、草莓吃光,这才从空间里出来。 刚一出空间,就感觉一股热气铺面而来,刚刚洗过的身子又有了流汗的趋势,傅居言不禁感嘆这异世的夏季真难过。想到屋子里的两个孩子,为自己吃独食的行为默哀了一秒钟。不过他并不觉得愧疚,有关空间的一切是他最大的秘密,更是他来到这个异世赖以生存的根本,不到万不得已,他绝不会将这个秘密告诉任何人。 第4章 田里忙了一天的人们也该累了,申时一过,就陆陆续续的往回赶了。 傅居言看了看厨房里的大锅,倒是没有他想像中的那种黑黄窝头,而是又大又白的白面馒头,菜锅里是凉掉的菜,绿油油的,他也看不出来是什么,间或夹杂着一些猪肉。柜橱里他看了一眼,只有零星的一点新鲜蔬菜,旁边罐子里还有咸菜,咸菜种类倒有好几样。 据他记忆里所知,这就是农家平常的饭菜了,但这只是农忙时节,要是平时,白面馒头也是少见,猪肉也不是顿顿都有的。葛家在半山村算是中上等人家,但是因为家里多了一个读书的哥儿,平时的吃食方面也就差了一些,倒是跟村子里中等人家吃得相差无几。 他不怕麻烦,但是挺烦麻烦的,初来乍到,还是能不惹麻烦就不惹。所以也就意思意思把菜热了一下,馒头中午刚蒸的,还没有凉透,也就不用热了,他也懒的给那些人做粥,烧了一壶水放在桌上了事。 他不想再回那个充满臭味的茅屋了,索性就在院子里呆着,傍晚的时候不算太热,比屋里强多了。 等到劳累了一天疲惫不堪的葛老爹一家人回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本来应该半死不活得躺在床上的那个人,一改平日的唯唯诺诺,坐在院子里,悠哉地捧着杯水在喝。那悠悠闲闲的样子看得葛老太是一阵火气上涌,张嘴就骂道:「老二家的!醒了也不知道收拾收拾家里吗?看看这院子里乱成什么样了?田里正是缺人的时候,你好了也不去?个惯会偷吃躲懒的,我还念着你伤着磕着了,不忍心叫你去田里劳作,倒成全了你个不要脸的东西!」 傅居言挖挖耳朵,权当某人在放屁,冲着担忧的望着他的大嫂安慰一笑,冷冷瞥了眼刘秀英幸灾乐祸的脸,他可没忘记刚穿过来的时候他是被谁给骂醒的。 刘秀英被他这仿佛带了刀子的眼神刺过来,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随即大为恼怒,这样一个八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的孬货也敢这么看他!她恨声道:「二嫂这是什么意思?你还听不得娘说两句了?你看看你整天在家里躺着凡事不做,还要叫人伺候着,恁可是比老太君还滋润呢!如今田里刚忙活过来,怎么蹦蹦跳跳的就下来了?午时我回来时还叫人给你送馒头呢,我看啊,你这前两天病着是假,躲懒才是真的!」 她早就不忿傅居言这个刚嫁过来的哥儿了,诺诺唯唯的,看着是个好欺负的,内里却有主意着呢!家里一说让他干活,二哥二话不说就主动包了两个人的活,一声不吭的就给干了,她就不信这小浪蹄子没给二哥枕头边吹风!
第7页 这次自己作死磕了头脑,仗着娘心里愧疚,整天装死,一醒来就作妖,哄得二哥田里也没去,领着几个人就上了山,说是什么给一家子人打打牙祭,谁不知道是想给这贱人找补呢?偏偏娘不说答应了,田里的活就全都落到了他们身上,葛正田那个懒货,别说帮着她干了,她不给他干就不错了! 眼看这田里没什么活了,这贱人就醒了,一下地就这么有精神,不是装的还是什么? 杨巧容也惯会偷奸耍滑,说什么照顾家里的病人,还不是仗着她一直都张罗着家里的饭食,趁着做饭的功夫享清闲,今天午时要不是她回来,这死婆娘哪还记得他们一堆人正在田里等着吃饭呢! 刘秀英心里越想越恼,嘴上也说得痛快,把傅居言和杨巧容轮着编排了一遍。葛家一家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看了,尤其是想到傅居言刚刚那个闲散的样子,就更堵心了,葛老太一张脸更是黑成了锅底,「老二家的,既然你身体没毛没病的,老大媳妇又给你拿了不少吃食,没干活没作累的,晚饭你就别再我们跟前凑了。」要不是她还记得老二上山是干什么去了,她绝对要好好收拾这没脸没皮的一顿! 杨巧容被刘秀英气得发抖,这时候葛老太又这样说,终于忍不住说道:「娘!午时秀英提了够份的干粮就走了,言哥儿根本没吃什么东西。」 葛老太张口就要再骂,葛老爹却是发话了,「行了!田里待了一日了,还又闲力在这吵吵嚷嚷呢?都回屋吃饭去!」从始至终没怎么看傅居言,这话说的也是模稜两可,可见是个善于充当搅屎棍的。 傅居言也没打着葛老爹真能给他主持什么公道来。俗话说,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就原主在这只待了一个月,就知道葛老爹对大儿子二儿子两家的态度是什么样的了,那可真是不管不问漠不关心,要不是大人小孩都还算是家里的一份劳力,估计这两家人也就跟他嘴边的空气差不多了。 葛老爹一发话,刚放下农具的葛正林、葛正田就进厨房了,葛老太和刘秀英也紧接着走了,杨巧容犹豫了一会儿,最后也去吃饭了。 傅居言无所谓,少吃一顿他又饿不死,给了杨巧容一个安心的眼神,傅居言握着杯子熘熘达达的就进屋了,这懒懒散散样看的葛老太、刘秀英又是一阵冒火。 傅居言一进这屋子就没了刚刚的悠闲姿态,屋子里若有若无的某种气味简直要把他逼疯了,他自问不是个装逼成性的,也没那么多讲究,但这间充满味道的屋子却实实在在让他无语了。还好他绕过正房去放柴的地方抓了把稻草,将挨着茅房那边的窗户堵了个严严实实,这才觉得鼻子好受一些。 但是他想要分家的想法之浓烈却一点也没减少,分家,一定要分家! 无聊的呆在屋子里,傅居言偷偷从空间里摘圣女果一口一个的吃,不敢进空间,更不想再去院子里,大热天的,正房堂屋敞开着,一群人正围着木桌吃饭,他可不想看他们吃饭。 头上的伤口他拆下布条看了看,已经没什么大碍了,只是结了痂还没好透,估计能好的这么快也多亏了今天喝的那些泉水吧。看上去当时应该伤得不轻,要不然原主也不会从十多天前就开始躺着,直到两天前清醒了一回,最后还是没挺过去挂了。 傅居言嚼着酸酸甜甜冰冰凉凉的圣女果,实在是弄不明白这个时代的人的某些想法,知道是一回事,但理解起来却颇为困难,原主就因为婆婆几句不痛不痒的话就下了狠心寻死,实在是不值得。 据他所了解到的,这个世界的哥儿虽然低人一等,但估计也就是在农家里的情况更严重一些,更何况东陵律法规定,哥儿在求学上等同男子,同样可以通过读书走科举之路,获取官位。 葛家的老六葛正书就是个哥儿,因为从小聪明,所以被送去了县上读书,听说成绩还不错。而在有些身份的人家,更是把哥儿当半个儿子养,想学女子学的那一套再好不过了,但自家哥儿如果实在不喜欢,文、武,就爱学哪个学哪个,相比女子,实在是要好得多了。虽说生育问题是个难题,但一个哥儿一生基本可以生下一个孩子,有的甚至能生下更多,终生不孕的算是少数了。这在古代男人三妻四妾的大环境之下,似乎也不是不可以接受的。要不然,哥儿这种人早就在歷史长河中被优胜劣汰了,也不会发展到今天了。 原主的自杀,更大的可能,还是因为对生活失去了希望吧。小小年纪,半生蹉跎,如果他生活在这样的环境里,缺乏反抗的资本,得不到旁人爱护,估计也会颓废彷徨吧。 这样想着,他同情原主的同时,更加痛恨那些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毕竟占了人家的身体,原主也算是有恩于他。 晚饭过后杨巧容又偷偷过来给他塞了大半个馒头,里面夹了些剩菜,傅居言哭笑不得的接过,当然是没吃,随手放在了桌上。等完全黑了,再听不见一个人的走动声,傅居言才一闪身进了空间填饱了肚子。要不是怕出什么意外,他只怕就想呆在里面不出来了。 果然说什么来什么,等傅居言睡了一觉迷迷煳煳觉得口渴爬起来喝水时,手边却摸到一个硬邦邦的东西,顿时吓了他一跳!他勐地坐起来向床头摸去想要开灯,手伸到一半又记起来这里不是他在现代的房子了,他闭了闭眼,冷静下来,迟疑地看向那一大团被他动作吵醒的「东西」,试探道:「葛正修?」
第8页 黑暗里,有人半晌没有说话,就在傅居言忍不住要下去点油灯时,他才听见一个低沉沙哑的声音:「是我。」 傅居言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没好气道:「知不知道人吓人吓死人啊!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也怪了,这古代硬邦邦的破床他也能睡得这么死。 男人明显顿了一下,自动忽略了他口中的不满,道:「子时才到的家门,大家都睡了,就没有吵醒你。你是要起夜么?」 傅居言听见一阵布料摩挲声,该是葛正修在给他挪地方。这夏日的被子做得极薄,傅居言因为身子虚弱不敢不盖,葛正修就没有这个顾虑了,全身上下脱得只剩一条亵裤,就那么直接躺在了他身边,此时因为起身,单膝跪坐在床上,健硕的身材一览无余。 第5章 借着朦胧的光线,傅居言打量着男人的身材,顿时就是一阵眼红,男人身躯高大体态健美,肌肉线条流畅却暗藏力量,而那明显的八块腹肌明晃晃的在他眼前,更是散发着浓浓的男性气息,左腹有一道从上至下的疤痕,给眼前这具身体平增添了几分野性的性感,再结合他记忆里看到的那古铜色的肤色,这简直是男人梦寐以求的极品身材!他要是一个零号,恐怕现在早就忍不住扑上去了! 傅居言眼馋得不行,对着这个有着野性十足的身材的男人也更加没有什么好脸色,「不用!给我来点水!」 男人又顿了一下,也没有说什么,起身去桌上给他倒水,看见桌上放着的馒头,敛了敛眸。 傅居言咕噜咕噜把一杯水全灌了下去,狠狠地抹了把嘴,看见男人的穿着又是一阵心烦,嘟囔道:「你能不能把衣服穿上?」 男人好脾气地拿起床边的夏衫披在了身上,说:「你放心,在你没有满十八岁之前,我不会对你做什么,我平日里这样习惯了,你要觉得不自在,以后不会这样。」 傅居言腹诽,想得还挺美,等着吧,看两年后你碰不碰的着! 那一点起床气却因为这句话消得差不多,男人的话虽然让他不爽,但好在态度端正,傅居言也不好计较。两人相距不远,感受到男人身上源源不断散发出来的热气,傅居言也有了那么一点点不自在,这样的大热天,又没有空调,让人穿着衣服睡觉确实是不人道了点。 这人身上的温度也太高了点,说不定在他没来之前都是裸睡的。 他咳了一声,男人就自动拿走了他手里的杯子,他顿时不自在道:「你也不用这样,以后在床上的时候离我远点就行了。」见男人不说话,他又补了句,「你身上太热了,我怕挨着你睡不着。」 「好。」 「那个,几点,什么时辰了?」 「快卯时了。」傅居言在心里换算了一下,才四点多点,「那再睡会吧。」 「不用,这次猎到的野物不少,一会儿我和人拿到县上卖掉一部分,你先睡。」农家少有将猎来的猎物全部拿来自用的,一般都是拿到镇上或者县上去卖。半山村地理位置优越,离华曲县不远,也就比到镇上多一点的距离,县里人们生活水平高,物价也昂贵,道路又好走,因此附近的村民都喜欢将东西拿到县上去卖。 傅居言心中一动,「我也去!」 葛正修似乎有些惊讶,犹豫道:「你身子刚好。」 傅居言知道他想问什么,满不在乎道:「昨天中午就醒了,躺了这么多天,应该是缓过劲来了,头不疼了。」 等了一会儿,傅居言才借着朦胧的月光,看见他点了点头。顿时松了口气,说实话,要是男人不答应,他一个弱鸡崽似的哥儿,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见男人答应了他,傅居言顿时兴奋地爬起来,「猎物在哪?我去看看。」他还没有见识过真正的野物,这一回也算是长见识了。 他这样和平时截然不同的样子,男人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动声色地看了看他,只说:「在大石家里,大石是同村跟我一起服过兵役的,他家里地方大。你想去看,一会儿吃点东西再走吧。」 「哦。」 两人于是都下床来,洗漱一番,出了房间门。这个时候人们都还没起来,不过也快了,夏季昼长夜短,一般五点左右太阳就出来了,古人日息而作日落而出,太阳一升起人们就开始陆陆续续起来活动了。 趁着葛正修去屋里拿东西,傅居言跑到茅房迅速进了空间,从里面翻找出一些可以拿来卖掉的东西,然后捏着鼻子走了出来。 葛正修空着手从厨房出来了,傅居言也没有意外,就凭葛老太那个抠门儿的,肯定在防着他们偷吃,再加上夏日炎热,饭菜留不住,做多少吃多少,能给他们留下吃的才怪。 他这时候才看清了葛正修的相貌,不得不说,男人条件还是很不错的,黑眼浓眉,鼻樑高挺,面部稜角分明,充满了阳刚之气,美中不足的是,那道横亘了大半个左脸从眼角一直斜噼向下颌的伤疤有些吓人。这也就是在古代,对于一个见识了各种非主流造型的现代人来说,傅居言完全hold住,甚至觉得这道疤让男人的气质更硬朗了,用现代话来说,这就是一个非常有魅力的硬汉! 傅居言对男人的嫉妒又直直升了好几个档次。 男人见他直勾勾的盯着自己看,那眼里像是带了团红簇簇的小火苗。男人眼神微动,自从两年前战争结束回到村里,人们看着他脸上那道疤就没有不害怕的,就是往日里和他交好的朋友也是过了一段时间才敢正视他。
第9页 他还记得一个月前傅居言刚看到他时的样子,那眼里分明充满了恐惧。如今却这般直面他这张脸,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似乎是有些艷羡的意味在里面,丁点没有初见时的害怕。他垂眸,压下了又一次的疑惑。 没说吃饭的事儿,只道:「一会儿等大嫂醒了,我去打声招唿就走。」 「行。」男人没有提葛老头和葛老太两个,傅居言敏感的隐隐猜到了他对家里这两个老人的态度,暗中点了点头,不错,没有他想像中的那么愚孝,这点让他很满意。 简单收拾收拾,带了两个小背篓,就要出门,早起的杨巧容看到院子里的两人,问道:「二弟昨晚回来的?这是要去大石那边?还能再等等吗?嫂子这就给你们做点吃的。」 葛正修回来这两年,每年都有那么几次,带着村子里的几个要好的男子上山打猎,经常是归期不定,晚上还没见人影,第二天一早就见到人了,所以这时候看见葛正修杨巧容也见怪不怪。 她口中的大石,名叫王大石,也是半山村的,和葛正修一样,都是三年前服了兵役的,因为大石家离他们打猎的山头近,猎物一路带下来就直接放到了他家。按照一贯的情况,其他的人都会在约定时间到王大石家清点、分配打回来的猎物,然后会挑出两人拿到县里去卖。 葛正修拿着一方棉麻布擦了擦脸,「不了,我和居言马上就出去。」 杨巧容惊讶道:「言哥儿也去么?」 「嗯,我带他出去逛逛。」 「那你今日是要去县上?也好,言哥儿昨日里才刚刚醒来,我瞧着精神不错,该是好的差不多了,去外面逛逛对身体也好。」 傅居言笑着应了,「大嫂起的好早,你们几个也早。」后面那句却是冲着三个小孩子说的,卫青宁、葛翠儿,还有葛子明都起来了。 三个孩子都有些拘谨,还是大点的葛翠儿回了话,「二叔,叔母。」他们往常都是这个时候起,对傅居言的话不知道怎么回答。葛子明才六岁,看上去也就四五岁的样子,这时候还在揉着眼睛,也跟着乖巧的喊了声:「叔母。」倒是卫青宁低着脑袋没有说话。 傅居言感嘆三个孩子的懂事,因为葛老太的不待见,三个孩子往常都是早起帮家里收拾活计,餵猪,餵鸡,浇菜,洗衣服,还动不动被打骂。原主来到这里之后,也经常被役使着干各种粗活,有了他们,刘秀英对家里这些活半点也不沾,他很怀疑原主没有来之前,这三个小傢伙是不是更惨。更不要提两年前葛正修没有回来时,想也知道明哥儿和翠姐儿两个孩子受了多大的磋磨。这么小点儿的孩子,双手却手指粗大,手背布满积年暗疮,根本不像孩子的手。 傅居言开始还有些疑惑杨巧容为什么不改嫁,等将原主的记忆彻底梳理清楚后就明白了,这个世界和中国古代许多的封建国家一样,对寡妇有着「饿死事小,失节事大」,「从一而终」的思想,这些思想的限制让人们对女性的改嫁有着一种变态的心理,认为改嫁是不贞不洁的,人们对再嫁的妇女从心理上是看不起的,在古代农村这种地方,改嫁就更加艰难,一般能娶寡妇为妻的都是些穷嗖嗖的地痞流氓,要不然就是太穷了娶不起媳妇的大龄光棍。 再者,来自娘家和夫家的阻力也是一般女性承受不起的,再嫁其实意味着更加穷苦和不堪的生活,更何况杨巧容还带着两个孩子,没有人会愿意接受妻子和前一任丈夫所生的孩子。 所以对于死了丈夫的杨巧容,葛老太才能这么有恃无恐,对杨巧容一家随意打骂。甚至就是将人暗地里卖了出去,都是没有人愿意管的。封建朝代的女子总是悲哀的,一旦失去了丈夫的保佑,就意味着生活再没有了保障,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女子的一切都掌握在了婆家的手里,实在是让人悲哀。 这也让傅居言更加坚定了要创出一片天地来的决心,优胜劣汰,生存法则在哪个时代都适用,他绝不会将自己的一切都交付到一个男人手中。 第6章 怜惜的摸了摸三个孩子的头,傅居言想想说:「我们要去县上置办些东西,你们有没有什么想要的。」 几个孩子瞪大了眼,从来不知道大人去县里还能给他们带东西的,翠姐儿连忙摇了摇头,「不用的,我们不想要什么。」卫青宁也摇了摇头,葛子明眼睛睁得大大的,仰头看着叔母,没有开口,那滴熘熘的小眼睛里渴望的神色一闪即逝。 傅居言蹲下身揉了揉他的小脸蛋,「明哥儿想要什么?别低头,告诉我你想要什么?」 小傢伙紧张得不行,看了眼旁边的姐姐,终于鼓起勇气嚅嗫道:「叔母,能不能给姐姐买块皂角回来?姐姐,洗不干净衣服,总被,三婶娘骂。」 翠姐儿连忙抬头看向傅居言,急道:「叔母别听明哥儿的,我用点力气就会洗干净了,用不到皂角。」 想要过来训斥明哥儿的杨巧容停了下来,看着自己的一双儿女,鼻头髮酸,院子里的葛正修也紧绷了一张脸。 傅居言心中闷闷的,强硬道:「不要转移话题,我问你们想要什么,只管告诉我就好了。向别人表达诉求、袒露欲望并不是件可耻的事情,尤其是对着长辈,咱们人穷志却不能短,自己想要什么,好好想好了再告诉我。」
第10页 三个孩子低着头,排成一排,傅居言就那么静静的看着他们。 明明什么话都没有说,却让他们感到忐忑不安,翠姐儿于是小声道:「叔母,我,能不能要一块儿皂角?」 明哥儿又是紧张又是纠结,半天才说道:「我,想要……好吃的。」似乎是觉得太不好意思,说完马上低下了头。 傅居言只是笑着又摸了摸他的头,看向始终一言不发的卫青宁,「宁哥儿,你呢?」 这个孩子太拘谨了些,可能性格天性如此吧。 卫青宁握了握拳,被小爹这样看着,脸色却又青又白,他以为小爹是很不喜欢他的,小爹平时并不跟他说话,大婶娘叫他多给小爹做点事,小爹就会理他,可小爹一直都喜欢自己一个人呆着,小爹病了,他得空了就会去守着,等小爹醒了却不敢凑过去,昨天婶娘叫他跟小爹打招唿,他却不敢,小爹却突然会跟他说话,还担心他的手被烫了…… 可是,他还是不敢告诉小爹,「小爹,我,我不要。」 傅居言将孩子揽进怀里,说道:「嗯,宁哥儿很懂事,只是我来家里这么多天,按理说要给你们几个礼物的,这叫礼节,礼不可废,宁哥儿可明白?」卫青宁被小爹揽在怀里,涨红了一张小脸,手足无措,根本没有听清小爹在说什么,下意识「嗯」了一声。 「那宁哥儿想要什么?」 旁边的明哥儿放下了一开始的拘谨,抢着答道:「叔母,昨天葛小胖的阿父给他买了一本书,宁哥哥偷偷摸了,还看了一会儿。」 宁哥儿白了一张脸,「明哥儿!」 傅居言笑了笑,「没事,只是不经过同意就碰人家的东西,是很不礼貌的,下次不要这样做。」 宁哥儿松了口气,又有些失望,「嗯」。 杨巧容怪责道:「小孩子家家的不懂事,言哥儿听听就是了,不必惦记着他们。」 「没事,也不是什么大物什,不值几个钱。」杨巧容不知道傅居言哪来的这么大口气,迟疑的看了眼院子里一直没说话的葛正修,也没再多问。 几人又聊了两句,趁着其他人还没起,傅居言两个出了门,向王大石家走去。 路上人不多,偶尔遇见几个,跟葛正修打个招唿,葛正修也一一回应。傅居言只顾在男人旁边走着,遇见打招唿的就露个笑脸。却让打招唿的村民愣了愣,奇怪而惊异的瞄了他好几眼。 葛正修似乎注意到了,就一边走一边跟他说说村里的情况,原主来了一个月,基本上没有出过门,这些邻里家常并不清楚,傅居言也乐于他说这些。 从葛正修这里傅居言了解到,半山村之所以叫半山村,是因为在以前,村子东北两个方向都是山,远远看去,像是包围了半个村子一样,现在因为村子的规模已经相当大了,山峦只占据了东北方向很小的一部分,但是半山村的名字就这么留下了。 半山村现有人口三百户,算是大村了,东陵延续前朝以百户设一里正,五里设一乡长的传统,但由于诸多复杂问题,乡长制基本被废除不用,所以实际上里正的职位加重,尤其在半山村这种曾经的围山村落,族姓姻亲之间根盘交错,自为一体,村中设三位里正,显然是不现实的。半山村于是只设一位里正,和很多地方的村子一样。 这种情况其实也跟东陵国自身的经济发展有关,东陵国因为几代皇帝的励精图治,勤恳为民,再加上商业的大力发展,人口几乎是增加到了前朝的两倍,往往一个村落人口就百户之多,前朝「百户一里」制显然不再适用。当地县令对于一村一里正的现状也很乐于见到,毕竟里正的职责加重,就意味着他们工作量减少了。 半山村里正为葛氏族人,除葛氏外,还有赵氏和王氏两大家族,三大族几乎秋色平分,还有一小部分外迁至此的人家,就比如葛正修的亲娘,虽然也是王姓人家,却不是村中王氏一族中人。 王大石家在村子最北边,这边住户很少,后面又都是山,显得有点冷清,傅居言正琢磨着半山村的这些情况,想着要拿什么来赚钱才好,眼前就多出一团鼓鼓的纸包来,他疑惑的抬头,见男人递给他的是一个油纸包,「什么?」 「烤乳猪肉,山上烤的,有点凉。」这种东西很补身体。 傅居言一时愣住了,在原主的记忆里,类似的画面好像也有过,因为葛家那群人都不是好相与的,葛正修偶尔出去一遭,就会给他偷偷带些东西吃,一般都是些肉食,现在想来,估计是偷偷上山猎了烤了带回来的。 原主自来葛家,就瘦的惊人,一看就是严重营养不良的,难为眼前这个男人这样照顾。 这样想着,葛正修突然有些羡慕,不是羡慕原主,而是羡慕古代这种媒妁之言,相携一生的平淡。但羡慕归羡慕,让他来选择,没有感情,他绝对不能接受。他不是原主,不管这个男人怎么想的,他都只能对不起了。但他会用别的补偿他。 不过他没有拒绝这份凉了的烤肉,拿来一点一点的吃了。 一路无言,很快就到了王大石家。 一进王大石家,傅居言就明白王大石为什么服兵役了,王大石家地方大是大,可房子却破烂不堪,跟他们的茅草屋有的一拼了。家里只有寡居多年的娘,腿脚不好,经常要花钱吃药,父亲早亡,王大石半大孩子当家,和葛正修同样的年纪,却还是没有娶亲,家里的状况可想而知,古代有兵饷一说,估计王大石也是走投无路了才会想要拿那点命换来的钱吧。
第11页 傅居言腹诽,这两人还真是难兄难弟。 除了王大石,院子里还站着几个年轻人,看样子也刚到不久,都是这次和葛正修一起上山的人,个个身材高大,看着就体力不凡。 众人一看葛正修身边的人就愣了一愣,反应过来都笑着点了点头,哥儿的规矩并没有女子那么多,和外男见面通常也并不会被人议论,反而是和女子之间若有什么举止不当之处,才会遭人议论。对此,傅居言想,可能是和哥儿男人一样的外表有关吧。 众人态度都很友好,还有几个上前来问候傅居言,都是一个村子里的,葛家那点事早就传遍了。 一个叫葛飞的走到葛正修身边,喊了声:「正修哥」,话却是对着傅居言说的,「嫂子,小云那天让你受委屈了,本来应该让她亲自来给你赔礼道歉的,只是一直没有机会,今天我的那一份,你和正修哥拿了,当作我和妹妹的赔礼,也给嫂子补补身体。回头我再专门叫小云来给您致歉。」 原来这就是那位害的原主自杀的正主的哥哥,傅居言反应了一下,看了眼葛正修,男人神色平静,似乎也在等着他的回话,他沖葛飞爽朗一笑,「这事儿不怪,呃,小云,是我当时魔怔了,你们的东西还是拿回去,大家得这点东西都不容易。」 葛老太一开口得罪了两波人,原主为了这事能撞墙,那个葛小云一家子估计也好受不到哪去。虽然原主一点错都没有,但毕竟跟葛老太关系匪浅,葛飞这个态度,真是诚意十足了。 他推脱不要,葛飞却说什么也不同意,无奈之下傅居言只好接受了,心想这葛飞的人品不错,是非明辨,为人坦荡。 王大石是个粗犷急性的,见他们在那说个不停早等不及了,「小飞,别拦着正修他们了,赶紧过来清点清点东西。」 这时候在厨房里忙着做饭的王大娘也慢吞吞的出来了,看见傅居言也是一愣,笑道:「正修家的,身体可好些了?」 傅居言无奈,笑笑:「大娘,我好多了。」 「哎,那就好,那就好,正修是个好的,你们两口子好好过。」傅居言没说话,一旁的葛正修眼光闪了闪。 王大石道:「娘,你赶紧回屋歇着,饭一会儿我来做。」又招唿几人,「大家赶紧清点完回去吃饭了。」不是他不留大家吃饭,实在是没什么可招待的,自己家里还没有人家平时吃的好,几人又是相熟,也就不客套了。 几人都围了过来,说是清点,其实是有谁想要将野味拿回家的,过来挑,剩下的才是卖的。葛正修拿了两只野鸡,王大石也一样,葛飞只挑了只野兔,剩下的于平拿了一只野鸡一只野兔,都是些小东西,傅居言也明白为什么葛正修愿意和这几个人打交道了,都是很懂规矩的人,知道分寸。 把自己要的野兔野鸡放到一边,剩下的,等去县上换了银子,会按约定好的份数分成,葛正修王大石两人出力多,两人分了六份,每人三份,葛飞和于平每人两份。因为葛飞那份给了傅居言,所以葛正修这边是五份,大家都没有异议。 作者有话要说: 第7章 傅居言看了看地上堆着的一堆猎物,大的有两头野猪,还有几只看着像是山癞的动物,一窝野兔,有七八只,五只野鸡……倒是收穫颇丰,他还看见了两只羽毛斑斓的鸟,被王大石用一个竹笼子装着,叫声婉转,「这是什么?」 葛正修答道:「是白羽雀,因为这种鸟只有翅膀尖上有一点白羽,所以叫白羽雀。」他喉结动了一下,「你想要么?」 傅居言莫名看了他一眼,「这东西卖给那些达官贵人,应该很值钱吧?」他又没钱养这些精贵的小东西。 葛正修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站在他们旁边的于平笑道:「正修哥这是想讨嫂子欢心呢!再贵的东西嫂子说要也得给啊。」 傅居言尴尬的笑了笑,心中无奈,看来他真的有必要和葛正修好好谈谈了。 众人从于平家里找来了一辆牛车,把猎物都装上了车,这一次本来是葛正修跟葛飞两个去的,现在傅居言来了,葛飞就表示家里还有事,正修哥和嫂子两人去就可以了。准备好了,大家拿着自己的野味就回去了,葛正修的那份会由王大石送到家里去。 两人出了村子,一路向西,颠簸着去往县里。 只剩了两个人,傅居言说话也自在了些,「等东西卖完了,葛飞那边还是买些对等的礼物送过去吧,我的事不该怪外人,是我自己当时没想明白。人家一个清白的姑娘家无端被人非议,还能替我着想,说明人家品行纯良,我却不好收这些东西。」 葛正修顿了顿,说道:「后娘那样指责你,确实无理,你不用在意。四弟和葛云的事也不怪你,是他自己没出息。」 傅居言见他对葛老太这样不客气,事理也分的明白,心中多了几分好感,随即好奇道:「哎,那葛小云,」葛正修打断他,「葛云。」 「哦,葛云,她跟你四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退亲?」 葛正修过了好一会儿才说:「四弟看上了邻村的一个哥儿,后娘不愿意,想让四弟和葛飞家早日结亲,四弟和葛云的亲事是之前就订好了的,因为出了五服,可以结亲。后来四弟的事传了出去,葛飞家就不愿意了。」傅居言听了,就知道葛正林和那个哥儿的事绝对不简单,要不然也不会闹得女方都上门来退婚了。
第12页 不过他没兴趣知道,他上心的是另一个问题,「趁这点时间,咱们好好谈谈。」 看一眼葛正修,见他神色平静,就直视前方继续道:「我的情况你也清楚,我算是你们葛家花了五两银子买回来的,为了跟你结婚,嗯,成亲。我不知道你和葛老太之间有什么交易,我也不想清楚,但对于我来说,这场买卖,我事先毫不知情。叔父一家对我苛责打骂都是常事,有朝一日嫁给你,也算是脱离了那里,所以我也没什么好抱怨的。只是咱们俩之前并没有见面,实在说不上熟悉,这婚事算是稀里煳涂的成了。这里的规矩我不太懂,但是两家结亲的话,怎么也要双方见上几面吧?一辈子的事情,就算是你们葛家有恩于我我也不会轻易松口,更何况,我并没有觉得在葛家的待遇和之前有什么不同。」 他摸摸自己头上的伤口,「鬼门关前走一遭,我也想通了,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你后娘之前待我『不薄』,我以后不会再忍,葛家花的银子我会还给你后娘,不会欠葛家一分一毫。我叔父那里,以后有机会,这帐我也会慢慢算回去。你要觉得我这人心狠,咱俩可以和离。」 葛正修微侧身低头看他,眼神深沉,沉声道:「你我确实不熟悉,婚事也委屈了你,如果你不愿意,我会写和离书,银子你不用操心,后娘那里,我不会管。」 他这样一副处处为他着想的态度,倒叫傅居言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摇摇头,「我如今势单力薄无依无靠,一切还需要慢慢筹备。所以,我需要一个帮手,不,一个合作者,你我之间虽然没有感情,但并不是不能和睦相处的,你提供给我一个身份,我替你赚钱养家怎么样?我保证,这场交易你一定不会吃亏。我要的时间也不多,两年,我占用你妻子的身份两年,两年之后我自会离开。」 葛正修握紧了牛车的缰绳,神色有些异样,随后平淡道:「赚钱养家是我的事情,你不用如此,我,妻子的身份,没有你,也就没有别人了。」潜台词就是,他这个老光棍,和离了估计也就不用娶媳妇了。 男人这样「懂事」,傅居言有些愧疚,「你不用这样,钱不是万能的,但没有钱是万万不能的。你以后过日子、养孩子什么的肯定用得到,我不会让你空忙一场。赚钱的事,我有几个法子,也许能派的上用处。再说了,我们以后也算是要一起生活的,我也不好花你的钱。」就你这种情况,没有我赚钱,一家子不得喝西北风去?我可不想跟着你一起受罪。 葛正修垂眸,没有说话,傅居言当他答应了。 他举举手,「我还有一个要求必须跟你提。」 男人看着他奇怪的动作,眼里有疑惑,不过很好的掩饰了,问道:「什么?」 「分家,只有你和葛家分家了,上面的一切条件才成立。」 傅居言时不时冒出来的新鲜词彙,葛正修仔细想想也能猜明白,对于分家,他只有一句话,「回去我会和家里提分家。」 傅居言松了口气,又有些意外,葛正修简直太好说话了,该不会是也对他那个后娘不满吧,听他提起那一家子的语气,他越觉得有可能,不是有可能,而是肯定,任谁被后娘这么对待,也不可能不心中存着怨恨吧?不过不管如何,达成了这第一个目标,也算开了个好头,傅居言挺高兴的。 他坐在车上,开始兴致勃勃地想,一会儿到了县上,要卖哪些东西。 受空间定律的影响,他在有了空间之后就有意识地往里面囤各种东西,各类书籍、菜谱、现代装备这些必备的东西就不用说了,在现代没什么大不了在古代却吃香的小东西小玩意也弄了不少,还有一些杂七杂八的他都不知道有没有用的,占地千平的竹楼,几间大仓库都堆满了这些东西。 一想到他囤的那些不值钱的小玩意在这里能发挥大作用,他就止不住兴奋,为他的先见之明而得意。别管以后做什么生意,至少有了它们,他根本不用操心本钱的问题。 葛正修就坐在他旁边,不经意间看到他一双黑黝黝像是放着光的大眼睛,不由楞了一下,然后若无其事的转移了视线。 古代的马路都是土路,好点的还压实了比较平坦,像他们村子里镇子里的土路都是坑坑洼洼的,两人赶了一个多时辰的车,傅居言身体都快散架了,才到了据说是顺东府有名的大县华曲县,进城的时候还交了两文的城门税。 都说华曲县是大县,傅居言四处打量,繁华与否无从比较,倒是挺热闹的,城门处人流涌动,进城的、出城的、做生意的,因为不限制贸易区,城里人流很多,道路宽敞的地方随处可见大小摊贩,正是七八点的时候,炎日未起,天气还算凉爽,城中各处叫卖声不绝。 两人将牛车寄存在一处,傅居言问道:「车上的这些你们平时都怎么处理?」 葛正修把缰绳绑在旁边的柱子上,「有固定的买家。」 这倒是挺方便的,「你不给他们送过去吗?」 葛正修抿唇,下颌紧绷,使得脸上的伤疤看上去更加可怖了,引得周围不少人侧目,他却毫不在意,「你要买什么,我陪你。」 傅居言愣了楞,没想到他之前随口说的话男人却记住了,他赶紧说:「不用,我就是随便逛逛,也不一定买什么。」 「城里人多,你第一次来不识得路。」
第13页 傅居言坚持,「分头行动比较快,而且我逛完了还要买些东西,等买东西的时候你应该也忙完了吧?到时候在这里汇合,再由你指路。」 葛正修同意了,转身去解缰绳,傅居言连忙问:「你知道哪里有卖玉饰的吗?最好是比较高大上的。呃,我就是去看看。」 葛正修没听过这词,但不妨碍他理解,「延南街有华曲最好的珠宝店,名叫碧铂轩。专门的玉器店北阳街的云翠坊最有名。」 「哦,」傅居言点点头,想了想,说:「如果等得久了,你就去碧铂轩那边找我。」 「好。」男人从身上掏出了一个钱袋子,递给傅居言,傅居言愣了一下,「不用,我没什么要买的。」 男人还是将钱袋留下了,傅居言看着他的背影,垫了垫手里份量不小的钱袋子,挑眉,忍不住又一次感嘆道,如果他是个零号……可惜了。 也不知道是可惜男人还是可惜他自己。 第8章 循着男人指给他的方向一路走过去,果然看见了一处装修颇为华贵的建筑,雕梁绣柱,鹤立鸡群,匾额上行云流水的三个镶金大字,「碧铂轩」。门口立着两个肌肉虬结的大汉,一看就是练家子。傅居言盯了两人一眼,对那鼓鼓的肌肉实在欣赏不能,连忙走了进去。 进去以后发现大堂宽阔明亮,三三两两的客人在其中挑选佩戴,各有小二候在一旁,货架上各种精美首饰在晨光中显得熠熠生辉,他仔细看了看,不愧是有名的珠宝店,雕工精湛,造型精美,如果不是自己手中的东西占了个「稀缺」二字,他还真没把握能胜得过这充满了古人智慧结晶的珠宝玉石饰品。 一旁刚送走一名客人的小二见了他,连忙过来,笑着问:「客人您看喜欢什么?您要有中意的种类、款式,都可以拿下来试戴一下。」嗯,这店里小二的服务态度也不错。 傅居言很高兴,穿着一身灰扑扑的粗布麻衣豪气道:「嗯,看着都不错,很好!」他的东西不愁没人要了,「你们掌柜的呢?」 小二心中嘀咕,面上却丝毫没有显露,「您是要做笔大买卖?客人,店里百金以下的交易,我们掌柜的是不会出面的。」 「我这笔买卖,你们掌柜的肯定感兴趣。」 「这……那客人您请这边,」小二将傅居言引到一处小室,「您请稍等,我去去就来。」倒是不怕这是个闹事的,只要稍稍知道他们碧铂轩背后势力的,都没胆子到这里来闹,就是真的有那么一个两个不识阎王庙的,他们也有法子收拾干净。 傅居言稍微观察了一下这间小室,看着像是这家掌柜专门招待客人的地方。 他坐在靠窗的木桌边,窗外是熙熙攘攘的人群街市,眼前看不出是什么材质的黑木桌上,放置着一套茶具,瓷白色的茶壶中,有丝丝缕缕的热气冒出来,想来这屋里刚才还有人在。傅居言对茶很熟悉,凭藉壶中飘出来的那点香气,就知道这茶价格不菲。看来这碧铂轩的掌柜也是个爱茶之人。 不一会儿,碧铂轩的掌柜就被小二引进了小室,傅居言抬眼望去,这掌柜三十上下的年纪,看上去温润儒雅,不像个做生意的,更像个书生,只是眼中的精光却暴露了身份。 那掌柜的也在打量傅居言,见他耳下露出的一点红痣,明显是个哥儿,头上缠着布,伤得应该较为严重,白色的沙棉包了一层又一层,面容姣好,却苍白无色,唇色发淡,像是大病刚愈。一身粗制麻衣,是下乡人惯有的打扮,只眼中神色迥然,气质不凡,他疑道:「这位小哥,听说你有笔大买卖要和本店做?」 「没错,」傅居言站起来拱手行了一礼,也不废话,从怀里掏出两块小东西,放在桌上,以手示意,「掌柜的请看。」 掌柜刚刚坐稳的身子立马又站了起来,「这是?!」 「极品『虎魄』,掌柜应该有所耳闻吧。」 「……是,鄙人未曾掌此碧铂轩时,曾有幸在贵人处得所一见。」只是他见过的那一件,却无论如何不能和眼前的这两件相提并论! 掌柜手捧其中一块虎魄,只见方寸大小的虎魄透亮如水,里面指节大小的金色小鱼遨游其间,神态纤毫毕现,不由激动道:「妙哉妙哉!巧夺天工!……敢问小哥,这极品虎魄你从何处得来?这虎魄之成色,琉璃之最也不过如此!请谅在下孤陋寡闻,竟是闻所未闻!」 当然不可能了,这就是后世的玻璃,现在的琉璃根本达不到这样的透明度! 傅居言高深莫测道:「实不相瞒,我曾家居江北,因为战乱才一路向南,投奔至此地,至于这『虎魄』,不过是缘分罢了。」 掌柜听出了傅居言的言外之意,道是这位小哥怕是有些奇遇,自不好一再追问。 掌柜的亲自给傅居言倒了一杯茶,「鄙姓何,小哥贵姓?」 「我姓傅。」傅居言接过茶,慢慢品尝,果然是好茶,馥郁醇厚,齿颊留香。 何掌柜却没有心情品茶,「傅小哥,想必你今日不是来买东西,而是为此而来?说来惭愧,鄙人确实有意此物,只是不知小哥定价如何?」何掌柜急道,这两块极品虎魄,他今日一定要买下! 「何掌柜,不急,您再看看另一块,定是更不会让您失望。」 「哦?」何掌柜拿起另外一块,只见同样大小的虎魄中,一只蜷尾蜈蚣正踞其中,除虎魄本身成色同样极品之外,并无其他特别之处。
第14页 傅居言笑道:「请掌柜捧手和实,在暗处一观。」 何掌柜闻言照做,顿时大惊,「这!」 只见那小小的蜈蚣正发着淡淡的翠色萤光! 「何掌柜可知,所谓五毒辟邪,这蜈蚣更乃五毒之首,能以毒攻毒,辟保平安,如今这毒首魂光自生,可谓真正的虎『魄』,若佩戴其身,更是能镇妖辟邪,逢凶化吉。」 何掌柜激动之色溢于言表,「傅小哥,这两块虎魄我碧铂轩要定了!」 傅居言笑了,将之前的金鱼虎魄推到何掌柜面前,「魄中金鱼,是为金玉满堂。」 何掌柜抚掌大叫,「好,好极!逢凶化吉,金玉满堂,单这两词,便胜此间珠宝万千!」 傅居言也满意极了,「掌柜的既已悉之我意,我也不做相瞒,实是我家中不堪,最近又银钱短缺,所以才忍痛将可作家传之宝的两块虎魄割让他人。我既已决定售卖,这价,掌柜的看着给就是了。」 他忍笑忍得胃疼,怕自己一会儿笑出声来,力求速战速决。 何掌柜闻言,眼中惊异之色闪过,实在是不敢相信这傅姓小哥竟如此好说话,他已然做好了对方大张狮口的准备。 他沉吟片刻,道:「小哥诚意十足,我也不做奸假之辈,这两块极品虎魄,我出千金,买这明若溪潭之成色,也买这逢凶化吉、金玉满堂之言!不知傅小哥意下如何?」 靠!千两黄金!还有什么可说的!卖卖卖!拿去拿去快拿去! 「成交!」 两人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神色都极为满意。 傅居言将九张千两、十张百两银票揣进怀中,感觉自己整个人都飘了起来。一金十两,千金就是一万两,一两等同于一贯,一贯是一千文,照购买力来算,这一贯也就和现代的一千块的购买力相差无几,也就是说,他这么一会儿就赚了一百万!发了! 幸好这里银票流通极为发达,要不然带着万两银锭子,他今天是别想走出这碧铂轩了。 他忍着激动,将两张百两银票交给何掌柜,「还请掌柜的将这二百两兑成碎银交予我。」 正陶醉在两块虎魄的美轮美奂中的何掌柜闻言,尴尬道:「对不住,是鄙人考虑不周,还请稍等片刻。」 将二百两银票换成了两个五十两的大元宝,五个十两,其余都是些一两和碎银。傅居言心中高兴,对着同样高兴的何掌柜就有些心虚,毕竟这两块虎魄,说实话,不过是现代几十块钱一块的人工琥珀罢了。 这里的人,和中国古人一样,认为「虎死精魄入地化为石」所以将琥珀称之为虎魄。认为其有趋吉避凶、镇宅安神的作用。所以何掌柜看到那只发光的蜈蚣才会那么激动。 他手里的这些,是从他前世一个专门鼓捣这些的朋友那里弄来的,那个朋友有一回不知打哪收回来一批假货,也卖不出去,他看着好看,就要了过来,随手放进了空间,之后就将其抛到了脑后,要不是他来到了这异世,只怕这堆东西不知在哪个角落发霉生芽去了。 用几十块钱的东西换来了人家万两银子,饶是脸皮不薄的傅居言也有些脸红,他想了想,对何掌柜说:「为答谢掌柜的解我燃眉之急,我今日就再附赠掌柜一言。」 「请说。」 「掌柜可曾注意过街头路人盛水、酒汉盛酒用的葫芦?」 「这葫芦鄙人自是常见,只是傅小哥何处此言?」 「葫芦,谐音『福禄』也,寓意福禄相伴,多子多福,若将玉石打造成这般模样,世上意欲求子之人佩戴,岂不心中多些安慰?」 「再如这竹子,所谓竹报平安,节节高升,这天下一心求学汲汲科考的学子,有哪个不希望自己学业有成,科科高中?」 「……」 说到最后,何掌柜看傅居言的眼神已经大不相同,今天对何掌柜来说,绝对是值得再三庆祝的大吉之日!他目光灼灼,犹带绿光,「傅小哥慧心妙舌,一语惊醒梦中人,在下甘拜下风!敢问傅小哥大名?你这个朋友我何长丰交定了!」 傅居言拿出这两块虎魄的时候,何掌柜对傅居言还没有什么看法,甚至是有些轻视的,只是有些奇遇的农家哥儿而已,这样的人他见多了,自然不看重。等两人交谈一番,他对傅居言的感观就彻底变了,那逢凶化吉、金玉满堂之言可不是谁都能说出来的,等谈到最后,他眼中的神色已经不是激贊,而是惊异了,这位小哥儿,看出身也就平平,言语谈吐之间却处处气质不凡,妙语珠玑见识多广。实在是位奇人! 第9章 傅居言自是不知道他这一番心理变化,拱拱手道:「不敢当,我名居言。能得掌柜赏识,是我之幸。」 何长丰笑道:「那我就托大称唿傅小哥一句言小弟,以后言小弟叫我何大哥即可。」 「这,小弟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今日和何大哥相谈甚欢,只是我出来已久,我与家中夫君一同前来,此间耽搁已久,恐夫君挂虑……」 何长丰有些惊讶于他年纪这么小却成了亲,不过涉及他人私事,不好过问。又见两人确实是谈论了有一段时间了,虽然极度不舍,但还是瞭然道:「言小弟有事即去,我看你对我这茶颇为喜欢,只是我这里也没有多少,只能匀出二两来给你,还请莫怪。」 傅居言知道这是好茶,没有推辞,谢过何掌柜,笑道:「这茶香味醇厚但并不浓郁,又有清冽之味,让人回甘生津,实在是好茶。」
第15页 何长丰笑道:「看来言小弟也是爱茶之人,那我这茶送得倒是恰到好处。」 「恭敬不如从命,在此谢过何大哥了。」傅居言知道这是生意人惯有的拉拢手段,他那两块虎魄何长丰转手卖出不知道要赚多少钱,而他给出的那些饰品寓意,更是无价之宝,只要碧铂轩打出系列产品,这家店或许就能更上一层楼。自然,对于他这个出了点子的人也就格外优待了。 何长丰道:「言小弟不用客气,希望我们能来日再叙,我在这里随时恭候言小弟光临!」 「这是自然,以后还望何大哥多多照料。」 「是言小弟多多照料我碧铂轩的生意才对!此后碧铂轩全国各大分店,只要言小弟凭此物,即可享受贵宾价。」 傅居言接过何长丰手中的玉质「贵宾卡」,笑着应下,「何大哥留步,改日再会。」 「再会!」 先前的小二咂舌看着这一幕,不着痕迹的瞄了眼傅居言屁股后面那大大显眼的补丁,心道果然人不可貌相,也不知这位什么身份,能让掌柜的如此珍重对待,他这南来北往的人见多了,穿成这样来他们这里的,还真不多。 何长丰目送傅居言走远,转身急忙向平时的办公隔间走去,一面吩咐在旁的小二,「去,把郑四找来!」 他在隔间找来纸笔,急忙将今日所闻一字不漏写下,又珍而重之地将两块极品虎魄一同放入一小盒中,交给自来后便侍在一旁的郑四,「你亲自跑一趟,快马加鞭将此送往京城,不得有误!」 若公子能拿到这两样东西,今夏的及炎宴,公子自不必再忧心。 「是!」 「且慢!……你先着人查查这名叫傅居言的小哥儿……算了,此事再议。你去准备吧。」 离开的傅居言当然不知道何掌柜的一番动作,他怀揣着千金,走在阳光大道上,只觉得渐炽的阳光都变得温暖起来,这古代的银子也太好挣了点!他忍不住想,要是他将那一大箱子的人工琥珀拿出来,那不得一夜暴富? 当然这也只是想想而已,怀璧其罪,那两件琥珀他还可以用奇遇搪塞过去,其他的,如果不想招来有心之人的算计,他还是老老实实的干活挣钱吧。 走了没几步就撞上了前来寻他的葛正修,身上背着个空背篓,傅居言露出大大的笑容,「你办好了?」 男人晃了下神,「嗯。」 「那走吧,我去买些东西,你有要买的吗?」 「已经买好了,放在了车上,我陪你。」 于是一路上葛正修见证了一个真正的狂购族的手速,数十文一斤的水果、百文一包的点心、以两来计数的笔墨纸砚书,甚至是精緻到一点不实用的扇子,平常百姓用不到的围棋,还有专门跑去定制的样式别致的瓷杯…… 这些在葛正修看来完全没必要!他忍不住皱眉,傅居言,他哪来的这么多钱? 这一路买下来,他已经眼睁睁地看着傅居言花了二十两不止了,简直是花钱如流水! 他终于忍不住了,「你……」 「那是什么?茉莉花?!」 傅居言在前面一处卖花的摊子上看见那熟悉的淡雅白色,跑过去,蹲在那一盆花面前,兴奋的叫道:「老闆!这花怎么卖的?」他想到赚钱的办法了! 没等卖花的大爷回答,傅居言就被人抓住了胳膊,葛正修额头上的青筋蹦起,「傅居言!」男人压低声音,有种咬牙切齿的意味,「买花干嘛?让家里的鸡都给你啄光吗?」 激动中的傅居言终于百忙之中抽空看了葛正修一眼,男人的脸色让他意识到了某种危险性,但并不以之为然,「放心,我有的是钱。」 葛正修的回答是迅速上前来拎住了某人的后衣领,带着人大步向前走去——去他娘的「我有的是钱」!这句话,这一路,他已经听够了! 「你今天不给我个非买花不可的理由,你就别买了。」顿了顿,葛正修道:「宁哥儿他们的礼物不需要你操心,我会替你出钱,你的你自己留着。」归根结底,是男人的面子在作祟啊。 「非买不可!我有大用!」傅居言大叫。 葛正修没说话,两人就在大街上对峙,葛正修捏着傅居言后颈上的软肉,一双凌厉深邃的眼睛盯着他看,威胁意味十足。 「好吧,我之前逃难的路上偷学了一门手艺,能赚大钱,就用这茉莉花!」傅居言摊手,好看的眉眼全是认真,「真的,不骗你。」 我去,看不出来啊,葛正修看着一挺稳重成熟的汉子,没想到情绪上来了也挺吓人的!傅居言绝对不承认自己刚刚被男人震慑到了。 他舔舔唇,「你放心,呃,好吧,我买完这花就回去。」 似乎是终于信了他所言不假,葛正修松开手,道:「你想要花,我去山上给你采来,山上有,很多。」 傅居言顿时惊喜,「真的?」 本来他还担心这里开花类植物都很贵,如果他想要大量採购的话有些困难,没想到居然能让他发现有很多野生茉莉。他有空间,又有灵泉水,不怕种不出最好的花来! 「嗯,不止茉莉花,其他花也有。」 傅居言更激动了,当机立断道:「那我们赶紧回去!我跟你一起上山,我去看看。」如果可以的话,这些花将会是他在这个世界站稳脚步的第一步。
第16页 葛正修背着傅居言买来的满满当当的一背篓东西,转而拉住他的手腕,「先吃点东西再回去。」他记得傅居言从昨晚开始就没吃东西。 傅居言也有些饿了,因为想着山上的花,倒没有对吃食发表意见,两人随便在摊子上吃了碗面,就回到了寄存牛车的地方,将背篓放在车上,和之前葛正修买东西用的背篓靠在一起,掏了两个铜币给看车的,就回家了。 一路上,傅居言都思索着关于制作花茶的事情,他曾经有一段时间迷恋花茶,专门跑到各大花茶的发源地,走了很多门路才跟着那些传承大师学了几手。当然,核心的东西人家并没有传授,但他有灵泉水,又下了很大的功夫研究花茶,最终他制出来的花茶,和那些顶尖大师制作的花茶已经相差无几,甚至因为灵泉水的作用,味道更加好。 花茶窨制的原理是让成品茶和鲜花混合,干的茶叶,湿的鲜花,两者拌合窨花,让花的香气导到茶叶中去,茶叶充分吸收花香后,两者分离,茶叶经过干燥等处理,成为成品花茶,所以花茶并不带花,而是带花香。 好的花茶往往要经过多次窨制,才能让茶的花香味道更持久,多次泡茶而香气不散。花茶窨制最多可达九窨,窨制的花茶都是顶尖花茶。 花茶的窨制过程程序繁多,拿茉莉花来说,採摘下茉莉花的花苞,因为摘下来的花苞在运回的过程中会发热,所以运输完成后要马上摊开晒凉,茉莉花的特性是夜晚开花吐香,所以要在晚上等候茉莉花开,这个过程叫做伺花,意为伺候它开花,花开后开始吐香,这时候要对花朵进行花梗、杂叶等杂质的处理,等待花朵进一步开放,花朵完全开放后,将茶和花混合、搭堆,这个时候才开始窨花,花吐香,茶吸香,当花朵开始腐败时,茶花分离,茶花分离完,烘干完才算一个窨次。这样重复九变才叫九窨。 茶胚即用来吸收花香的茶叶,这里的茶胚多指一种成品绿茶,即烘青绿茶。绿茶一般包括晒青绿茶、蒸青绿茶、烘青绿茶和炒青绿茶,绿茶的发展顺序也是如此,在现代,晒青绿茶和蒸青绿茶已经很少见了,烘青绿茶一般用来窨制各种花茶,除非是顶级的烘青绿茶,才会单独售卖。现代,炒青绿茶才是主流。 花茶制作费工费时,现代人制作花茶,并不需要制作烘青绿茶,只需要去茶园或者茶厂购买成品茶即可。而他如果制作花茶,就必须先要制作烘青绿茶,他一直认为花茶制作,花重要,茶胚也同样重要。只有顶级的鲜花和顶级的茶胚,才能制作出最好的花茶。所以绿茶的制作他并不想假借人手。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早去看牙…… 简直噩梦。 亲爱的,一定要保护好自己的牙齿啊! 第10章 茉莉花茶,算得上是他了解得最深最拿手的花茶。茉莉花的花期很长,最早从五月份开始开花,一直到八月份,才会渐渐结束开花。七月份,三伏天的时候,是採摘茉莉花制作花茶最好的时期。 如果真如葛正修所说,山上有很多茉莉,那么他就可以着手制作茉莉花茶了。 更让他感到惊喜的是,在原主的记忆里,这茉莉花,是东陵国的国花!如果他制作出了带有茉莉花香的茶,一定会引起轰动! 现在已经是六月中旬,最迟在七月中旬,他要开始茉莉花茶的窨制,中间的时间,他必须把茶胚制出来,而茶胚和普通绿茶的制作并没有什么不同,同样要经过採摘、杀青、揉捻、干燥这些工序,时间其实是很紧迫的。 他不是没有想过直接制作绿茶来卖,但这个国家茶文化发达,茶的流行非常广泛,几乎是全民皆茶,可想而知制作工艺相当高超,给他们时间,他相信六大茶系除绿茶外的其他五系,也很快会被他们制作出来。有灵泉水的存在,他自信自己制出的绿茶也能位列顶端,只是没必要抢夺这块已经相当狭窄的市场,而六大茶系其他的五系,他并不在行。 所以他唯一能选的就是他最拿手的花茶,这个世界还没有花茶的意识,倘若他能拿出一种花茶来,那绝对是全世界独一份。而且花茶制作工序繁多耗时,每一步都有讲究,他也不怕有人能参透,差之毫厘谬以千里,何况他还有空间在手,这花茶,他要做,就一定要是最好的! 作为自己在这个世界立足的第一步,制茶的时候他是不可能在葛家制作的,先不说葛老太一家人同意与否,就是让他们知道自己制茶的程序他也是不愿意的。所以这些只能等到分家后再开始,这样一来,时间就更紧迫了,所以分家的事必须及早提上日程。 两人去时是大清早,所以一路上没有遇见什么人,回来时却正是午时,在田里农忙的人家这时候都在往家赶,赶着牛车的葛正修两人就分外显眼,不时有妇人嘀咕的声音传来,无非就是见两人买了好多东西,嘴碎眼红罢了,有人上前来问话,葛正修随意两声应付了过去,只说打猎的猎物卖了些钱,买些必需品。 不管众人信不信,至少带着疤冷着一张脸的葛正修,人们还是有些胆憷的,也不敢多问。 到家门口,最先冲出来的就是刘秀英,刘秀英矮胖的身子一颤一颤的,挤开傅居言,掀开车帘,看见车上两个满满当当的大背篓的东西,顿时就兴奋了,半合的眼睛也睁大了,喜道:「二哥都买了些什么?一路辛苦了吧,我先把东西放到屋里!」说着就要伸手拿。
第17页 傅居言一把打掉那只肥手,「不用了,不是给你买的,你用不着。」择日不如撞日,今天这葛刘氏撞上来,他不好好利用一番,就白费了这大好时机了。 刘秀英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傅居言说的什么后,尖叫了一声:「傅居言!你什么意思?二哥辛辛苦苦去山上打猎,赚了钱回来就让你这么糟践了?!这都是我们葛家的血汗钱,你算个什么东西?竟然敢这么对我!」 那尖嚎声直冲云霄,周边听见动静出来看热闹的邻里听了,纷纷捂住耳朵。 傅居言掏了掏耳朵,懒洋洋道:「撒泼这一套在我这不管用,我说了,这些东西一丝一毫都没有你的,不只是你……其他人也没有。」他意有所指道,「我的钱,我当然要花在自己身上。」 众人譁然,这葛家刚进门的二媳妇是个厉害的,这才多久,就将葛家老二的银子套出来全花在了自己身上。 随后赶出来的葛老太也这么认为,大怒,嗷一声就要抄起木棍打过去,「老二家的!你什么意思?!什么是你的钱,谁叫你这么花钱的?你不过是我葛家买回来的贱胚子!果然是贱货,连家里的公财都敢贪墨,你以后还有什么不敢的?」 葛正修一把将木棍握住,夺过来仍在地上,「是他自己掏钱给几个孩子买的。」 葛老太一愣,怒道:「他哪来的银子!?他有银子还自己藏着掖着,不知道拿出来孝敬公婆吗?给那几个小崽子买什么东西,他把我们这些老辈放在眼里了吗?」 那葛老太的宝贝孙子葛子文也伸着一双小胖手,指着车上的东西叫:「阿奶!我要好吃的!把他们都赶下来!我的,都给我!」 傅居言不屑理会这么个小孩子,看着周围越聚越多的人,还有门口听到动静出来的葛家一家人,站起来大声道:「葛赵氏,你口口声声说我不侍公婆,那我和葛正修成亲当晚,你把我从龚家(叔父家)带来的嫁妆全部拿走,只留下一张红被,又连夜将我从厢房赶到破陋的茅屋,并不准我再踏进正屋一步,平日里对我寡待薄情,动辄打骂,怎么就不想想我今天为什么不给你买东西?!你这当婆婆的容不下我,我还要以礼相敬了?」 他转而又向着刘秀英逼问:「葛刘氏,你怨怼我今天所为,可你往日对我责打辱骂,随意使唤,怎么就不想想今天?同为儿媳,你贪鄙成性,懒惰无为还尖酸刻薄自私自利,哼!你这样的人才,我可不敢跟你和睦相处!」 「各位乡亲!我自五两银子被叔父一家卖至葛家,与葛家二子葛正修成婚,」说罢他环顾一周,见众人眼中流露出惊异之色,满意道:「且不说我朝律法,拐卖良家子女视为重罪!明知而买者流徙千里服役三年!就说葛赵氏既然同意我与葛正修完婚,就说明我傅居言是葛正修明媒正娶的人,也是她堂堂正正的儿媳,不是她可以随意打骂贱卖的猫狗!」 「我本来念及叔父一家养育之恩,葛家再造之恩,不想多生事端,做那不知恩图报之人,只是,自进葛家将近一月,我自认对待公婆丝毫没有不尊之为,更无不敬之心,葛赵氏却动辄非打即骂,半月前更是因我无心之言逼我至死!」 人群已是譁然失色!且不说人人都清楚的傅居言自杀之事,就葛家二媳说的拐卖之罪,便足以引起大家的重视了。 东陵律法大多沿袭前朝,前朝后期人口因战乱锐减,壮劳力陡降,这对以人力为根本的古代国家来说不啻损失惨重,所以前朝对于人口的买卖打压力度极大,一旦发现定罪也极重,东陵在这方面亦然。 虽然说农村里像傅居言这样的,也有被家人变相卖出去嫁人的,但只是极少数,而且大多都会基于女方或哥儿的意愿,因为他们也怕一旦闹起来不好收拾。但却很少有人想到律法这方面,一方面是因为这里百姓大多都未读书,不识字,不懂法;另一方面,人们对于拐卖的认知还停留在将人卖给人贩、伢子之类的,很少有人想到这么深。所谓民不告,官不究,半山村成立以来还从来没有过新嫁娘是被「拐卖」而来的! 人群里有不少人大骂葛老太不是东西的,也有人心里嘀咕,这拐卖一说,还不是看傅居言巧言令色的一张嘴。 傅居言故意说得严重,但也基于一定事实,原主虽不是被拐,但被叔父一家卖却是真的,原主事先也并不知情。 他继续说道:「我知道叔父一家不是可久留之地,所以自来到葛家之后,也决心要和葛家二子好好相处,以夫妻之礼相待,侍奉长辈,养育幼子。可家婆所为,却无法让我忍受至今,」他挽起双袖,举起,示意众人,「这!就是葛家母对待儿媳之道!试问,若有谁被人这样对待,还能和她亲睦相处吗?」 众人只见傅居言裸露在外的胳膊上满是青青紫紫的伤痕,有些已经泛黄髮褐,显然是受挨已久,那些新鲜的无不触目惊心,甚至是红条缕缕,已然成痂,一时议论声更大。 葛老太已经被傅居言的一番言论弄慌了神,更是被重罪一说吓住了,再加上一旁葛正修狠戾残暴的眼神,她两股战战,只逞强道:「你胡说!我没有!是你叔父家嫌你浪费粮食才将你卖给我家的!我肯将你买来,给你口饭吃,还让你嫁给老二享尽清闲福!这都是天大的恩情,你却不知恩图报,还自己私藏银两,对我不敬!我将你打了卖了都是轻的!」
第18页 众人嗡的一声议论开了,「真没想到这葛老太这么狠心,看葛家二媳那胳膊上的伤,说不定身上更多呢!」 「这算什么?你没听葛家二媳说吗?他是被葛老太联合那丧心良的叔父一家算计着卖到葛家的,要不然人家这么俊秀的一个哥儿怎么看上毁了容貌的葛家那个的的?还带了个不明不白的孩子。」这估计是高眼光的颜控党。 「就是,狠心算什么?这胆子才真是大,这说卖就卖,以为县上那官老爷跟她是一家呢?」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了,终于要分家了!让我慢慢写,大家耐心一点慢慢看。 第11章 被人群的议论闹得脸红脖子粗的葛老爹终于忍不住上前喝道:「你先闭嘴!」还嫌不够丢脸吗? 说实话,他也被傅居言的说法吓到了,没想到当初自家婆娘为了省钱而弄的这么一出,居然能让葛家担上官司!这可不行!他家书哥儿还在读书呢!读书人最重清誉,若葛家私买人口与人为妻的事坐实了,书哥儿这书也就别想读了! 这样不安分的主,还是尽早赶的越远越好! 到底是一家之主,比只会撒泼逞凶的葛老太想得深远多了,他面色不善的看向傅居言,「老二家的,你来我家有一个月了,可从没听你提起过你叔父那边的事,当初你娘将你带回来,也不过是想要你和正修做个伴,如今你若对这婚事心有不满,这是你和正修之间的事。至于你不满我们这些人,今天我就做个主,请里正来把这家分一分!」 一句话就将拐卖之罪掀了过去,也不提葛老太对原主的打骂。 「他爹!」葛老太不愿意,葛正修是打猎的好手,能为家里添不少进项,田里的地多他一个人也省不少力气,这就分了家,这些好事从哪里去找? 刘秀英也不愿意,看今天那贱人带回来的一堆东西,她就忍不住眼馋! 傅居言没想到这么容易就达成了目的,心中不由大喜!脸上却如常,见好就收,「你们既然决定了,我绝无异议。」 葛老太忍不住大骂:「你是个什么东西!也轮得到你说话?葛正修再怎么样也要叫我一声娘!想分家?没门!除非你们老大老二扒下衣服全给我滚出葛家!」 这话一出,众人怒目而视,早在看见傅居言身上的伤就脸色极其难看的葛正修,这时更是额角、手背上的青筋暴起,仿佛随时都能给人一拳,要不是仅存的理智告诉他这是个女人,说不定那铁拳早挥出去了。 站在门口的三个孩子在葛老太说出这番话后都白了脸,尤其是明哥儿和翠姐儿,他们要被阿奶赶出去了!两个孩子依偎在娘的身上,都死死咬着牙没说话。 杨巧容也是惨白了一张脸,寡妇门前是非多,她小心翼翼这么多年,没想到到头来,却还是为家婆所不容! 她恨得浑身颤抖,眼色赤红,紧紧抱着两个孩子,咬死了牙,一字一顿道:「好!我们走!」 人群喧闹声又起,平日里和杨巧容关系不错的几个妇人都纷纷劝阻,「巧容你不要说气话!离了葛家你还能去哪?你不怕吃苦,两个孩子也跟着受苦吗?」 村里没有人不知道杨巧容和两个孩子在葛家的难处的,但是这是人家葛家的家事,外人再怎么同情也不好插手,人都是趋利避害的,在这种风情质朴的乡下也一样,葛家老太的种种做法虽然让村里人颇为不齿,但为了一个寡妇去得罪人又有什么好处?大多数人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杨巧容也是个硬气的,当即就推脱了几人的好意,表示不必再劝。 她嘴唇都在颤抖,却克制住,冷笑道:「我侍奉了你们一大家子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就这么一句话打发了我们娘三个,葛赵氏,从此以后我不是葛家的儿媳,你也别找我们三个再给您那一家子端茶倒水跟前跟后的伺候了。」竟是连一声婆婆都不愿意喊了。 这么多年来,她为了丈夫忍受婆婆对她的不公,丈夫去了以后,她为了两个孩子千方百计讨好婆婆,留在葛家,本以为无论如何也算是一份庇佑之所,却没想到生生受了这么些年的磋磨。每一次被婆婆指着鼻子骂,两个孩子被婆婆各种使唤,她都忍了,总盼望着婆婆能看在自己尽职尽责的为那个家里做出了许多的份上,让自己的两个孩子能吃饱穿暖,平安长大。 她忍不住了,她可以走,她可以不想活了,可她的两个孩子要怎么办呢?要么没有了她的庇护在葛家受苦,要么跟偷偷跟她走,衣食不保,被葛氏族人嫌隙甚至抛弃。这么多年了,她再苦再难,为了两个孩子她都忍了,有时候也怨恨老天爷为什么要把她的丈夫带走?她一个寡妇,该怎么养护自己的两个孩子? 自从丈夫走后,她和三个孩子就过的一天不如一天,两个孩子吃不饱穿不暖,在他们的小叔花着大笔的银两去读书时,她的孩子却连一件新衣服都没有;在老三家的葛子文新衣吃食要什么给什么,吃得白白胖胖的时候,她的两个孩子却整日做着粗活,瘦小伶仃。 若不是两年前二弟回来后经常帮衬他们,她和两个孩子早就无路可走了。她怎么稍微放松了一点,就忘了自己两年前过的是什么日子? 若是为了孩子,她才更要离开葛家!若说之前杨巧容还有所顾虑,在傅居言开了头之后,这股多年的郁气也终于爆发了,分家!离了葛家,她再苦再累也愿意撑下去!去他的宗族名声,认祖归宗是正途!孩子受这么多苦,他们的亲爷爷却可以不管不问。她恨!她恨的不止是葛赵氏,她更恨她的公爹葛岐山!葛赵氏和孩子毫无关系,可他!她丈夫的亲爹,孩子的亲爷爷,这么多年来就是这么任他们被葛赵氏欺侮的?!
第19页 从前这股恨意埋在心底的最深处,她不敢放出来,唯恐自己一时冲动带走了两个孩子,最后害了他们。可现在,她忍不下去了,她再也不想看到葛家人的脸。她,要带孩子走。 傅居言意外的看了眼杨巧容,实在没想到已经默默忍受了这么多年的杨巧容居然有这份勇气,也算是他连累了她和两个孩子,以后,他不会让她后悔今天的决定的。 刘秀英回过神来也不愿意了,这老大老二两家都走了,家里的活谁来干?她可不想整日累得像狗似的,「大嫂,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我们葛家是短了你吃的还是穿的了?你和两个孩子能活到现在,还不是靠我家正田整日在外奔波?现在你说走就走,把这里当什么!」 葛老爹一声吼,「都给我闭嘴!」 他看向始终不说话的葛正修,「老二,你来说说吧。」 葛正修绷紧了脸,左脸的伤疤格外骇人,「我们愿意分家,当初我将全部银两三十贯交给后娘,托她帮我给孩子找个娘,后娘用五贯将居言买来,剩下的,就当作是后娘成全我和居言的谢礼吧。」 周遭又是一阵喧譁,三十两银子,足足够普通人家一年的花销了,葛老太居然独吞了二十五两!而且还是自己继子的娶亲钱! 谁家娶亲不是长辈在张罗?什么时候要让后辈自己出钱娶妻了?这是脸面!这葛老太却能做出这样让人不耻的事来!实在是让人打开了眼界。 傅居言也很意外,果然没有最不要脸,只有更不要脸。 葛老爹气得发抖,葛正修这一番话,算是将他们家的里子面子都扔开豁了出去了。他后悔不已,早知道这二儿子是个不好拿捏的,当初就不应该听自家婆娘的那些话! 他怒声道:「好!正林,去请里正!今天就将这家分了!」 葛正林也生气不已,傅居言一来,他们家就没有安生过,二哥也是个不识趣的,由着这上蹿下跳的东西作乱!早分家早好!他当即应道:「这就去。」 一旁的葛正田一听爹说分家就忍不住了,他自己辛辛苦苦挣的钱还要拿出一部分来供五弟读书,心里早就不平衡了。只是他知道爹所说的分家只是将老大老二两家分出去而已,虽然有些不满,但也很高兴,至少家里少了几个吃干饭的,他也轻松些。 由此看来,葛家几个兄弟都遗传了葛老太的不要脸,都擅长倒打一耙,贼喊捉贼。 葛老太快要被周围人的唾沫星子淹死了,但她并不准备把到手的二十五两银子交出去,更不想将家里任何东西分给这些贱种,她哀嚎一声:「分家!既然你们两家不满我这个做娘的,就分家各过各的,只是老二身强体壮,又会打猎挣钱,老大家的也是做绣活好手,平日里没少靠这个卖钱,我们家老三只有守着的这一亩三分地,你们四弟还要娶亲,五弟更是还在读书,家里哪里不花钱?你们既然本事不小,就应该体谅下面几个弟妹!这田,家里是一分都不会让出去!」 第12章 葛老太的强词夺理让大家大开眼界,今日这葛家的热闹可是看了个够。 杨巧容更是怒得浑身颤抖,说不出话来,她做绣活卖钱?还不是葛老太每天逼着她接绣活给她挣钱的?!就因为没日没夜的刺绣,她现在眼睛都要熬坏了! 在里正没来之前,两方人隔着牛车对峙,傅居言拉住悄悄跑过来的宁哥儿,捏了捏他的小手以示安慰,低声对杨巧容道:「大嫂,别生气,气坏了对身体不好。你要相信我,就把后面的事都交给我。」 杨巧容还能说什么?事到如今,她已经没有退路了。她紧紧拉住了两个孩子的手,叫他们不要害怕,却不知道这话是在安慰孩子还是在安慰她自己。 葛正修瞄一眼傅居言空着的那只手,握了握拳,随后又松开。 「你放心,以后,我会有办法的。」 傅居言笑着「嗯」了一声,快要分家了,他心情很不错。 其实今天最让他意外的还是葛正修,再怎么说都是自己的亲爹,葛正修却能在刚才说出那样一番话来,可谓是正打在自己老爹的脸上。虽然他觉得葛正修对自己的爹没什么感情,葛老爹对葛正修这个儿子也是淡漠的可以,但古人注重血脉亲情,认为血浓于水,生身父母养育之恩,都是背在身上的一道道枷锁。葛正修能对自己的爹这样冷淡,出乎了他的意料。 他对着犹自哭嚎的葛老太道:「可以,不过要写契约文书,言明我们两家和你葛家分家之后各自生活,不得互相侵扰,尤其不能以孝义为由向对方讨要银两。」他可太知道这些人想要什么了,以后他挣的那些钱,这些人,他一分一毫都不想给。 「那不行!」葛老太喊,「谁都知道老二刚挣了一笔大钱,这钱本来就应该充公!如今你们是想独吞!」 人群激愤,终于有人看不过去了,「葛老太!你就积点阴德吧!把正修他们这样赶出家门,也不怕人家亲娘下来找你!」 「造孽啊,这样的后娘和婆婆,离开了也好,离开了至少不用再受打骂了。」 葛老太指着一群人骂:「关你们什么事?这是我们家的家事!谁吃饱了没事干管我家的家事!」 众人对这样不讲道理的老太都无话可说,内心却是更加鄙夷了。 葛正修双拳握紧,青筋根根蹦起,「我把银子分一半给你,要不然就分给我们五亩水田,你看着办!」
第20页 这可怕的脸色终于对葛老太起了点震慑作用,她眼珠子骨碌转几圈,「那好!就写契约文书,把银子给我一半,不过以后你们要每年交养老钱,还有帮助自家弟兄的钱,十两!」 不知什么时候过来的葛飞几人怒道:「简直欺人太甚!」普通人家谁能轻松拿出十两来?更不要说正修一家根本就是净身出户,以后什么地方不要钱? 王大石更是忍不住道:「你这老太有多金贵?一年要花去十两银子?整天吃金子吗?」 让继子净身出户不说,还要让继子掏钱去养自己的儿子,如意算盘真是打得响亮!众人的三观一刷再刷,到现在已经彻底麻木了。 傅居言也被葛老太的各种没脸没皮惊到了,真不知道葛正修和大嫂一家是怎么做到和这家人和平相处的。他现在最不缺的就是银子,只要能和这一家子彻底分开,多花点银子也无所谓,不过让这吸髓喝血的葛老太缠上就不好了。 他想了想说道:「想要银子,那就再加上一条,分家之后,大嫂以后的婚丧嫁娶都与葛家无关,今天既然葛家将葛翠儿、葛子明赶出葛家,那以后他两人的一切也均与你们无关!」 「大嫂一家在你们家里过的是什么日子,你们心里清楚,我这条要求不算过分吧?否则,我怎么敢保证,以后你们一家不会将两个孩子卖出去为奴为婢?」 「我保证!」居然是前来的里正。 人群自动散开,葛家族长,也是半山村里正,葛元正说道。 「我今天就做这一回主,葛家长子与二子两家从葛家脱离,不取分文,净身出户!以后两家所有事均与葛家本家无关,但血浓于水,生养之恩不能忘,今日葛家二子愿意将猎物所得一半银两交与葛母,日后每年出银十两,以报养育之恩。即刻撰写契约文书,以契书为证,日后若有违契约,按律法处置!」 看来里正来了有一段时间了,前因后果都知道得这么清楚。 这时候,傅居言看到里正身边站着一名长相清秀的男子,正冲着这边笑,傅居言好奇的看过去,葛正修低声解释道:「那是里正的小儿子,嫁给了于平。」 「哦」,看来是这位刚刚在其中出了力了,傅居言冲着对方灿然一笑,以表谢意。 葛立轩被傅居言笑得一愣,反应过来后眼里满是惊艷。葛正修不着痕迹地侧身,挡住了对方看过来的目光。 里正都发话了,两拨人都没什么可说的。人群里却不断有人为傅居言他们抱不平,大骂葛家一家不是东西,傅居言听着,很满意。 他们是被葛家赶出来的,净身出户,关系断绝,还要每年上交足足能供节俭些的人家一年花销的银子,这几条,只要留在了半山村人们的心里,以后,葛家人再对他们纠缠,他们不理,也是理所当然。 至于那十两银子,对他来说完全so简单好不好? 里正对着两方人道:「你们有什么异议吗?」 葛老太又开始作妖:「我不同意!什么两家十两?那是老二家的,老大家的应该和老二家一样,也要每年给我们十两!」 里正都觉得丢人!他们葛氏一族什么时候出了个这么不要脸面的东西! 里正怒道:「葛岐山!那是你儿媳和亲孙!你就这么容不下他们?非要赶尽杀绝不可?!」 里正这么一骂,众人也算是看出来了,这葛岐山不言不语,由着葛老太闹,不是也看上了那十两银子还是为什么?这样对待自己的亲生儿子,简直让人心寒! 被里正指着鼻子骂,葛老爹满脸通红,赶紧说:「我同意!就这样吧。」 里正当即从儿子手里拿过纸笔,写上契约文书,印上公章,一式三份,交给葛正修、葛老爹各一份,自己留一份。 从始至终葛正修都没对自己的亲爹如此作为有所表示。这让傅居言很好奇,两人是不是有什么龌龊? 葛老太在家主同意之后不甘心的收了声,她不敢对里正表达不满,于是只好对葛老爹说:「他们今天买的这一堆东西,还不把钱都花完了?能剩下多少给我们?」她冲着傅居言这边道:「我可不收欠条!」 傅居言翻了个白眼。 里正摇摇头,带着人走了,路过葛正修身边的时候,拍了拍他的肩膀,「表叔能帮你的,也只能到这了,有什么需要的,就来找我和你表婶。」话里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 里正又看向傅居言,「居言是吧?……是个好的,以后跟着正修好好过,这日子慢慢能好起来的。」 傅居言对这位里正大叔颇有好感,笑道:「是,我们一定好好过自己的日子,也一定能好起来的。」 送走了里正,周围看热闹的人都散了去,正午已经过去,等太阳不那么烈了,人们还要去田里忙活。 只剩下了傅居言他们和葛家一家人,还有早上那几个汉子,于平的男妻葛立轩也在,王大石虎背熊腰在那一站,也不管葛家人难看的脸色,粗声道:「葛家嫂子和正修家的,你们没地去尽管去我家!虽然破是破了点,好歹是个遮风挡雨的地儿,我家里只有我娘一个人,我这两天去别家凑合一阵,甭说客气话!」 葛立轩笑道:「这事不急,还是帮正修大哥他们把自己的东西搬出来吧,还有这车东西,怎么也要想出个解决的法子来。」
第21页 显然他也以为这是葛正修两人把卖野物的钱花得七七八八了。 傅居言心中一热,对这几个人多了几分好感,患难见真情,雪中送炭永远比锦上添花动人心,这几个都是性情真率之辈。他笑道:「立轩哥说的对,还是先把东西分清了好。」 葛老太一家人早在那虎视眈眈了,要不是碍于这边都是人高马大的汉子,葛老太和刘秀英早忍不住了,葛正田和葛正林也有些眼红,这么一车东西,不知道是买了多少好东西,可惜都用背篓装着,几人都不知道葛正修两人买了什么。 葛正修当着葛家人的面将钱袋拿出来,一边将里面的银钱倒在牛车板上一面说:「我和大石、葛飞、于平四人前两日共猎野猪两头,三只山癞,五只野鸡,九只野兔,一只白羽雀。分别卖得七贯二百文、二十八贯五百文、九百文、一贯零八十文、十二贯整,共计四十九两六百八十文。我分三成,得十四两九百文。一分为二,交给你们七两四百五十文。」 将各份分别交到大石几个手中,将自己所得的一半交给葛正林。葛飞聪明的接过了那些银两,没有说话。 葛老太眼珠子转得飞快,「应该是七两四百五十二文!」 葛正修一顿,又拨给她两文。 第13章 傅居言都快笑出声了,这葛老太贪财的时候倒是脑子转的不错。葛正修的三成准确来说应该是十四两九百零四文,他应该是习惯抹去了零头,却没想到葛老太连两文钱都斤斤计较。 「那也不成!你们车上的东西哪里来的钱?」 「那是我用自己的嫁妆买的,怎么?你又要再抢一回?」 葛老太可不管有脸没脸,脸能当银子花吗?只是她还没开口就有人替她说话了,刘秀英一副凌然模样说道:「二嫂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进了我葛家的门,理应为我们葛家出一份力,可你看看自你来了你都做了什么?又是生病又是装可怜,害的娘花了大把的银子为你治病不说,还要我们时时照料你,这么多花费,可没用你的一点嫁妆!」 那贼乎乎的小眼睛不住往「嫁妆」上瞥,什么意思在场的人都能明白。 见婆婆贊同的看着她,她挺了挺胸继续说道:「况且,二嫂你哪来的这么丰厚的嫁妆?我们相处了这么多些天,可没见你拿出什么厚重的嫁妆来,保不齐是二哥平日里偷偷留给你的银钱。」 葛飞几人听了这些话是愤怒难当,如此妇人!简直颠倒黑白! 傅居言似笑非笑,平淡道:「是吗?可我已经和你们葛家无关了,我这双眼只看契书,想要这些东西?好啊,你再去把里正找来,让大家再看看你们葛家是如何欺人太甚意图强索他人柴米食粮的!」 刘秀英梗了一下,正要强辩,葛老爹道:「够了!让他们拿着东西走!」他可不想再丢一次脸,再被里正指着鼻子骂! 葛老太虽然心有不甘,一听车里装的是米一类的,也就勉强噤声了,反正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 顺东富庶,位于南方,乡下多种水稻,所以这里米反而是比较便宜的东西,相比于肉食、白面之类,乡下人大多吃的都是米食,反而并不觉得珍贵了。 葛飞等人也瞭然,连忙进屋帮着杨巧容和傅居言他们收拾东西,傅居言几人东西都不多,满打满算也就刚把牛车装满,几人看到三个孩子的那点东西,脸上都不好看。以前葛家大嫂的事他们不好管,也就很少注意,现在切身体会到杨巧容和两个孩子的不易,对葛家一家人的厌恶更深了。 非常时期,王大石强烈要求两家人去他家住,傅居言他们确实没有更好的考虑,推脱不下,只好去了。另一方面,也是大石家人口简单,不容易招惹是非,尤其是杨巧容,大石主动提出去别家蹭住,也算是顾忌了她的名声。对此,葛正修锤了王大石肩膀一拳,沉声道:「多谢。」 王大石性子直爽,看不惯他这一套,粗声道:「咱们认识多少年了!还来谢不谢这一套!」 葛正修眼里露出一丝轻松来,跟着车走了。 葛飞几个将人送至大石家才纷纷离去,走时自然是对着两家人一通安慰,牛车是于平家的,正好让于平带走了。 还在恍惚中的杨巧容这才回过神来,没有想到,这么容易,她就和葛家再无瓜葛了,她的两个孩子,以后也不用在那里受苦了。她紧紧抱着两个孩子,失声痛哭,两个孩子被她感染,也抱头痛哭起来。 改为紧紧抓着小爹手指的卫青宁也忍不住红了眼眶,葛正修默默站在一边,低声道:「你放心,以后,我会让你们的日子好过起来的。」 傅居言同样低声回道:「会的。」 分了家,甩掉那一大家子无赖,他感觉一身轻松,他的许多计划也就可以一一展开了。 王大娘已经得了消息从屋子里走了出来,对杨巧容这个样子也非常理解,低声安慰了几句,招唿傅居言他们,「正修,言哥儿,都进屋吧,别在外面晒着了,看孩子的脸都红了。」 在一旁看着手足无措的王大石松了口气,娘诶,他娘终于出来了! 杨巧容这才匆匆擦掉脸上的泪,破涕而笑道:「是,大娘,我这是喜极而泣,这就进屋。」 众人都笑了。 除了傅居言和葛正修两个,其他人都已经吃了午饭,他们自然不好意思再提吃饭的事,葛正修悄悄问傅居言,「饿么?你不是买了好些吃的?先垫垫肚子吧,等晚上再说。」
第22页 傅居言正是精神亢奋的时候,摇了摇头,道:「不用了,我不饿。」说实话,吃惯了前世那些精緻糕点的他,对这里的点心完全无感。 王大娘拉着杨巧容又和众人说了会话,王大石就要去田里了,葛正修也去帮忙。 傅居言好心情的说:「今晚我下厨,大石哥也回来,大家尝尝我的手艺。」 众人都道好。 葛正修两人走后,王大娘开始给他们分配房间。 王家人少,东西厢房只有东厢房有一间是王大石在住,其余都空着,正房也只有王大娘一个人,王大娘本来要让出正方来给两家人住,被傅居言和杨巧容坚决推辞掉了,本来就是借住在人家家里,哪里好意思让主人家睡厢房的。 傅居言还坚持要给王大娘租住钱,但架不住王大娘一直说不要,也只好不了了之。 最后还是杨巧容和三个孩子睡西厢房,傅居言和葛正修两个在东厢房这边从余下的两间选一间住。其实傅居言很想说他和葛正修正好可以一人住一间,但是想到他刚闹得人分了家,又把人的嫂子拐了出来,如今又是借住在别人家,只好放弃了。 几人将厢房清扫一遍,虽然久不住人,但房间却很干净,想是主人平时也有在清理。只是这房屋实在是破败不堪,厚重的土坯墙壁,用茅草铺盖的屋顶,空荡荡的屋子里找不出几把桌凳来,可以看出王大娘家里确实不富裕,甚至算得上村子里最穷困的人家了,要不然王大石也不会二十五岁还没娶亲了。 车上的两个背篓都放在了他和葛正修的房间里,他走出屋子,向对面在土坯房里洒水去尘的三个孩子招手,三个孩子乖乖的走了进来。 傅居言坐在硬邦邦的土炕上,弯腰将靠在炕边的背篓里的东西一一掏出来,边掏边说:「诺,明哥儿的点心,还有水果,」拎出一个巴掌大的油纸包和一大袋水果来,「宁哥儿的书本,唔,还有这些……」翻出几本书,厚厚的一沓纸,和毛笔、墨条、砚台来,「翠姐儿的……呃,忘了给你买皂角了,不过没事,你以后也不用再洗衣服了,这是专门给你买的围棋,扇子也给你,反正没人能抢你的了,嗯,你们先看看喜不喜欢吧。」葛正修买的那些他没动。 因为怕东西被葛家人抢了去,他都尽量买了一些三个孩子用的,其他的东西都还缺着。看来他有必要再去一次县里,一口气把东西买全了。 三个孩子都傻了眼,直愣愣地瞅着炕上的这一堆东西,小爹(叔母)说,这是给他们买的?!他们开始怀疑自己早上是不是将做梦的话说了出来,可是,就是梦里,他们也没想过这么多这么好的东西啊! 三人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这些美味、漂亮、精緻的东西,并不敢上前去碰。 「怎么了?都拿着啊!我今天特意给你们买的,买这点东西可累死我了。」某人一直空着双手逛,也不知道哪里有背着背篓跟着他到处跑的葛正修累了。 明哥儿偷偷咽了口口水,像是怕惊跑了什么一样,小声道:「叔母,这么多好吃的……真的都给我?」 「嗯,都给你的,」他打开包着点心的油纸,香味散发了出来,三个孩子都吞了吞口水,他递出一块,递到明哥儿嘴边,「尝尝看。」 明哥儿被软糯的点心碰到唇,终于忍不住尝了一口,随即眼睛就亮了,「好吃!」 「好吃就自己拿着吃,还有好多,明哥儿要不要让哥哥姐姐吃?这是我送给你的,就是你的东西了,要不要给别人你自己说了算。」 小傢伙已经完全说不吃话来了,包着满嘴的点心支吾道:「次唔,泥萌次。」 傅居言将点心一人一块塞到两个人手里,笑道:「快吃!要不然一会儿明哥儿反悔了!」 两人渴望的看了一眼,终于接过吃了起来。 吃完点心,三人也放松了些,卫青宁终于忍不住了,他小心翼翼地问小爹,「小爹,……那些书,我能看看么?」 他也想像小叔一样,识字读书,可是阿奶他们是不会答应的,他知道自己不是父亲的亲生孩子,也不敢奢求。可是小爹不一样,小爹给他买了好多!笔墨纸砚,还有那么贵的书!也许,他也可以读书写字了,他不会要求很多的,父亲识字,只要父亲每天教他一两个就好了。 宁哥儿眼里满是渴望和期待,傅居言笑道:「你们都没听清出我刚才说什么吗?这些都是给你们的,现在它们是你们的了,随你们怎么处置,当然,一定要尊重别人的一片心意,更不能糟践东西。」 三人勐点头,生在乡下的孩子,这点道理没有谁比他们更懂了。 第14章 宁哥儿顿时忍耐不住,扑向了那堆东西,抱着一堆书不肯撒手,又看看笔墨纸砚,哪个都捨不得放下。 「翠姐儿去拿自己的东西,扇子和围棋都给你。琴棋书画,学学棋挺好的。嗯,你们小姑娘家是不是更爱首饰?那这条链子给你。」他手伸进怀里,其实是从空间里掏出来的,好在只要他能在脑海中绘出想要之物的大概形状,就能用意念拿出来,不用再进到空间里。 这是一条样式精美的银链,很细,但更能显出做工的精緻,银链上挂着一块平安豆和田玉吊坠。 这在傅居言看来绝对是很普通的,翠姐儿却觉得晃花了眼,踟蹰地看着,并不敢伸手去拿,她比两个弟弟更知晓事理,知道叔母今天拿出来的东西都是非常非常贵的,别的她还能看出些价钱来,这条亮闪闪的链子,却超出了她的认知。她不懂玉石,在她的印象中,玉这种东西,都是官老爷们才戴的起的,更何况玉石的链子这样精美,能用这种链子来衬的玉石,价格绝对是她想像不到的!
第23页 傅居言知道几个孩子在葛家过的是什么日子,但他实在有点累了,一大早醒来,去县里卖完琥珀,又去买了这些东西,回来又是分家又是搬家,这具身体本就虚弱,彻底放松下来后就有些撑不住了。 所以他把东西不由分说地塞到了三个孩子手里,「拿着东西去自己屋,宁哥儿和明哥儿是一个屋?你们把水果洗了,拿出来给大嫂和王大娘尝尝。好了好了,都回屋,我太累了,先睡会儿,一个时辰后再叫我,我起来给你们做饭。」 三个孩子见他眉宇间的疲态,都不由心生愧疚,小脸红了,他们在这里待了这么久都没有注意,于是轻手轻脚将「自己」的东西拿走了。 三个孩子将东西拿出去引得杨巧容和王大娘又是一阵惊唿!这些东西可不便宜!明哥儿手里的吃的还好说,那些读书用的东西,哪一件不是贵的吓人。还有翠姐儿的链子,她们更是见都没见过! 杨巧容更是不容拒绝的将翠姐儿手中的链子拿了过来,准备等傅居言醒了就还给他,这么贵重的东西,就算是偶然得来的也是价值不凡,拿出去卖或者以后给孩子当嫁妆都是可以的。 她对傅居言能拿出这么些银钱来也是充满了疑惑,傅居言在葛家过的什么日子她是知道的,根本拿不出钱来买这些东西。不过她很从聪明的将这些疑问压在了心底。 她不由感嘆,言哥儿一场病醒过来,真是改变得太多了。以前,葛老太和刘秀英打他骂他的时候他吭都不吭一声,让人看了更气,更想打他。葛老太和刘秀英不会当着二弟的面对言哥儿怎么样,但二弟不可能时时在家,尤其是二弟如果上山,一走就是两三天,傅居言那两天的日子就绝对不会好过。他身上的伤就是那么来的,在家里躺了一个月都没下去,可见葛老太下手有多狠了。她知道一点,可也没想到会这么严重,今天傅居言把袖子挽起来,露出两条伤痕累累的胳膊时真是吓了她一跳! 好在现在言哥儿看起来是真的想通了,又分了家,得了自由,二弟也有本事,不怕他们的日子不会好起来。 她虽然没有男子那么能干,但还有刺绣的手艺,是族中几代人传下来的,他们族里族谱记载,他们祖上曾有人进过宫廷绣房,手艺超绝,专门为各宫贵人绣制宫装,现在没落了,却也算是一门谋生的活路。往常葛老太没少让她接活给家里挣钱,现在她眼睛虽然不太好,时常犯些小毛病,但为了家里几个孩子,累点也不算什么。 * 傅居言一觉睡了一个多时辰,醒来时葛正修已经回来了,正站在院子里沖洗脚上的泥巴。 他看看天边灿烂的晚霞,感慨果然是未经污染的古代,环境好得不得了。这个点估计有五六点钟了,时间刚刚好,「大石哥呢,怎么就你回来了?」 「对了,我刚刚翻了下你买的那些东西,都是些调味品和肉类,那两只野鸡大石哥也还留着,择日不如撞日,不如今天我们请葛飞、于平几个过来吃顿饭吧,也算是感谢他们今天的帮忙。」 葛正修买了一些家常用的油盐酱醋,猪肉、排骨之类的,甚至还有一条鱼,这个时代鱼肉不便宜,他想着傅居言刚醒过来,喝些骨汤鱼汤比较好,本来因为葛家人多,他买的也不少,如今傅居言这样说,他也正有此意,「好,大石在于平那里,一会儿我去叫他们。」 「今天就先请他们几个吧,对了,把立轩哥也叫来,里正他们等改日再正式相请。我这样做,你可以接受吧?你如果有意见就提。毕竟要在一起生活,人和人相处就难免会有摩擦,我有做的不对的地方你就提出来,我尽量改,当然,如果你让我不顺心了,我也不会憋着就是了。」 葛正修道:「我没有意见,你做得很好,我也是这样打算的。以后,这些事都你拿主意,我都听你的。」 傅居言挑眉,「这什么事都听我的,你就不怕你这一家之主的位子坐得不稳?」 葛正修道:「没有和离之前,你就是我的妻,这些事交给你,应该的。」 傅居言意外,没想到这位这么好说话,他怎么越来越觉得,他在欺负老实人呢?不过葛正修这样的,倒正和他意,他并不喜欢有人对他指手画脚,那会让他觉得很烦。尤其是以后他要做的事情很多,可能会超出这个世界的人的理解,他不可能一一去解释。 「大嫂他们去哪了?几个孩子呢?」 「大嫂和王大娘去后面地里摘菜,宁哥儿他们也跟着去了。」 王大石家位置属村子里最后一排,屋子后面就是田地,地方不大,供附近的人们种些蔬菜,也方便。 傅居言去看过,这里蔬菜种类还算齐全,葱姜蒜韭,豆角萝蔔黄瓜茄子,菠菜莴苣生菜苋菜一类都有,辣椒西红柿什么的是没有的。 傅居言听了,就知道大嫂他们这是没把他说的话当回事,也不在意,「那好,等他们回来了我正好做饭。等快差不多了,你再去请葛飞他们。」 「好。」 傅居言进屋,把葛正修买的东西都拿出来,放到厨房。厨房里也同样破旧不堪,但好在东西还比较齐全。他也不好用王大娘家的东西,好在葛正修基本的油盐酱醋都买了一些,他只借用王大娘家的土灶和铁锅就行。 他看了一眼那土灶,喊来葛正修,「你帮我把火生起来吧。」
第24页 葛正修没有异议,帮他点了火,主动拿起鱼和肉放到一旁清洗处理。 两人合作,处理的很是迅速。傅居言没觉得让葛正修帮忙有什么不好,他自己也是男人,因为有空间的关系,他一个人自给自足,吃的几乎都是自己做的。在他看来,只要有兴趣,才不管什么君子远庖厨一类的话,因为自己一个人住,为了让自己过得更舒坦,他对各种美食做法没少费心思。 正忙活着,杨巧容他们回来了,每人手里都拿了些菜,看到两人在厨房里生火做饭,王大娘连忙道:「哎呀,快别忙了,我来吧,你们这些小辈都出去,这屋里热。」 杨巧容也说:「正修怎么也进来了?言哥儿放下我来吧。」 「大娘,大嫂,没事,不是说好了今天这顿饭我请的吗?你们就别进来了,去屋里歇歇,一会儿等着吃饭吧。」 他让两人把菜留下,把人赶出了厨房,擦擦额头上的汗,对坚持在里面帮忙的葛正修说:「你们这里夏天是怎么过的,这么高的温度。」 葛正修对他话里的意思感到奇怪,但并没有多问,答道:「井中水比地上凉很多,一会儿弄完了去洗洗脸。」 傅居言撇了撇嘴,葛正修居然一直注意着他,见到他的小动作,眼中有了一抹淡淡笑意,也有几分无奈。 「要洗菜吗?」 「要!」他虽然爱吃,但也并不是就愿意做的,有人帮忙再好不过了。 最后两人热火朝天的在厨房里忙了半个多时辰,杨巧容和王大娘以及几个孩子几次想要帮忙,都被傅居言以屋子小站不下人拒绝了。 等到厨房里传来阵阵香味时,三个孩子扒在门口喊都喊不走了,傅居言将刚做好的糖醋排骨给他们一人夹了一块,放在一个大瓷碗里,递给他们筷子让他们尝尝。 三人在门外看着,口水就在哗哗的流,小爹(叔母)做的饭太香了!这时候吃到嘴里更是口齿留香,甘旨肥浓。三人三两口就将一块小排吃进了肚里,同时对锅里的其他饭菜垂涎三尺。 第15章 傅居言看得好笑,分别让他们尝了尝,直吃得三人更馋更饿了!葛正修也对傅居言的厨艺赞不绝口,仿佛唇齿里还残留着肉的香味,他见三人吃个没完,对他们说:「等会开饭的时候让你们吃够,现在别吃太多了,留着等叔叔王阿奶他们一起吃。」 三个孩子齐齐点头,「嗯!」恋恋不捨的往外面走去。 明哥儿还不忘说:「叔母,我以后要跟你学做饭!也要做得这么好吃。」 翠姐儿也在一旁拼命点头,她也想学! 「好,你们要想学我以后教你们。」 三人这才出去。 傅居言对葛正修说:「差不多了,你去请人吧。」 葛正修又塞了块红烧肉进去,「嗯,马上去。」 傅居言无语:「行了,赶紧去吧!回来再吃!」还说孩子,自己不也吃得不停嘴? 葛正修这才点点头,出去了。 不一会儿,葛正修就带着几人回来了,王大石手里还拿着木凳碗筷之类,速度快得让傅居言以为他们就在门口等着。 杨巧容和王大娘忙着招唿客人,把中午的水果洗出来,先放在了石桌上,惹来众人一阵惊讶,他们这里虽说是南方,水果种类不少,但也是那些富余人家的吃食,普通人家寻常是不肯买这么贵重的东西的。要想吃水果,也是去山上摘些野果或者等自家种的果树成熟了,再吃些解馋。 葛立轩连忙道:「大娘快把这些放回去,给孩子们吃。这水果太贵了,我们就不用尝了。」这几样都不是寻常能见到的,价格也是高得离谱,看的他眼都直了。 傅居言端着一盘菜走上来,说:「他们今天中午吃过了,这是专门给你们留的,大家别客气,尽管吃。」 因为桌子太小,三个孩子被安排在旁边的小隔间,和杨巧容、王大娘一桌,也是同样的饭菜。 葛飞好奇的瞅着他端上来的菜,「嫂子,这是什么?」 「这是京酱肉丝,等着,我把菜都端上来。」杨巧容和王大娘都去帮忙,葛正修被两人要求坐下来陪客人,只好和王大石几个坐在石桌旁,看着三人将饭菜一一端上来。 「京酱肉丝,将肉丝和葱丝放到一张生菜叶上卷着吃,味道会比较好。」众人都好奇地依言照做,等第一口下去就忍不住了,要不是顾虑着这是在人家家里做客,只怕这一大盘菜就被人连盘子都舔光了。 众人都有些不好意思,于平意犹未尽道:「嫂子做得饭太好吃了!这吃法也是新奇,好吃!」 他的男妻葛立轩也点头,好吃,比他做得好吃多了。 王大石只顾盯着其他冒着香气的饭菜,止不住流口水了。 傅居言扑哧笑了,「大家别只盯着一样吃,这是糖醋排骨、红烧肉、野鸡炖萝蔔、清炒胡萝蔔丝、萝蔔炖肉和清炒丝瓜,还有一蛊鱼汤,还在熬,一会就好,都是些家常菜,大家先吃着,厨房里有米饭,谁要的话告诉我一声,我去给你们盛。」 众人点头,盯着一桌子菜暗暗吞口水,葛正修说:「大家先吃吧。」 众人这才忙不迭吃了起来,其间少不了对傅居言的厨艺各种称赞,赞不绝口。 另一边,杨巧容、王大娘和几个孩子也是吃得头也不抬。
第25页 饱饱的一顿饭过后,大家小口小口的喝着浓郁香醇的鱼汤,舒服得眼都眯了起来,王大石贊道:「正修家的这手艺,就是去外面开馆子,也能挣不少钱啊!」 大家都点头称是,葛正修也跟着点了点头,不过,开餐馆太累了。 傅居言道:「大石哥就叫我居言吧,大家都叫我名字就好。」 葛立轩道:「居言多大了?我看着还小呢。」 傅居言这具身体刚满十六,在前世最多也就是个高中生,他道:「已经年满十六了。」 「这倒是,我们几个都比正修哥小,大家一个村子,从小长大的,也就省的叫嫂子了,我们几个都叫你居言好了,正修哥还照常叫。」 「这样好。」众人都没意见。 几人之中,王大石最大,和葛正修平岁,月份却是要大好些,其次是葛飞,也只比两人小一岁,于平二十二,葛立轩二十,两人刚好成亲两年整,再就是最小的傅居言了。对这样的叫法傅居言也比较满意。 众人又说了一会儿子话,从吃喝琐事到家长里短,再到农忙杂事、挣钱做活等,无一不说,可见别管男人女人,有了空闲,都是很能唠的。 最后要散席的时候葛正修站起来说道:「今天的事,多谢大家帮忙了,我和大石回来了两年,平时也多仰仗着大家的照顾,我也不多说什么,以后谁家有什么事,尽管开口,我和居言能帮的一定帮。」 傅居言也道:「正修哥说的对,我们两家人要多谢大家平日的帮衬了,今天的事,没有大家能不能成还两说,于大哥,立轩哥,你们替我好好谢谢里正大叔,等以后我们再亲自登门道谢。」 几人都纷纷推辞,葛飞道:「你们说的这是什么话,大家多少年的兄弟了,兄弟有困难,我们不帮,那成什么了?这种客气话以后就别说了!」 其他人也附和,「就是,都是兄弟,说什么谢不谢的!」 王大石更是粗声道:「居言,正修,你们哪有我好意思,这阵子,我就住老于家了,要说这些话,我不是要天天冲着立轩两个说?」 众人都笑了。 傅居言听着几人你一眼我一句,很久不曾感动过的内心,多了一丝触动,他都有些羡慕葛正修了,虽然家里一团糟,可是他还有这么多真心待他的朋友。 葛正修也很感动,「那我就不说了,以汤代酒,我敬你们一杯。」 众人纷纷喝下一口鱼汤,真当那是酒似的。 傅居言好笑,「等以后,我给你们买些好酒,让你们喝个够!」 「可别!」葛立轩连忙摆手,「这东西这么贵,你看你今天买的这些东西,这是车上那些吧?多费银子,以后跟正修两个过日子,这柴米油盐哪个不是钱,可别像今天这么破费了。」 也许是看傅居言长得还小,又是刚成家,可能还不懂怎么持家,葛立轩忍不住劝道。 傅居言想了想,说道:「不瞒各位大哥,我今天买东西这银子也不是什么嫁妆,正修哥给我的那些我也没用,这银子,是我今天赚来的。」 众人惊诧,「赚来的?」怎么赚来的?就是赚来的,一上午的功夫他能挣多少? 葛正修就更是惊讶了,他只有一开始没跟傅居言在一起,那么一会儿功夫,他能干什么? 「对,赚来的,」他见几人都不是贪婪邪肆之辈,也不介意告诉他们,更何况,他还要给自己手中的银子找一个合理的来路,「大家看这个。」 他把一块很普通的琥珀拿出来,里面是一只不知名的虫子,放在桌上。 众人纷纷围过来,王大石问:「这是石头?怎么这么透亮?还有虫子。」 其他人都是识货的,眼中的神色和何掌柜差不多,葛立轩惊艷道:「天哪,这是琉璃?于平,你知道有这么透明的琉璃吗?」 于平摇了摇头。 葛正修和葛飞也是死死的盯着那块美丽的「石头」。 葛正修哑声道:「这是虎魄。」他没有说的是,再好的虎魄也没有这么透亮如水的。 葛正修给大家解释了一下虎魄的由来,众人都对着这块好看的「石头」咂舌,这价格可真是让人好看! 傅居言说道:「没错,我先前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只是我捡到的时候觉得这几块石头异常好看,所以就一直随身带着。我前两年跟随父母从北方一路过来,也算是见识了一些东西,也知道这东西是打眼的贵重之物,就一直藏着没拿出来过。我本来从没想过将它们卖了,只是今早去县里首饰店赏看的时候,忍不住拿出来和店里的玉石饰品比了比,被那掌柜的看见,愿意出百金买我拿出来的两块「石头」,我才知道这就是那传说中的『虎魄』。」 众人都倒抽了口气,百金!那可是一千两啊!不过想想这虎魄的珍贵之处,又觉得理所当然了。 「那……你这是把那两块卖了?」 「嗯,这东西是死物,我留着也没什么用,还不如卖了来换些银钱。」 王大石喃喃道:「是不如换了钱来,那可是一千两啊!娘诶……」他做梦都没见过这么多钱。 众人也觉得如在梦中。 「所以,还请各位大哥帮我个忙。」 葛立轩拍了拍脸,问:「什么忙?」 「是这样,我们两家刚刚分家,一切都需要置办,房子和地肯定是要买的,只是这买地和盖房的银钱却不知道从哪里来,我虽说卖了两块虎魄赚了一笔,但这些钱不好拿出去说。所以我想,先向各位大哥「借」些银两,不是真借,就是等我们买地买房的时候,让这些钱有个来头。」
第26页 葛正修看了傅居言一眼,没有说话。 第16章 众人这才回过神来,略微一想,也明白了傅居言的意思,毕竟刚刚分家,这手里的千两银子是不好拿出来,还会惹得有心之人的算计。对傅居言的这个法子也很贊同。 纷纷笑道:「这有什么。」 葛飞说:「我家有个读书的儿子,手头不宽松,就先「借」你二十两。」 于平道:「我家倒是没有孩子,家中长辈也健壮,『借』你五十两,算我和立轩两人的。」 葛立轩白了于平一眼,「那五十两算他的,我代表我爹,『借』你五十两!」 「那立轩哥替我谢谢里正大叔!」 剩下王大石挠了挠头,「我就今天刚得的四两多,你要是不嫌弃,就都拿走!」 傅居言笑道:「算了大石哥,这些钱你留着,给大娘或者自己花。你把房子借给我们就够了。」 「今天这顿饭没白请,一下子多出这么多钱来!」 众人纷纷打趣:「你还是好好想想怎么还钱吧!我们可急着要呢。」 「哈哈,好说好说!」 送走了众人,王大石也顺便跟着于平他们走了,借来的碗筷也跟着还回去。傅居言满意道:「你这几个兄弟倒是挺大方的。」 葛正修眼中带了笑意,「是,很大方。」 两人对视一眼,都笑了出来。 杨巧容站在一边,也替他们感到高兴。 吃过晚饭,杨巧容和王大娘争着收拾了碗筷,几个孩子早早地洗漱睡下了,大人们收拾完也各自进了屋。 傅居言拿着块麻布巾靠坐在屋里破旧的桌子上,擦拭刚洗完的头髮,头上包着的布被他扯了下来,光洁的额头在月光下细腻如玉。葛正修走过来仔细看了看,有些意外,居然好的这么快,而且基本没留疤! 傅居言漫不经心道:「快好了,只留了点疤。」 「嗯。」葛正修又看了看,他那莫名的违和感又出来了,自傅居言醒来以后,变化太大了,他虽然和他相处不多,但对方那懦弱可欺的性子绝对不是装出来的,会有人一病醒来后变得这么彻底吗? 谈判、虎魄、分家,桩桩件件都显出这个哥儿的自信而强势。 那些虎魄可以解释成奇遇,识文断字出口成章也可以解释成之前学过,只是一直没有表现出来,那么性格呢?强势而果决,勇敢而坚定,这绝不是之前的傅居言能展现出来的。 之前那个怯懦的影子还残留在心中,十几天的相处,足够让他知道这个名叫傅居言的哥儿并不喜欢他,对他,甚至是带了一丝恐惧的,毕竟是上过战场又毁了容貌的人,他也理解,两年前战争结束,他辗转一番,回到家乡,那些人看他的眼神中,无不和这个哥儿一样。 人之常情,他并不觉得该怪谁。虽然买回来这个哥儿是为了早日成家好和葛家分家单过,但他也尽量照顾,不曾亏待。 说实话,当傅居言因为后娘的那些话怯懦到只能一死的时候,葛正修心里是有些失望的,他的情况自己知道,也不指望以后能再娶妻生子,对于这个哥儿,虽没有感情,却也是抱了过一辈子的心态的,却没想到他这样不当事。 谁知大病一场,傅居言竟像换了个人似的。 想起眼前这个哥儿自信而大方明媚的笑,聪慧果决地和葛家争论,内有干坤心灵言巧,葛正修一阵恍惚,这真的,是一个人吗? 傅居言没注意到他的神情,想起刚刚洗澡的地方,对在木板围起来的小隔间里洗澡还是有些牴触,他对葛正修说道:「咱们还是赶紧买地盖房吧,自己家里,做什么也方便。」 葛正修压下心中的疑虑,他对买地盖房的事也很心动,「明天我就去找里正,尽快把地契办下来,你想要哪里?」 「唔,村子里哪里还有地?」 「村北,还有村子西边,村北那里再往北走就是落霞山,我们通常会去那边打猎,村里人去的不多,落霞山曾有勐兽下过山,他们认为不吉利,所以村里人买房都是往南走,西边也有空地。」 傅居言道:「那些勐兽什么时候下来过?伤了人了?」 「十几年前了,倒是没有人受伤,只是上山的人死了。」 「谁?」 「两个打猎的村民,村里有人说是他们在山上做了不好的事,惹怒了神灵,所以派来勐兽将他咬死,还迁怒半山村。」 傅居言对这些话不以为然,一场意外也能说的这么天花乱坠,「我不信这些,北边就挺好,地方大,还清静。」正好离葛老太一家远远的。 「嗯,我也不信。那两个猎户是两兄弟,继承了长辈的手艺,打猎技术很好,老大家里有个孩子,那孩子很懂事聪明,族里资助他读书,很是用功。」 「宁哥儿有七岁了吧?我看他也挺爱学的,想让他去读书,你怎么看?」 「嗯,我也想过,」他主动解释道:「宁哥儿是我一个打仗的兄弟的孩子,临死前将妻儿託付给我,我兵役回来以后,路过他的家乡,孩子的娘刚得了大病死去,家里没了人,我就将孩子带过来了。」 傅居言手梳着头髮,「嗯,宁哥儿也挺可怜的。」 葛正修垂眸,继续说道:「我本来也是打算尽快成家,然后再提分家的事,等分了家才好让宁哥儿去读书。现在就先准备家里的事,等家里安顿好了,我再送宁哥儿去县学读书。」
第27页 原来葛正修早就有分家的打算,傅居言刚开始害得人家分家的那一点愧疚也就没有了,这傢伙比他还深谋远虑呢。 葛正修盘腿坐在傅居言对面,从怀里掏出三张银票,每一张都是面值千两。 傅居言看直了眼,惊讶道:「你的?」 「嗯,我两年前回来的时候,将战时所得的赃物埋在了别处,因为计划着分家的事,就去地下交易所换成了银票。」 「你们打仗能挣这么多?王大石怎么没跟你一样?」 「我们不是一起的,只是因为同村,所以一起回来。」顿了顿说道:「有些军官会抢底下人的战功,为了安抚那些人,他们缴获的赃物会被允许私藏。」 傅居言懂了,这就是变相的封口费,而且为了那些人安心,你还不能不要。这些腌臜的事,到了哪里都有,不奇怪。 他好奇了,问葛正修:「那你得积了多少功?你就不想升官发财?」 葛正修面色平静,「我没有那么多的想法,靠不断杀人得来官位,一个人从士兵爬到将军的位置,手下不知道要多多少亡魂。」 「一将功成万骨枯。」 葛正修猝然抬头,眼中充满了讶异,他眼光灼灼,「对!你说的很好,一将功成万骨枯,确实是这样。」 「一将功成,万骨枯……」他没想到,竟然有人能理解他的心情,还能如此深刻而准确的表达出来,他看傅居言的眼神又深邃了几分,带上了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灼热。 傅居言也没想到,一个在战场上杀敌的小兵居然能悟出这样的道理,有这样的大将之风。能怀着一颗悲天悯人的心,他倒觉得,葛正修比那些只知道抢取战功的人更适合当武将。 「不说这个,你这些钱也花不出去吧?还有,你就这么告诉我了?不怕所信非人吗?」 葛正修淡道:「你不缺钱。这些钱给你,今天明哥儿的那些东西都用这里的钱,盖房买地,你都看着来。还有,我到底是将你娶了进来,也没什么能给你的,这些银两就当作是我替葛家给你赔罪。」 傅居言挑眉,「那你这娶亲费可是真够土豪的。」 又是一个葛正修没听过的词,但他也能大概猜到意思,只淡淡摇了摇头,没说话。 傅居言想了片刻,说道:「你既然信我,我就拿着这钱,算是咱俩搭伙过日子的共用财产。你也许对我的某些事有怀疑,我也不瞒你,我确实是有些不一样的奇遇,只是现在还不能说。你怎么看我也罢,事关重大,我不信任任何人。」 葛正修半晌摇了摇头,「那是你的自由,你不说,我也不会问。」 他们之间,连正式的夫妻都不算,也没有坦诚的必要。 傅居言放心了,空间的事情,他要想在这个世界做些事情,就不可能永远瞒着,只是在他不能交付百分百的信任之前,他是不可能告诉任何人的。 「那好,我们来谈谈赚钱的事。我想好了,你明天马上去找里正,把地尽快买下来,然后抓紧时间找人动工,盖房子越快越好,最好二十天内把房子盖出来。我不知道这里盖房子要多久,二十天够不够?」 葛正修点点头,「人手够的话,能行。」 「人手不是问题,多雇点人,尽快盖好,一来我们不能老住在大石家,我们没事,大嫂心里肯定着急,大石哥长住在于平哥那也不好。二就是我要抓紧时间制作花茶,就是用茉莉花,不过制作花茶之前我还要制一种绿茶,市面上卖的那些不能用,制作这些都要开闢大的空地,还要专门的工具,过程也会很麻烦,我也不想一直占用大娘家的地麻烦他们。所以时间很紧,要做的事很多。」 葛正修道:「大嫂是不可能跟我们住在一起的,人多口杂,是非也多。」他们两个都是男子,虽然傅居言是个哥儿,可到底跟女子是不同的。 傅居言拧眉,对古代这样的情况也是没办法,思索片刻,说道:「这样,咱们借大嫂些银子,买地盖房,行不行?」 「有时间你来问她。你要的地方大,要买多大的地?」 「我要盖成三进的,这样多两个院子,我制花茶用得到。至于具体都要哪些房间,我画个图纸,将我需要的房间样式标出来,你到时候拿给监工或者负责这些的人看。」 葛正修对于傅居言口中时不时蹦出来的新鲜词已经很能适应了,他也能猜出其中的意思,「今天太晚了,明天再画吧。你还要上山吗?」 「去!怎么不去!茉莉花现在不能直接採回来用,我要先去看看再说。」 「嗯,明天早上去,回来后我去找里正。不早了,先睡吧。」 两人还是用的一床被子,只是因为太热,傅居言只盖了一角,葛正修穿着亵衣躺下了,只躺在炕边上,显然是还记得傅居言昨天说的话。 傅居言解除了顾虑,也不觉得有什么了,对他来说,两个攻睡在一起,也就跟两个直男睡一起差不多。 第17章 或许是心里有事,傅居言第二天早早就醒了,他把葛正修叫醒:「吃点东西咱们就走吧,天气热,趁现在凉快。」 葛正修被他叫醒也不恼,安安静静地穿好了衣服。 有人起得比他俩还早,杨巧容这时候已经在院子里收拾了,看见他俩还问道:「怎么起这么早?」
第28页 傅居言答道:「我想去山上采些东西,让正修哥陪我去。」从昨天开始,两人似乎都默认了傅居言对男人的这个称唿。 「那我把昨天的饭热一下,你们吃了再去。」 两人吃了些饭菜,背着一大一小两个背篓,就出发了。临走前葛正修托大嫂告诉王大娘,他今天要去山上,田里就让王大石一个人先忙着。不过本来田里也已经快忙完了,没有他王大石今天也能弄完。 葛正修对山上很熟悉,两人一上山,傅居言就被他拉住了手腕,向目的地出发。傅居言对山里不熟悉,也没在意。 傅居言想到葛正修几个打的猎物,好奇地问:「我看你们进一次山打的猎物也不少啊,卖了也能赚不少钱,大石哥家里怎么还……?」 葛正修:「并不是每次都能猎这么多的,这次是因为碰巧捉住了几只山癞,山癞皮是制作裘衣的好料,一直卖得很贵。其他的野物是没有那么值钱的。」而且,打猎并不是没有危险的,他们这次足足守了两天一夜,于平差点受伤,才将三只山癞猎中。 这些,他并不打算说。 傅居言点点头,不再问。他一边走一边注意地上和周围的植被,期待着能发现什么,果不其然,让他发现了个好东西,「那是什么!人参?」 他跑过去,用石块往土里挖了挖,顿时高兴道:「快来!真的是人参!」 葛正修也很意外,没想到傅居言运气这么好,「你别动,我来吧。」 「嗯嗯,好。」 葛正修慢慢把一整根人参挖出来,两人一看,都有些惊喜,这么大一棵,至少有两百年了。 「留着!自己吃。」傅居言当机立断道。这种东西可遇不可求,拿出去卖太可惜了。 葛正修没有反对,「好。」 傅居言笑眯了眼,趁葛正修没注意,悄悄掐了一段根须扔进了空间。这可是野生的,跟后世那种人工货可不是一个概念。 除此之外,山上的野果、菌类也很多,还有竹笋,傅居言忍不住,采了些蘑菇挖了些竹笋。野果是真的酸,他吃了一口,牙都要酸掉了,倒是野山楂可以用来做冰糖葫芦,他摘了些。 两人沿着山路小径一直向上,走走停停了大约一个时辰,饶是这两天傅居言一直喝灵泉水,还偷偷往王大娘家做饭的水里倒了不少,这时候也有些累了,这副身体的底子不好,一时半会儿还真调养不过来。 「还没到吗?」 「快了,小心脚下。」 「还有多久?」 「再走一刻钟。」 傅居言垮了一张脸,日头渐渐上来,走了这么远的路,身上都汗津津的,初来的兴奋过去,只觉得又累又渴,他拿出水壶,自己灌了一大口,递给葛正修,「喝点水吧。」家里穷,只有这一个水壶,他也不能穷讲究。 葛正修接过喝了一口,只觉得一股清凉袭上脑门,顿时觉得神清气爽,闷热的感觉一扫而空,他微微睁大了眼,深邃的眼中布满诧异,想到之前两人的谈话,抿了抿薄唇,什么也没问。 「我靠!薄荷?!这么大一片,葛正修,我们发了!」 葛正修见他就这么大胆的跑了过去,连忙塞上壶塞追了过去,「小心脚下,那边地滑!」 傅居言摘下一颗薄荷叶尝了尝,顿时眼睛都眯了起来,味道非常清爽,丝丝扣扣的清凉中透着薄荷固有的微微苦涩,在这燥热的盛夏,让人不由心旷神怡,只是还没来得及回味,叶子就被葛正修从嘴里揪了出来。 葛正修一看剩下的破破烂烂的半截叶子,脸色都变了,「谁让你吃的!」 山里很多东西都有毒,没有见过的东西,就是他们都不敢随意碰,这傢伙竟然敢随便摘了就往嘴里放! 傅居言察觉到了葛正修的怒火,想起上回被人当街捏着脖子走的情景,连忙双手向上,做投降状,「这个没事,我吃过,没有问题!」 葛正修头疼不已,到底还是个十六岁的少年,平时表现得再成熟稳重也有跳脱的一面,他说不清自己这份头疼里带了多少无奈和哭笑不得,威胁道:「你以后再动不动乱跑,随便吃东西,就别想让我带你上山了。」 傅居言一听,那还得了!连连保证,「你放心,我以后一定注意。不会再胡乱走动了。」 葛正修脸色和缓,淡道:「跟着我走,这一片有一处沼泽地,别踩进去了。」 傅居言这才想起来,薄荷貌似是长在水旁潮湿地的。他左右张望,果然发现不远处有一片杂草掩盖下的沼泽地,在细碎的阳光下,反射着波光粼粼的光。他不由惊了一惊,顿时有些后怕,这要不小心冲进去,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不由庆幸身边跟着个经验丰富的人,刚刚因为葛正修冷淡的言语而升起的一丝恼怒也散去了。 可是,那可是薄荷啊!这个时候最缺什么?不就是凉爽醒脑的东西吗?薄荷茎叶都能食用,且做法很多,他只要推出薄荷的系列做法,就不愁没有钱赚! 花茶制作耗时太长,他原本还在考虑花茶出品之前做些小吃食赚钱,现在有了薄荷,完全不用考虑那些了,他敢肯定,这薄荷,东陵国的人一定喜欢! 他瞄一眼臭着脸走在前面的葛正修,试探着说:「那你能帮我采些回来吗?这个很有用很好吃的!我保证!」
第29页 葛正修拽着他的手腕,把他带到一颗大树底下,指着树底下的一块大石头,「坐那,等着。」 背着竹篓就去采薄荷叶了,傅居言坐在石头上,看了一会儿,禁不住指挥,「叶子和茎都採下来!根就不要了,让它继续长着,以后还可以再采。多采点!装半篓,不,装满!」 葛正修也没恼,晒着太阳任他指挥,只不过没听他的话,只摘了半篓叶子就下来了,淡淡说道:「这里没人来,也没人会吃,……薄荷,你想要再来就是了。」 傅居言有点不甘心,可是他的小背篓里装了山楂、竹笋和蘑菇,已经装不下了。他只好安慰自己,葛正修那个大背篓半篓也很多了,足够他将想到的吃食都尝试一遍了。 他拿出几片叶子,发现这些薄荷叶都是紫脉,紫茎紫脉薄荷,薄荷脑含量很高,怪不得吃起来这么清爽。 他拿了一片递给葛正修,「你尝尝,保准喜欢。安啦!没毒的,好多人都吃过。」 葛正修抿唇,将叶子放进了口中,那双狭长的凤眼立马睁圆了,「很凉!」 「那是当然了,这东西夏天泡水喝绝对爽!还可以做很多吃的,凉滋滋的,保证好吃。」 葛正修眼中的惊异还没散去,终于同意了傅居言的想法,「你要用它做什么?」 「嗯,我现在比较中意将这些制成薄荷茶,利于保存。只是这些薄荷还是有点少,你以前有见过吗?」 葛正修摇摇头,「只在这里见过。」 两人一边继续向前走一边说。 傅居言想了想,「既然这里有,别的地方肯定也有,我们可以召集大家收购。」 「收购?」 「对,给一定的工钱,村里只要知道哪里有的,就可以採回来卖给我们。只是薄荷一旦被发现,它的用途很快就会被开发出来,所以我们先不要公布,抢占了先机再说。」 这句话葛正修懂了,薄荷这么明显的特性,他们能做出来的东西,别人也一样能,他们却可以抢在别人前面做出这第一份来。 「好,听你的。」 两人继续向前走,傅居言现在是对这座落霞山充满了好感,他不由期待着能发现更多的好东西。 「到了。」葛正修站在一片白色的花海边说道。 他旁边的傅居言早已经傻了眼,他傻呆呆地看着这一片有二十多亩的白色茉莉,早在茉莉花香远远传来时,他就知道葛正修所说的很多茉莉肯定不少,但却没想到有这么多! 白色的花朵在微风中摇曳生姿,香气浓郁,阳光下,那一朵朵含苞待放的茉莉花仿佛都变成了一块块的银子,在向他招手。傅居言吸了口口水,顿时觉得口干舌燥,他拽了拽葛正修的袖子,急巴巴地道:「这些花一定不能叫人发现!我都要!」 葛正修眼里带了浅笑,「不用担心,这里没有人来,这些花和薄荷,都是你的,没人跟你抢。」 傅居言还是不放心,「我以后制作的茉莉花茶可全都靠这了,你一定要替我保住这块地方!」 葛正修看他仰着脸一脸渴望地望着他,手动了动,终于忍不住摸了摸那毛绒绒的脑袋,安慰道:「放心,以后等我们的房子建成了,你想来随时都可以,还可以把这座山买下来。」 「好,那我们赶紧赚钱,买山!」 傅居言根本不知道这里的地价,在他看来,这么一大座山,山上还有这么多宝贝,一定是很贵的。 葛正修也没打算告诉他真相,只道:「嗯,有钱了就买。」 他已经看出来了,傅居言对这里的物价虽然说不上陌生,但反应却很迟钝,他有时候觉得,一两银子在傅居言眼里,跟一文钱没什么两样,一件一两的衣服,还曾被他直唿便宜。真不知道他以前都是怎么生活的。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那位灌了六瓶营养液的小可爱,刚看到的时候还以为丁丁抽了o(n_n)o,很惊喜,谢谢! 第18章 如果傅居言知道了葛正修这时所想,一定会大骂某人腹黑并大喊冤枉,他那真是一时口误,呃,也真的把一两当成了一文钱。这其实不能怪他,他虽然有原主的记忆,但毕竟是现代人,前世他看电视上动不动就千两黄金万两黄金,银子也是按两说的,文这种概念就是不存在的,来到异世以后虽然真正了解了这里的购买力,但一时也难以转换过来。 也幸好他是个会赚钱的,要不然照这花法,葛正修再来几张银票也不够他花的。 「这茉莉花花期很长,制作花茶的茉莉花要等到七月份才是最好的,那个时候我们再来採花。」 「你要用这茉莉花制作花茶?泡花喝吗?」 傅居言眉眼弯弯,「不是,要先制一种成茶,当作茶胚,让干的茶叶去吸收带着水汽的花香,使茶浸入花的香气,这样制出来的茶,才叫花茶。顾名思义,带着花香的茶。这里的人都只喝绿茶,花茶制出来以后会是我们的独家。这是茉莉花茶,像是桂花,白兰花,玫瑰花等等还有好多,都可以制茶。」 葛正修道:「桂花很常见,这山上就有,白兰很贵,玫瑰也有很多,不过人们并不喜欢这种花,认为它刺太多了。」 傅居言翻了个白眼,对古代人对玫瑰的欣赏无能表示无语。 「山上有桂花?」
第30页 「有,不过不在这里,要走很远,也不多。」 傅居言想了想,说:「那就先算了,最近要做的事太多了,忙不过来,以后再说吧。我们先摘些茉莉花回去,可以和薄荷一起泡着喝。」 「好。」葛正修答得很快,显然也对这种凉凉的植物情有独钟。然后就要去採花。 傅居言叫住他,「不用很多,茉莉花不能干制,干制后花香就都散了,只能摘新鲜的喝。」 于是两人采够了一次喝的量就准备下山了。 下山途中,葛正修问他:「你要用的茶叶从哪里弄?」 傅居言说:「这里的人们都饮茶,茶叶肯定好找,到时候也找人收购就是了。」 葛正修对他这种有钱什么都好说的态度有点不知说什么好,「这里的野生茶被发现的都已经冠上了买家的名,茶园里的新鲜茶叶也只供给专门的茶庄,你要收购很难。」 傅居言傻了,「那怎么办?」说到底,他还是对这异世的情况不了解。他以为很简单的事没想到也这么麻烦。看来以后做什么事还要多问问葛正修这些土着居民啊。 葛正修莫名有些享受他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样子,唇角微微上扬了几分,有了那么一点蛊惑的味道,低声说道:「这附近正好有几颗茶树,要不要去看看?」 傅居言想跳起来大叫:「要!」真是想什么就来什么,连忙催促他快带他去。 等一会儿他反应过来了,咬牙道:「你是不是故意看我笑话的?还有什么!你都给我说完!」一会儿一个茉莉,一个桂花,现在还有茶树! 「没有了,带你看完茶树我们就回去。」 等到了葛正修所说的附近有茶树的地方一看,傅居言牙齿磨得嚯嚯响,「这就是你说的『几颗』茶树?」 这是几颗吗?这分明又是一大片!傅居言只觉得唿吸都有些困难,发了发了!这么高的茶树,制出来的茶胚质量绝对一绝! 在他看来,这片小茶树林完全可以达到他的标准!既可以制顶级绿茶,也可以制作独一无二的花茶! 东陵绿茶制作工艺绝好,但有了这片茶树,他制作的烘青绿茶也绝对不会比他们差!他完全可以将制好的茶胚直接拿去卖,虽然肯定没有花茶那么让人惊艷,但也算得上是一种好的绿茶了,绿茶的制作不比花茶麻烦,耗时也短,他足能够先制作一批茶胚拿去卖,就当是为花茶打掩护,要不然,他突然拿出来花茶,很可能惹得众人猜忌。而绿茶就不一样了,这是这个世界最为常见的茶,很多人其实多少都会一点制茶的手艺,他完全不用担心会引得他人忌恨。 傅居言一拳打在掌心,他想好了,他要将绿茶和薄荷打响,成为花茶的踏板。 不过,「你们古人说话可信度太差了!过度的谦虚就是骄傲,你说,你是不是在心里偷着乐呢?」傅居言指着一脸平静的葛正修道。 葛正修的回答是转开脸,避开了某人那只修长白嫩的手指。 傅居言来不及跟他计较,「这片茶树林比那些茉莉花还重要!一定要拿下!千万不能被人抢了!都是钱!这座山简直就是座银山!……你们这里别的山也这样吗?」 傅居言紧紧拧着眉,思索着尽可能多买山的可能性。 葛正修赶紧打住他,「凑巧罢了,这座山多少年都没有人来,里面有什么村里人都不知道。旁边的那些山,除了人们不敢深入的地方,值钱的东西也没多少了。」 傅居言稍稍松了眉,「那好吧,不过以后还是要多买几座,万一发现像薄荷这样的未知品种呢。」 「好。」 「这些茶先留着,等咱们搬了新家再来采。我想好了,这段时间我们就先弄薄荷,用薄荷赚钱,还有一个赚钱的法子,我想好了再跟你说。」 「你自己决定就好,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就交给我去办。」 傅居言笑道:「嗯,那我就不客气了。这些东西我既然告诉你了,就不会瞒着你什么,你也不必避着,有些制作起来很麻烦,只有我一个人是不可能完成的。我也需要合作伙伴,我看你这个人挺不错的,有脑子又不愚昧,人品我暂时没发现劣根来,总的来说,也算是一个不错的合作对象。希望以后的日子里我们能合作愉快!」 葛正修看着眼前伸出的那只白嫩嫩的小手,犹豫了一下,握了上去。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等被葛正修拉着走了几步,傅居言才反应过来,哭笑不得道:「那是我表达友好的一种方式,你握一下就可以了,不用一直握着。」 「嗯,下山比上山更不好走,这样安全。」 傅居言抽了几下,没有抽出来,也就随便他了。 他今天被一连串的惊喜砸懵了,到现在还沉浸在喜悦里,对这些细节就没有那么在意了。要不是勐然记起自己是个哥儿,他早扑过去抱住葛正修勐亲了,这男人真是太给力了! 一路闻着背篓里茉莉的清香,两人专心下山,没有了来时的走走停停,很快就走出了山里,回到了大石家,家里杨巧容和王大娘都不在。 傅居言将自己背篓里的蘑菇、竹笋和山楂放进厨房,又去找了块干净的麻布,帮着葛正修把茉莉花和薄荷叶分开来摊开,从井里打来水,将薄荷叶一片片洗干净。 卫青宁和葛子明两个跑了过来,傅居言问道:「大嫂和王大娘去哪了?」
第31页 葛子明乖乖回答:「娘和王阿奶在后面菜园子里种萝蔔,姐姐也跟去了。」 卫青宁吸了吸鼻子,「小爹,好香啊,这是什么花?」 傅居言说:「是茉莉花,天香开茉莉,梵树落菩提。这天香,说的就是它了。」 卫青宁眼睛亮晶晶的,小爹说的真好,「天香开茉莉,梵树落菩提。小爹,是说上天因为需要花香所以让茉莉开花,梵林因为要选择吉祥的树,所以有了菩提吗?」 傅居言赞赏道:「宁哥儿说的很对,奖励你一片薄荷!」说着将刚洗过的一片薄荷放进他的嘴里,卫青宁瞪大了眼睛,「凉凉的!」 傅居言笑,指着葛正修道:「你们父子俩真是话都说的一样!」 葛子明也好奇地拿了一片嚼了嚼,「真的是凉的!」 傅居言摇了摇头,「等会儿我用这个给你们做好吃的。今天你们在家里都做了什么?」 葛子明马上说道:「我帮王阿奶给菜地浇水了,还去给大石叔送吃的!」 「嗯,明哥儿很棒!去把你娘和姐姐叫来,我有事找她们。」 「嗯。」小孩儿颠颠地跑出了门。 卫青宁不好意思地说:「我,去找葛小胖了,他会识字,他教我认字,我让他看小爹给我买的书。」 「嗯,宁哥儿想读书?」 卫青宁咬了咬嘴,小声说:「读书,很贵。」 「我是问你想不想?你只要回答我想或者不想。」 「我……想。」 「嗯,这就对了,如果你连自己想读书都不敢说出来,那以后也不用去了。」 卫青宁直愣愣的,问:「小爹?以后我,我能读?」 摸了摸他的头,傅居言说道:「当然能啊,我和你,嗯阿父,都商量好了,等家里忙完这一阵,咱们家盖上新房了,我们就送你和葛小胖一起去读书。」 卫青宁的眼眶红了,在葛家的一年多,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还能读书,父亲对他很好,可是阿奶嫌他是捡来的,说他是养不熟的白眼狼,平时连小叔的房间都不让他靠近,三婶也骂他吃闲饭,是狗娘养的。小爹来了家里,他很高兴,因为他听葛小胖说他娘对他很好,他想,他也有小爹了,不比娘亲差,可是小爹也会被阿奶打、被三婶骂,他很心疼,想要照顾小爹,小爹却不理他…… 现在小爹不一样了,会对他笑,会牵着他的手叫他不要怕,给他买好贵的书和写字用的东西,还会做好吃的,要送他去读书…… 他不知道小爹身上发生了什么,可他喜欢现在的小爹。他希望以前的那个小爹,永远都不要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一、三、五、六、日。每晚八点更。各位捧场哇! 第19章 「小爹,你能把那句话送给我吗?」 傅居言一愣,「哦,你说那个,那是一首诗,咳,我用木条写在地上,你拿笔抄下来吧。会用笔吗?」 葛正修看了他一眼。 卫青宁脸红扑扑的,「会,父亲教过我,还教过我认字。」 「那好。」没想到葛正修也识字,他颇有些意外地看了葛正修一眼。 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葛正修一面洗薄荷叶一面对他说:「我当兵的时候,身边有识字的人,有闲的时候就让他教我几个,几年下来,字也认得差不多了。」 「那你会写么?」 他在现代的时候只学过硬笔,软笔是一点也不会,来到了这个世界估计只能写一手狗爬体,要么就是黑蛋体。所以他才选择用木条将诗写在地上,不想在孩子面前丢人。 给明哥儿买书的时候他翻了几页,好在这世界的字跟现代的繁体字相差无几,他因为感兴趣曾经接触过一段时间的繁体字,写起来还算顺手,当然了,只是用现代的笔写着顺手。 葛正修抿嘴,道:「写的不太好。」 傅居言来了兴趣,「那这样,宁哥儿去拿纸笔,我来念诗,让你阿父写给你。」 卫青宁看了父亲一眼,见他没有反对,就跑进自己和葛子明的屋里,将纸笔和装着自己偷偷研磨了一点墨汁的砚台拿了出来,小心的将砚台放在了院子里的一个木凳上,把纸笔递给父亲。 葛正修有模有样地蘸墨,等着傅居言念。 傅居言清清嗓子,好不要脸的开始盗背大师的诗,葛正修随着他的话音在洁净的宣纸上写下一个个齐整的文字。 傅居言看着,怀疑地看着他,问:「你平时用什么练字的?」 「木棍。」 用木棍能练成这样?这他妈比他这个写了二十几年汉字的人都强!果然是古人,用毛笔写字的天赋是刻在基因里的。 他在地上用木条照着诗抄了一边,写得大大的,引来一大一小两个男人的赞嘆,「小爹,你的字写的真好!」 大男人也点头,「很不错。」 两人的称赞声给了傅居言莫大的勇气,他不信邪地拿起毛笔,在那一排排笔墨横姿劲挺的字迹下,一鼓作气写下了诗的名字。 …… 最怕空气突然的安静,傅居言表示,他很想唱首歌。 还是葛正修首先打破了沉默,「你,多练练就好了。」 他也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在地上写的字笔走龙蛇入木三分,拿到纸上来却……
第32页 看着纸的正中央那两「坨」字,傅居言怂眉搭眼的模样映入眼帘,让他眼中的笑意更深,他把那张纸拿过来,顺着诗和两个字的分界折出印,然后撕下,把诗的那部分给了卫青宁,剩下的折成几折自己收了起来,「宁哥儿,去自己屋,把这首诗中不会的字好好练练,去吧。」 「是,父亲。」卫青宁松了口气,赶忙拿起纸笔和砚台,回了自己屋,总觉得继续待在那,会发生某些不好的事情呢。 低着头的傅居言没有注意到葛正修的小动作,他还沉浸在从学霸变成学吊的悲伤中,不能自拔。一向在男人面前颇为自得的优越感,如今都碎成了渣渣。 葛正修学着傅居言的样子摸了摸他的头,「你的字写得很好看,只是拿笔的姿势有问题,所以换了在纸上,反而写不出来了。你是习惯了用硬一些的东西?我见边关有些小将领也有在用羽毛制成的笔的,到时候看哪里有,我给你买一支回来。」 如果傅居言没有在走神,就会敏锐地发现,男人说这话时,有多么认真。 乡下人家,纸笔都是奢侈品,边关将领才能用得起的羽毛笔,哪里是那么容易得到的。 傅居言很郁闷,但也知道毛笔字不是一天两天能练成的,而且他用了这么多年的硬笔,已经是刻在骨子里的东西,一时也难以接受软笔,他想,以后大不了就用羽毛笔,方便,还省纸,也不用墨和砚台,更省钱。 想通了这一点,他也就不在意了,「算了,以后有什么要写字的,你帮我写就好了。」 葛正修眼神闪烁了一下,轻声道:「好。」 两人刚把全部的薄荷叶洗完,装在了蒸馒头用的笼屉里,杨巧容就带着两个孩子进了院子,见了傅居言连忙问道:「言哥儿,听明哥儿说你找我和翠姐儿?」 这孩子说言哥儿带回来一种吃起来凉凉的叶子,还说言哥儿要用这种叶子做吃食。她很好奇,看见言哥儿端着的笼屉里颜色喜人的翠翠绿绿的叶子,「这就是你说的那个,薄荷?」 「对,你和翠姐儿先尝尝。」 两人依言拿起一片叶子放进嘴里,登时满目惊奇,杨巧容道:「这叶子真是神奇!竟然能长得这么凉爽!」 翠姐儿也点了点头。 「哪里寻得这稀罕物?」杨巧容当然知道他们两个是进山去了,但还是忍不住惊嘆一声。 傅居言早就想好了说辞,只道是自己当年从北到南一路逃荒,因为肚子饿,经常摘了路边不知名的野菜吃,然后无意中发现的。因为看它颜色翠绿,就自己起名叫薄荷。 杨巧容听了,自是不好多问,只以为这薄荷就是书里面绿色的意思,只有葛正修目光复杂了一瞬。 略过有些沉重的话题,傅居言笑道:「大嫂,我今日找你来,就是为了这薄荷。你看要是用这薄荷做些吃食拿去卖怎么样?」 杨巧容慢慢用舌头品尝薄荷的凉味,肯定道:「那一定能热卖!」现下天气炎热难熬,每年的这个时候,水果茶水之类的饮品无一不是紧缺货,大家若能吃到这样清爽的东西,一定会争相来买的。 「只是言哥儿打算做什么吃食?」 「我打算做些薄荷粥和薄荷糕,这薄荷还可以干制成薄荷茶来泡水喝,很是清热解毒。都可以拿来卖,不说这些,都来厨房,我先把东西做出来再谈其他的。」 他想来想去,还是觉得用这几样吃食来帮助两家人比较好,他们如今住在王大娘家,分得再清楚,吃的东西难免会用到王大娘家的,王大娘不肯收租金,但家里的情况确实难过,再加上他对王大石的人品也很欣赏,所以并不吝啬用几样小吃食来扩张人脉。而大嫂那边,他后来又想了想,大嫂未必肯收他们的银子,还不如让她自食其力用自己的能力来养活一家人。 众人转移到厨房,傅居言这才想起背篓里的山楂,将那小半篓的山楂都捡了出来,翠姐儿说道:「这是山红果,很酸。」 「嗯,它也叫山楂,也能用来做些吃食,当个零嘴。」 「大嫂,你看哪里能弄到些糖吗?我用得到。」王大石家里是没有这种奢侈品的。 杨巧容想了片刻,说道:「村头王粒家的有了身子,他夫家给她买了不少,我可以先去借点过来,以后再还。」 傅居言说:「不用,咱们掏钱买就行,我用的量比较多,两斤差不多了,山楂费糖,不好借人家这么多。」两斤糖在这里来说是相当多的了。 杨巧容迟疑道:「那他家的糖可能不够。」她有些心疼,这么多糖,做糕点费糖些是应该的,这山红果酸涩难吃,还要用那么多糖,她觉得非常不值当。 傅居言看出了她的想法,笑道:「这山楂太酸,只能用糖的甜味中和,做好了拿出去卖也会受欢迎的。大嫂尽管将他家的糖都买来,贵些也没关系,以后会赚回来的,这是投资。」 杨巧容不懂什么投资,只是既然傅居言这么说了,她也只好照办。 傅居言递给她一两银子,不等杨巧容推辞就说:「这糖太贵,我是不可能用大嫂的钱的,这钱您千万拿着。」 杨巧容推辞不过,只好去买糖了。 傅居言对站在一边的翠姐儿说:「翠姐儿,帮我把这些山楂洗了行吗?我和你叔父给你们做好吃的。」 翠姐儿点点头,将山楂装在盆子里,端出去在井水旁边洗。葛子明也跟着她出去了,两人对叔母口中说的薄荷粥和薄荷糕都期待不已,葛子明更是跑进屋里向正在练字的堂哥新奇的炫耀即将出炉的吃食了。
第33页 傅居言先开始做薄荷粥,薄荷粥简单好做,糖可以放在最后搁。 他指挥葛正修生火,淘米,将粥慢慢煮着,葛正修乖乖的听他指挥依言照做。 他自己则将洗干净的新鲜薄荷抓出一把,放在陶瓷小锅中,放入适量的水,用中火煎熬,等锅中的水减至一半时,将火熄灭,端上来,打开锅盖等着它慢慢冷却。 等到薄荷汤冷却得差不多了,将薄荷叶捞出,汤汁转移到已经快要熬好的粥中,慢慢煮沸。杨巧容正好将糖买回来时,傅居言放了几匙沙糖。搅拌均匀后,一份薄荷粥就做好了。 分别每人盛了半碗,放在碗里等着粥好凉下来。 在这期间,王大娘和王大石先后回到家中,看见傅居言在做吃食,问明缘由,自然是又一番惊嘆咂舌。 傅居言把几个孩子也叫过来,让众人尝尝这颜色翠绿、看着颇为喜人的薄荷粥。 众人吃了纷纷叫好,清甜可口,吃完只觉一股凉意沁入心脾,被烈日折磨得昏昏沉沉的大脑都清醒了许多,顿时称赞不已。 王大石道:「这粥吃起来实在凉爽!好吃!」 王大娘也佩服道:「言哥儿厨艺好,这寻东西的眼光也好!这凉叶做成的粥不仅吃起来风味绝佳,看上去也很是漂亮!」 几个孩子狠狠地点头。 葛正修没说话,可眼里的满意却像溢了出来。 傅居言对众人的反馈很满意,接着又做了薄荷糕和冰糖葫芦,又将採摘回来的新鲜茉莉搭配薄荷叶,做了茉莉薄荷水来喝,自然是让众人交口称赞,尝了又尝。 第20章 等众人终于意犹未尽地住嘴,傅居言才道:「大嫂,王大娘,我的打算用这薄荷做几样几样吃食来卖,做些小买卖。只是我们一家人的人力有限,却是顾不上这薄荷糕和粥了,所以我想将这两样交给你们两家来卖,这冰糖葫芦吃一时新奇,卖不卖的动还要尝试一番才知道。」 王大娘连忙摆手,道:「这不成,这可不成!这都是你和正修好不容易想出来的点子,我们什么都没做,这便宜我们不占!」 杨巧容也是连连拒绝,「就是,这薄荷是多难得的东西,哪能我们说要就要了,言哥儿快不要说了,你的心意嫂子领了,这吃食,还是你们做来卖!」 傅居言:「我不是已经说了吗?我和正修哥还有别的要忙,这薄荷拿来做茶就不错,不瞒大家说,我还有别的赚钱的法子,这薄荷也不过是小打小闹罢了,要不是这薄荷茶做起来不如粥和糕点简单,我也一併交给你们做了。」 众人吸了一口气,这还叫小打小闹?这薄荷做的吃食一出来,只怕不知道有多少人抢着要买。不是他们夸张,在酷暑之际里生活了这么多年头,他们比傅居言更能看出这薄荷的价值来,这样天然的清凉之物,比之现在某些大户人家吃的冰镇食物更要难得!毕竟冰是有限的,还会在炎日下慢慢融化成为一滩温水,而这薄荷,无论在什么环境下,这份清凉,却是永远存在的! 王大石粗声道:「居言,我知道你是个好的,只是对你和正修来说小打小闹的吃食,到了我们这里,却是大物事,听大石哥的,这粥和糕点,你们还是自己来做。」 傅居言见众人都不肯答应,只好道:「那这样吧,咱们合伙做这两样吃食。我和正修哥实在是腾不出手,所以我只出技术股,大嫂和大娘负责做和卖。卖得的银两我们二八分,大嫂和大娘千万不要再推辞了,这糕点要费不少糖,成本也多,分你们八份也加了成本费的。」 杨巧容几个听了都迟疑,说不心动那是假的,这么一份可以稳赚不赔的生意,她们只要接了,就是大把的银两到手,两家人日子都窘迫,这样一份馅饼砸在头上,很难让人完全没有想法。 杨巧容问:「言哥儿,这技术股,是个什么意思?」 傅居言解释:「就是我把这吃食的制作方法作为和你们合作的资本,呃,资格和本金,这叫入股,你们出钱和力,也是入股,咱们各自分得的利,就是按入股的股份分的。我只出技术股,拿两成利足够,剩下的都是你们的事,你们拿剩下的利,至于怎么分配,就看你们了。」 众人都懂了,这倒是个精准的词。 傅居言不容分说道:「就这么定了,这法子大嫂和大娘不接,我也是要交给别人来做的,只是我们几家亲厚,大石哥又帮了我们不少忙,这住处还是大娘家的,说实话,我和正修哥一直觉得欠你们良多,这两样吃食,说是单独给你们留的也不为过。你们可不能再推了!」 话说到这份上,两家人最后终于应下了,只不过几人坚决不肯将傅居言的「技术股」定为两分,最后还是在此基础上又加了一分才算勉强达成共识。 傅居言占了三分,剩下的七分,杨巧容和王大娘两人商定,杨巧容三王大娘四,两人合伙做,也拿出去一起卖。 只是杨巧容不方便出门,王大娘这么多年腿脚一直有些小问题,不能长途奔波,所以这卖吃食,就交给了王大石和葛翠儿。葛翠儿年满十岁,在这个世界也算是半大孩子了,杨巧容想着,将这两种吃食交给女儿,也算是一门立身的手艺。这让葛翠儿也很是兴奋。 制作吃食的本金,除了傅居言,两家平分。看起来好像是杨巧容吃了亏,不过她却知道,如果没有王大娘王大石母子两人为他们娘几个提供住处,他们不可能有今天,这让出来的一份,未尝没有感谢王大娘一家的意思。王大娘母子也明白,没有推辞。
第34页 这些傅居言都没有插手,等两家商量好了,才开始说起原料的事情,「这薄荷我和正修哥只在落霞山上见过一处,虽说面积也不算小,只是论长远来看,并不算多。而且我需要拿出一部分来做茶,并不能全部提供给你们。」 两家人纷纷道:「这是应该的,本来就是你和正修发现的这薄荷。我们白拿也是占了大便宜。」 王大石问道:「只是不知道别处有没有?」 傅居言道:「我是这样想的,大家先不要把薄荷的事情说出去,你们也知道,薄荷一旦出现在人前,是很容易看出它的价值的。」 众人点头,深以为然。 傅居言继续说:「这两样吃食用的都是薄荷熬制的汤汁做成的,不会让人发现原料是什么,人们暂时不会从中发现薄荷。薄荷容易栽种,大娘家后院里不是有一块空地?我看那地方不小,用来移植些薄荷足够了。而且薄荷属于越摘叶生长越茂盛的植物,只要水肥适宜,生长速度是很快的,这些薄荷质量优良,做粥和糕点用不了多少,可以保证长时间的供应。我们人手少,每天定量做一些,足够了。」 众人都很兴奋,这言哥儿懂得这么多,分析得头头是道,他们对这门生意的隐忧也消了不少。 杨巧容道:「那言哥儿,我们今天先试着做一批出来,拿去县上试试吧?」虽然能肯定这薄荷一定赚钱,只是没有被众人肯定之前,大家心里的担心也不少。 傅居言笑道:「大嫂,这薄荷还长在山上没摘回来,去哪里做?」 杨巧容一听,顿时脸有些红了,「言哥儿莫怪,是我心急了。」 大家都理解地笑笑。 傅居言说道:「这只是暂时的,薄荷这种东西肯定不单单落霞山有,现在人们没有发现,不代表以后不会发现,我们虽然不会主动暴露薄荷的事情,但也不需要刻意隐瞒。等我们有了成本,就可以开店卖。我们先打造出自己的品牌,将品牌打响,这样就算以后人们也知道了薄荷的用处,制作出同样的东西,人们最先想到的,还是我们家制作的。」 众人听的似懂非懂,王大石问道:「居言,这品牌又是个什么东西?」 傅居言对自己不能用这里的土话表达出确切的意思也很无奈,只好解释道:「打个比方说,大家都知道县上的珠宝店碧铂轩吧?」 众人点头。 「大家想一想,这碧铂轩里卖的珠宝首饰其他店里就没有吗?就一定没有比碧铂轩制作更精美的吗?我看未必。只是因为这碧铂轩名气大,所以有钱人都倾向于在碧铂轩买东西,他们会觉得在那里买是一种身份和地位的象徵。就像村子里,如果有人听说了谁在碧铂轩买了一件首饰,第一印象肯定是,那一定是非常好看和昂贵的,但如果有人在别处买了一件不输于碧铂轩里的首饰,很便宜很好看,叫出店名,人们反而会觉得,这么便宜的东西,是不是哪里有问题?是真的吗?」 杨巧容点点头,说:「确实是这样,因为碧铂轩里的东西贵和精美是出了名的,大家一听是碧铂轩的东西就觉得一定很贵,但那的质量是真的好,那些没听过名字的店里的东西,一样的东西,越便宜越觉得不真实。」无论是什么阶级的女人,她们对于首饰的热衷似乎都是与生俱来的,杨巧容虽然没有听说过村子里有谁买得起碧铂轩里的首饰了,但这并不妨碍她举一反三,很快地理解傅居言这番话。 「这就是品牌效应,打造出了自己的品牌,我们就不用怕其他人会抢了我们的生意,因为我们有固定的客人,更有因为这些客人的信任而不断被推荐进来的新客人。我们只要做好自己的产品,就会有源源不断的买卖。这是我们抢占了先机,占据了这方面的市场。」 「所以我们只要在其他人还没有发现薄荷之前将品牌打响,以后就不愁会没有市场。」 众人被他这么一说,都有种醍醐灌顶的感觉。更是彻底将隐隐吊着的心放在了肚子里,也不怕被人发现了这种植物自己的东西卖不出去了。 傅居言见几人都算是明白了,这才道:「那我们就写一份契约文书,算是凭证。」 众人都没意见,傅居言让卫青宁将纸笔和墨拿来,葛正修提笔,众人在旁补充润色,这才算是将合作彻底定了下来。 文书表明,三家都有资格拥有三种吃食的配方,傅居言凭配方三份利,杨巧容、王大娘家分别三、四份,做、卖两家合作。若以后想要赠或卖与他人,要经过另外两家的同意。另外关于薄荷,傅居言表示会提供他发现的薄荷的一半给两家,剩下的为他自己所用。以后三家各自发现的薄荷不计入股份中,可以自己处置。 文书一式三份,三家各得一份。 拿着实实在在的文书,杨巧容和王大石母子俩都有些压抑不住的激动,同时对傅居言的感激溢于言表,他们不是不经事的人,自然能明白傅居言这是在变相地照顾他们,大恩不言谢,从这份文书里,这个哥儿的魄力已经足够让他们嘆服,推己及人,他们要是发现了这么个赚钱的法子,要毫不犹豫地交给别人,怕是怎么都会要捨不得一番的。由此两家人心中对傅居言两人更加感激。 接下来,傅居言用剩下的薄荷和山楂指导杨巧容、王大娘和葛翠儿做了一遍,三人都做得不错,傅居言没有用灵泉水,所以三人做出来的味道和他相差无几,也算是水平很高了。
第35页 众人商议合作事宜再加上试做吃食,不知不觉一下午都过去了,连午饭都没有吃,但大家喝了不少粥,又吃了糕点和冰糖葫芦,都处在极度兴奋中,也没觉得饿。晚饭由王大娘将傅居言两个在山上採下来的竹笋和蘑菇炒了简单做了两个菜,大家吃了也就散了,各自回屋。王大石还是去了于平家。 几人都决定,明天还是由葛正修和傅居言两个去山上将薄荷採回来,因为要保证薄荷的隐秘性,大家都不愿意提前暴露这种植物,傅居言更是担心自己的花和茶树会被人发现,所以很痛快地答应了。 第21章 而葛正修还记得昨晚答应傅居言的事,吃完最后一碗粥,放下碗筷,装了些从山下采来的蘑菇和竹笋,就去了里正家。 今天的几样吃食在没有试卖之前还要保密,傅居言并没有叫葛正修带上。 葛正修回来的时候,眼中带着淡淡的笑意,傅居言就知道事情成了,他兴奋道:「怎么样?」 葛正修点点头,「北边的空地一直闲置没有人买,里正叔很愿意卖给我们,价格也便宜,等过两天去丈量土地,交接手续就可以了。」乡下空闲的土地政府都是交给当地里正在管理,土地交易完成后,除缴纳一定的政府规定的银钱之外,所赚银两全归里正所有,里正相当于现在的房屋中介。 傅居言很高兴,要知道,现代的房价已经炒到了普通人难以接受的地步,他虽然可以轻易挣到很多钱,但为了不引人注意,住的还是一百平米左右的小区房,也没有享受过大房子的待遇,如今在这里他却可以买上很多的地来盖房,房子还是按照自己的心意来建,没有什么能让他更高兴的了。 他当即就想拿出笔来将自己理想的模型画出来,不过素描要用到铅笔,他现下又不能从空间里拿出来,只好压抑住了内心的激动,躺在硬邦邦的床上强迫自己闭眼睡觉。 第二天一大早,两人就上山了,每人都背了一个大背篓,还准备了好几个麻布缝制的大布袋,两人也不耽搁,一找到那片薄荷地就开始摘薄荷叶、挖薄荷。背篓里装的是他今天制茶要用到的薄荷叶,布袋里都装进了完整的植株。因为背篓和布袋的空间有限,所以傅居言淡定地断言,薄荷生长能力极强,移植的时候不需要捎带泥土,只要根须大致完整就能栽种成活,叫葛正修不必再将土也一起带上,这样会大大节省空间。 他心中想的是,只要栽种浇水的时候他灌些灵泉水进去,不怕这些薄荷不能成活,甚至会长得更茂盛。 葛正修不疑有他。 採摘薄荷叶很轻松,挖薄荷植株却费了些功夫,好在布袋很能盛东西,将傅居言承诺的一半薄荷植株都装进几个袋子里,还有一点空余。两人完成时已经日上中天了,因为王大娘家在村子最北边,后面就是落霞山几座山,再加上落霞山那个让村子里避讳的谣言,两人从山上下来的时候,几乎是没有遇见其他人。 一路顺利地回了王大娘家,众人都在,王大石也从于平家回来等着了。傅居言吩咐众人先将薄荷植株赶紧移植到后院里,众人忙应着去了。他则负责从井水里用木桶打了水上来,然后偷偷放入一点灵泉水,等着葛正修过来一趟趟将木桶提了去,浇灌刚栽种下去的薄荷。又是如此忙了两个时辰,才将薄荷全部移植成功。 他也没有再叫杨巧容和王大娘两个去用刚刚栽种在后院里的薄荷叶,而是将两个背篓中的一个递给他们,让他们用这些来制作今天的薄荷粥和薄荷糕,翠姐儿则做少量的冰糖葫芦,王大石和两个孩子就负责打杂做下手一类。他和葛正修两个在院子里处理他用来做薄荷茶的叶子。 众人分工合作,午饭也没有吃,等到将全部薄荷叶都用完的时候,又是两个时辰过去了。 傅居言简单地处理了一下薄荷叶,洗净、炒制、晾干,因为东陵夏季阳光炙热,薄荷叶子摊在干净的竹篦上,很快就被晾干了,最后成形的薄荷茶被他碾成了碎末,叫人看不出是什么植物叶来。 他跟众人解释道:「成形的薄荷茶很容易叫人看出端倪来,碾制成这薄荷粉,不仅可以用来泡茶,还可以当作调味料。」众人深以为然。 申时三刻,傅居言估摸算了,大约是下午四点,大家手里的活都忙活完了。杨巧容和王大娘做了一大锅薄荷粥和两大笼薄荷糕。粥是翠绿清新的颜色,看起来十分好看,又加了一些糖浸过的山楂碎肉,红绿点缀,分外引人食慾。糕点被切成了一寸见方的小块,被精心制成上下两层,上层是翠绿的薄荷糕,下层则是白色的糯米,白绿相间,有点像现代的麻将,也是分外好看的。 这是傅居言的建议,下层加一层并不厚的糯米糕,可以节省薄荷,看上去也好看。再上面还可以随意加点山楂什么的做点缀。糕点因为切得很小,所以有千块有余。 一切具备,可在大家找盛放粥和糕点的碟碗时却犯了难。按傅居言来说,这些粥和糕点一定不能在价格上让步,他们虽然不走高端路线,但也不能让这些外在包装毁了吃食的定价。傅居言想起来自己上次在一间陶瓷店定制的陶瓷杯还没有去拿,不过那几个陶瓷杯是他给家里人买的水杯,因为粥也要分小份来卖,不可能拿那么大的水杯去装,所以最后众人还是决定到了县上后现买一些小巧的碗碟来用。
第36页 卫青宁和葛子明时不时会去后院看看栽种的薄荷,两个小孩子都非常高兴,因为刚刚栽下去蔫蔫的薄荷现在已经变得生机勃勃了,好像是一直在这里扎根一样,翠绿而旺盛。几个大人也放了心。 于是大家用干净的用来腌菜的陶罐装了两罐薄荷粥,又用竹篾编织的竹篮将糕点装好,带了两张小木桌、几个板凳、细麻绳、汤勺和夹糕点用的木镊子等,王大石又去于平家借了牛车来,因为人多,本来想跟去看看的杨巧容和王大娘也没去。 几个孩子对能去县里都格外渴望,虽然都乖乖地没有嚷着要去,但那黑熘熘的大眼睛里全是渴望,就连卫青宁都不例外。于是剩下的三个大人和三个孩子全部坐上牛车,将牛车挤得满噹噹的就出发了。 一个多时辰以后到了县上,已经是傍晚时分,傅居言之前已经跟他们说好了,薄荷粥和薄荷糕都改名为凉粥和凉糕,方便大家明白这两样吃食的作用,没有说价钱,只说卖的时候再定。 众人都疑惑,但也没说什么。他们哪里知道,傅居言这是怕他们因为自己定的价位而犹豫,到时候免不了又是一番拉锯。 将牛车寄存,让众人等在原处,傅居言和葛正修两个先是去了不远处的陶瓷店一趟,将傅居言定制的瓷杯取回,又买了些精緻的碗碟、油纸之类,这才回来,跟着众人找到了一处人流繁闹的街市。 这条街上都是些摆摊卖小吃食的,他们找了个人比较多的地方,把小桌子摆上,地上铺上杂布,陶罐和竹篮放在上面。随后拿出买来的几个瓷白透亮的小碗和小蝶,每个小碗里盛了两勺薄荷粥,即凉粥,又在每个小蝶里放了一块凉糕,摆在铺了干净白布的桌上,另一张空桌子用来给客人喝粥用,周边摆上木凳,稻草制成的糖葫芦架被戳在桌子和瓮罐缝隙里。 在做这些的时候,周围已经有人好奇地看过来,只是大概不知道他们卖的什么,都没有上前来问。 傅居言叫葛正修将之前写好的纸条拿出来,说:「念一遍,大家记住,一会儿这么喊两声。」 葛正修捏着纸条的手紧了紧,感觉莫名的羞耻,在傅居言的眼神逼迫下不得不念了出来:「清热解毒开胃消暑的凉粥!疏风散热清心怡神的凉糕!酸甜可口消食健胃的冰糖葫芦!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大家来瞧一瞧看一看,绝对的凉爽!绝对的清凉!保证消暑保证清心!……」一段话念得一波三折音抖语斜,看得街边的人纷纷侧目,眼神诡异。 王大石和三个孩子也红了脸,不知道是为自己一会儿同样的处境,还是为周围人诡异的面部表情。 傅居言被逗得哈哈大笑,终于没有再为难难得红脸的男人,自己张开嗓子喊了几声:「大家快来瞧一瞧诶!夏日必备清凉解暑的冰粥!散热清心的凉糕!还有好吃的冰糖葫芦!吃了保证还想吃!这位夫人,来尝一尝吧?您可以先试吃一块,觉得好吃再买!」 先前在葛正修念纸条时就不时往这边看两眼的打扮得体的妇人闻言,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来,指着桌上那碧如翡翠一般的两样吃食,问道:「小哥,这凉粥和凉糕是什么?我们家里有用冰水冰镇的糕点。不知道你这凉粥凉糕又有什么不同?」 傅居言笑道:「夫人,我这凉粥和凉糕,可不是凉水冰镇过的,而是自带一股清爽的味道,吃了以后能清热解暑不说,口气也是非常的清新。这样,你可以试吃一块凉糕,觉得我所说不假,再决定要不要多买怎么样?」 妇人对这好看的吃食很感兴趣,不知是如何做的,做成这如玉石般剔透玲珑的外表。她点点头,「那好,你给我来一块吧。」 翠姐儿非常有眼色地将桌上的一个小碟递给那妇人,又拿来一双干净的竹筷递上,脆生生道:「夫人,竹筷是新买的,您请用。」 夫人夹起凉糕咬了一口,顿时感觉一股清凉化在口中,咀嚼之间满口凉意,久久不散,糕点本身也是甜而不腻,味道软糯。她瞪大了眼睛,惊奇道:「居然真的很凉!这是怎么办到的?」 第22章 傅居言没有回答,只说:「夫人,这是我家祖上传下来的配方,以往我家每年夏日炎热灼人之时,每天都会食用一碗凉粥,品尝几块凉糕,滋味自是不必说!」 那妇人频频点头,这凉糕一块两口就吃完了,她将吃了一口的凉糕端在手中,竟然捨不得再吃。 妇人的话引得周围的人好奇不已,街上人流川息,几个虎背熊腰汗流浃背的汉子听见了妇人的话,对视了几眼,纷纷上前来,为首的汉字粗声问道:「几位兄弟,这凉粥能解热吗?」 王大石赶忙回答:「能解能解!不但解热,吃了脑子还清醒。」 「那好,就给我们四个每人来上一碗。」 傅居言道:「几位大哥,这凉粥是三十文一碗,凉糕十二文一块,那冰糖葫芦是十文,今天我们第一天开张,四碗粥可以送您一串冰糖葫芦。」 「咣当」一声,却是王大石拿着的一个瓷碗掉在了地上,葛子明赶紧捡起来看了看,还好没有摔碎,卫青宁一双眼睛睁大,盯着小爹看,翠姐儿也微张大了嘴巴。葛正修倒还是面无表情,门神一样杵在冰糖葫芦的架子旁。 那汉子也瞪大了眼,道:「你这糕点是按块算的?这粥一口得几文钱了吧?」
第37页 王大石几个心中也暗暗咂舌点头。这吃的不是粥,是金子吧? 傅居言笑笑,没有理会自己这边的动静,正要说话,那边等久了的妇人插嘴说道:「小哥,他们不要我要!给我来五块凉糕和两碗粥,这冰糖葫芦看着也讨喜,就拿一串叫我家小子吃吃看。都包好了,我要带走。」 傅居言笑道:「还是夫人眼光独具,不是我夸,我们这凉粥和糕点做下来,要十几个人经过多道程序,歷时四个时辰才能完工,就是这,还是我们一家老少昨晚忙了一晚上才做成的。您也吃了这凉糕了,也知道这凉糕有多么难得,夫人,我敢对天发誓,我们这凉糕和凉粥,只要不坏,它就一直都是凉的!您想什么时候吃就什么时候吃。」 那妇人满脸笑意,「真的这么灵?那我回去试试。我还怕这一会儿的功夫,这吃食都不凉了。」 「您尽管试就是,只是天气热,您还是不要留过夜了。」 翠姐儿回过神来,脸色也恢復自然,将五块凉糕用之前裁好的油纸包了递过去,小声说道:「对不起夫人,我们这粥没有碗装来带走……」 傅居言连忙道:「夫人,我们这碗也是花了十文钱买的,这样,您要不想在这吃,这碗就算我们送您的,只是这冰糖葫芦不能白送您了。」 妇人点了点头,「那好吧,我看这粥和糕点是同样东西做出来的,如果吃了好吃以后再来买,还有这……冰糖葫芦,这糖透亮干净,看着也不错。」 「好的,夫人,我们以后每天都会来这里,您要喜欢就再来,今天是我们第一次试卖,各方面都没有准备齐全,你多担待,翠姐儿!把东西帮夫人装起来。」 翠姐儿连忙点头,「哦,哦,马上,……夫人好了。」 王大石几个都看傻了眼,他们什么时候用了四个时辰一晚上都在做了?还十几个人?还有这碗,不是八文钱一个么? 妇人接过油纸包好的糕点和冰糖葫芦,那碗里的粥也是用油纸包住,用紧实的麻生绑住的,碗上和糕点一样,用十字法缠绕,可以将碗拎在手中,很是方便。于是付了钱满意地走了。 卫青宁负责收钱,看见手里这一百三十文,手都是抖的,王大石和葛子明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幕,吞了吞口水,这一下子就卖出了一百三十文,去了两个碗的本钱,还有一百一十八文!天哪!没见过这么捨得花的,几块糕两碗粥就花出去了这么多!更没见过这么会卖(坑)的,两嘴吃完的糕竟然卖十二文!那粥他们做的时候根本没用多少功夫!就这么,就这么……几人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那一瞬间,几人对面不改色地跟人开口的傅居言产生了深深的敬佩和恐惧,太可怕了。笑眯眯的傅居言不知道,从这一刻起,他笑面虎的形象深入人心,以至于之后很长一段时间,王大石看见他的笑就忍不住腿软,替别人软的。 几个汉子又在这太阳底下晒了会儿,看样子真是热得不行,又听了傅居言和那妇人的对话,对这凉意不散的吃食颇为心动,终于也不再犹豫,大汉说道:「小哥,也给我们来四碗,我们不用带回去了,就在这吃。」 傅居言看几个大汉身上的薄衫都被浸湿了,身上也沾满了灰,一边吩咐翠姐儿盛粥一面好奇道:「几位大哥从哪里来?怎么看着像是劳累了一番?」 其中一个大汉回道:「还不是西街那边有一家茶坊要开张,旧的茶楼全部被推倒重建,还雇了好多人去,给的银钱倒是大方,我们这也是为了那一天两百文的雇金,这才每天顶着大太阳去干活。」 傅居言问道:「二百文?」 「可不是吗?寻常百姓家僱人建房,哪个不是一百文就顶天了,听说这茶坊背后来头不小,主人家可能是京城人士,这不,连原先买下的茶楼都看不上,直接花钱重建!这可得耗不少银两啊。」 「这茶坊第一天僱人的时候就有好多人争着抢着报名,要不是我们哥几个块头大,人家还看不上呢!」 「要说,没有这一天二百文,我们几个也不捨得来吃这三十文一碗的冰粥啊!」 众人你一言我一言地说起来。 傅居言心中一动,他将盛好的四碗粥给四人摆好,笑着问道:「那茶坊那边要快完工了吗?」 汉子道:「这就是最后一天了,等过几天,估计就开张了。」 「哦,是这样。」 几个汉子接过粥匙,刚吃了第一口就纷纷叫起来,「这粥!小哥果然没有骗人!」 「怎的会这么凉?吃进嘴里吸一口气都是凉的!」 「就是就是,端起来一点凉意都没有,我还以为不是凉粥呢!原来是这凉意都锁在粥里了!这可真是妙啊!」 「好手艺!小哥有这手艺以后不怕赚不了大钱啊!这三十文花得也值,那重慈街的冰粥店一碗冰镇凉粥二十文,我看啊,和小哥这凉粥差远了!」 几个汉子吃得赞不绝口,傅居言又叫翠姐儿包了四块凉糕,笑着递过去,「几位大哥满意就好,这凉糕就当小弟送个添头。」 汉子们纷纷叫好,那大嗓门把周围看热闹的人纷纷引了过来,都忍不住想要尝尝这比冰粥还好的凉粥。 等真的吃到了嘴里,这些人就有些疯狂了,纷纷当起了回头客。 一时之间,傅居言他们这个小小的摊子忙得不可开交,有要凉粥的,有要凉糕的,有带走的,还有在这坐着吃的,有那特别爱吃甜的的,看着亮晶晶的冰糖葫芦,也嚷着来一串。
第38页 傅居言叫众人排好队,「大家一个一个来!都不要着急,每人都有份!今天我们这小摊特价优惠!大家冰粥带走的,碗钱就不用给了,在这吃的,每一碗凉粥送一块凉糕或者冰糖葫芦,两块凉糕送一块凉糕或者冰糖葫芦!算是给大家今天捧场的小小谢礼!」众人听了都很高兴,这三十文的凉粥凉糕就赠十几文的凉糕冰糖葫芦,谁不想占这便宜呢?就连那已经吃完粥付完帐打算走的几个汉子也又叫了摊子的小丫头过来,又一人要了一份,打算回去给自己婆娘孩子尝尝。 大家买了粥的,实在没有必要的,都不想再打包带回去,就在小桌子上吃了起来,有些没有座位的,也端着碗站在摊子前吃了,去领那赠的一块凉糕。一时间小摊子前排了好长的队,前面吃到的,无不纷纷叫好,赞嘆不已,而后面看前面吃得享受,也不由着急!那敞口陶罐看着就小小两罐,这都去了一半了!糕点看着也不多了。 傅居言他们几个也忙了起来,傅居言负责盛粥,翠姐儿负责给带走的人包装凉糕和凉粥,卫青宁负责收钱,葛子明也跟着堂哥一起,王大石就负责收拾桌上的碗匙,擦桌子,葛正修站在冰糖葫芦木架旁,翠姐儿或者傅居言叫一声给谁,他就拔下来多少递给过来拿的客人。 几人都没闲着,要吃晚饭的时候,从各个地方忙完回家的人越发多了起来,他们所在的这条街是大街,进城出城的人都打这过,本来人就不少,这时候人就更多了起来。 人们忙活了一天,又热又累,看见他们这个小摊子前排了老长的队,一打听,才知道是卖凉粥和凉糕的,众人一开始都以为是用冰镇的,听见价格就要走,吃到的客人一脸得意和享受,说道:「你们懂什么?这凉粥可和冰粥不一样,冰粥也就当时吃了凉爽,还要马上吃完,不能带回,一会儿凉气就散了,这冰粥可是将凉气带进了粥骨子里,别说凉气散了,就是咱们吃了,吸口气嘴里都带着凉气!」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佬的营养液,作者君会努力哒! 第23章 众人纷纷惊奇,又见摊子前人群纷纭,于是也半信半疑排起了队,如果真能带回去,就可以多买点给家里人吃。 傅居言几个忙得不可开交,卫青宁算术只学了一点,每次收钱都要数半天,尤其是那些吃完还要再买的回头客,一口气买个几碗下来,就是百多文。百文人们都习惯用绳子串起来,十文串好的很少,就要一个一个地数。傅居言见他数得满头大汗,怕他中暑,赶紧给他盛了一碗粥,吩咐他那些一文一文的就不用数了,数也数不过来。 卫青宁没捨得吃那一碗粥,给了翠姐儿让她包给客人,这可是三十文钱啊! 那些散钱就听小爹的话,直接大略看一下就搁进了装钱的木盒子里。卫青宁小嘴抿了抿,以后他不仅想好好读书,数术也要好好学,这样就可以帮小爹了。 小摊子的吃食以非常快的速度减下去了,傅居言他们做的粥本来就不多,冰糖葫芦也就三十几串,就算大部分人都是冲着凉粥和凉糕来的,冰糖葫芦也早就赠完了,粥卖完的时候还有一半的凉糕没卖完,排队的众人都非常遗憾,毕竟糕点还是女子和小孩吃得比较多,男子都热衷于凉粥。 即使是这样,两块凉糕赠一块也很快让凉糕的数量飞速下降,等到了最后,眼看凉糕也没有了,后面还没有买上的人都急了,甚至还因此发生了冲突。 原来是前面的一人一口气要了三包,即三十个,又赠了他十块,本来就百来块的凉糕一下少了近一半,这剩下排队的都是之前吃过又来重新排的,要的都不是一份两份,像这小厮打扮的人,一口气要了小一半,可不惹得后面排队的人不忿,本来就没了,大家体谅体谅一人少拿几块也好过在这等了老半天空手而归,可这人却张口买了这么多,怎么能叫后面的人不急? 这小厮也为难,他家少爷自小体弱,受不得大冷大热,这时候也吃不得冰镇的东西,可这夏日炎热无比,不喝点凉的又哪里受得了?他今日又奉夫人之命为少爷找些温凉解暑的东西,可巧让他瞧见了这一处,自己好奇买了一份冰粥喝了,入口温凉,并不激人口舌,吃下去也并不像吃了冰水那样刺激肠胃,但凉凉的感觉却一直从上到下走满了全身,就连口里也清凉不已,顿时惊为天人!这可算是为少爷找着合适的东西了!于是赶忙又重新排起了队,结果到最后只剩下了凉糕,这凉糕也是清凉,只是一块一两口就完了,他只好要了好几包,打算回去给夫人少爷都尝尝。若合适,以后就来这买。 所以小厮捨不得让出这凉糕,「我家少爷晚饭没吃,这糕点若吃得和心,恐怕得多用些。」 傅居言见状,圆场道:「这位小哥,这凉糕到底是清凉之物,还是不要多食的好,吃上一包就够了,我家这东西有醒脑提神的功效,我怕你家公子吃多了晚上不能安眠。你既然排上了队,买多少当然是你的意愿,只是这一天已过大半,这糕点一类最好不要隔夜,倒不如先买上两包,你家公子吃过之后觉得好,再来买就是了,我家这小摊,每天这个时候都会来。」 小厮犹豫一番终于同意了,傅居言叫翠姐儿给人包好,见这小厮不是个跋扈的,只要了他一包凉糕的钱,另外一包算是赠的。小厮高兴地走了。
第39页 就这样,剩下的人也是好多都没有买上的,傅居言只好叫人改日再来,并言明这头三天每天都有优惠,众人之前也听见了傅居言说的每日都来的话,只好罢了,想着明天再来。 等人都散光了,忙得满头大汗的几人这才松了一口气,等看见卫青宁抱着的钱盒子,这心又怦怦跳了起来,王大石咽了口唾沫,结巴道:「这,有,有,多少?」 卫青宁满脸通红地将盒子双手递给小爹:「小爹,零碎的我算不清了,百文的铜钱串一共有一百十三串,共十三贯。」 「咚」,那是在场除了傅居言之外其他人的心跳声,王大石是激动得黑脸泛红,「这,这,发了发了!这一天就赚了十几两啊!就,就这么一会儿功夫……」这十几两银子,普通家庭一年的花销也是够的,他们动动手就赚到了,也怪不得他这么激动了。 这话说出了在场人的心声,这么一会儿就赚了十几两,他们基本没费什么本钱,这就是净赚啊!几个孩子兴奋得脸都红了,葛正修也是眼中含笑,定定看着满脸笑意的傅居言。 傅居言咳了一声道:「都淡定,这才第一天你们就这样了,那明天来这的人更多你们信不信?这都是小意思,好好跟着爷干,等着赚大钱吧!」 众人都强压激动,拼命点头,信,怎么不信?要他们来,他们也不敢将一块小小的糕点卖到十二文还有人抢着要啊! 王大石有些担心,「居言,这粥和糕点是不是卖得贵了点?」何止是贵了点,寻常这么一碗粥五文钱就算很不错了,糕点再贵也是十几文一小包。 傅居言让他放宽心,「大石哥,你要这样想,物以稀为贵,咱们家这凉糕,可不见得哪里都能见得着,就沖这份独一无二,那得值多少银子?这两样解暑吃食,全国又能找出多少能比得上的?那些能用得起冰的,都是些富贵人家,普通百姓寻常可寻得着?如今能用钱买到这些不说,价格更不是承受不起,这些人,」傅居言自信道:「大石哥,你等着吧,在薄荷没被发现之前,你这两样只有被人们抢着要的份。」 这些王大石也明白,就是一下子赚了这么多银子,心里有些不踏实,听傅居言这么一说,这心也就放了回去,只顾挠着头傻笑。 最后傅居言拍板,「行了,大家收拾收拾找个地吃饭吧。」 一说吃饭众人也感觉饿了,忙三两下收拾了东西,一人拿着一些回了寄存牛车的地方,将东西都放好了,这才找地吃饭。 傅居言直接问了葛正修县里最大的酒楼,不顾众人的反对硬拖着他们进去了。 几个孩子都没有在酒楼里吃过饭,显得很是拘谨,傅居言早就饿了,直接叫了小二来报菜名,在大家还没反应过来时,就点了一桌子菜。饭菜上得很快,等众人回神的时候傅居言和一直表现得很淡定的葛正修已经吃上了第一口菜了。 大家午饭都没吃,一直忙活到现在,又累又饿,都已经到这了,也顾不得许多了,一边心疼一边吃完了这顿豪华大餐。 付钱的时候傅居言又让小二打包了两样简单的菜品,又买了两样这里的小点心,打算拿回去给大嫂和大娘吃。 这一顿饭一共花了二两银子,在傅居言看来,这第一酒楼的饭菜也就那样,不过既然这里这么吃香,那这个价格还是很公道的。王大石和几个孩子都不这样想,他们不约而同地嘶了口气,心想,居言(叔母)(小爹)不仅会挣钱,更会花钱! 吃完饭天色已经不早了,傅居言本来还想再逛逛,也不得不歇了心思,跟着众人回了家,擦黑的时候刚好赶回来。 一进村口就碰见了几个妇人,见他们驾着牛车,车里除了两张小桌子,就是两个破旧的大陶罐,一些碗碟,不由露出鄙夷的眼神,这一堆人出去县里一遭,居然就带回来些碗碟,看那两张桌子,不知道打哪弄得破烂货呢! 一个好事的妇人喊道:「正修家的!这是打哪来啊?」 葛正修淡淡看了她一眼,那凶戾带疤的面孔和眼中的凉意直叫妇人生生后退了一步,等人走远了,才碎了一口:「神气什么!一家子穷鬼!」 周围几个妇人都没敢说话,面上却也是同样的神情。 傅居言对葛正修的处理方式很满意,坐在边上看里面的卫青宁几个数钱,「怎么样?数清了吗?」 卫青宁乖乖道:「数完了小爹,一共是十五贯四百文,还有几块碎银子,值二两。」 傅居言「嗯」了声,今天花的吃饭钱是他掏的,没用里面的钱,他嫌铜币太麻烦,二两银子换成两贯钱有得那小二数的。 回到家的时候杨巧容和王大娘两个都等在门口,帮着把东西卸下来,两人都是一脸的欲言又止,傅居言笑着让大家都到堂屋,示意卫青宁把盒子打来放在堂屋的桌上,里面一吊吊的铜钱引来两人的惊唿,卫青宁又把刚刚的数字说了一遍,两人自然又是一番难以置信欣喜若狂,惹得刚刚平静下来的王大石几个又是一番激动。 葛子明更是叽叽喳喳地跟他娘和王阿奶说起今天的所见所闻,说摊子上的凉粥和凉糕都被大家抢着要,那些人排了老长的队,有的还没等到,明天人会更多!两人都被他说得笑到合不拢嘴。 等大家都冷静下来,傅居言才总结道:「今天的试卖还算圆满,只是我们需要把放凉粥的包装好好想一想,找一些便宜的包装,装好了再去卖,需要的人手少,也轻松。粥的价格先不必要上升,免得大家会觉得我们坐地起价,桌子就还放在那,拿了粥想坐着吃的就坐着吃。大家每天在家里弄好,两个人去摊位卖完就可以走了,不必要再搬上陶罐和碗筷什么的。」
第40页 大家都觉得这样好,可是这包装却是难,这里还没有把粥包装好了去卖的,都是开一个小铺子给人现吃,虽然他们今天用油纸那样包起来卖也很好,但这时候的陶瓷也不便宜,一个碗就要八文钱,他们不可能总是白送人碗。 作者有话要说: 周五打卡,明天继续。 第24章 一直没有开口的葛正修开口:「可以用竹子,将竹子做成筒状杯子来装粥,山上有很多竹子。」 「可以!」傅居言眼睛一亮,「也不需要做杯盖,还是用油纸封口,绑上麻绳就可以,这倒方便。」 于是葛正修和王大石两人趁着天气还没有黑透,晚上也凉快,纷纷去了后边山上的竹林砍竹子。 傅居言把之前打包回来的吃食递给杨巧容和王大娘,告诉两人他们已经吃了,这是带回来给他们的。两人一见这精緻的吃食就知道不便宜,嗔怪他乱花钱,葛子明又忍不住向两人炫耀,说他们今天进了酒楼吃饭,酒楼很气派,饭菜很多,但没有叔母做的好吃云云。两人被他逗笑了,也知道这些不是专门给她们买来的,这才放心地吃了。 葛正修两人去了竹林,家里的几人都没有闲着,开始拿出傅居言今天买回来的油纸裁剪凉糕的包装,还有包扎用的绳子。几个小孩子被傅居言赶去睡觉了,今天他们几个也帮了不少忙,这时候早就累了。 他自己则去了后院栽种薄荷的地方,偷偷灌了一些灵泉水。又跑进茅房进了空间,空间里也被他种上了薄荷,薄荷可以根茎、分株和扦插种植,他直接用分株的方法,将一棵薄荷分成多株,迅速摁进松软的土地里,直到有一会儿了才停下,他每天都趁上茅房的时候过来种一会儿,现在都有了很大一片了。 空间里的时间流速比外面慢很多,他算了下时间,干脆去竹楼里将以后能用得到的东西都找了出来。 他找出几根铅笔,以后画素描的时候用得着,又翻箱倒柜找出一只钢笔,写字用得到,几块琥珀、项鍊首饰、玻璃杯、手套、吸管、牙刷……等等,凡是看得见的,能想起点用途的,全部被他装进了一个大木箱子里,等着时间合适的时候拿出去。 忙完了这一切,他迅速出了空间,杨巧容和王大娘已经把油纸裁完了,正在将黄褐色的细麻绳剪成一段一段的。 傅居言劝道:「已经过了酉时了,大娘回去睡吧。剩下的我和大嫂来就好了。」 王大娘笑道:「我不困,正修他们也快回来了,等他们回来,我也帮着把竹子处理一下。」 「这里我们这么多人呢,哪用得到您呢?明早还要起来准备明天的吃食,您就先去休息吧。」王大娘受不住他劝,只好点头答应了。 傅居言帮着杨巧容剪剩下的绳子,油灯下,傅居言面容如玉,表情恬淡,杨巧容笑看他一会儿,道:「明哥儿这几天倒是气色不错,这额头上的疤也消了。」 傅居言笑笑,那是当然了,他每天都在喝灵泉水,这还是怕大家看出异样,要不然早一口灵乳下去,把身体的那些积年沉疴彻底除去了。 他想起房子的事,直接问道:「大嫂以后是怎么打算的,有没有想过买地盖房子?」 杨巧容闻言,笑容勉强,嘆了一口气,道:「怎么没想过,总住在人家家里算什么事?还麻烦大石兄弟有家不能归,我这心里,一直觉得亏欠。……我们被婆婆赶出来,万事都要从头开始,这盖房子的事谈何容易?只是今天,」她吐出一口气,笑道:「言哥儿,今天,我觉得看到了希望,我知道你是个有大本事的,那几块稀奇的石头拿出去也卖了不少钱,可嫂子不愿意麻烦你们这么多,也不想腆着脸向你们伸手。好在今天嫂子也终于觉得自己不是个没用的人了,这门生意虽然也是你想出来的,但到底是我自己出了力的,我这心中也宽慰一些,言哥儿,你和正修的大恩,嫂子我是还不了了,只希望你们什么时候能用到我的时候,我能出一份力。」 傅居言连忙道:「嫂子说的哪里话,一家人互帮互助不都是应该的吗?明哥儿和翠姐儿也是我的侄子侄女,我既然能让一家人好起来,又怎么会袖手旁观。」 杨巧容借着低头的动作擦了擦眼泪,傅居言装作没有看见,继续说道:「咱们的日子眼看着就会好起来的,嫂子如果有意愿,就早做打算。本来我和正修哥决定咱们一家人住在一起就可以了,只是翠姐儿大了,宁哥儿又不是我们亲生的,现在没事,以后难免被议论,所以这才觉得还是盖两处房子妥当。」 杨巧容哪里不明白两人这是顾虑着她这个寡妇?她动容道:「这些我都明白,言哥儿不必解释。至于房子的事,我想了想,照咱们这门生意的红火,只怕没几天这买地盖房钱嫂子就有了,我也不愿意耽搁,有了钱就去找里正把地先买上,这两天农忙也都过去了,房子也不愁雇不到人。」 「哪里还要等有了钱,正修哥昨晚去里正那里打听了一下,说北边这里的地价都不贵,我看大石哥家这里也不错,也愿意在这里安家,清静不少。大嫂如果有意,就让正修哥也去跟里正说说,等过两天量尺寸的时候,两家一起先定上就是。里正那里,一个月内能把银钱交上就行。」 杨巧容思索一阵,点点头,「这样也好,早点弄好,也不用一直麻烦王大娘家了。对了,你等一会儿,」她进屋将自己从翠姐儿手上拿来的链子取出来,递给傅居言,「这是你给翠姐儿的那条链子,这东西太贵重了,我没敢让翠姐儿戴,你拿着,小丫头家的,要这么贵重的东西干嘛!」
第41页 傅居言一看,是自己那天给翠姐儿的和田玉银链项鍊,其实这样搭配并不好看,他总觉得玉石用红绳黑绳编织成项绳来配好看,只是他曾经只随手翻出来这个记下了,当初拿给翠姐儿的时候也只记得这个,就给了小丫头。 他推辞道:「这是我给翠姐儿的礼物,已经送出去的东西怎么好再收回?就算是孩子,我这也算是失信于人了。三个孩子都有,翠姐儿偏偏没有,你让我这个叔母怎么好意思?」 杨巧容强硬道:「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她不是有那好看的扇子和围棋吗?我看这丫头也挺喜欢的,每天要睡了还要自己抱着棋琢磨一会儿。」 傅居言笑道:「那也不成,我送出去的东西就没收回来的道理,大嫂要真过意不去,那就帮我编几个花样好看的红绳吧。我这有几个样式琢磨了好久了,只是手没有你们常年碰绣活的巧,编不出来。」 杨巧容被转移了注意力,问道:「什么样的红绳?」 傅居言从怀里掏出几根红绳,「就是店里卖的专门编一些绦子之类的红绳,我觉得红绳编出来的项鍊搭配玉石才好看,我还有一块石头,想用红绳穿起来,翠姐儿那个用银链也不好,最好也改成红绳,链子可以单独戴。」 「哦,这样,言哥儿想要什么样的样式?我倒知道几种,不过并不怎么好看,你想的那些可以告诉我,看我能不能编出来。」 于是傅居言将前世接触过的能想到的那些五花八门的编织手法和样式通通说了一番,杨巧容一边认真听傅居言说,一边拿出两根红绳来大略比划,到最后,干脆忍不住试着编了起来,等红链中心慢慢形成一朵花时,她忍不住惊嘆:「言哥儿的脑子可真聪明!这法子也想得出来,我可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的链子!」 傅居言眉眼弯弯,「嫂子手巧才是真的,要我来,我能编成一坨草!」 杨巧容忍不住笑了,「你什么时候要?嫂子有空就把你说的这几样都编出来!」 「不急不急,什么时候编好了什么时候再给我就是!」说罢他笑道:「嫂子,说不定定,这又能成为咱们的一个进项呢!」 杨巧容听了,脑海里闪过什么,顿时满眼兴奋道:「你这脑瓜子,嫂子可真是服了!这赚个钱,听你说,怎么就这么容易了呢?」 傅居言一晃脑袋,也不谦虚:「这叫有经商头脑。」引得杨巧容笑意连连。 这边正说着,葛正修两个就回来了,用牛车拉了一车的竹子,停在了院子里。 两人连忙走过去,傅居言前世也用过竹杯,那时候最主要的还是当作小工艺品来把玩,如今要用这原生态的竹子制成竹杯,这制作过程他还是挺好奇的。 葛正修叫王大石去休息,杨巧容听了,也只说要睡了,就进了自己屋。 葛正修用木锯锯了一节竹子下来,按照傅居言说的尺寸,截下多余的部位,留下竹节,将杯口和竹节的地方用工具打磨光滑,三两下就将一只竹杯做了出来,递给傅居言。 傅居言新奇的把玩了一会儿,灌了杯水,喝了两口,咂咂嘴,「没有什么不适的味道,反而有股竹子的清新,装粥刚好合适。」 葛正修一言不发,手下不停,不一会儿几十个大小差不多的竹杯就成型了。 两人又在院子里说了会话,葛正修连着做了百多个竹杯才双双进屋。 作者有话要说: 周六,打卡。 第25章 傅居言早就在空间借着铅笔将自己画的房子的图纸拿了出来,这时候就点了屋子里的油灯撑在桌子上。招唿葛正修来看。 葛正修一眼望过去,看到的就是那张堪比皇家御用宣纸一般雪白无暇的纸张上,黑色的线条简单的勾勒,一个非常标准的三进院子跃然纸上,所有的细节都描绘得清清楚楚,比之时下流行的水墨画,又是另一种迥然不同的风格,说不上哪种更好看,但他不得不暗暗惊嘆,这样的画功手法,用在描画一些具体的物事上,无疑是最便宜不过的。 他眼神沉了沉,却时刻记得那天晚上两人的谈话,并不多问,只顺着傅居言的招唿细细看过去。 这才发现自己的惊嘆为时过早,整栋房子看起来和普通的三进院子没有甚么区别,细节之处却处处显露出绘画主人灵巧夺人的设计天赋,那些玲珑精巧的机关设计,让也算是见多识广的葛正修哑然无语。 太精彩,反而不知道说什么最好。 傅居言见他只是一点一点看过去,不发一言,大概也能猜到他在想什么,不过并没有解释的打算,「你们若有什么要求,也可以加进去,不过后罩房和前面的后院大概是不行了,我想把茶房设在那里。」 好在葛正修也并不需要他的解释,摇摇头,「不用,这样就很好,正房、正院还有厢房,足够了,家里人并不多,你要的地方可以随意。」 两人将一些细节在仔细商量了一边,就很快拍板,倒没有再去问一遍小孩子们,他们有新房子住就会很开心了,更何况傅居言想得面面俱到,就连葛正修也找不出不好了,小孩子只会更满意。 又是一夜好眠。 第二天众人都起了个大早,想来是昨天的十几两银子着实刺激到了他们,傅居言起来的时候,旁边早就没有了葛正修的影子,他起身穿衣的时候还听到了明个儿几个欢快的笑声,想来又剩了他一个人,果然,在早起这方面,怎么也是比不过古人的。
第42页 好在大家也没有笑话他,一群人里就只有傅居言看起来就是很瘦弱的感觉,加上前段时间的大病,都自觉将他归到身子骨弱的那一拨,只有担心他身体的份,没有担心他起不来的。见他起来了,都招唿他去吃饭,这边有他们就行。 傅居言拗不过,只好进了厨房。他吃完饭洗漱完,院子里葛正修、王大石两个已经将昨天砍来的竹子消耗得七七八八了,杨巧容母女和王大娘拿了竹杯正在用薄薄的砂石片细磨,两个小孩子忙着把一个个竹杯放到专门用竹子做成的简易架子上摆好。 傅居言去看了看那竹架,一个个竹子横横竖竖做成的大概成年女子高的立式架子,横竖都架了两层,中间是一个个两寸见方的小孔,刚好可以横着搁下一个竹杯,后面用两根粗粗的竹子斜撑着,防止竹架倒下,造型如同后世那种立式衣镜。虽然简陋,但是非常实用。得知居然是葛正修琢磨着做出来的,不由惊奇了一番,对这个男人的内慧暗暗点头,不觉收了那一点点的轻视之心。 他粗粗数了数,横向约有四十个小方洞,竖着有百来个,这样一来,整个架子装满就是四千个左右,而现在,几个孩子已经从下往上装到了第二十个横排,粗略看一下葛正修两人面前还没加工的竹子,全部弄完,大概总的能做出一千个左右的竹杯来。 几人就算从卯时开始,到现在才将将两个时辰,就能做出八百多个,这样的速度,让傅居言砸了咂舌,他本以为,能在今天出发之前,将这批竹子全部弄完就算快了。 大家都这么奋力,让傅居言也心情澎湃了起来,赚钱嘛,谁不积极? 他跟大家打了个招唿,就跑到后院去摘了一些薄荷。见薄荷长势不错,暗暗点头,又往旁边浇水的木桶里加了几滴灵泉水。将就着一旁又重新利用起来的废旧灶台,将薄荷制成的薄荷茶,捣碎制成了粉末。 这粉末摊开来看,倒有点像现代人吃的孜然粉。他懒得到时候解释为什么这个东西叫薄荷茶粉,他也不知道,就干脆迎合凉糕和凉粥,也取名字叫凉茶粉。 加上昨天抽空做出来的一部分,全部装进了昨天取回来的定制瓷杯里,这杯子本来他是买来喝水的,形状是现代常见的带帽马克杯样,杯帽中间也有孔洞,供瓷勺插。入,容积大约三百毫升的样子。家徒四壁,没有合适的瓦罐,再加上精緻的瓷杯才能凸显凉茶粉的「珍贵」,他也只能要用它们装了。 他总共定制了五个,如今昨天今天两天全部的凉茶粉加起来也才装了四杯不到,这还是每杯都装了三分之二的结果。 他打算今天去碧铂轩一趟,将一杯送给何掌柜何长风,有个往来,以后万一有什么事也好说话。再有分出两杯来送给葛正修那几个兄弟,感谢几人的帮助,也算是让这门生意过个明路,顺便将三家的凉糕凉粥推出去,以后盖房子的时候也算是在村里人跟前打好了预防针,自己家的生意,总不至于让村里人说出些难听的话来,顶多是有些闲言酸话。 前世一遭,他自然明白什么叫人言可畏、蜚语害人,即使是民风淳朴的古代乡村,他也不敢小墟人心的阴暗。防范未然总是好的。 如果可能的话,他也不是不可能给这些人一些好处,古代重视乡里关系,注重宗族大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要不然也不会有什么「衣锦还乡」「无言面见江东父老」之类的故事了。如果将来真的有那么一天,他能对这个供他容身一时的地方做些什么,他自然不吝啬那一点的好处,不过若有什么贪得无厌、奸滑狡诈之辈,企图要求更多,他也不会客气就是了。 当然这些都说远了,当务之急,他还是将这凉茶粉推出去,然后好好制作花茶。 等傅居言将凉茶粉全部制好,杨巧容他们那边也弄得差不多了,几人分工合作,杨巧容和王大娘蒸凉糕、煮凉粥,葛正修和王大石并几个孩子负责装杯,配合得井然有序,傅居言从后院回来的时候,杨巧容已经在做中午吃的饭了。 地里摘下来新鲜的青菜,盐炒,搁了一点油星,大米饭,再加上锅里剩下的一点凉粥,就是他们今天要吃的饭了。傅居言看了一眼就觉得下不去口,他不是无肉不欢的口味,但这么清淡的水炒菜,又没有他空间里的那些好吃,他对着一大盘菜,觉得就着他们吃下手里的这一大碗米饭有些困难,他连忙叫住要给葛正修盛饭的杨巧容,把手里的米饭推给葛正修,自己端了碗凉粥,「大嫂,我吃这个就够了。」 杨巧容不贊同的摇了摇头,「那点东西哪里吃得饱?锅里饭食多着呢,够你们吃!」 只有葛正修看出了他眼里的不情愿,又给他拿了几块个凉糕,说道:「他吃得少,大嫂不用管他。」 杨巧容只好放下了手里的空碗,还是满脸的不贊同,吃得这样少,身子骨又这样弱,这以后生育……二弟有点太惯着言哥儿了,由着他胡来。 傅居言挑了挑眉,意外葛正修说出这样的话来,歪头瞥了眼男人一本正经的表情,认真的? 哼哼,他可没说他吃得少…… 众人吃过了午饭,在傅居言的强烈要求下,有了所谓的『午休』,一觉醒来,已经是申时了。 于平正好来找葛正修,原来是他之前在里正处买的地已经有土地司的人过来丈量了,要他去交接手续。傅居言顿时笑着给于平塞了一包凉糕,「于平哥,麻烦你跑一趟,这是我们这几天琢磨的一样糕点,你先尝尝。」
第43页 于平听了,惊讶道:「糕点?」 这个世界的甜点都贵,尤其是糕点,平常农家哪里吃得起这么精贵的东西? 但傅居言却说这是他自己做出来的,于平能不惊讶吗?王大石住在他们家,又每天来他家里借牛车,他也是听到了一点风声,知道是几家人制成了两样小吃食打算到县上去卖,也不以为意,以为是什么豆类、面饼之类的东西,他本来还担心,人家县里那些人,能看得上农家里的这点东西吗? 没想到傅居言他们居然做的是糕点! 于平尝也没尝,赶忙推辞,「这不行!哪能要这些东西呢?你们还是拿到县上去卖吧。」这么精贵的东西,哪能是他能吃得起的。正修他们能花大银钱,有这魄力做出来,他想想就肉痛。 捂着手里这一小包糕点,像是托着一块沉甸甸的银子,于平想也没想就还给了傅居言,他这几口下去,得吃掉多少银子? 傅居言硬是要给他,「县上卖的多着呢,不差这点儿,于平哥这就不痛快了,当初我们借钱的时候你都比这爽快!」 于平哭笑不得,那能比吗?他又没真借给人钱。 「这得多少银子……」他小声嘀咕。 傅居言也不瞒他,「十二文一块。」 于平没听清楚一样,又问了一遍:「多少?」 傅居言似笑非笑,「十二文一块。」 「咕咚」,于平听见了自己咽口水的声音。 第26章 傅居言紧接着又给了他一记重磅,「成本不知道咋算的,一文?」 这里的白面比较贵,不过也就十二三文一斤,一斤白面能做多少凉糕出来,他们昨天好像用了七斤白面?算上糖,嗯,差不多平均一块凉糕一文吧? 他这一文着实吓到于平了,「一,一文?」 如果没有前面那十二文,他还能保持淡定,但这十一文的差距,就是换个人来,也不能不结巴。 傅居言告诉于平是有原因的,他到底不能真的轻易信任他人,这只是一个小小的考验,如果于平几个真的像平时表现出来的那样重义气、懂进退,后面的某些事情,他也可以交给他们来做了。 在这里立足,他需要足够的信得过的人手。单凭一个人或几个人,是不能闯出一番天地来的。 「于平哥尝尝这糕点就知道了。」 于平看看旁边一言不发的葛正修,眼神终于放在了那贵死人的糕点上,油纸已经被傅居言打开,摊开的油纸上,码得方方正正的几块糕点绿油油的,不是深绿,而是像春天发芽的嫩树叶的那种翠绿,只是看着,就好像有丝丝凉意冒出来,等他真的吃到嘴里,和王大石他们一样,毫无意外地感到深深的惊异,于平死死的盯着剩下的几块糕点,唿吸都是急促的,急忙看向傅居言,带着求证的眼神,「这,这?」 于平也是识过几个大字的,幼时因为家中也算好过,也曾萌生了科考的念头,只是一场意外使得他失去了双亲,成为孤儿,也因此中断了学业。但他因为从小和葛立轩有婚约,两人又互相属意,双亲去世后,里正一家不计较他孑然一身毫无家业,将他接到了家中,里正夫妻两个也是拿他当亲生儿子一样对待,后来又张罗了他和自己家哥儿的婚事,可以说,里正一家对于平来说,是真正的恩重如山了。只是于平却无论如何也不肯再去读书了,他不愿意再靠着妻家的接济过活,下定决心要自己创出点名堂来。 他人不笨,又肯下功夫,靠着往日的那点底子,狠心琢磨,也算是读了几分书了,很容易在县里一家药材铺里找到了一份记帐先生的活计,比起村里种地的泥腿子,体面不说,养活家里也算绰绰有余。 这年头,十里八村有个能识字的,就是了不得的事,就算于平只是在县上当个记帐先生,也足够村子里的人羡慕仰望了,也因此,半山村的人都传,里正没有儿子,除了嫁出去的大女儿,就只有葛立轩这么一个哥儿,这以后,于平的路子不会窄。 这话不是没有根据的,里正一职,在这里实际上是兼任了村长的职位,所以里正这个职位虽是朝廷任命,事实上也很大程度上有家族继承的趋势,只要人品学识不是什么大问题,对于里正的推举,县里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里正一家,里正葛召光办事公道有理,妻子葛王氏贤理之名闻名远近,哥儿葛立轩也是从小知书达理,为人敬重,因此,里正一家在村子里的威望都不低,里正的推举,村子里的人大多都会贊同,再加上于平本身识字懂理为人正气,所以有很大可能是会在里正卸任之后接任这一职位的。 说到这里,不得不提一下葛正修那个同父异母的弟弟葛正书,原主只在葛家见过一回葛正书,标准的清瘦秀气的哥儿样,眉眼也算有几分艷丽,只是性子鄙薄傲气,看人都是不屑一顾的样子,显得清高做作。 据说这位是个读书的好苗子,曾被县学先生夸赞,是今年最有可能一举中秀才的学生。这话被葛正书往家里那么「随口」一提,顿时引起过轩然大波,何止是半山村,方圆十八里都传遍了,出了这么一个秀才苗子,别提葛家有多么趾高气扬了,葛老太也整天神气不已,将她家哥儿夸得天上有地下无,葛家因此处处觉得高人一等。村里人的羡慕嫉妒自不必说。
第44页 这也是为什么原主和杨巧容他们那么被葛家人苛待,也没有多少人愿意为了他们得罪葛家的原因。 在古代,有一个很可能成为秀才老爷的读书人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而傅居言之所以将分家的事明白挑出来,并加以一些小手段,未尝不是考虑了这方面的原因,里正愿意为此出头是他没有料到的,里正当初的那番话,纵使有葛立轩的原因,但为了他们得罪未来的「准」秀才老爷一家,这位里正的品行也是值得他贊一声的。但傅居言也不敢保证这位以后不会后悔。 由此可见,读书人在古代的受重视程度,就因为识字这一点,于平的人生已经和村子里的人分了阶层了。 所以一尝这糕点,于平就很快地发现了它的价值,常年在县上待着,连带着眼光也上去了不少,于平别的不敢说,但这份糕点,他却能肯定,就是县里最大最声名远播的糕点铺里最贵的糕点,再是什么京城御膳房里出来的御厨做的,也没有这小小的一块泛着凉意的绿色糕点来得珍贵。 论色味,那些糕点御厨做出来的未必能比这绿糕差到哪里去,但单单凭这一份凉意,其珍稀程度,就不知道要超出多少倍来。 这阵子他上工的那些药铺,正好赶上药材铺老闆去外地进一味珍贵的药材,给铺子里的几个伙计都放了假,他才回来了一阵子,帮着家里干些农活。也就不知道,他手中的这凉糕,这两天县里已经要传遍了。 尽管很是不可思议,于平也保持住了分寸,并不去讨问傅居言关于这糕点的什么事,只是压着激动说道:「这十二文,太低了。」这样的稀罕物,如果能被居言他们大量做出来,那么比之冰食,也不差了,不,或许比冰食还要好。 于平不愧是有些见识的,很快就想到了常人不曾注意的点上。所以他将这意思透露给傅居言的时候,傅居言很是惊讶了一番,于平这个人,在经商这一块,很敏感,怪不得能常年把一个记帐先生的伙计干下去。 他见于平神色虽然激动,但至多只是艷羡,没有其他的神情,又肯这样隐晦地指点出他认为的不妥之处,其性情,在这种小山村中,已经是难能可贵了。 于是也收了那一份试探的心思,道:「于平哥说的是,不过这糕点本身成本就不高,如今刻意抬价,等到将来这手艺传出去,恐怕不好收场。」其实他想的是,薄荷的事,早晚有一天会公布于世,他们不可能一辈子捂得住这个秘密,到时候人们发现曾经珍稀的凉品居然是这么简单易得的东西,难保会心中不平。这时候将价格定到一个合理的价位,也是为了之后着想。 但他这样说,于平真是惊诧不已了,简直又要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他以为这是傅居言祖上传来的手艺,如今日子不好过,拿出来赚银钱的,这种密不外传的手艺,听傅居言的口气,怎么会想着要传出去? 正修今天是怎么了?居言要把这么重要的方子传出去,他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皇帝不急太监急,说的就是于平了,他深唿一口气,觉得可能是傅居言年纪小了些,不懂其中的关窍,便赶忙劝道:「千万不能卖!这样的方子怎么能轻易外传?!这不是胡闹吗?!居言,听话,可千万别把这东西卖出去!正修!你可说句话啊!」 一个哥儿,闷声不响招唿不打一声就把那两块价值千金的虎魄卖了,于平几个也算是见识了这个小哥儿的胆大妄为,此时见他又是这样无所谓的态度,自然就想歪了,以为傅居言又要故技重施,想要将这方子高价卖出去。这是什么东西?!这也是能卖的?!于平这头都要急坏了,恨不能将傅居言手头的方子抢过来自己揣着,好过哪一天突然从傅居言嘴里说出方子已经卖出去了之类的话,虽然这不是他的,但这么肉痛的事,他怎么忍心它发生? 傅居言连忙道:「于平哥你想哪去了,没有的事。」好说好歹才让于平将信将疑,叫上葛正修去交接手续去了,傅居言顺便将一包凉糕硬塞给了他,这才将两人送出了门。 不是他不愿意多说,毕竟是三家的生意,当时没有涉及这么细,他也不好对于平透露,再有葛正修怎么都是一家之主,他在人家这里过日子,说话做事自然要顾及他些,还是等到有空的时候,和人好好商量一下吧。 房子的事,如果进行的顺利,之后他就会正式开始茉莉花茶的制作,到时候,绿茶茶胚的制作,花茶的窨制,採摘茶叶、花朵,都会少不了这些人的帮忙的。 这头,王大石在三人在屋里说事的时候就和于平打了招唿,借了他家的牛车来,等葛正修两人去里正那里,傅居言带上一瓶凉茶粉,和众人一番装顿,就出发去了县上,因为葛正修被于平叫走,傅居言又说自己还有事,所以杨巧容也跟了去。 还是昨天那个位置,他们来得比昨天早,然而已经有不少人在那里等着了,其中不乏一些看上去衣着讲究的大户人家的小厮。想来是闻风而来的。 甚至还有些等不及的汉子,见王大石两个又是扛桌凳,又是从牛车上搬竹子做成的油纸封的竹杯,都纷纷来帮忙。 今天杨巧容和王大娘两个做了五百杯的凉粥,令加两千块的凉糕,因为糕点太小,经过昨天的一抢而空,两人已经敢将凉糕像市面上卖的十二块一包那样,论包卖了。傅居言和两人商量了一下,决定以后两样吃食基本都会按照这个数量卖,一来是保证薄荷的供应,二来是物稀而贵,保证销量和价格。
第45页 五百杯凉粥太占地方,所以王大石才将牛车也赶了过来,等将凉粥全部拿出来,再把牛车赶到寄存处去。 有了几个汉子的帮忙,很快摊子就摆好了,等在一旁拥挤的人群也非常自觉地排好了队。 作者有话要说: 推下蠢作者的连载文和预收~ 连载文《暴君的「替身」影卫》 世人皆知,百周国年轻的帝王恋慕敌国三皇子,甚至曾为其废后宫,建南殿,荒唐无度,置祖宗法于不顾,被肱骨之臣殿前大骂暴君。 但这都是敌国三皇子还是百周不败战神的时候。 两国交战,百周国的不败战神却是敌国皇室遗孤,所有人都不能接受这个答案,帝王的感情註定无果。 于是当宫中传来帝王与身边影卫厮混时,见过影卫的人都毫不意外。 除了那张脸,对方的身形、神情,甚至是小动作,无一不像帝王的心上人。 而被帝王当作替身的影卫七,几个月前在影卫营中醒来,除了身上随身的玉佩,身无一物,也不记得任何以前的事。 更让他惶恐的是,身为帝王手中的一把无情之剑,夜夜与帝王同榻而眠,他竟然贪图人慾,动了犯上妄念。 就在影卫七打算以死谢罪的时候,敌国来使,携降书求和,使者正是帝王的心上人。 两国比试文武,心上人面前,帝王却牵过他的手,将他禁锢怀中。 两人身下,是天下至高的帝王之位。 * 御座之上,帝王与影卫耳鬓厮磨,在他耳边轻声道:「想不想赢他?」 影卫软倒在他怀里,全身轻轻颤慄:「……想。」 「亲朕一口,朕赠你绝句。」 * 后来,影卫才知道,从来都没有什么替身,帝王的心上人,至始至终只有一个。 cp:清冷呆萌受x腹黑深情攻 预收文《兼职两份替身后我火了[古穿今]》 身为影卫的左澈为保护主人而死,死后重生到了现代社会,成为了一名保镖。 然后他发现,他不仅是一名保镖,同时还兼职两份替身。 * 江总心中有个白月光,求之不得,退而求其次选了身边的保镖——身为白月光的武替的左澈。 于是外人都说江总洁身自好、难得痴情,但知情人都知道,左澈不过是一人的替身。 戏里武替,戏外床替。 但面对那张和主人一样的脸,左澈表示,两份都接了。 后来,白月光罢演,身为武替的左澈替身上位,一剧成经典,一举成名。 后来,白月光回头,左澈自觉让位,颁奖典礼上,和白月光绯闻不断的江总却把人拦后台,出故障的广播设备中,传出男人痛苦而深情的忏悔:「跟我回家好不好?我只有你。」 全网观众:「……」?! 第二天,几条热搜连爆。 #有钱人的世界,如此疯狂# #我磕到真的了!# #左澈,双替成名,替身赢家,实至名归!# * 只有江总身边的朋友知道,左澈才是江沉衍的唯一。 cp:酷比呆萌受x醋精霸总攻 第27章 (倒v开) 买粥赠凉糕, 二赠一的优惠持续三天,今明两天也会继续。 因为有了经验,又加上凉粥换了包装, 只需要收钱递送就可以, 这回站在冰糖葫芦架子旁的人换成了王大石, 杨巧容熟悉了一会儿也就非常容易地上手了, 利落地担起了大部分的工作,翠姐儿帮着她娘打下手, 两个小男孩儿就在那里负责数钱,当然葛子明就只是看着卫青宁数完眼巴巴过下手,再放进钱箱子里而已。 排队买粥的人对这竹杯也是稀罕不已,不说多么精緻,但方便实用, 大方又简约,油纸那头绑了细麻绳, 买上十几二十杯也能一口气拎起来带走,而封口更是方便,油纸打开就能拿勺食用,里面凉粥和翠色竹杯的颜色两两相应, 让人不禁食指大动, 众人一时喜欢得不行,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包装和这样在竹杯里吃的,都纷纷称赞这家摊子会做生意。 杨巧容几人听了,自是心中高兴, 也不怯场了, 一边吆喝一边收钱递吃食,偶尔还能和排队的人聊上两句, 一时之间,摊子上很是热闹,一派其乐融融。 傅居言帮了一会儿忙,见大家都有条不紊地忙了起来,于是拿了几罐粥加上那瓶凉茶粉,放进自制的一个布兜子里,和杨巧容王大石两个打了声招唿,说往街上看看,两人不疑有他,随他去了。 傅居言走过这条街就直奔碧铂轩,那天那个店小二还记得他,见他进来,连忙过来招唿,「客人可是要找掌柜的?」 傅居言:「何掌柜在吗?」 店小二满脸堆笑,「掌柜的一早就吩咐过,若您来了,要忙去他那回话。」 傅居言若有所思点点头。 店小二自然是殷殷切切将傅居言请到上次的茶室,不同的是,这次亲手给他沏了一壶茶,傅居言连忙道谢,端起来一品,不同于上次的茶,有种甘冽回津、生津止渴的清醇。倒都是难得一见的好茶。小二又端来各式精緻点心,想来是见他年纪不大,又是个哥儿,可能更喜欢甜食一些,是故略带讨好心意地将一大盘点心都放在了他面前的桌上,供他随意。
第46页 招待完傅居言,店小二道了声告罪,就急忙去了后院请掌柜的。这位可是掌柜的嘱咐了好几遍的,他可听说了,掌柜的大东家那里,因为这位卖给他们店里的两样宝贝,可是在京城那边出了些风头呢!也不知道那两样宝贝得稀罕成什么样,让大东家的那样喜欢,连带着掌柜的近日看着,都一脸的春风满面。 店小二匆匆往后院掌柜的休息的地方走,不由想起了这两天他们店里准备推出的那些个款式奇特的玉石雕饰,暗道难怪近日掌柜的心情好,一边讨好了东家,一边又出了这么些个新款式,眼看着店里「节节高升」和「福禄共喜」 都被县上大家给抢了个空,甚至还有往州府扩展的趋势,这任谁,也不会不高兴吧。 只是不知道这玉石的款式是店里哪个师傅想出来的,可真真是妙趣无双。 一面想着,已经到了掌柜的院门口,他急忙上去报备。 果然,掌柜的听闻日前那小哥儿居然来了,满脸挡不住的喜意,居然赏了他碎银,又匆匆去了茶室。 「言小弟,几日不见,身体可好?」 傅居言正在琢磨一会儿怎么去茶坊打探打探,将薄荷茶推销出去。听见何掌柜的声音,连忙起来,笑道:「何掌柜有心了,已经没什么大碍了。」 何掌柜示意他坐,又亲自倒了一杯茶给傅居言,「上次你来得匆忙,没能好好请你品茶,这次,我就请言小弟好好品尝一番。」 不怪他如此客气,这小哥儿的两块极品虎魄让他在东家面前赚足了面子,那几字之言,更是让他店里的生意又升了一个台阶,如今周边各县,已经是无人没有听过他碧铂轩的名头了。面对能让他大赚的主儿,自然要客气了。 见傅居言只是笑而不语,何掌柜疑道:「这茶可是我一个汉南府的朋友送来的千雪茶,为汉南终年不化千山暮雪烘制而成,虽比不上人间绝色,也是难得一见了,言小弟这是不乐于此茶?」何掌柜倒没有因此而生出什么轻视之心来,茶亦有品,只当是傅居言不喜欢这个口味罢了。 「不,茶是好茶,只是不知和绝坊比起来,味道如何?」 何掌柜闻言,眼神意味深长了起来,「言小弟也听说了那家即将开张的茶坊?」 「这是当然,听说那间茶坊背后东家是京城人氏。就连匾额「绝坊」两字,也是出自东陵名家之手,这样大的手笔,想必里面的茶,也应是难得一见的好茶。」 「茶自然是好茶,只是要打出名堂来,又谈何容易。」言语中,竟是颇为无奈。 傅居言神色微动,「这话怎么说?」 「言小弟怕是不知,这东陵茶业,素有「一齐定天下」之说,这一齐,指的就是东陵大家齐家了,齐家以茶闻世,从太祖时候开始,就已经无人能敌,直至今日,这东陵大大小小的茶坊,已经遍地是齐家的了。如果不是上面一力弹压,就你我喝的这壶千雪,怕是千金难得了。」言语间,竟是有着不平。 傅居言惊讶了一瞬,随后也就释然了,一个产业的垄断,必然伴随着无数的变革,照何掌柜这样说,齐家显然意在垄断茶叶这一块,若不是东陵人人喝茶,当朝者又敏锐察觉出了其中利害,一力打压,恐怕齐家已经达成目的。 他心中隐隐意动,「那这样说来,其余茶坊若想开办,也要讲究一下地利人和了。」 何掌柜不知不觉已将眼前的这个哥儿放在了高位上,「言小弟聪慧绝伦,却是如此。齐家茶坊遍布北方,尤以京都为盛,南方并未如此猖盛,而华曲,因为是东陵最南之地,一家也无。」 话说到这里,傅居言彻底明了,感情那个茶坊的东家打的是这个主意。没有齐家茶坊的威胁,确实容易扎根。 他简直想偷笑两声,真是瞌睡来了送枕头,这下,他不想发财都不行了。 放下茶杯,傅居言从宽大的袖子里掏出那个「马克杯」来,「不瞒掌柜的,我今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家中清贫,接手好茶不多,还请掌柜帮我看看,这种茶,能卖到几何?」 何掌柜接过傅居言手中造型奇特的瓷杯,打开来看,居然是一杯子褐绿色粉末。 「这是什么茶?」他疑道。这分明就是一堆渣粉。 「确实不是茶,而是凉茶碾成的粉。」 「凉茶?」 不怪何掌柜有此疑问,这世间茶种众多,各种茶名亦众,也不乏有狷狂妄大的茶名,但他可从来没有听说过能有人敢直接以凉命名的。 何掌柜可不知道什么叫打脸,但也觉得自己的一张脸有些替傅居言烧得慌。 就知道他是这种反应,傅居言也懒得兜圈子,直接舀了一点凉茶粉倒进何掌柜面前刚满上的茶杯里。直看得何掌柜痛心不已,暴殄天物啊!这茶可是他三百两银子买来的,就这么一小杯,怕是都有几两银子了。 而且,这是什么喝法,这茶和茶,怎么能混在一起喝呢! 傅居言可不知道他心中在想什么,拿起杯子摇了摇就递给了何掌柜,「您还是尝尝再看。」 何掌柜犹豫了一瞬,还是接过了茶杯,小抿了一口,这一口下去,顿时就愣住了,好半天才又喝了一口,然后是急忙忙喝下去,直到小小的茶杯一滴不剩,才抬起头来,眼中像是在闪着光,「言小弟,这就是凉茶?!好好好,不愧是凉茶!和该如此,和该如此!」到最后,竟是只知道重复这几个字了。
第47页 傅居言不动声色,「本来是要送您一些的,只是今日听茶坊之事,我觉得有必要拿着这凉茶去拜访一下茶坊老闆,您觉得此事可行?」 何掌柜勐然将傅居言前面的瓷杯抢过来,速度之快,居然让傅居言晃了下眼。 何掌柜高喝一声,「不可!」 「嗯?」 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何掌柜的脸色变得通红,「这,这凉茶不必如此,我与茶坊老闆尚有几分交情,你若要去拜访,我同你一起去便可。」 这样好的茶,给了那个傢伙,岂不太便宜他了?更何况,这一罐凉茶里,本就有他的一份。 何长丰虽然是首饰店掌柜,却也酷爱茶道,如今如此好茶在手,想要他放手,真跟要他命一样。 但他心头疑虑不少,「言小弟,你何处寻得此茶?」这个小哥儿真真绝了,拿出来的东西就没见寻常的。 傅居言等的就是他这句话,暗道,果然,何长丰和那家茶坊老闆认识,「这是我家自制的凉茶。」 什么?! 他没听错吧。 何长丰简直怀疑自己区区而立之年,就已经有了耳聋的趋势。 「你,你说这是你弄的?」 「是,正好打听到新茶坊开张,打算去卖。」 有那么一瞬间,何长丰痛恨自己为什么不是开茶坊的。 作者有话要说: 改下时间,每晚18:00。 第28章 虽然绝坊的主人和自己交情不浅, 且自己非常愿意眼前的这个小哥儿将这茶卖到绝坊去,但他还是忍不住提醒了句,「言小弟, 这茶, 何不自家卖?」 以此茶珍稀程度, 何愁没有销路。 「懒得张罗了, 还是卖给茶坊方便一点。」傅居言笑得很无邪。 懒,得, 张,罗。 方,便。 如果何掌柜知道什么是会心一击,怕是要当场吐血。 小哥儿那若隐若现的小虎牙,当真是给了他难忘的记忆。 大热天的, 他觉得自己身上的汗流得更多了。 擦擦汗,他道:「如此, 言小弟愿不愿意现在和我走一趟?」 傅居言看着似乎比他还急的何长丰,挑眉,「自然愿意,只是这凉茶, 我就带了一瓶, 到时候还要何掌柜分那老闆一些啊。」 「咕咚」何长丰咽了口唾沫,「你,你是说,你手里还有?」 他以为, 这样难得的东西, 能制出一罐已经是不容易了,但听傅居言的口气, 竟是制作起来轻而易举似的。 傅居言摇摇头,「不多,我只能拿出两瓶来。」 何长丰松了口气。 「不过若是有时间,茶量倒不用太担心。」傅居言接着说。 「嘶……」何长丰一口气没提起来,差点呛住自己。 绝坊的掌柜姓钱,全名钱茂,似乎比何长丰年长一些,白白胖胖的,眼睛眯起,不笑也自带三分笑,一副米勒佛样。 只是比常人胖上三分的身子,单单坐在椅子上,身上的汗都要把衣服浸湿了。 傅居言看了,都替他感到难过。 于是强把何长丰紧紧抱在怀里的马克杯抢了过来,二话不说先给人沖了一杯。 等他说明来意,钱茂倒是还算镇定,除了肥胖的双下巴一颤一颤的外,倒是没有失态。那双小眼睛里精光闪烁,沉吟片刻,问傅居言,「小兄弟,我问一句,这两日崇文街那边的凉糕摊子,是不是你家在弄?」 这句话一出,何长丰立马看向傅居言,眼神里带着求证。 傅居言愣了一下,倒是没想到这钱茂这样敏锐,仅仅凭藉这寥寥的几点,就能猜出凉茶粉和凉糕凉粥同出一源。傅居言犹豫了一瞬,和这样的人打交道,对于他目前的处境,当然不是什么好事。 似乎是看出了他的踟蹰,这位茶坊老闆将杯子里的凉茶全部喝完,摊开了说:「小兄弟,我非常看好这凉茶!你要是有意,我愿意高价买入,包括你家的凉茶凉粥。绝对不会比你们自己张罗要少,怎么样?」 傅居言沉默了一会儿,搞得旁边的何长丰坐立不安,生怕他不答应,明明是很书生气的打扮,却滑稽地向着钱掌柜偷偷挤眉弄眼,直直盯着钱茂手里的马克杯,那眼神,简直垂涎三尺。 傅居言从沉思中回过神来,看见这一幕,顿觉好笑。假装犹豫道:「那摊子确实是家里为了生计摆出来的,只是是我家嫂子在弄,我却是做不了什么主的。凉茶倒是可以做主一二。」他倒不是没有考虑过将凉粥凉茶脱手,只是那是以后的事了,现在他还不想这么早卖方子让人顺藤摸瓜找到薄荷。 钱茂自然也没有他表现出来的那么镇定,甚至,他比何长丰还渴望得到这凉茶粉,毕竟他这样的身材,是最受不了热的,偏偏东陵夏季漫长炎热,尤其是这南方,热得简直让他狂躁,可是主子的命令又不能不听,只好在这个县里窝着,老老实实地经营茶坊。 可以说,傅居言的这款凉茶,是送到他的心坎里了,捧着这造型奇特的杯子,他都好像感觉到了丝丝的凉气在围着自己转。刚刚的一杯凉茶,让他瞬间如入凉秋,坐在这通风却是热风的亭子里,居然也能静下心来看看周围的风景了。 这样的宝贝,他自然比谁都在乎。 「小兄弟请说。」
第48页 傅居言也不客气,「是这样,这凉茶粉制作不易,材料又难得,所以供量不会多。再有,我既然能找到您这里,自然也能卖给别人是不是?」眼看两人都要急着说话,傅居言挥手打断,「两位别急,我的意思是,我可以只供应您一家,给您一个独售怎么样?价格什么的自然还要再商量,但是有一个条件,希望您能应下。」 眼看煮熟的鸭子就要吃到嘴了,钱茂两个自然不能让它飞了,虽说有条件,但有条件也好,说明傅居言是真有意向卖给他们的。自然是要应了傅居言。 傅居言不卖关子,接着说:「因为我家人少,想要长期供应凉茶粉就要把其他的生意放一放,我看您这地方挺大的,铺子一边腾出来一个小隔间供我们租用,每日售卖凉糕凉粥怎么样?当然寄卖钱您不用担心。我不常来县上,但猜测,凉粥凉糕的事,恐怕已经县上人几乎皆有耳闻了吧。放在您这里卖,我们方面,您也能增加客源,一举两得,也算是两家双赢了。您觉得怎么样?」 何长丰和钱茂两个掌柜一听,神色都有些激动,本来他们已经准备好了傅居言可能会提一些为难的条件,没想到他想出来的这个主意非但于茶坊无碍,还能促进茶坊的生意。他们心中也明白,虽说之前又是散播消息,又是大规模竣工,在县上制造了不小的动静,但没有点儿吸引人的东西,这第一步要走好,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先前钱茂还在想要如何抓住这华曲县的客人,傅居言就给了他一个惊喜。 有了这个小哥儿的凉茶粉助阵,再加上这两日在县上传的神乎奇技的凉粥凉糕,钱茂几乎可以想像,绝坊的做大,指日可待。 压下心中的激动,钱茂努力平稳唿吸,「小兄弟打算如何卖这凉茶粉?还请给个明话。」 傅居言本来没有打算把手里正弄着的这点东西都交给这绝坊,知人知面不知心,更何况他这才见了人一面,连这面也没有看得清楚呢还。只是先前何长丰的一番话正正说在他心里了,先不说华曲县虽然是大县,却没有一家像模像样的茶坊,当然这并不是说华曲县人就不爱喝茶了,恰恰相反,华曲因为地处南方,夏季炎热非常,百姓对茶的需求量是很大的,但由于各种原因,始终没能有人能一家独大,把茶坊做出声响来,所以华曲茶坊不少,能叫得出名的,却不多。如今来了个背景雄厚的绝坊,没有他的凉茶粉,说不定也能在县里当老大,他去找个小茶坊跟人对着干,实在没必要。 再有先前何长丰的一番话,让他心中隐隐有了些猜测,能想着在齐家茶坊垄断式的经营下来抢茶叶这一杯羹的,还能非常有眼见的选了华曲县这种没有齐家茶坊分布的地方,只怕这绝坊背后的主人来头不小,而他也非常欣赏这家主人的作风,齐家茶坊遍布北方,南方涉及不多,若从南方开始一点一点侵入,恐怕就是势大如齐家,一时半会儿也反应不过来。 主人如此,他愿意赌一把,希望这家茶坊的老闆是个好的。 见他一直沉默不说话,钱茂勉力压下去的心焦立马绷不住了,「小兄弟有什么条件尽管提,凡事好商量。」不是他沉不住气,就是平日里到手的那些极品好茶,哪个不是让他压了又压,到了对方的底线才收手?这是生意人的本性。但面对面前的这个哥儿,他却不敢托大。 一方面自然是因为这凉茶粉实在闻所未闻,稀奇异常,他万分不愿意将这笔买卖搞砸了。要知道,这样的东西不会缺买家,他若不得到,保不准会在哪家的茶坊里见到。而另一方面,钱茂也说不出来,明明是一身简朴甚至能说上简陋的衣着,这个小哥儿坐在他面前,举手投足却让人不敢小墟。他和何长丰相识不短,还是见他第一次这样看重一个人,亲自领了人来他这边。 虽然两家店涉猎的东西完全不动,但前一阵子碧铂轩的动静他也是有所耳闻的,何长丰在华曲县扎根多年,自然比他能在这里说上话,他能来这里开这茶坊,自然也是因为何长丰眼光独到,察觉到了华曲县关于茶方面的商机,主子这么多年一直忌惮齐家茶坊,如今有了这个消息,立刻就让何长丰协助他在华曲县立足。何长丰自然奉命行事。 而在他开张之际,何长丰带着一个小哥儿前来,他其实刚开始就有些瞭然的,只是没想到,这傢伙给他的,是这么大的一个惊喜。 不只是这凉茶粉,还有眼前的这个哥儿,都让钱茂隐隐有种感觉,他这一遭,绝对不枉此行。 傅居言既然想通了,也就大大方方的说了,「您也知道,我这凉茶怎么都是卖,放您那跟放我自己这,没什么不同。不过既然给您了,我自然也是有些需求的,这样,我也不要您的买银,我出凉茶,您出人出力出地方,所得利益咱们五五分成怎么样?」 这一番话下来让钱茂的预感成真,这个小哥儿,果然是个有本事的,他苦笑一声:「小兄弟怕是早就想好了吧。」 傅居言哈哈一笑,被看穿了也不尴尬,「您也知道,我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老百姓,自然是手里拿得越多,心里越踏实,还请莫怪。」 凉茶傅居言自己卖和绝坊卖,当然不是一个概念,先不说傅居言根本没有上流社会的渠道,卖出的价格只能大打折扣。再有树大招风,他一个没权没势的农家子,明晃晃地将这样的宝贝亮出来,等到的也许不是大把的银子,而是麻烦,甚至祸端。
第49页 两人心里都跟明镜似的,其实傅居言心里也是捏了一把汗的,这绝坊的掌柜要是个心术不正的…… 「这笔生意,我绝坊接了,只是小兄弟可要记牢了,这凉茶粉,是只能我绝坊独售的。」钱茂缓缓说道。 傅居言当即心中一松,暗道还好没找错人,「这是自然,您请放心。」 第29章 最关键核心的问题解决了, 下面的事就好说了。 傅居言承诺会每日供给绝坊两罐凉茶粉,一旬一交接,如有特殊情况, 双方再议。傅居言这方不得将凉茶粉售卖给他人, 而绝坊则不得暗中多手转卖, 伺机获利。 租地方卖凉粥凉茶的事, 钱茂没有收取租费,傅居言也没有强求。 几人谈好了正事, 才有心情聊些别的,钱茂叫来小厮,在亭中的石桌上备了点心和茶,招待傅居言两人。只是那凉茶粉却是无论如何不肯拿出来了,直叫旁边的何长丰面色涨红, 眼睛也红的盯着他不放,傅居言看得好笑, 随即眼眸微动,看这两人的相处,应该是认识挺久了,他若有所思。 见两人真为了一罐凉茶粉「着恼」起来, 傅居言只好无奈道:「何掌柜既然喜欢, 我回头再送您两罐。」 何长丰这才罢休,乐呵呵地应了。 钱茂终于躲过老友的咸猪手,宝贝似的将这半罐凉茶粉交给小厮嘱咐放了起来。 「时候不早,言小哥儿不如在我这用了饭再走。」这凉茶粉的生意一谈妥, 钱茂也松了口气, 这几日他为了茶坊的开张事宜,白胖身子都操劳地减了几斤, 如今心里的大石头一落,也有心思寻这口腹之慾了,「这样,我今天做东,请两位到福聚楼尝尝那新出的如意翡翠花蟹。」也不等傅居言拒绝,「言小弟千万不要推辞!等三日后绝坊正式开张,推出凉茶和凉糕凉粥,少不了要麻烦你和何掌柜两个。」 凉糕和凉粥因为租住地在绝坊,此前没有租住他店买卖货物的先例,为了避免麻烦,三人商定对外就宣称是茶坊收购了两样吃食,王大娘和杨巧容两家只负责售卖。 这主意是傅居言临时想上来的,就连租用绝坊铺面的事情也没有跟两家人打个招唿。但一想到在大街上摆摊子少不了要受到酷暑的荼毒,就算刻意沿着墙根找阴凉处摆摊,也很快会被追上来的太阳驱逐干净。就他刚刚从摊子过来的时候还看见王大石一身的粗布薄衫都湿透了,大嫂也是额头细汗冒起,更别说几个孩子了。 所以刚才才心念一动加了个条件,至于对外宣称茶坊收购凉食摊子,也是出于稳妥考虑,看这两样吃食在华曲县受欢迎的程度,如果想要保证两家人将摊子长久稳妥的经营下去,背靠大树是最省事的选择。还是那句话,财不外露,树大招风,傅居言并不希望有一天两家人会因为这两样吃食而被推上风口浪尖。他是为了帮助、报恩,不是为了害人。 此时的他还不知道,摊子开张仅仅两天时间,麻烦已经不请自来了。 因为只简单说了下自己去逛逛,怕自己回去晚了大嫂几个着急,傅居言说什么也不答应钱茂的请客,钱茂没法,只能邀傅居言改日再聚。 说着傅居言就要告辞,何长丰看来还有话和钱茂说,示意他有事先走,不用等他。两人本来也不顺路,傅居言点点头,由两人亲自送了出来,临走时还被钱茂明里暗里暗示,三日后一定要将答应的用来「镇店」的三瓶凉茶粉拿来。他会亲自安排妥当傅居言大嫂两家的铺子事宜。 傅居言自然是答应,出了门见太阳已经落山,估计着摊子那大家忙得应该差不多了,于是赶紧从一家看起来还不错的面饼铺里买了几大张肉葱饼,用油纸包了拎在手中,这才往摊子那边赶。 还没走近,就看到他走之前还好好的队伍已经乱成了一锅粥,一群人闹哄哄的围着摊子,不时有人沖里面指指点点,交头接耳。 傅居言皱了皱眉,直觉不好,连忙走过去沖开人群向里去,众人见一个人在人墙里横冲直撞见人就扒,不由不满地叫嚷起来,等看清了傅居言的脸声音才稍有收敛,看着他的眼神带着不明的意味,甚至还主动给他让起了路,似乎在躲什么东西一样。 傅居言见状,眉眼更加不耐起来,等终于走到里面看清里面的情况,愣了一下,顿时怒了,「怎么回事?」 杨巧容和明哥儿身上一身狼狈,脚下汤汤水水和烂菜叶子堆了一地,站在两人前面的王大石和卫青宁身上更加不干净,卫青宁小脸绷得紧紧地,死死护着身后的堂姐,一双眼狼一样兇狠地看着一个方向。 傅居言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就见几个书生打扮的少年一脸尴尬地站在一边,其中一个眉目砚秀的少年也是满脸不自在地和眼眶明显红了的杨巧容对视,带着微微的坚持。让人看上去,倒像是很难为情又不得不为了什么强撑着一样,再加上那边王大石一副恨不得吃了他的样子和杨巧容怨恨的眼神,在不知名的外人看来,少年的姿态显得既正直又可怜。 听到有人问话,少年歪头看了一眼,诧异道:「傅……二嫂?」 傅居言冷冷瞥了他一眼,问都没有问,声音比眼神更冷地看过去,「你做了什么。」 旁边一个身穿浅蓝色锦绣罗衣的俊朗小生顿时不满,「你这是什么意思?!好个不讲理的哥儿!正书好心好意提醒你们,却被你们这群蛮子拦住要打,怎么?一个寡妇出来和汉子纠纠缠缠,还不让人说了?!」
第50页 这小生平日和葛正书最为交好,又因为自身经歷深恨寡妇出墙这类敏感话题,本来因为好友好心好意地提醒结果对方并不领情已经在心底暗恼,如今听了傅居言不问青红咱白地质问,顿时就跳了出来帮好友怼人。 他却不知道他的反应已经被自己的好友算计在内,「承安!别这么说。」葛正书连忙去拦,眼神却望向傅居言几个,带着不易察觉的厌恶和嫉恨。 因为学院里一个学生的传播,短短两日之内,鸿起学院的学生都知道了离书院不远的千延街上有一个凉食摊子,专卖两样异常稀奇的吃食,凉糕和凉粥,滋味让人食之难忘。众学生都纷纷商议今日下课后来这里一探究竟。 能读得起课的人都是能付得起读课费的,这个时候的读书人家里要没有几分家底,也不会来到这个远近闻名而且据说是致士的大儒开办的学院了。 葛正书能来这里,还是因为他本身有几分天分,又加上葛老太去娘家一个曾经担任过学院教习的族叔那里送了不少东西求情,才让他有机会进入了这里。即使这样,每年的读课费和各笔墨纸砚书花费也是巨大,家里根本不可能再给他多少闲余的零用供他玩乐,听到小小的一块凉糕竟然要价十几文,葛正书震惊之余就是羞惭,他根本买不起! 但是他自来自命清高,自尊心极强,连一块糕点买不起这样的话,他如何说得出口? 一路心不在焉被同窗拉扯着来到摊子前,越走近摊子前,葛正书满腔不知是委屈还是难堪的情绪就越发强烈,甚至觉得同窗将他叫来,也是因为看不起他,为了羞辱他。正要找个藉口离开,就看到了一脸笑意招唿客人的杨巧容,以及憨厚地给人递那红亮亮裹了糖水果子的王大石,几个孩子手里一把把的铜钱看得他震惊不已。 葛正书的眼顿时红了,不知是天气太热还是怎么,他那在同窗眼里一向温和动听的嗓音尖涩了起来,不可置信的失声道:「大嫂!你们怎么在这里!?」 正在给客人包装凉粥的杨巧容闻言抬头,看见冲到他面前的葛正书,轻松的表情顿时变得勉强,「正,正书,你怎么在这?」 葛正书是全家小辈里杨巧容唯一叫名字的人,不是因为杨巧容对他怎么不喜,而是因为葛正书不允许,他觉得让这样一个邋遢懦弱的妇人整天故作亲昵的叫他「书哥儿」是对他一个读书人的侮辱,这样的叫法,他连母亲来叫都要皱眉,跟别说根本入不了他眼的杨巧容。 但就是这样一个平时让他看不起不屑一顾的人,居然在卖这样让他的同窗都赞嘆不已抢着来买的吃食?还有那个和二哥一起,家里穷得叮噹响连娶妻钱都拿不出来的王大石,他居然也在?看看周围排得都已经拐了几个弯的队伍,葛正书内心强烈的翻腾着,愤怒和不知名的嫉火占据了他的心,这种让他受尽同窗羞辱的吃食居然是这样一个女人弄出来的?! 葛正书紧紧盯着破旧摊子前看起来清凉可口的两样吃食,面色都微微扭曲了。前两天四哥葛正林来县里给他送生活费用,他已经知道了杨巧容二哥两家和正房分家的事,他当时听了也就过了,他对这些并不关心,左右和自己无关,分了也没多大关系。但是他万万没想到,分了家,居然让杨巧容这妇人鼓捣出了这样稀罕的吃食来! 不行!这件事一定要告诉家里,家里一定还不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我又弄错了更新时间!以后一定准时,18:00,等我! 葛正书不知道大家还记不记得,葛家那个最小的在县学读课的哥儿。他来闹事啦! 第30章 葛正书暗暗想到。 出于某些不为外人所知的目的, 他深唿了口气,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不那么难看,「大嫂, 你这话说的, 我不就在附近读课吗?这个时候刚下课, 我和同窗好友来看看这两天传得沸沸扬扬的凉粥和凉糕。没想到啊, 居然是大嫂在卖吗?」 杨巧容吶吶站在原地,表情不自然, 她本来就不是什么强势的性格,唯一的一次,也在分家的时候和正房的人对侍时用尽了,此时面对小叔子类似质问的话,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就在杨巧容不知如何是好时, 已经有葛正书的同窗等不及了,他们一行六七个人, 都是锦衣玉食家境殷实的富家子弟,本来因为其中一人的大力推荐来了这摊子前,结果看到这么多人,还要排队, 这群公子哥儿什么时候干过这种事?大太阳底下一晒, 早就打了退堂鼓。 如今听到葛正书和摊子老闆娘的对话,一人顿时眼睛亮了亮,勾上葛正书的肩膀,「正书?这是你家大嫂?」说完也有些疑惑, 都是大嫂了, 看正书刚才的反应,怎么连自家大嫂在这里摆了摊子都不知? 葛正书闻言一僵, 读书人最重清誉,虽然东陵行商不是直系亲属并不禁科考,甚至只要有门路,商人之子依然可以官拜四品,这是有先例可循的。但是被同窗学友看见他的大嫂抛头露面出来支摊子叫卖,葛正书依然觉得难堪,被这么一问,面上也不好看起来。 但先前的话已经脱口而出,他这几个同窗都是平日里众人巴结的对象,他自然不敢得罪,只好支吾道:「是,是我之前一心读课,竟然忘了这回事。」他及时转移话题,又非常有眼色地道:「我这就让大嫂给大家备些出来。」
第51页 众人闻言不以为意,只当他真的忘了,毕竟这傢伙在书院里确实是比较用功的那一种。勾着他肩膀的那书生偷偷撇了撇嘴,只不过没有什么效用罢了。众学子倒是对他后一句话感到非常满意,纷纷或道谢或点头表示感谢。 杨巧容见状,也顾不得排队的客人,沖人家歉意一笑,幸好那人和后面的人都没怎么介意,人都是趋利避害的,见这几人身着不凡,又是读书人,自觉低人一等自然不敢去争那点时间,也让杨巧容腾出手来照顾这些贵人。 其中一人看那亮晶晶红彤彤的糖果子也觉得新鲜,冲着王大石喊:「老闆,那个红红的果子给我来一个!」 这一声老闆叫住了三个人,杨巧容因为在摊子上忙碌,接触的客人也多,经常有人叫老闆娘,她解释不过来,慢慢也就不注意了。但却很少有人叫王大石老闆的,就是偶尔认错,那时候葛正书也不在,两人不自在一会儿也就过去了。 但如今当着葛正书的面这学生这样一喊,顿时就让杨巧容和王大石尴尬起来。 而葛正书乍一听好友这样叫,愣了一下,随即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像是完全还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大声反驳一样,「承安,你瞎说什么!我大哥,五年前就去了。我大嫂两个孩子三年守寡期都过了两年了。大石哥是我大哥生前好友,这才在大嫂不愿意在家里住的时候收留了她和孩子。你快住口!」 他当然故意漏掉了一些信息,也稍稍修饰了一下事实,但这样的话,才能引起效果不是?凭什么一直被他当作拖累等他通过了乡试还要仰他鼻息的人现在过得比他还好?如果没有他们家这么多年的好心养待,这些人现在能站在这里吗? 所以,他讨回一点利息,根本没有错。 这一番话一出,不光是葛正书的那些同窗愣住了,就是周围排队买吃食的客人也愣住了。 这妇人是个寡妇?还和丈夫视为好友的汉子光明正大一起出来?还住进了人家家里!? 顿时,大家的眼神都变了,噪杂的议论声「嗡」的传开了。 尤其是刚刚葛正书唤作「承安」的那个,顿时将到嘴的一口粥吐出来,一下跳起来,指着杨巧容道:「正书,你说的是真的?」这少年一副厌恶至极的噁心模样,「看着人模人样,竟然是个皮面不要的!」 杨巧容顿时红了眼,王大石人老实,听不出葛正书的弦外之音,但也对他引起的后果感到愤怒,将冰糖葫芦架子重重往地上一戳,那大力气,竟然直接将不细的长杆定进了匝实的地上,「葛正书!你才瞎说什么?!」 王大石和葛正修同岁,和葛家大哥也就差了四五岁,小时候没少跟着正修跟在葛家大哥后头跑,关系确实不错,但绝对不是葛正书说得那样!还有,关于杨巧容的那些话也是胡扯,狗屁的不愿意住本家跑到他家来!分明是葛家赶走两家的! 葛正书「脱口而出」那些话就赶忙捂住了嘴,随即一脸歉意,慌张地左右望向他的同窗,眼中似懊恼似愧疚还有请求,似乎在后悔自己的「失言」,听到王大石的话,似乎是瑟缩一下,这才小心翼翼道:「大石哥是我失言,我说错话了,你别怪我。」顿了顿,带着劝解和试探,「只是……我家什么都还齐全,就算大嫂不满意,住在别家,也是不应该了些,大石哥和该帮我劝劝大嫂才是啊!两个孩子还小,在外面哪有自己家里被照顾得周到。就是外出支摊子,家里也多的是人手啊。」 看似劝解的话却是在火上浇油,人群的议论声顿时大了起来,人也越聚越多,甚至有人不知哪里捡来了烂菜叶,隔着拥挤的人群硬是扔到了杨巧容身上,「不要脸的贱妇!跟汉子拉扯不清,和该守寡!」 顿时有那流气汉子附和,「呦,这叫啥?死了一个还有好多个嘛!」 「嘿嘿,这孩子这么小,到底谁的种?」 周围顿时一片闹笑和唏嘘声。 杨巧容顿时气惨了,整张脸惨白惨白,浑身颤抖着虚汗直冒,像是河里捞出来的水鬼一样,几个孩子被她这样吓坏了,葛子明顿时大哭了起来,抱住他娘的大腿,「娘,娘!」 岂料那些个流痞之辈看到这,更加放肆地笑了起来,王大石恨不能冲过去打死他们,但又要护着杨巧容和几个孩子不被胡乱扔过来的东西砸到,顿时有些捉襟见肘。 而看似在劝解却早躲在一边冷眼旁观的葛正书见状,眼中是浓浓的讥讽,转脸就是满脸的不知所措,「各位,实在对不住了,我不知道怎么会这样!」看样子像是急得要哭出来。 那名唤「承安」的,一脸快意,死死拉住「非要去」那边帮忙的葛正书,「你去那干嘛!没看见乱得不行吗?伤到了哪儿怎么办?哼,你嫂子那姘头正牢牢护着呢!你这个小哥儿过去,还不是挨砸的份?」说完也觉得自己的话有些不妥,不自在的甩了甩头。 其他几人的表情也是一言难尽,只除了其中一个一身阔领青衣的学子始终不发一言,看着那边的情况,皱了皱眉,意味深长地瞥了半趴伏在季承安身上的葛正书一眼。 季承安爱慕葛正书的事学院里几乎人人皆知,他又因为自家亲哥的一个嫂子因为耐不住守寡偷偷跟人走了而深深厌恶不贞的女人,尤其是同样是寡妇却被人当场抓住「把柄」的杨巧容,更是会让他深恶痛绝。
第52页 葛正书明知季承安秉性,却「不经意」将嫂子偷人「事实」告知,就不知道和人有什么怨结了。 葛正书不经意抬头,正正捕捉到这目光,那仿佛看透一切的眼神让他心中一颤,这宫云岚看出了什么?怎么可能!他明明什么都没有做,只是「不经意」说了两句话而已。 不过他转念一想,也就不把这人放在心上,要说之前,这宫云岚算是他唯一看不透的人,明明是个普通学子,却莫名地能让学院里想来高傲的各公子礼让三分,成绩也是让他能嫉妒得发狂。但在有一次他亲眼看见这人以男子之身却和学院一夫子裸身狎戏后,这嫉妒就化为了深深地鄙夷。原来所谓的礼让和好成绩,都是这样来的。 不过那件事他并没有说出去,那夫子据说是学院开创人着名两朝大儒的关门弟子,他一个无权无势的学生,自然得罪不起。 但这并不影响他牢牢地记住这件事,以备必要之时为自己谋些前程。 葛正书心中百转千回,也将宫云岚的那一眼放了过去。 但该有的样子还是要有的,他从偷着吃他豆腐的季承安身上起来,眼中闪过厌恶,低着头轻声道:「承安,交给我解决吧,毕竟,大嫂是因为我才……」 季承安拿他没办法,讪讪松了手,葛正书上前两步,很好的避开战斗圈,「大家别这样!是我说错了话!大嫂为人淑贞,绝对不是大家想的那种人!大石哥也一向正派,是绝对不可能做出什么事的!大家别再扔了,都散了吧!散了!」 可惜有热闹可看的人哪里听他的话,依然围住他们,津津有味地欣赏着,时不时点评两句。 杨巧容不知道哪里得罪了葛正书,要让他这样诋毁她,她眼前阵阵发黑,突然之间,有种天崩地裂的感觉,葛家犹如逃不开的噩梦,死死咬着她,她感觉整个人都被热烈的撕扯,剧烈的疼痛传来,她能听到自己轰鸣的心跳、喷张的血脉和急速的血流,她理智尚存,却疯了似的涌上与人同归于尽的冲动。 毁了,一切都毁了。 她的名声,她孩子的名声,所有她以为逃离噩梦而畅想的一切,在这一刻,分崩离析。 她死死睁大眼睛,看着葛正书,看着这个依然在喋喋不休的人,耳边的声音遥远得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 「大石哥,今天是我冲动了,先带着大嫂回去吧。……你们出来支摊子,确实不妥了些,我四哥五哥都是利索的人,都是一家人,大嫂何必……」 王大石再笨,此时也反应过来,恐怕这一切是葛正书主导的了,他见旁边的杨巧容神态不对劲,更加将面前一派风光霁月的哥儿恨得牙痒,紧握的拳头恨不能冲过去狠狠砸在那张不断吐出恶毒话语的嘴上。 两方正在僵持的时候,傅居言赶到了。 见这情况,他瞬间就怒了,不管发生了什么,对葛家人的厌恶和葛正书眼里不加掩饰的快意让他不问缘由也能知道是哪一方的错。 第31章 「你做了什么?」 傅居言冷冷道。 明明是一个很瘦弱的哥儿, 那眼神却冷如寒冰,让葛正书满肚子准备好的话都堵在了喉中,下意识哽了一瞬。 回过神来后, 葛正书不可置信起来, 这还是那个怯懦胆小连话都不敢对他说一句的可怜虫吗?他和这个买回来给葛正修当媳妇儿的哥儿并没有见过几面, 毕竟这人仅仅在家中待了月余, 后边十几天的时间还都是半死不活的躺在床上的状态。 但仅有的两三次见面,也足够他了解傅居言的为人了。平时娘和三嫂对傅居言的亏待他冷眼看着, 也没见这人有什么反抗的举动,就连和二哥告状都不敢,他很是鄙夷,这样的人,不过是阴沟里臭虫一样的存在, 根本不值得他多看一眼。 而现在,这个因为他娘的几句话都能懦弱得去死的人, 一副强势而冰冷的态度,咄咄逼人,葛正书满是不可思议。 「你……」 「叔母!他说母亲不愿意住在葛家主动离开的!还说,还说娘和王叔……」翠姐儿话没说完, 眼泪已经落了下来, 紧紧咬着唇,再不肯发出一声。 葛子明和卫青宁还小,可能不明白其中的利害,大些的翠姐儿却已经懂些事了。 傅居言一听, 再结合刚刚在人群里听到的话, 熊熊怒火顿时烧了起来!葛正书这个混蛋!什么话也敢说! 古代女主最重名节,尤其是失去丈夫的寡妇, 一旦身上沾上什么污点,那就是被人人唾弃不耻的存在,不但失节的妇人名声尽毁,就是她的亲邻、儿女,都要终身背负亲人、母亲不贞的事实,一辈子抬不起头来。 不得不说,葛正书这一招真是又毒又狠! 傅居言就是刚来到这个世界,也知道如果今天的事不能合理解决,杨巧容一家会面临什么样的下场。 他狠狠一咬牙,葛正书这畜生不知道发了什么疯,连家丑都能拎出大街来供人娱乐,那他也不必给他什么面子!他高声道:「葛正书!妄你一介读书人,却满口胡言、无中生有,你正房一家仗你家中势大,欺人孤儿寡母,将人净身赶出,致使嫂侄无家可归,不得不藉助他处。你为人子、为人弟、为人叔父,非但不勉力劝阻,却居然在这里颠倒黑白,腆脸说人是非!君子读圣贤书,行仁义事,你寒窗苦读几载,却把这圣贤书读到了狗肚子里去了?!家丑不可外扬,今日你既然不顾廉耻、不尊兄长,倾盆污水泼向自己至亲嫂侄、辱入土之人、污长兄好友,我就把这家丑扬一扬!让大家评评理,到底是你一张巧言令色的嘴能让人青红皂白不分,还是无可辩白的事实更能大白真相!」
第53页 说完他沖王大石喊道:「大石哥,麻烦你把大嫂和几个孩子送回去,东西不要收拾了!托我给正修哥带句话,让他把来我这,把当日分家契书带上!」说罢他阴森森看已经面色发白的葛正书一眼,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低道:「我今天,就让你知道,有些错,是不能犯的。」 葛正书忍不住后退了一步,脸上已经没有了多少血色。这和他预想的不一样! 这个哥儿,他怎么敢! 可惜他不知道,如今的傅居言已经不是当初那个任人欺凌不吭一声的糯米软团了。 王大石犹豫,「言哥儿,莫跟这疯子计较!我们都走!」居言一个哥儿,对上对方一群人,怕是要吃亏。 傅居言不为所动,「大石哥,你放心吧,不会有事的。」 王大石还想要说什么,那边葛子明又大声哭了出来,「娘!娘昏过去了!」 「大石哥!你带着大嫂和孩子先回去!这里我来解决。」 王大石一个粗人,这时候也忍不住红了眼眶,「居言,我,我马上和正修赶过来。」 一直冷着一张小脸的卫青宁这时候却突然抓住了傅居言的手,「小爹,我不走!」 翠姐儿看看母亲,再看看叔母,脸上的焦急挣扎再明显不过。 傅居言开始头疼,都什么时候了! 「翠姐儿听话,跟王叔把你娘带回去,找村子里的老陈好好看看。」他估计大嫂是一时怒急攻心晕了过去。再看看一脸坚决和恳求的卫青宁,「既然想留下,就好好待在我身边。」 卫青宁重重地点了点头,他不要小爹受欺负。 「慢着!你们想走就走!把话说清楚了吗?自己做了丑事还反来污衊正书,果然是不识通化的乡夫野子!」季承安听傅居言一番大言不惭,又旁若无人想走就走,顿时怒从中来,简直不把他们放在眼里! 傅居言冷笑一声:「哦?你想怎么办?」 葛正书心中不安极了,他对当日分家的细节并不清楚,但他清楚母亲和兄嫂的为人,怕是傅居言说的那些,有九成都是真的。他下意识抓住季承安,「承安!他们是我大嫂和二嫂!大嫂昏迷,你叫我怎么忍心?」 可惜季承安把他的不安曲解了,虽然对傅居言说的一番话有所怀疑,但对葛正书的信任和对杨巧容先入为主的厌恶,让他已经有些执拗了,只安慰葛正书道:「你怕什么!是他们做了丑事,还黑白颠倒企图矇混过关,这天下,还没有奸恶之人大行其道,良善之辈反倒要躲躲藏藏的道理!你今日所做,是成全读书人所奉大仁大义,岂能轮得到他们置喙!有我们在,他们断不敢为难你。」 葛正书恨不得叫季承安闭嘴,傅居言却笑了,好一个猪队友他的神助攻。 「说的对,这天下,还没有小人为道,善人退避的道理。葛正书,你若真的问心无愧,自认清白不堕,敢不敢随我去衙门亲走一趟?!」 傅居言这话一出,全场譁然! 县衙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岂能是他一个乡野百姓想去就能去的?一个不好,说不定要先挨上几板子大棍再说。更何况,这样一件小事…… 不,不对! 在场的人都反应过来了,不是小事! 果然就听傅居言接着道:「众人皆知,昔太。祖靖嘉以孝仁治天下,但在其东宫之时,却因亲王构陷,以亲母仁德皇后不贞被奏闻上听,时太上皇大怒,亲笔圣旨,赐死仁德皇后,将东宫贬为庶人,后代终生不得入仕,两宫血流成河。后有歌谣——白绫死,东宫藏,刑场之上落瓜滚。是为「仁德宫变」。但是在这之后!靖嘉帝卧薪尝胆一朝平反,遗恨当年,一纸令下,凡妇人贞节家事,不可辨者,皆可状闻官府,不计其扰乱之罪!」他直直看向葛正书,「既然你口口声声确凿家嫂与外人有染,这遭官府之行,自是坦荡不惧吧?」 东陵律法他可没少向葛正修打听,毕竟要在这个世界上行走立足,少不了和各行各业的人打交道,他可一点也不希望自己吃统治者的亏。 也亏得葛正修一介兵丁居然所知不少,让他知道了不少。 葛正书已经是面色惨败,覆在季承安臂膀的手不停颤抖,他没有想到,傅居言居然能懂这么多!他只是随口一说而已!不,不会的,他不敢!百姓哪里有不憷官衙的?他一定是在诈他!他不能慌! 几个学生也是惊讶不已,面色复杂,他们都不甚熟悉的东陵律法,这个乡下小哥儿却了如指掌。这让他们都从心底升起了一丝佩服。并不是所有的人都像季承安一样被假象和葛正书的三言两语蒙蔽了,他们之中绝对不乏知晓葛正书真意的人,但有一句话叫做事不关己己不劳心,他们和葛正书无冤无仇真要说起来还是同院学生,而杨巧容那边,却是真正的陌生人了。 为了不知道真假的流言,就去得罪葛正书甚至得罪季承安,这绝对不是他们愿意看到的,对此,他们为自己的行为找了一个很好的理由,君子明哲保身,独善唯己。 但让他们没有想到的是,宫云岚却站了出来,「这位小哥儿,你说的没错,东陵律法确实有此一条,但得饶人处且饶人,焉知人之迹遇不同,他日若情转急下,无法自处,你又该当如何?」 他这话分明在暗示傅居言他们的身份和葛正书不同,葛正书乃县学授学之学生,若不出意外,以葛正书的成绩,考个秀才是不成问题的,到时候葛正书还乡受迎,以此人心性,恐怕不会让傅居言他们的日子好过。他是暗示,也是提醒。傅居言刚刚一语惊人,睥睨无畏,倒是让他有些欣赏。
第54页 傅居言听出他语中之意,无所谓一笑,阔落大方,「人各有心,心各有见。这位公子此话不错,但对我来说却毫无意义。所谓易涨易退山溪水,易反易覆小人心。以后的事说不准,但现下小人诋毁,我却是可以当场平冤,要不然,谁料以后会不会还有机会呢?」 宫云岚一怔,失笑道:「是在下愚钝。」 葛正书双颊涨红,两人话中所指再清楚不过!可他却一句话也不能说,跳出来反驳不就是承认了自己就是小人? 与此同时,街对面福聚楼二楼临栏的一桌,一白髮老者闻声道:「倒是个伶牙俐齿不服输的。」 桌对面坐着的一青衫壮年男子羞惭道:「是学生识人不清。」 那边的争纷两人从头看到尾,都是慧眼之人,谁是谁非自然一目了然。 老者温声道:「你何错之有?只是有一句话,寒门子弟仕途不易,才更应该多加考察。举孝廉,推智识。孝廉于前,还不够说明当今局势吗?寻慎,你要明白。」老者微微嘆了口气,「你既然怜寒门子弟仕途坎坷,就更不该让这些佞幸之辈毁了寒门学子的唯一出路才是。」 安寻慎惭愧不已,「学生知道该怎么做了,老师放心,我虽出自寒门,但从未偏颇,这葛正书品行不佳,学生自会秉公处理。容学生先行一步。」 「去吧。」 傅居言这边,葛正书正要试探一番,却听同窗有人喊,「安夫子!您怎么……?」 安寻慎径直走来,冷着一张脸,沖几个学生道:「当众闹事,不知所谓!你们几个回去再说!」 几个学生显然很是惧怕这位夫子,诺诺不敢言。 而葛正书看到安夫子,不知道想到什么,两股战战,几欲跌倒在地。 安寻慎视线扫到宫云岚,两人眼神交汇一瞬又似乎并没有,他这才转向傅居言,「这位小哥儿,我是鸿起学院总夫子,可为鸿起学生作言。刚刚的事我已有所闻,你所言可是属实?」 傅居言听此人身份,心中虽然疑惑,但还是以后辈之理拱手道:「夫子既已明达在心,又何必再由此一问?」 本来以为傅居言一番话要惹得向来不假辞色的安夫子大怒的时候,却没想到他居然只是点了点头,「果然有几分灵秀,可曾识文读课?」 傅居言一怔,本来以为这位看了一场自家学生的家事热闹,就算是知道了是自家学生的错,对于他这个毫不饶人的人来说,也不会有什么好脸色才对,难得还能跟他唠起了闲磕? 但他还是有问有答道:「家中清贫不曾读课,只略略识几个大字。」 眼见安寻慎眼里的期待慢慢降下去,傅居言好笑,莫不是大街上收徒弟来了?这古代的文人都是这般爱才如痴的吗? 安寻慎背手而立,这才冷声对葛正书道:「葛正书,你可知错!」 葛正书浑身一抖,「学生……学生……」 「夫子,正书何错?!分明是这哥儿胡搅蛮缠,平白污衊!」季承安指着傅居言恨声道。 「你闭嘴!是非不辨,曲直不分,你们几个,回去都将《学赋》给我抄上十遍!」连坐处罚一下,季承安顿时遭到了同窗的白眼,他再不甘,也只能闭上了嘴。 安寻慎懒得再问,「葛正书身为学子,为人不正,叔嫂不睦,有挑拨诬陷之嫌,罚你三月面壁家中,此次乡试不得参加,若无悔改,重罚再下!」 葛正书听此,终于忍不住跌坐在地,一身清高不復。 安寻慎对上傅居言,「这位小哥儿,云岚一句话说得好,得饶人处且饶人,我相信你也不想闹大此事,让家宅不宁吧?」 话都让这老狐狸说完了,傅居言还能说什么? 他确实没打算把事情闹大,毕竟分家契书摆在那,也只能证明杨巧容他们是被葛家赶出来的,至于他们住在王大石一家,却是事实。闹到衙门那里,没有确凿的证据他也不敢托大。而一旦官府衙门闹一场,谁都会知道鸿起学院出了个不是东西的东西,于学院名声绝对有影响,到时候学院对于他这个事件挑起人,那态度真是不好说了。 所以傅居言顺着台阶就下,反正葛正书的处罚也不算轻了,甚至学院也为他的行为付出了一点代价,毕竟,周围还有这么多人看着不是? 「夫子处事公秉,我代家中大嫂和孩子谢谢您。若您不介意,来日还望能让小子上门亲谢。」 那边的杨巧容一时也缓了过来,拖着虚弱的身子,深深向安寻慎鞠了一躬,「民妇多谢夫子。」 平民百姓平时哪里有机会见到这些人物?见这夫子愿意为了她这么一个寡妇出头,杨巧容心中感激不已,拉着两个孩子,「快给夫子道谢!」 两个孩子脸上的泪水还没干,乖乖鞠躬,「谢谢夫子。」 安寻慎见此,连忙叫人端立,心中也是微嘆一声,对葛正书的感官彻底败坏。他决定的对葛正书的惩罚当然不止明面上的这些,事实上,从惊讶地发现曾经他夸赞过的学生平日居然是这样的作风时,他心中就已经决定,无论这学生以后科考如何,都不会让人给他对等的成绩了。 他也曾官拜上卿,朝中关系牵连跟错,这么多年下来,就算依然保留自身清流,但其中弯道自然也是知晓的,悄无声息地退下一个学子的成绩对他来说也是轻而易举。
第55页 对着傅居言塞过来的竹杯,他没有推辞收下了,推脱不过几人的万般感谢,最终应了傅居言的答谢之请,带着几个学生和浑噩不知的葛正书匆匆离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 七月 姑娘的地雷! 今天考完试状态不太好,先发上来,有错以后再改。对不住。 第32章 直到鸿起学院的人都走光了, 人群才渐渐散去,也有那么几个偏听偏信为人又爽脆的,径直拿了干净麻布上前来, 一面道歉一面将布交给杨巧容几个, 让他们擦擦身上的脏污。其间自然少不了对葛正书这种人的不耻唾骂。 要说之前杨巧容还能念在是一家人的份上怎么也要站出来说几句, 但今日被辱, 葛正书也因此受罚,她与葛家是彻底撕开了脸面, 连一层遮羞布都荡然无存了,这时候正恨葛正书恨得呕血,听了几人的话当然不会阻止,反而觉得心中痛快。 只是,言哥儿这么一闹, 等葛正书回了葛家,葛家那群人怕是不能善了了, 杨巧容心中忧虑。但事已至此,也没办法,所幸今日说得开了,即使日后依然有人指点, 但如今承受了最切齿之痛的杨巧容, 已经能直面那些无关紧要的闲言碎语了。 她心中买地盖房的念头愈发强烈了起来,经歷了这件事,虽然她和王大石之间清清白白,但她心中那一道坎又怎么能轻易过去?人家王大石又怎么看待她?此时杨巧容更加感激当初傅居言与她说到买地盖房的时候也算上了自家的一份, 而不是让两家人住在一起。说到底, 她和傅居言与葛正修都没什么关系,到时候真要有什么, 她就是几张嘴也没法自证清白了。自己还是尽快搬出去才好,她暗暗下定决心。 而这边,浑浑噩噩的葛正书被遣送回家,面对家里人连声的问话,一言不发,甩开受夫子吩咐亲自送葛正书回家的两个学生,闷头进了自己屋,谁都不理,问他话也一概不答,急得葛老太没有办法。 而那两个学生没有跟着葛正书他们去摊子上,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葛正书犯了大错,被夫子惩处回家反省,连这次的乡试也不让考了。两人也是普通农家出身的,是书院里为数不多的寒门子弟之二,也知道这样的家庭培养出一个读书人不容易,面对冲上来的葛家人,只好将自己知道的都说了。但他们不知道具体情况,反反覆覆说了半天还是没能让葛家人解惑,反倒让人更加急得团团转。 葛老太忍不住嚎啕:「老天爷!我家哥儿这是受了什么罪?我可怜的书哥儿,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你们给我说清楚?是不是有人欺负了他?是谁?哪个杀千刀的敢这么对我家哥儿?!书哥儿那么懂事聪明,怎么会被夫子惩罚?是不是有人陷害他?是不是你们说谎?是不是?!」 葛老太拉扯着两个学生不让他们走,「你们说啊!给我说清楚?!」 葛正书不能参加乡试的消息对于葛家人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他们怎么都接受不了! 刘秀英也被这惊天消息吓住了,她还指着小叔子出息了以后能鸡犬升天呢,怎么突然之间,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葛家其他人也是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 本来葛正书他们回来的时候已经是黄昏将至,人们都在家里准备晚饭,两个学生带着他一路回来也没遇上什么人,葛正书无缘无故被送回来的消息也还没传开,葛老太这么一通胡搅蛮缠,再加上丝毫不输壮年妇女的尖嚎,顿时就让周围的邻里意识到了什么,纷纷跑了出来。 果不其然看到这葛老太扒着两个学子模样的少年在鬼哭狼嚎,嘴里还不断叫嚷着为他家哥儿鸣不平。 那两个学生急着回去,被葛老太这样死缠着不放,也不耐烦了起来,一个学生勐然心灵福至,大声道:「好像是因为家里的大嫂什么的!林轩回来的时候,和夫子顶嘴,我无意中听到的!对,因为他大嫂摆摊子的事!」 说完才想起来,葛正书大嫂不就是这家的人么?那学生只好讪讪闭了嘴。 而葛家人一听说是因为杨巧容,顿时就炸了窝! 看热闹的人也嗡嗡不断,不知道这葛正书突然受罚回家和已经和葛家正房分家的杨巧容有什么关系。倒是有人看见杨巧容和傅居言他们这两天都赶着牛车出去了,没想到是去了县里摆摊子,爱碎嘴掐尖的,免不了又是一肚子酸话。 但葛家人才不管这些,尤其是葛老太,一听是杨巧容那个贱人,差点没从地上蹦起来!「居然是她!」葛老太咬牙切齿,一腔愤恨终于找到了发泄的渠道,自家哥儿被她害成这样,当真是恨不得生剐活吞了那个贱人! 「那个天打五雷轰的娼妇!离了家还这么祸害我家哥儿,和该撕嘴烂肠叫她不得好死!」说罢又冲着葛正书屋子里嚎:「书哥儿你且等着!看娘不教训了那贱货,让她给你跪下赔罪,将你的乡试给弄回来!」 又沖院子外面探头探脑的人大骂:「皮脸不要的老妇!作甚么学那招猫逗狗的流子扒人墙门?!一个干扁黑洞还要什么艷桃遇风流春么?!」直骂得那边涨紫了脸,忍不住破口对骂了起来。 叫人好一通热闹可看。 而两个学生早就趁着两人隔墙对骂的时候夹着冷汗悄悄熘了。 一路上还对两人骂人的功夫嘆为观止,让这两颗只识书本那几个文明字的榆木脑袋恍然大悟,原来不同的字字组合能产生这么强大的效果来,自此对脏话的认知又上了一个台阶。
第56页 而这边听到消息的王大娘赶忙去后面已经悄摸张罗了几个同村汉子来商量建房事宜的葛正修,将他扯到角落,一上来就说:「正修!居言他们惹了事了!」 葛正修一听,神色变得凝重,「大娘,你慢慢说,到底怎么回事?」 于是王大娘将从一个来她这串门的妇女口中听到的一字不漏说了出来。 葛正修静静思索了一会儿,安慰王大娘,「您放心,居言不是那么没有分寸的人,若不是有人找上来,他是不会找人麻烦的。」 王大娘急道:「可是那葛正书都被免了乡试了!葛老太嚷着要讨个公道呢!葛家这是还不知道摊子是三家的事儿呢,只揪住了巧容不放,要是居言他们一回来,少不得被葛家缠住不依不挠了。」 葛正修叫一声在那边和大伙一起商量的葛飞,「你将王大娘送回家去,居言那里出了点事,我去村头接他们,回去了记得把门插上,有人闹也别管。」 葛飞张二摸不着头脑,但见葛正修很急的样子,也乖觉的没问,「正修哥放心,和那几个说一声,我就送大娘回家,不会有事的。」 葛正修点了点头,手里的锄头都来不及放下,匆匆忙忙就走了。 王大娘望着那背影,重重嘆了一口气:「唉!这都叫什么事!」 傅居言他们收拾完摊子,就往回赶了。因为葛正书来得比较晚,摊子上剩下的吃食倒不多,今天的利润甚至比昨天还多,可是众人都高兴不起来,天气不早,又加上葛正书今天这么一闹,到底是败坏了兴致,在车上只潦草吃了几口已经凉掉的饼,当作了晚饭。 一路众人都没有怎么说话。 他们以为葛正书怎么也要第二天才能回来,却没想到那学院夫子当天就遣人走了,又因为抄近路,葛正书已经赶到他们前面提前回到村子里了,并且自以为摸到真相的葛家人已经在找他们茬的路上了。 就在傅居言庆幸着自己今天对绝坊提的条件可以让大嫂不用再抛头露面时,牛车突然停了一下,他侧头看赶车的王大石,「怎么了,大石哥?」 「你看那,是不是正修?」王大石指指前面一个高大沉默的影子。 傅居言定睛一看,可不是嘛!不知道为什么,他感到有点高兴,因为葛正书的事郁郁烦躁的心情都消散了一些,「葛正修!?」 那边一个低沉的声音穿透昏暗的霞光,「居言,是我。」 背光的人转过来,傅居言终于看清了那张脸,一张硬挺而大刀阔斧的脸,稳重而平静。 他跳下牛车,沖他走过去,微微仰头,「你怎么在这?不是在里正大叔那里摆弄房子的事儿吗?」 葛正修难得笑了一笑,「早上就弄好了,丈量一下地多大而已,要不了多少时间。」 傅居言突然有点儿不自在,「那你来这干嘛?」 葛正修沉默,「来接你,今天回来这么晚,是不是因为葛正书的事?」 葛正修并不想打断傅居言对他难得的轻松,但事情摆在那里,他迫切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也想让傅居言知道村子里都发生了什么,看他这样子,估计还不知道葛正书已经回到了村子里。 傅居言微微冷了脸,「你怎么知道?」他带着怒气道:「你不知道,那个孙子,居然污衊大嫂和大石哥……!」意识到王大石就在他们身后慢慢驾着牛车和并排走的两人相距不过几米远,傅居言就住了口。 葛正修微微一想,也就明白了,他的怒气不比傅居言少,低低道:「那个混帐!……他今天回来了,葛老太在闹。」说完他也愣了一下,平时傅居言想起来的时候就要骂一骂葛老太那个吝啬老妇,他听着听着居然被他拐过来了,脱口而出就说了葛老太。愣过之后也就平下心了,这所谓的后娘从来没有给过他和大哥半点温暖,如今分了家,双方撕破了脸,这声后娘不叫也罢。 作者有话要说: 北方的天气真冷啊,在外面书包里的眼镜都覆上霜了,大家注意保暖。 第33章 傅居言听他这一说, 顿时又是怒气涌来,「真他妈有脸!」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葛老太这个阴魂不散的!正修哥, 你今天别拦我, 我非得给他们个教训不可!真以为我们好欺负?!」 他皱着眉, 横眉冷竖地瞪着眼, 标准得接近完美的唇紧紧抿着,鼻子都皱起来了, 倒像个浑身炸毛叫人碰不得的猫,葛正修突然觉得心中柔软,怒火慢慢缓和下来,「别恼。你先跟我说说怎么回事。让大石大嫂还有孩子先回去,放心, 大石家里葛飞在那,不会有事的。」 傅居言哼了一声, 狠狠蹭了一下鼻子,这才不情不愿闷声「嗯」了一声。 王大石和杨巧容他们就在后面,两人的谈话没有刻意迴避他们,自然也听得清楚。 王大石道:「这样也好, 我先把车上的东西卸下来, 把牛车给于平还回去。」牛车堆满了杂物,里面又坐了一个大人三个孩子,地方本来就不大,傅居言还是跟王大石坐在车棚外面的, 再来一个葛正修, 肯定是挤不下的,他也就没说让傅居言继续坐上来葛正修一人走着回去的话。 毕竟是大石家, 葛老太撒泼也得看看场合。 两人点头,让开路,让牛车先走了。 葛飞搀着王大娘往回走的时候,正好和对面乌泱泱一群或找茬或看热闹的人撞上。
第57页 葛老太气势汹汹犹如刚拉完蛋的母鸡,毛焰怒张恨不得全世界都知道,嘴里的火焰冲着颤巍瘦小的王大娘喷去:「王老太!杨巧容那个贱人呢!?」 葛飞看不下去,实际上他对葛老太这个老妇完全没有好感,要说之前碍着她是正修哥的后娘,又是长辈,更加上自家妹子和葛正林订了娃娃亲,平时见面少不得顺着笑言两句。 但葛老太自从自家哥儿去了县学的书院,顿时觉得自己一家人迟早要成为老爷、太太、少爷,就越发看不上当初葛爹鬼迷心窍给她家正林订的这门亲事,对着所谓的未来亲家一家,也摆不出什么好脸色来。 葛飞爹娘都是老实人,知道人家是嫌弃自家,觉得他们姑娘攀了高枝了,虽然气闷想过要不要退了这门亲事,但又怕人家觉得这是他们家在拿乔,一个姑娘家,本来这方面的问题就比较敏感,一个弄不好,名声就没了,于是也就歇了这想法。 谁能想到看着老实巴交的葛正林能学了那下流胚子的招数,惹了邻村的一个哥儿不说,还暗地里跟人纠缠不清,诱了那哥儿成天偷偷往他这边跑,做些说不得看不得的臊人事。就说怎么是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呢?俩人自以为幽会的地方绝密安全,却没想到被吝啬的葛老太去稻谷场偷拿稻谷秸时逮了个正着。 这可捅了葛老太的马蜂窝了,本来在她因为自家哥儿「身价」后,她就觉得自己亲生的几个小子和该配那城里的体面姑娘,一个村里再找不出来几个这样标緻来的葛云都让她不满意,如今撞见了自家小子和一个不明不白的哥儿鬼混,葛老太这颗高贵的心别提有多膈应了! 要不是知道这事不好嚷嚷开,她早骂得这勾引正林的哥儿狗血淋头了! 可她万万没想到的是,她好心不跟这哥儿计较了,这葛正林却找上她来了,直言就稀罕这样的,让葛老太去提亲! 葛老太一听,一口老血差点没呕出来!正田就算了,娶了个乡下妻子,都这么多年了,她也懒得再说,再加上刘秀英是个会哄人的,她还算满意这个儿媳妇。但葛正林她可是就盼着给他找个好的的,结果呢?葛正林被那哥儿迷得五迷八道连他娘的话都敢不听了! 这还得了?但是这一时半会儿的,她去哪给葛正林说个门当户对的媳妇?找了几个媒婆说了几个适龄的姑娘,葛老太是越看越不满意,这还不如那个葛云呢!葛正林又闹得凶,葛老太实在没办法了,只好拿订亲的事压他,逼着葛正林尽快和葛云完婚。 而葛云家这边呢?先前葛老太不知什么原因忙着给葛正林说亲的事他们也是得了一点儿风声的,毕竟虽然葛云和葛正林订亲的事过了好多年了,但记得的人也有,知道葛老太给葛正林说亲,村里人没少过来给他们透露。 葛云家乍一听是很愤怒的,尤其是葛飞,本来因为葛正修的原因就不喜欢葛老太和他几个儿子,现在妹妹又遭受这种待遇,真是恨不得暴打葛正林出恶气,但转念一想,这样能让妹妹和葛正林撇得干干净净的也好,省的进了那家门受欺负。 他将这想法和家里人一说,家里人也就同意了,只是都一致认为,应该和葛老太那边说清楚,表明是两家自愿舍了这娃娃亲的,没有谁抛了谁之说,毕竟,一个未嫁女在订亲时就被未来夫家嫌弃,传出去少不得有人嘀咕自家姑娘的品德。恶人让葛老太那边提前做了,他们提这点要求,不算过分。 可谁知道,没到几天,村里就突然传出来葛正林要正式对葛云求亲的消息,甚至当天葛老太还带着面色不好的葛正林亲自上门来送了些吃食,说了一番软化。这可是让村里人和葛云一家人摸不着头脑了,葛老太这是卖的什么葫芦药? 葛云一家被耍了这么几次,也长了个心眼,没立刻答应葛老太说是让两家孩子完婚的事。这八字还没一撇呢,再着急也急不到这种程度啊。 巧的是,葛云家一个不怎么近的亲戚心血来潮来他家串门,和葛母聊着聊着就说起了自己邻村一个哥儿和他们半山村一汉子有染的事来,还八卦地询问葛母是不是有这事? 葛母当时就有些不好的预感,连声问那妇人,「我们村子的?那汉子叫什么?」 妇人多年不和葛母这边走动,自然不知道葛云有门亲事在身,大大咧咧道:「哎呦,叫什么来着?葛正林?对,对,是这么个名儿!哎呦,你是不知道,那哥儿在家里闹腾得!都被那年轻汉子的老母给找上门来骂了一通,还不知臊!成天嚷着那浪荡子的名字,气得他家爹娘没把腿给打折了绑家里!这事闹得,啧啧……真是……」这妇人也是刚好来这边有事,还想着顺便八卦八卦这事向葛母打听打听,结果见葛母也是个不知情的,这心思顿时歇了。 葛母脑子里是嗡嗡作响,压根儿没听清妇人后面的话,她满脑子都是「葛正林」三个字,等浑浑噩噩将妇人送出了门,这才浑身一激灵,沖后院子捣腾那点自留地的葛爹大叫一声:「他爹!赶紧别弄了!跟我去葛家,退婚!!」 这才有了傅居言为什么来到这个世界的最终原因。 这也是为什么葛飞这么厌恶葛家一家的原因。 他听到葛老太难听的话,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不能背个不敬长辈的名头,还是忍不住道:「葛大娘!巧容嫂子怎么都伺候您两老不短的日子了,什么事不能坐下来说?」
第58页 葛老太一听这话,顿时两手叉腰,一口唾沫能淹死人,「我呸!把我家书哥儿害成那样还想老娘给她好言好语?!她有那天大的脸?杨巧容呢?让她给我滚出来!今天不把这事说清楚解决了,我饶不了她!」 后面赶回来的王大石一车人刚好听到这句,王大石是个粗人,可就没葛飞这么委婉了,杨巧容因为他被县里一群人嚼了舌根,王大石是又愧疚又愤怒,要不是最后傅居言三言两语打发了葛正书和那群人,他都能追上去将那几个地痞流氓打个半死,这时候见葛老太果然堵在了他家门口,顿时憋了一肚子火气,「你这狗屁老太!还有没有道理可讲?去问问你家那个宝贝蛋子,看他到底干了什么好事!娘的!要不是有人半路拦着,保准叫他进衙门熘一圈!」 葛老太撒泼的动作一顿,随即往地上一坐,杀猪般嚎叫起来,「天杀的,看看他说得这是什么话呦!把我家哥儿害得三个月不能读课,连乡试都免了,还要把人往死里欺负,你们听听,这乌龟王八蛋说得什么话?!要把我家哥儿送进官府啊!!那是人进的地方吗?这是看不得我们家出了个读书人,把人往死里逼呢!?」 而葛老太旁边的葛老爹更是脸色铁青,沖王大石怒吼:「你这龌龊后生!还不把那贱妇交出来?!」 葛正田葛正林也是怒目而视,眼睛都能滴出血来了。 他们可比葛老太懂得多了,知道葛正书的惩罚是无论如何也免不了的了,虽然知道葛正书下一年还可以参加乡试,但这也不能打消他们对罪魁祸首的憎恨。 那两个学生的话语模煳,让他们意识到也许事情并不是他们想得那样,但被愤怒包裹的头脑让他们不想去想那么多。这件事,必须有一个人要承受他们的怒火,这就够了。 所以他们任由葛老太打头阵,将人给揪出来。 但葛老爹多想了一层,他想通过杨巧容知道更多。这样一个懦弱的妇人,绝对不是能对付得了正书还能让书院夫子对葛正书下判决的人。 葛老爹想到那个猜测,心中愤怒但更多的是隐隐的恐慌爬了上来。 第34章 而傅居言这边, 两人走在村中土道上,夏日黄昏点缀,背后山峦人烟交叠, 微风也带了一丝凉意, 夕阳将一大一小两个身影拖得老长, 傅居言有意无意去踩旁边斜向前的一条腿影, 状似不经意道:「你怎么这么淡定呢?没点儿想法吗?」 「嗯?」 「葛老太就算了,一个不沾亲不带故的, 对你们不好情有可原,你那爹可怎么想的?」这句话他早就想问了,当初分家的时候他就看出了点儿苗头,这父子俩可是颇有点互看不顺眼的感觉,这里面的文章, 他觉得可能里正大叔都知道一点,不然当初葛家那么苛刻的条件都提出来了, 里正却二话不说就给两拨人分了家,要知道这位可是公正的典范,平时村子里谁家有个纠纷,那都得是判得双方都说不出话来才算完。 傅居言小心偷瞄着一派平静的葛正修, 对方沉默的态度让他有点后悔了自己的八卦, 这人家的家务事,你一个外来的瞎掺和个什么劲?谁还不能有点不想提的事儿了?就你多嘴。 两人一言不发地走着,就在傅居言郁闷觉得葛正修不会再开口时,这个好像什么事都能平淡面对的男人轻声说:「我也想知道他怎么想的。当初抛下我哥自己回来的时候又是怎么想的。」 傅居言一惊, 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然后他听见男人说:「可能是他的命太贵重了吧, ……捨不得冒险。」 我去啊!傅居言心里炸开了窝! 虎毒还不食子呢!这葛老爹真不愧是娶了葛老太的男人,狠毒指数比葛老太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葛家大哥是落水而死的, 被村子里好心人捞上来时已经没救了。这是傅居言了解到的版本。 但听葛正修这意思,明显是当时葛老爹也在场啊,结果却因为什么原因自己落跑了,任由儿子淹死。 怪不得葛正修听他一番搜肠刮肚问候葛家,却淡定得不行。感情根本就觉得这样冷血的一家子干出什么事来都不值得惊讶了。 怪不得葛正修家里不算困难,他却和王大石一样去服了兵役。感情葛家一家子根本就没有那个心思愿意为葛正修出那点儿「免兵役」钱。 想到葛正修两年前在现代人眼里也不过一个刚毕业的大学生,就这么一身伶仃赶赴了沙场,回来又负伤毁容,傅居言心里突然就酸麻酸麻的,这可不是现代当兵,和平年代如果不是特殊任务就没有生命危险,但古代人一旦上了战场,就要做好九死一生的准备。 怪不得当初他问葛正修为什么不愿意升官发财时,他会那样回答。一将成万骨枯,男人不愿意杀戮不断,何尝不是因为他也只是那万骨中侥倖生还的一骨? 傅居言突然觉得非常愤怒,这都是什么一家子啊!他就算从小失去双亲,被叔伯嫌弃不愿意收养他这么个吃干饭的,那也是在外婆的爱护下成长起来的。这样被至亲之人忽视、不容,甚至因为不经意偷窥到了亲生父亲对兄长的见死不救而被亲父厌恶、刁难。葛正修这么多年,到底是怎么过来的?最恨的那个人,不应该是他才对吗?亲生父亲的冷漠让他失去了兄长,让他对至亲之人的最后一点奢望破碎,双重打击,当时该是什么样的心情?
第59页 没有心情追究自己这份不平从何而来,傅居言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抓住了男人的手,「以后会好的。」 人和人的相处总是需要时间的,没有人会在一开始的时候就对另外一个人产生天然强烈的好感,就算是一见钟情,也可能只是基于相貌和气氛的一种产物,更何况傅居言从不相信一见钟情。 他更愿意相信,在慢慢相处的过程中,对方的某一点可能会命中注定地戳中他的心,让他自此难忘。 无论以后如何,这个男人都会在他的生命中留下难忘的痕迹。尽管也许他不愿意承认这一点。 而他没有看到的是,男人在他主动握上来的一瞬间,眼中闪过的不是惊讶,而是势在必得。这是一个男人最强烈的占有欲——诱饵、耐心,缺一不可。 等两人终于赶到大石家的时候,门口已经挤满了人,吵吵嚷嚷热闹非凡。 傅居言正在火头上呢!几步冲上去扒开人群吼:「奶奶的!老子不发威,真当我病猫了!屁话别他妈逼逼,你们先回去问问葛正书那孙子干了什么事再腆着脸在这撒泼吧!还给你们个交代,我他妈今天就告诉你们,葛正书这事,是他自己犯贱撅着屁股找上门来想挨踹,活该被书院夫子罚!一点不冤枉!」 他这话震翻了一群人,毕竟上一回分家时这小哥儿有理有据不失文雅的风度还摆在那,如今这么一吼,真真是跟个乡野流子没什么两样了。葛家人也是愣了一瞬,因为回娘家听了消息刚赶回来往这边跑的刘秀英一听这话,平日里跟婆婆学的那一套撒泼打滚顿时觉得找到了用武之地,「傅居言你这个小娘养的!说什么呢!?怎么说话的?!贱嘴里吐不出好牙来!我家小叔子可是因为你们没了今年乡试的?!什么事能赶上乡试够份了?居然敢说……敢说!」 圆滚滚的妇人气得浑身颤,就差学婆婆躺地下打滚了,毕竟坐着骂不累不是?不过看了看这乌泱泱的一群人,刘秀英还是没那么好意思坐下去。 葛老太也回过神来了,一把鼻涕一把泪,跟着一通嚎。 「这群杀千刀的!狗娘养的浪蹄子喂!害了我家哥儿不说,还这么嚣张不讲理!你倒是说说我家哥儿做了什么!!书哥儿一向读课认真,知书懂理,平日里谁家有个书信还不是我家书哥儿好心给念的?谁不念一句好?就这么被这几个贱人给害了!老天爷,你可看得清楚,这群人,他合该下地狱啊!」 总之就是一句话,他们害得葛正书受了这重罚,失了大面子,就得付出相应的代价。 而人群的议论这时也有偏向葛家的趋势。 「唉,这是做的什么孽啊!好端端的,怎么就害了人家哥儿连书都没得读了!这不害人吗!」 「我看啊,这葛老二的新媳妇也是个不安生的主儿,一嫁过来又是闹分家又是小叔子没了乡试,那杨巧容以前多老实一个人?现在不也被撺掇着和本家对着干了?」 「哼,那葛正书哪里给人念信了?看一眼说几个字就算念了?当人看不见那整整两篇字似的?」 「这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怎么我看这杨寡妇脸色也不是个事儿,该不会真是那葛正书做了什么事,惹急了人家吧?」 「能有什么事?他一个读书人,又是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还能给人捅刀子不成?……就是小题大做,没事找事。」 傅居言真是恨不得拿刀砍人,这群胡搅蛮缠的东西! 葛正修深深的刀疤脸绷着脸的时候看上去状如修罗,他正要说话,就听大石那边传来女人刺耳的尖叫,「葛家你们这群吸人血食人肉的畜生!我杨巧容今天就把话跟你们说清楚,葛正书那个挖人心断人肠的畜生!光天化日!说我!说我……!说他大嫂跟汉子……不清不白!不清不白!!!」 「听清楚了吗?你们他娘的听清楚了吗!?热闹看够了吗!?嘴碎完了吗?!给我滚!都给我滚!!」年轻的妇人犹如被逼到绝路,歇斯底里,疯狂颠怒。让人无端心颤。 所有人都被震住了,不由自主就要后退,那样绝望泣血的癫狂,让他们不忍再看。 傅居言同样震撼,一时感觉胸口犹如坠了沉甸甸的石头,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他懊恼,不该让大嫂看到这一幕的,明知道葛家是群什么样的人,怎么还没注意让大嫂避开呢?这样一个带着古代寡妇的条条框框辛辛苦苦只为儿女的单纯妇人,怎么能承受这样的指责? 短短的相处,已经让他了解到了杨巧容的好强,但他没想到,为了不连累别人,杨巧容连这样的话都能豁出去了。 从来没有哪一刻,让他如此清楚的意识到,自己来到了另外一个世界。这个世界有这个世界的规则,他狂妄自大地以为可以随心所欲,却突如其来发现其中的无可奈何,并且无法伸出援手。他心酸又感激地意识到,如果一开始他没有附在这个和他同名同姓的小哥儿身上,遇见了一个可以说时刻在包容他的丈夫、朋友,他又该何去何从?是不是他的秘密会永远地成为秘密?他一厢情愿的想法是不是可能没有实施的可能? 杨巧容一番话说出去就又昏倒了,让几个孩子急得又哭。 村里人悄悄地散了,有缓过劲来愧疚不已的几个汉字强拉强拽着不依不挠的葛家人走了,甚至不知是谁叫了不远的专为村子里人看病的乡下大夫陈大夫来。
第60页 帮着把杨巧容弄回屋,餵了药。傅居言和葛正修站在院子里送走了陈大夫。 「葛正修。」 「嗯。」 「我,我们赶紧建自己的家吧。」 「好。」 他改口了,冲动而起的那个念头让傅居言晃了好一会儿神,他那时候想说:我不想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喵了个喵姑娘的地雷!谢谢支持。 题外: 明天四六级啊亲们,准备好了吗?有人跟我一样裸考的吗?!哭了……被虐到心伤。 祝大家逢考必过,无论是四六级还是即将到来的考试周,加油!! 第35章 这件事的结果, 是傅居言和葛正修请了里正和葛家族老来,当着葛家各家族长辈的面,将当日的事情复述了一边, 里正和几个族老听了, 将面前的木桌震得啪啪响, 里正喘着粗气道:「什么都别说了!这事儿, 是葛正书那小子办得不地道!被罚那也是咎由自取怨不得别人,他们再闹, 就开祠堂!」 这话一出,原本想为葛正书说些好话的人都不好开口了。本来虽然葛正书这事儿确实是做得说不得,但有那么一两个族老也觉得到底是自己族人,又是这么些年好容易出了的一个读书苗儿,杨巧容是受了委屈, 可最后不也没事吗?葛正书被他们这么一闹,是彻底失了面子丢了学业了。但里正明显偏帮葛正修这边, 他们就算再不满也只能闭嘴。 还好不是不能考,这光宗耀祖的事,结果临到了了出了这么一摊子,除了里正外的几个族老心里都有些不满。但葛正书这错, 他们确实找不到好说辞来, 再加上罚葛正书的是书院夫子,讨回公道一说简直天方夜谭,几个族老也就没说什么,事儿谈完了就纷纷告辞了。 这里面一个葛老爹的族叔也在, 出了大石家门, 就直奔葛家去了,将其间的谈话复述了一遍给葛家。 按理说请里正和族老公断这事应该葛家和葛正书两边都得有人去, 但不是他们不请葛家人去,实在是虽然有葛正书这么个为族里村里争光的读书人在,但葛家的作风还是让人头疼,再加上葛老太刚在这边闹了一场,村子里关于葛家的议论早传开了,这杨巧容还在床上躺着呢。再把好不容易请回去的葛家请回来闹一场,他们可没那个精力。 而这边王大石不是葛姓族人,这事儿本来可以跟他没关系,杨巧容到最后也没说出葛正书污衊她跟谁有染。虽然冲着杨巧容在王大师家住这一点,村子里的人谁都能看出点苗头,但这事儿没跟没据,王大石不说,就没人敢瞎说。 但王大石却一股脑将那天的事儿说了个遍,毕竟傅居言是后来的,不清楚前面发生了什么,让他这个当事人来说,整件事都串起来了,一群人也听得明明白白。 就算是再想为葛正书辩解两句的,都没法说,这个时候谁还管葛正书是不是故意的?但是结果却摆在那了,葛正书这是咎由自取,没半点儿冤枉他的。他要不是「误会」了王大石和杨巧容,还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出来了,也不会正好被书院夫子逮个正着,被这么一通罚了。 人书院夫子管你是不是故意的,是不是家嫂真的和人有染,葛正书这么明明白白一说,就犯了错。不守孝悌,不尊兄嫂,在这个崇尚孝仁的地方,被夫子罚那真是没话说。 更何况这些活了不短日子的族老个个都是人精,葛正书故不故意的,还能看不出来吗? 王大石一番话听的人都摇了摇头,到底是年轻,还嫩着呢。 这和葛家交好的族老也是看不上葛老太那小气泼辣劲儿,但碍于家里和这边沾亲沾故,少不了要照顾一二,这时候也就苦口婆心跟葛正林葛正田说:「你们也别整天琢磨着正修那点事儿,都离了家了,惹不着挨不着的,犯得着为了口气跟人过不去吗?犯不着!」 葛正田葛正林俩人被说得一脸不服气,这事儿是六弟惹出来的,管他们什么事?而且,俩人不愿意承认,他们平时其实并不愿意怎么找葛正修的茬,那人高马大一脸煞气的样,可不是谁都能受得住的。 葛老爹难得阴沉着一张脸,一回来就跟葛正书一样,窝屋里不出来,连惯会撒泼的葛老太见他这样都不敢闹了。 这时候因为族叔的到来,一路上一句话没说的葛老爹终于开了口,「叔,你说这事儿是那个哥儿弄出来的?」 这族叔没好气道:「可不是吗?你们可算看走了眼,买回来这么个会闹腾的,哼,上次分家我就看出来了,不是个省心的,这浑身带刺儿的主儿,你们惹他干嘛?平白惹一身腥捞着好了?」 这位族叔也算是抵着心窝子说软话了,就是不知道葛家这站在他面前的一群人听没听进去了。他重重嘆了口气,最后说了一句:「好好过日子,别整天瞎整腾些有的没的!」拍拍葛正林的肩背手走了。 葛老太大为不服,小声对着那背影碎了一口,「我呸!感情不是他家的哥儿倒了霉,上下嘴皮子一拌就是堆中听不中用的屁话!」 葛老爹还站在院子里,面色复杂,闻言低吼了一声:「行了!这事别再提了!你真想里正开祠堂?!」说罢怒气沖沖转身走了。 葛老太被骂得一懵,随即反应过来,指着进屋的葛老爹大骂:「你个杀千刀的?!书哥儿还是不是你儿子了?你儿子这么被人害了你还别提?!你不让说,我偏要说!贼老天你睁开狗眼看看啊!这日子过不下去了!……」
第61页 刘秀英一听开祠堂就被吓住了,那可是犯了大错的人进的地方,她一个妇道人家,进了祠堂,还有什么脸面出来见人? 见葛正林葛正田兄弟俩避嫌一样躲得远远地,刘秀英气结,但也不敢扔下葛老太就走,「娘,这……这得开祠堂呢!真要说,小叔子年纪还小,一年也等得……」 「啪!」她话还没说完,脸上就挨了一巴掌,比她矮了一截的葛老太气焰却不矮,「书哥儿年纪小就该遭这罪了?!是不是你们都盼着书哥儿不好好回来跟你们一样?!我就知道你这小娼妇没安好心!平日里撺掇着正田开小灶藏私房,你别以为我不知道!……」 也许是知道葛正书的事儿无法挽回了,葛老太将一通火气都发泄在了外人身上,这一巴掌下去也是格外用力。 不知道打哪玩得一身泥巴的葛子文咚咚咚从门外边跑回了家,见他娘捂着脸,肥白的脸上巴掌痕捂都捂不住,顿时小眼睛一熘,大哭起来,「奶奶!奶奶!不要打娘,疼!」 到底是独苗苗,葛老太喜欢葛子文不亚于葛正书,闻言讪讪收了手,「不打,奶奶跟你娘闹着玩呢!」狠狠瞪了一眼刘秀英,「还不去做饭?!」知道人老老实实地进了厨房,葛老太这才拉着葛子文进屋,「哎呦,看这一身泥巴!又去哪耍猴去了?赶紧进屋换了!」 傅居言他们在门口送走了几个族老,回头见里正也出了院子,望着几人的背影重重嘆了口气,也不愿意再提这糟心事,转头问傅居言:「我听于平说,那两样吃食是你琢磨出来的?」 傅居言嘻嘻一笑,「也算不上我弄的,我爹娘在的时候教我识过几个大字,又交给我一本食谱,说是祖上传下来的,我看了几遍,没找着几个认识的瓜果,也没在意,后来……就给丢了。」傅居言装得熘的一批,「我也不信这个,可谁知道可巧最近倒让我弄出来两样儿,这就琢磨着拿去卖了。」 里正听了点点头,也没多问,他自然知道分寸,祖传食谱这种东西,那是谁都得捂着藏着的东西,生怕一个不小心惹来了事端,这哥儿能这么说给他,也是对他的信任,他怎么说还是两人的族叔,这点定力还是有的,「这东西可别见人就说,得藏好了,食谱丢了就丢了,也别在默下来了,记在脑子里怎么都不怕。」 傅居言暗道,不愧和于平是一家人,这说话的调子都没变。 「您放心,也就是您问我才说,就是这会儿村子里都知道了我们几家在县里卖这吃食,大家问的时候,还望里正叔能帮我们说说,我们这吃食自己琢磨的,已经卖给了县上那新开的茶坊,平日里不沾事儿,就是帮着张罗一下,大家要想尝尝,得去茶坊看看。」 里正听着忍不住笑了,「你这哥儿,还跟叔耍这心眼呢?成,这事我帮你们说。」 「那谢谢叔了!等回头我家房子盖好了,我和正修哥好好请大家吃一顿。」 「你有这个心就行了。」里正摆摆手,往家里走,买房子的钱葛正修跟他透露过一点,他知道这是傅居言的「私房钱」里出的,也因此对这个哥儿很是有好感,娶了个这么机灵疼人的哥儿,他也替正修感到高兴。 葛正修去送里正,两人走了一段路,里正示意葛正修回去,不用送了,临走他拍着葛正修的肩,「好好待人家,等房子盖起来了,家里张罗了门生意,好日子后头呢!你爹那边,都分家了,什么事不用顾及着他们!」 葛正修眸色深沉,认真道:「叔放心,有我一天,就不让他委屈。至于那边,……早就没关系了。」 「好好好,这就好。回吧,别送了。」 葛正修转身,望着那孤零零别于其他家的房屋,孤寂了二十几年的一颗心,第一次感受到了期待和希望。 会越来越好的。 第36章 这一天, 王大石家里大家都很安静,杨巧容已经醒了,看上去很平静, 傅居言告诉她事情的后续发展时她也没什么表情, 只淡淡说了句:「没事了就好。」 傅居言知道葛家这回是真的膈应到杨巧容了, 和他这个现代人不一样, 杨巧容就算是分家了估计也没想过会和葛家闹到这种难堪的地步。孝廉敬忠,礼义廉耻, 条条框框都是约束,这让她不可能也不愿意去做一个锱铢必较毫釐必争的人,从分家时吃了大亏却还是忍下来带着孩子决然离开就能看出来。 但这样的人,一旦被打压到极限而不得不反抗时,枷锁就再没有了束缚的力量。杨巧容现在的状态就是这样, 人总要亲身经歷一回如临深渊的绝望才能破而后立绝地求生。她已经不愿意再去回想这一路是怎么走过来的,但却清楚地知道, 掉落过深渊的经歷让自己已经不再惧怕山谷的威胁。 日子总还是要过的。 她想起了傅居言刚醒来时说的一句话:行端立正,无愧于心。 她不是读过书的人,但言哥儿被葛老太污衊并愤而自杀醒来时说的这句话,让她在说出那番饱含耻辱的话前, 突然有了无限的勇气, 脸面脸面,世人都重脸面,可为了这张脸,她就该打落牙齿和血吞吗?凭什么? 醒来时她终于明白了傅居言当日摸着头上的伤口时, 为何面无表情。 一句想通, 是要用代价来换的。 从现在开始,她和孩子跟葛家再毫无关系。
第62页 摸摸一脸担心望着她的葛子明的头:「明哥儿, 娘没事儿了。去找你叔母,今天言哥儿不是要带你们去县上吗?」 这孩子打她醒来就一直小狗一样巴巴地跟着,生怕自己娘不见了似的。 葛子明眨巴眨巴眼,低头对着手指,「我……我不想去了。」 「怎么不去了?前两天不眼都不错地跟着?」想起明哥儿之前每次去县里的时候都非常紧张地抱了装钱的木匣子亦步亦趋地跟在言哥儿身后,一副怕跟丢了的小模样,杨巧容终于露出了一丝微笑,日子再艰难,她身边还有两个孩子。言哥儿和正修也很好,帮了他们不少,等房子的事情落定了,他们就搬家。 「叔母说过两天再去。」 「哦,这才是为什么不想去啊。」 葛子明红了一张小脸。 葛正修没让他们等太久,吃饭的时候就告诉了他们关于房子的好消息。 房基地已经买下来了,人手也找得差不多了。杨巧容托葛正修买的那块在隔着一条大道的另一边,那边因为长期空着,比傅居言他们这个还便宜一些,房基地的大小也比傅居言他们这块小了很多。倒不是有什么不方便要两家分开,而是傅居言他们房基地太大,把王大石家最后面接近山麓的一片平地都扫荡干净了,杨巧容他们挤过来倒显得很小似的,所以两家就没有挨在一起。 不过村子北边基本没人住,三家离得也不远,挨不挨着的,也就走两步的事。 杨巧容自然很满意,她那房子建好了,后面的山上还有一条小溪,从山间溪谷中留下来又蜿蜒到村前的,这条溪村子里人家平时吃水也在用,她这是等于直接占了上游,以后干什么也方便。 而且傅居言那边房基地后面紧跟着就是落霞山,虽然葛正修和王大石几个汉子倒是不怕,平日里没少往那山上走,但她一个妇道人家,和村子里的那些人一样,对据说里面有勐兽出没的传说,还是有些担心的。 她倒是没想到,傅居言听到葛正修买下了直通落霞山的那块山麓平地时,可是高兴坏了。 那山上藏着他和葛正修找到的宝贝呢!虽然那片茉莉花丛人们也就是采几朵用来装饰不会放在心上,可还有那一小片茶树呢!就那一片茶树,傅居言不知道放在古代价值几何,但就论现代,这种古茶树的价值那可是跟大熊猫一个等级的,绝对的绝世稀品。 当初他在学艺期间曾有幸尝过一款不外供的古茶,当真滋味一绝,让人尝之忘俗。如今这在现代他连看一眼都没资格的古茶树,葛正修张张嘴就给他来了一打,再次看见的时候,傅居言还是有些幻灭感。 「一会儿我教你怎么採摘茶叶,先少摘一些。做出来送给碧铂轩和绝坊的掌柜和鸿起书院的夫子一部分,剩下的留着自己喝。房子不是马上就要动工了吗?这大热天的,凉茶不能拿出来,到时候请大家喝茶也不用买了。」 这两天大家都闲在家里,傅居言已经将那天和绝坊商量的将吃食放在绝坊卖的事情和大家说了,王大娘和杨巧容两家自然是求之不得,本来打算要取缔的冰糖葫芦也打算每天少量做点拿来卖了,外面太阳太大,他们就算是黄昏时候才开张冰糖葫芦卖到最后也有化的迹象了,现在好了,有了绝坊这块地,方便多了。 而因为葛正书这一闹,傅居言就想着等到了绝坊开张的前一天再将吃食和几罐凉茶粉送过去。这几天大家就休息两天。在加上房子就要动工,虽然他们多加了工钱,并不负责管饭,但这样的热天气,茶水还是要备足的,到时候也需要人手。 葛正修没意见,虽然不知道傅居言制茶技术怎么样,但他也是懂一点的,想着到时候实在不行自己再做吧。他倒是不心疼这茶树叶会不会被糟蹋了。 所以没让傅居言怎么说,他就爬上树照着採茶叶了,一芽一叶、一芽两叶,採摘手法让底下抬头望着的傅居言满意不说,速度也是非常迅速,没一会儿就装了一袋子,葛正修将袋子递给他擦汗的时候他都有点没反应过来。 连忙接住袋子,将水递给他,「喝水。累吗?要不休息会儿再下山吧。」不是他不想上去跟他一起摘,但葛正修不愿意,说他不会爬树到时候栽下来会受伤,硬是让他在底下待着。傅居言一大老爷们当然不想被看扁,但想到自己上一次爬树还是幼儿园的时候,也只能不甘不愿的歇了心思。 葛正修已经习惯了这水的味道,不再感到惊奇,润了润喉,「不用,回去不是还要制茶?」 说着就迈开长腿往前走,还不忘抓住傅居言的手。 傅居言想到制茶,登时兴奋了起来,「行!等回去我制了好茶好好犒劳你,保准你满意,哎我跟你说,等我用这茶制成了茉莉花茶,肯定流行好不好!?要房子盖好了,我做出来第一个给你喝……」 葛正修听着他一路兴奋地比划,手被树枝划了都没感觉,等他看到的时候真是好笑又好气,「嗯,等房子建好了。先拿水沖沖手。」虽然不懂,但葛正修直觉傅居言手里的水会对伤口有好处。 傅居言不疑有他,正要打开水袋口,却被葛正修一手夺了水袋边走边沖了手,另一只手这个时候都没放开他。 他这才觉得别扭,手缩成锥子状想从包着他的那张大手里钻出来,被察觉到他意图的大手握得更紧,「好好走路,别摔了。」
第63页 傅居言:「……」 他悻悻地撇了撇嘴,安静了下来,连刚刚感兴趣的话题都不说了。 葛正修像是没有察觉到他的别扭,说:「我和葛飞从邻村里多找了些人,大嫂和咱们的,加起来半个月也能完工。每人多给了些工钱,不管饭,算了一百六十文。」 这价格算是高的了,现在不是农忙时期,家家户户都有闲人,这时候的短工是最不好找活的时候,这个时候,就是不管饭八十文也有人干,更不要说葛正修给到了一百六十文。虽然房子催得急,但人也多,说是活重但其实对这些长期干农活的乡下汉子来说也习以为常了。 所以一说一百六十文,这活肯定是有人抢着干的,到时候鱼龙混杂不会少一些浑水摸鱼的。所以葛正修没对外说,只和葛飞两人挨户叫了村子里相熟的汉子,说明了来意,又在其中一汉子的推荐下,找了邻村长期一起干这个的一群汉子,林林总总加起来凑了三四十人,这才算完。 昨天王大娘找来的时候,他和葛飞正在和邻村一汉子商量盖房的事,邻村的这些汉子是经常一起干这个的,有时候还经常十几人就包了人家的活算是自己人全套都做了,所以在这方面懂得不少。葛正修没有把傅居言给他的图纸拿出来,他不是个笨的,加上傅居言跟他说过这些构造,所以把话和那汉子一说,那健壮爽朗的汉子立马就懂了,直夸这房子的技巧真是绝了,赶上那些大户人家的精巧了。 就是葛飞都在一边听得心动,想着那些个方便的机关巧技,恨不能这房子是给他家盖的。 傅居言又来了兴致,「这么快?我还以为怎么都要再等二十天呢!」 傅居言在有些地方其实很是懵懂,葛正修知道他不晓得这些明面上看不着的弯道,就慢慢耐心讲给他听,又把工钱随着时间的变动告诉他,一点一点讲得细,生怕他哪一天被人煳弄了。 作者有话要说: 每次想标题都好痛苦,希望到时候我直接搬原文句子你们不要怪我,╰( ̄w ̄o) 第37章 (倒v结 两人一边说着话一边向山下走去, 一回到自己屋子傅居言就忍不住,找来干净的白布摊在桌面上,将采来的鲜叶均匀摊在了上面, 厚度大约食指两个指节。一芽一叶一芽两叶採摘的时候没有分开, 他也就将两种混合做了, 反正是第一次试水, 他也没分得太细。 将摊好的茶叶放在通风处就去吃午饭了。 现在家里的午饭都是杨巧容负责,因为这两天生意也赚了一点钱, 没有以前那么拮据了,大家的伙食也好了起来,时不时能在饭桌上见到一两点油荤,几个孩子吃得头都不抬。 因为人多不方便,傅居言这几天都没有进空间看过, 也就没有自己偷吃野食,一大早跟着葛正修在山上跑了一个来回, 早就饿惨了,再挑食也挑不起来了,难得一口气干了一大碗饭把肚子都撑起来了。看得王大娘和杨巧容两个不住点头,这个哥儿实在太瘦了点, 多吃点好。 傅居言吃完饭嘴都没抹干净, 就迫不及待沖回屋向早吃完饭正盯着他那茶看的葛正修道:「正修哥,我想要铁锅!我忘了铁锅了!家里的锅给我用呗?」他怎么把这茬忘了!没铁锅他怎么杀青啊。 他那点小心思怎么逃得过葛正修的眼睛,知道他是不愿意去厨房,因为不管是王大娘还是杨巧容这几天都逮着他就说让他做饭, 说是为了以后他们住自己家的时候傅居言能熟悉, 除了做饭,缝补之类的也要他学一学, 傅居言早要炸了!他是不讨厌做饭,但是不能让他连缝缝补补的都要学啊!他是纯爷们儿! 这不,知道杨巧容这会儿正在厨房休息,傅居言怎么都不敢进去让大嫂看见他触景生情。 葛正修觉得好笑,「你看看这茶可以了吗?我去给你拿锅。」他按照傅居言交代的,每隔一段时间就翻一下叶,虽然不知道他说的那个鲜叶含水量70%左右是个什么意思,但那变软的叶质和散发出的清香却是可以判断的。 傅居言走过去揉了揉,感受了一下茶叶的湿度,其实他也不太确定含水量,他空间里倒是有湿度仪可以测一下,不过现在不方便拿出来,所幸他经验还算丰富,根据茶叶状态判断了一下,感觉差不多了,点了点头,「嗯,可以了,你去拿锅,一会儿开始杀青!」 等锅拿过来,两人端着锅兜着茶叶去了后院的小灶,几个孩子吃完饭都安静地待在各自的屋子里,王大娘和杨巧容很有分寸,傅居言和葛正修两个不说,也不会抓着人就问东问西。 这时候的后院一片安静,葛正修将火升起来,傅居言让葛正修注意火候,他来杀青。一般杀青温度应该在二百度以上才可以,铁锅达不到那样高的温度,即便如此,杀青时的温度也不低,傅居言把手用厚厚的布缠了一遍,避免杀青的时候将手烧伤,拒绝了葛正修杀青的要求。先闷一两分钟,然后透炒到适度,等到鲜叶逐渐失去光泽,变为暗绿色,叶质也变得柔软,傅居言用手紧捏成团又松开,发现茶叶已经不会轻易散开,浓浓的清香散发出来,他眼里闪过一丝放松,立即起锅,将茶叶放在早就准备好的竹扁上。 然后是揉捻、干燥。因为没有特制的烘笼,傅居言将揉捻好的茶叶放在竹篦上,进行干燥烘培,这次两人共同作业,每隔三四分钟翻一次茶,手法傅居言刚开始还要不断指点葛正修,到了后来,葛正修臂力大,将整个竹篦端起来翻茶的时候比傅居言动作还要标准,看他累得不行,又因为热,一身汗淌下来将衣服都打湿了,索性将所有活都包了。
第64页 好在因为茶叶量少,两人也没有弄多长时间,就已经完成了。 最后摊凉,烘培过后进行两刻钟左右的摊凉,最后才是成品。 等傅居言将最后一点茶叶装进打磨好的竹杯中后,葛正修才说:「去沖个澡。」 傅居言也实在受不了粘腻腻的自己了,不过还是犹豫了一下,「要不你先洗吧。我先去泡碗薄荷水。」 葛正修现在简直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古铜色的肤色也被火熏得一片红,因为太热,翻茶的过程中就脱了外衫,上身只穿了件敞怀白色亵衣,因为汗湿,亵衣贴在身上,精壮的身材若隐若现,脖颈上的汗水滴落到胸膛上,顺着流畅的曲线滑落到更深的地方…… 傅居言突然觉得有些不能直视眼前人,干巴巴道:「你去洗吧,我一会儿再去。」没等葛正修说话,自己抱了一堆竹杯跑了。 葛正修好像什么都没察觉到一样,顿了一会儿,径直进屋扯了干净的衣服就出去了,等他沖完澡回来,炕上趴着的人已经睡着了。 他坐在炕边一边擦头髮一边看了他一会儿,似乎在犹豫要不要叫醒睡梦中的人,最后还是没有出声,轻轻绞了湿布进来,将人的外衣脱了,简单给傅居言擦了一下,将湿布放桌上,行动连贯地、躺在了傅居言的旁边,静静躺了一会儿,听着旁边人清浅的唿吸声,还是没忍住,将枕边人一只胳膊轻轻搭在了肩上,果然没过一会儿,睡相併没有自己想像中那么好的某人已经顺杆爬,整个人都缠了上来,嘴里还不住嘟囔着,「唔,热……」 昏暗的房间里,响起了某人低沉的而短促的笑声。 这一觉两人都睡得踏实,连晚饭都错过了,从落日黄辉一直睡到了第二天清晨,居然也没有人来叫醒他们。 傅居言是被饿醒的,睁开眼就发现男人和他面对面直盯盯看着他,他的意识还没怎么清醒,迷煳问了句:「怎么了?」 「没。」男人显然也是刚醒,沙哑磁性的男低音顺着硬枕传过来,让傅居言的头皮一下子就麻了,整个身子都酥了一下。 艹,犯规啊!傅居言愤恨爬起来,心里又嫉妒又别扭。 男人却还躺着,盯着他红彤彤的脸看。 傅居言一下子就发现了,这下更炸毛了!衣服一下子甩他身上,「起来啊!」 葛正修接住,乖乖应了。 第38章 啊啊啊!见鬼了。他一个老攻, 总攻,为什么会被一个块头比他还大的傢伙撩到?!这不科学! 傅居言扒着碗里的饭,在一双筷子夹着青菜送进他碗里时狠狠瞪了筷子的主人一眼, 老子肉食动物!说了多少遍了不吃青菜!? 筷子的主人却一点被剜的自觉都没有, 过了一会儿又一筷子伸过来, 傅居言刚想炸毛, 突然发现筷子上夹的是一块五花肉,到嘴的话又咽了进去。恨恨把肉吃进嘴里, 咀嚼的力度像是跟这块肉有深仇大恨一样。 桌上两外两个大人对视一眼,一脸平静匆匆吃完了饭,杨巧容还不忘跟三个孩子说:「快吃快吃!不许磨蹭,吃完了我好收拾。」 其意图明目张胆已经无需掩盖了。 傅居言已经不想去解释了,他们之间什么都没发生!因为制茶累了所以才睡了那么长时间的啊!你们不信我, 也要相信我的成果啊! 尽管在心里不断咆哮,他还是淡定地吃完了饭, 淡定地邀请某人,「再来一遍吧。」 「好」 于是两人又制了一天的茶。 期间从山上回来的时候两人去工地上看了一眼,房子已经正式动工了,葛飞负责监工, 几十号人都在热火朝天的劳作, 杨巧容母女和王大娘时不时过来添茶倒水,倒是井然有序。 村子里关于两家要盖房子的消息自然也传遍了,当然在葛飞几人的刻意引导下,「借钱」的事儿也传遍了, 不管他们怎么议论说闲话, 两家人都没去在意,几个孩子更是没事就往这边跑, 葛飞家的独子葛小胖,大名叫葛江,也跟着小伙伴葛子明跑来跑去,两个小傢伙看什么都新鲜,嘴里的「哇哇」声就没断过,还专门往犄角旮旯里钻,大人不注意能把人拌个跟头,烦得葛飞捞起大掌就要揍儿子,两人这才老实了点儿。 葛秀儿一个姑娘家,去了几次也就不去了,没事就和她娘在屋里琢磨着编红绳,两人断断续续编起来也积了一些,数量很是客观。 傅居言和葛正修如法炮制又制了一些茶,两次加起来也有十几罐了。 这天晚上,两人都洗漱完毕,他拿了一罐出来,因为没有茶具,只简单沖泡了一番,将第一碗(没有茶杯)递给葛正修,「尝尝。」 早在傅居言姿势赏心悦目地沖茶时,葛正修就已经深了眼眸,鼻尖的清香让他断定此茶不俗,但没想到喝进去的时候能让人惊艷到这种地步,他因为自身经歷也见识过好茶,甚至是常人难以遇见的茶也不是没有接触过,那些茶有些至今还让他难忘,但没有哪一种茶,能让他有这样惊艷的感觉。 粗糙的瓦色碗也不能遮盖住它的清亮。蜷曲的细长尖形茶叶在水中舒展旋转,在碗底蔓延出翠绿鲜嫩的汤色,清鲜高长的香气随着热气强势的钻入鼻中,已经让人唇齿流涎。更别提其滋味确实醇厚鲜爽、生津回甘,让人品之如瘾、念念不忘。
第65页 他沉默良久,道:「上上品。」 何止,如果配上合适的茶具,精心沏茶,可当绝色。 「真的?」傅居言眼睛亮了亮,「可以了,等我卖了它,没有大钱,小钱钱还是可以的。」 葛正修一口茶没喷出去,眼前人沏茶姿势优雅犹如世家贵公子,如此认真却是为了钱这种相对的俗物,反差之大,也难怪他喷笑不得。 看来这小哥儿也是学了个半桶水,沏茶品茶一个不漏,这茶道精神却一点没通。 葛正修眼中带了笑,竟有些宠溺的味道:「卖给绝坊吗?」 傅居言倒是没想过这个问题,他刚跟人谈完了凉茶粉的生意,这绿茶关系到他的花茶,他能一股脑把东西都塞一个洞里吗? 那绝坊的掌柜太精明,可见背后东家也不是无脑之辈。 不是他不放心,但他绝对敢说,花茶在东陵不会成为凡品,这样的东西,他一个普通的农家子自然保不住,但也不会飢不择食见大树就靠。识人如临渊攀爬,一个不小心,可能一脚登空,跌落崖底。 是大树还是食人花,得看某些人的诚意了。 如果找不到可以合作信任的伙伴,他宁愿这东西永远不现世。 似乎是察觉到了他的忧虑,葛正修替傅居言沏上一碗绿茶,对于傅居言的这些能力,他一直表现得很平静,「碧铂轩开张近十年,店里每每推出玉石金饰都是华曲县和周边几县富家太太小姐争相哄抢的攀比之物,甚至在顺东府也颇受欢迎。」男人垂眸,「那掌柜的不是短见之人。」 傅居言心中微动,说实话,每一次和男人讨论问题,他都有一种,这个男人不该是生在这种地方的错觉。他对世事的洞察,识人的明锐,是天赋还是经验? 傅居言神色不明瞥了男人一眼,服兵役那几年,他真的只是一个普通的兵丁吗? 他同样没有将疑问说出来,对于彼此有意无意的隐瞒,两人都心照不宣选择了沉默。 他哼了一声,却勐地想到了另外一个问题,顿时有点心虚气短,「这么说,你是早就知道我那琥珀不止卖了百金呗?」那「极品」琥珀卖价太高,他当时虽然迫不得已对于平几个说出实情,却没打算将价格也一一告知,转念一想就掐了一个零。 现在看来,除了葛飞王大石信了,恐怕精明的于平和葛正修都心有疑虑。 葛正修不提起来,他还真把放在他空间里的那一堆票子给忘了。 男人端着茶碗的手一顿,眼神游移了一瞬。 傅居言又哼了一声,哼唧道:「卖了千金。」 还好茶碗里的茶水已经没了,不然这一碗估计要浪费了,葛正修心想。 他当然心中存了疑惑,觉得依照碧铂轩掌柜的做法,不太可能为了贪图眼前一时利益刻意压低价格,但他又不想傅居言为此伤心,所以一直没说,现在既然谈到了这个话题,这才拿来小心试探傅居言。 当然,他不愿意承认自己其实一直隐隐在耿耿于怀。 不是没想到极品琥珀的价格,但想和亲耳听到并不是一个概念,此时此刻,葛正修想起于平当日看傅居言的眼神,也不由在心里嘆一声,这个哥儿,实在是胆子太大了些。 「以后不需要如此,你若要花钱,我来想办法。」 「呃……」傅居言卡壳了,这话要不要说得这么顺?!这种丈夫和妻子对话的既视感……他不要趴着啊! 赶紧转移话题,「你的意思是碧铂轩老闆人品还行,他认识的绝坊老闆也可行是吧?」 葛正修眼里划过淡淡的无奈,不知是为他之前的迴避,还是为他把他的话翻译得这样直白,「对,绝坊是个不错的选择。」 傅居言趴在桌子上,大睁着眼转了两圈,不知道是不是信了他的话,「好吧,反正我也不知道除了绝坊这地方还有哪个能买得起我这茶的,等明天送凉茶粉的时候先捎上一罐。」 他顿了一下,「你,陪我去吧。」 葛正修一怔,看向懒洋洋趴在桌上的哥儿,修长有力的食指不觉摩挲着碗缘,深邃犀利的眼中似有不知名的光亮闪过,随即化为更深的平静,「好。」 傅居言不自在挠了挠脸,「那还是说好了,先看看情况,要是不合意还是得再找机会再说。」他嘟囔着:「我这茶都宝贝呢!」担心自己第一次水平没有回来,他可是偷偷在里面放了灵泉水的。想到绝坊那个胖子掌柜笑眯眯的眼睛,他暗暗想到,到时候可得好好敲这狐狸一笔。 「嗯,赔本的生意不做。」 两人谈话到此结束,回炕上睡觉。 傅居言却一直睡不着,烘青绿茶工序简单,除了温度火候的控制和手法的熟练,其他的地方勉强可以用粗陋的工具代替。 从这两天的试制来看,结果还算让他满意,加了灵泉水的绿茶已经达到了上上品,但这不是他最满意的结果,如果条件允许,他做的烘青绿茶,该能位领东陵绿茶之最。华国绿茶经歷千年的发展歷程,精简出来的制茶法,即使东陵茶艺精绝,也是远远不及的。 但条件允许就意味着空间的暴露,他空间里制茶工具仪器甚至现代工序所需精密机械都成套存在,那才是他自信的资本。 身为一个现代人,他承认,手法和技巧固然重要,但离开了依赖的机械,他能胜过其他人的所剩不多。
第66页 山外有山,他有所依仗但也并不自大。 花茶制作就更不一样了,花茶费时费力工序繁多,要求比绿茶更甚,他不可能单纯依靠这古代的简陋工具达到他满意的程度。 但空间是他在这个世界最大的保障,前世他不是没有连生死都可以託付的知交,但就是这样,种种原因之下,他还是没有说出口。 而如今这个他所知不多的世界,这个秘密,不知不觉已经不受他控制了吗?傅居言茫然地想到。 夏夜虫鸣从半开的纸窗中一声声传来,却没有将凉风带来半点,湿热而无规律的响动将人的心绪绞得更加烦躁,傅居言想得头都炸了,索性把薄被一蒙,滚去贴墙睡了。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两天会日更,大佬们别潜了,冒个泡看看你们养的肥肥啊! 第39章 第二天, 两人早早收拾好,因为今天是去谈事情,顺便还要学院拜访夫子, 可能没有时间顾上几个孩子, 所以就只有傅居言葛正修两个去了。 坐上马车傅居言还能看见明哥儿乌黑大眼睛直盯盯地望着他们这边, 不由觉得好笑, 对旁边的葛正修说:「回来给孩子们买点儿零嘴包上,顺便买两件衣服。」几个孩子的尺寸他早量好了, 就等着什么时候得闲了再在县里好好逛一逛给他们弄两身衣服。 家里大人还好,总要见人的,衣服虽然陈旧,但好歹补丁还可以遮掩,几个小孩子就不行了, 家里没有余钱做衣服,正是长身体衣服经常不知不觉就变小的年纪, 常常就是杨巧容挑挑拣拣家里的剩衣旧裤拼凑起来的,尽管尽量做成一色,但多是补丁的旧衣做成的衣服,再怎么心思费尽, 也实在是让人看着心酸。 葛正修道:「扯了布回来做吧, 大嫂手艺好,以后不用再去县上,时间也充裕,正好可以加上大嫂和大娘的一起做了。」 傅居言点点头应了。等两人到了绝坊, 没料到何长丰正好也在, 傅居言为双方介绍了一番,看到葛正修脸上的伤疤, 何长丰和钱茂两人惊讶了一下就收回了打量的目光。 几人在宽敞通风的待客小厅落座,钱茂笑眯眯道:「言小哥儿茶粉准备全了?」 傅居言也没废话,见两人都急,将承诺的几杯凉茶粉拿了出来,立马就被钱茂接住了,何长丰伸出去的手讪讪收了回来。 傅居言两人假装没看到,他们专门架了牛车来得茶坊后门,已经将满车的凉粥和凉糕都卸了下来,钱茂很会做人,立马叫了小二来将两样吃食放进了井水中冰镇。 傅居言暗暗想到,葛正修说得没错,何长丰十年时间能将一间店做到州府闻名的程度,他所结识的人,即使现在看来声名不显,但见识手腕想必不会差到哪去。 他和葛正修交换了一个眼色,这才将和装盛凉茶粉一样的一个竹杯拿出来,刚要说话,何长丰就在问:「言小弟,这还有一罐?」 傅居言摇头,「不是。」他看向钱茂,「钱掌柜,能借贵地茶台一用吗?」 这间屋子想来本就是待客用的,离他左手边不远靠窗处就摆放有茶具齐全的茶台。 那茶台整体暗红,器型依形而建,制作精道,雕制细腻,曲线流畅的暗红色木器中似有流水暗涌,其上瓷白透亮的茶具错落有致,实在漂亮。 钱茂闻言眼中精光一闪,笑道:「这是自然,几位请移步。」 何长丰也似察到了什么,跟着连忙起身。 傅居言坐在茶台边,看得仔细了更觉这茶坊不简单,随便一具茶台竟然用了顶级红木,千年紫檀方成掌粗,可想而知这样一座木具价值几何。坐在这里,他仿佛能感受到,红木紫檀香随着裊裊升起的茶烟流动飘香,该是怎样一种享受。 不慌不忙用茶勺舀了适量茶叶放进茶壶中,取了一旁显然早有准备的热水,按照自己平时的习惯给几人沏了一壶茶,浓郁的茶香流动在精緻华美的白瓷器具间,飘散在几人鼻尖间。 除了傅居言,其余人都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作。 翠叶烟腾冰碗碧,绿芽光照玉瓯青。持茗人玉面朦胧,青古瓷淡香生发。尽管再看一遍,葛正修也难掩眼中惊艷,而旁边两人,早已失言。 东陵好茶,亦崇茶艺。眼前哥儿仪容端正,动作行云流水,姿态华美不失阔落,隔着淡淡烟雾看去,仿若春风拂面,实在美不胜收。即使夏日闷热,也生生被沖淡了心中的烦闷。 无言的人心中憾然惊嘆,人面如玉,古瓷生香,风光绝美。 「请。」 不同的手持同样的白瓷绿茶水,水入喉中,没有人愿意打断这样的气氛,这样的唇齿盛宴。 良久无言…… 「好茶,可当『绝』字。」 「好艺,可登一『最』。」 傅居言放下茶杯,只笑了笑。说实话,看见这具茶台他有些心痒,不知不觉就将前世学的那一点茶道表演运用了过来,当然也有做给两位掌柜看的意思,好茶配好艺,他这茶,并不愿意低就。 「两位掌柜谬赞,这茶是我和正修哥这两天赶制出来的,就当为庆祝我们双方合作,给两位的礼物,算是感谢两位几次用心招待。」 两位掌柜抓住了重点,钱茂问道:「言小哥儿,此茶真是……?」
第67页 何长丰也是一脸激动和惊诧,这个小哥儿,到底还有什么拿不出来的? 「正修哥比我懂得不少,算是两个人串着各自的那点手艺糅合出来的,没想到效果这样好。」葛正修和他的经歷都比较好添加「际遇」,外人就算有疑虑也查不出来什么。他给了葛正修一个暗示,男人倒是淡定,别人都不好一直叫傅居言添杯,他倒抢过茶壶一杯接一杯水一样喝了起来,接到傅居言的眼神,挑了挑眉意思收到。 钱茂两个倒没发现两人的「眉目传情」,只时不时盯着葛正修那双虚捧着茶壶的手,一脸隐忍的肉痛之色,但傅居言的话才是他们更在意的内容,「你是说,这茶你两个自制的?」何长丰还是挺怀疑,但是看两人一身粗布麻衣,也知道如果不是自己制的,是绝对不可能拿出这样的好茶来的。 傅居言也知道这话只是个设问句,没说话,把手里的杯子伸到了葛正修面前,男人一顿,伸向自己杯子的壶口转了个弯,茶水流进了傅居言的杯子,傅居言慢慢品完,那两人才又开口,钱茂道:「不知道小哥儿这茶是不是也有意愿做笔生意?」 傅居言觉得这胖狐狸太难对付,但又喜欢他这聪明劲儿,「您要有意愿,我和正修哥会考虑,只是还希望钱掌柜能手下留情。」 「呵呵,言小弟不必担心,这事我能替他做个主,鄙人直言了,只要你这茶单供给绝坊,绝坊绝对不会亏待于你们。」 「居言。」 葛正修突然叫了一声傅居言。 傅居言抬头,一怔。 男人脸上的意思分明是要让他应了。 他放下茶杯,想了想,望向何长丰两人,「谢何大哥好意,若规矩按原来算,我和正修哥三成可行,两位何意?」 这回倒是换两人怔住了,先前凉茶粉谈得是五五分,这绿茶稍逊一些,但味道也堪称一绝,真要比起来,可能绿茶还要更胜一筹,毕竟东陵茶饮风行,长久下来,除了习惯,已经融进了风俗和文化当中,成为东陵人生活和娱乐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和巧夺一时的凉茶粉比起来,达官贵人更重象徵了身份地位的好茶,比起凉茶粉,这才是重中之重。 傅居言解释:「先前是小子莽撞,那凉茶粉虽得之不易但并不算千金难求,两位相比也能猜到是一种茶研磨成粉后得到的,若时机得当,我会带来成品凉茶,只是现在不是时候,还请两位见谅。」 都是一点就透的玲珑人,两位掌柜一听此言便明白了傅居言的意思,想来凉茶茶叶不是何种珍稀之品,这位小哥儿故出此法子以求物稀而贵。不算千金难求,怕是再委婉不过的话,话里意思再明显不过,这凉茶价格只能适抬,不能高抬。钱茂苦笑一声,妄他被主子贊一声精明聪达,这第一笔生意,就着了一个小哥儿的道。 他道:「鄙人明白了,言小弟不必如此,一事归一事,这茶亦当五五分即可。」 傅居言一番话被挡了回来,有些弄不明白,不由看向葛正修。 葛正修开口道:「何掌柜魄力,我和居言受之有愧。」 钱茂摇摇头,慢慢呷一口清茶,神情认真,「不敢当,只是结个善缘,若日后两位再出新物,不知可否看在今日给钱某一个善缘?」 傅居言明白了,感情这狐狸打这主意呢! 「应该的。」 傅居言刚想着晾晾人,葛正修就回话了,他扭头看向男人,那人也正看他,深深的眼睛里带着劝意。傅居言舌尖顶了顶腮帮子,这男人今天不太对劲儿啊,有点秀。 「哎你刚刚为什么答应的那么快啊?那钱狐狸就等你应呢。」 两人辞别了钱茂和何长丰,将空了的牛车赶回存车地儿,走大街上准备逛,傅居言还对之前葛正修就那么简单答应了钱茂感到一点点不乐意。 葛正修嫌他东瞅西瞅不好好走路,大掌握住才到他下巴的傅居言的后边脖颈,一面推着他走,一面从他扭头的方向感觉他又想往那个地方跑,闻言说道:「那绝坊背后的东家不简单,碧铂轩也许跟绝坊是一家。」 傅居言一愣,下意识抬头看他,「你怎么知道的?」 这回男人很久没有说话,傅居言都要等得没有耐心了,才听到葛正修淡淡说道:「绝坊匾额,是东陵名家曲倾所作,曲倾为人孤僻乖戾,和人少有往来,字迹千金难求,其作多是从其知交手中流出,市坊有传,其至交好友,……是福王殿下。」 福王乃东陵唯一的王爷,乃先皇之子。当年先皇战乱亲征客死他乡,先皇胞弟安王为稳定局势临危摄政,以不及弱冠之龄,定朝邦、平动乱,彻底铲灭当年五子夺嫡残留余党,是为摄政王。然幼皇势弱无为,摄政王权势滔天,终成宫变,摄政安王一朝反覆,亲登皇位,封先皇之子——福王。 举世皆哗。 这也成为这位杀伐果断英明神武的千古帝王唯一为后世诟病的一点。 当然,此是后话。 就现在的百姓而言,这场宫变并不为人所知,官场之上的风向也诡异得平静,似乎当年的安王受百官朝拜无一例外也可以归结为其手段高绝。只是不知道当中又有多少血液无声消失在了那场一面倒的宫变中,才成就了今天的局面。 但也许是出于愧疚,也许是过于信奉因果报应而担虑自身,总之这位上位者的态度迥然,东陵人人皆知,福王殿下府邸煌丽,堪比皇宫。今上曾有免死谕旨,福王一生重罪可免其三,不累后世,不缀其亲。荣宠加等,世人皆慕。
第68页 但不管是什么原因,曲倾之作出现在这样一个小小的茶坊之中,绝不是偶然。 「嗯?」傅居言疑惑,「不是那位东博先生的吗?」 葛正修摇头,「东博先生倾慕曲倾已久,曾有传他曾拜曲倾为师,专研曲体,以至臻镜。但若有心,不会贸然以曲体出手制造赝品,更不会大张旗鼓声明为己所作。」东博之传,想来是有人猜测绝坊为东博所题,绝坊不好声张故而默认罢了。 傅居言别的没想到,倒是庆幸自己之前没有在何长丰面前瞎说。这谁啊?一点见识都没有还传得那么煞有其事,让他一番打听下来人人都说是东博的题字,要不是今天葛正修这么一说,他还蒙在鼓里呢! 他又奇怪了,「你怎么知道?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第40章 葛正修解释:「当年兵役, 我所属宁国侯府宁小将军麾下,宁小将军为老侯爷长子独子。宁国侯一门,老侯爷两子一女, 女为太皇爷妃, 膝下三皇子和五皇子, 即先皇和当今陛下, 长子封大将军,当年战乱中为护先皇而死, 次子任帝师。唯一的孙辈宁小将军承忠烈侯府骁勇,嗜战好勇,绝少败绩。因福王与宁小将军交好,我恰巧见过福王赠与小将军的曲倾真迹。」他顿了顿,「宁小将军所交可信。」 傅居言吸一口气, 「这一家子真够厉害的。你还对那什么小将军挺有好感啊。」 葛正修捏他脖颈软肉,「居言, 慎言。」 「哎我知道,你还说起绕口令了,我又没乱说,我说你怎么答应得那么快, 原来是早就猜到了绝坊东家是谁了, ……你能别扭我脖子吗?难受。」 「人多,会丢。」 「去你啊,我又不是小孩子,跑了不能再跑回来啊, 你这样让我怎么看东西啊。」 「别乱花钱。」 「……毛病多。」 「你这么一说, 」傅居言歪头,「我怎么觉得你离那些豪门贵族这么近呢?你居然连王爷都见过。」 他有点明白了, 又满肚子疑惑,葛正修能知道很多东西,大多是三年征战的结果,但能接触到一个将军职位的人,想来不会是什么简单的士兵吧?那他是为什么会选择悄无声息的回来?从外面广阔的天地回到无闻的乡下,会甘心吗? 一将功成万骨枯,只是因为这个原因? 可惜男人已经不打算再多说,「嗯,凑巧。」 傅居言撇撇嘴,也懒得猜了,实情再如何也是过去的事了。 「那你刚刚,是不是想把我花茶也卖了?」他瞥着他。 男人一脸理所应当,「绝坊不会亏待你的。你想赚钱。」 「喂!」是这样说没错,但别说得好像他很爱钱一样好不好?好吧,他确实是爱钱。 傅居言彻底不想搭理某人了,专心看街上的摊子和两侧的店面。 其实他心里还是有些高兴的,他知道葛正修是在帮他,如果他知道那些背后事,必然也会选择绝坊。花茶的去路有了保障,傅居言心里最大的一块石头也落了地,心里自然高兴,也对葛正修心存感激。 这时候的傅居言好像并没有意识到,当葛正修叫住他,让他答应时,他不明所以却下意识应了钱茂代表了什么。 信任是相知的开始,他已经不知不觉对身边这个男人放下了戒备。 两人走得很慢,一是因为人多,二是因为傅居言看什么都好像很感兴趣,总是要停下来看,走走停停,葛正修再怎么制止,手里还是拿了一堆东西。 因为拿了东西,手早已从傅居言身上拿了下来,见他又钻过人群往那杂耍处去了,葛正修唯一空闲的食指揉了揉眉心,认命喊道:「好好走路,别……」 话还没说完,就听到那边传来惊唿,热闹的街市顿时大哗,有孩子大哭和女子惊叫的声音传来,伴随着男子的一两声低吼。 葛正修心中一跳,强烈的恐慌感袭来,居言在那! 他再顾不得手中的东西和逆流的人群,急忙往那边奔去,人群嘈杂熙熙攘攘,他却一眼就看到了那个眉色精緻的哥儿,静静望着飞来地赤红,忘记了闪躲。 所有的声音都退去,所有的人潮都成为墨色,葛正修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穿过面前的三两人,仿佛在一瞬间达到傅居言面前的,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背上的痛意和怀中人声声的急喊惊醒,「有没有事?」 傅居言急得狠捶他,「你烧傻了吧?!都被你挡住了还有什么事?有事的是你好不好?!」他不敢看他的后背,他从小到大没受过这样的伤,不知道男人有多疼,也不敢碰他,「干嘛跑过来挡啊,那火圈整个扑背上好受啊!你喊我一声我躲开不就行了?!」 男人一言不发,还抱着他不松开,傅居言以为他很疼,紧皱着眉眼里全是焦急,「能走吗?有人去赶牛车了,这条街全是玩乐杂耍,要过两条街才有医馆。你疼不疼?」他不懂医,恨不能将空间里的水捞出来洒他伤口上。 傅居言也知道自己说得是屁话,烧成那样哪有不疼的。他那时候抬头看到失控的火圈就知道自己躲不过了,离得那么近,以他的身手肯定躲不开了。 本想着用手臂格挡甩开,左右不过多喝几天灵泉水的事,却没想到被他忘到不知哪里去的葛正修突然冒出来用后背替他挡住了,男人的闷哼让他瞬间醒过来,周围人也纷纷惊唿,杂耍的几个汉子更是愧疚得头也不抬,不知用什么灭了葛正修背后的火,要叫大夫来处理。
第69页 他听着愈发着急,这边人多,大夫一路走过来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再说没有个地方,葛正修要大街上包扎吗?叫了他们赶快去赶牛车,这才罢休。 葛正修判断自己伤得不重,毕竟上过战场,那些个日子哪次受伤不比这次严重?但他没有放开怀里的人,看似依靠,实则圈护,「没事,小伤,养几天就好了。」 傅居言也许能躲开,但他不希望也许之外的情况发生,所以愿意用自己受伤换一个肯定。 傅居言心中焦躁,这种感觉很不好受,但他知道,他和葛正修并没有看起来那么熟悉,也并不觉得有和人交心,但这样一个半生不熟也许连朋友都算不上的人却为了他做到这种程度。他就是再迟钝也能察觉出男人待他的与众不同。 但同时他不可控制地感到有一股温暖的喜悦涌上心头。不是没有人为了他可以有所牺牲,但前提是那是他用同样等价的损伤换来的。 葛正修不同,他只是一个认识不久的、和他牵连不深的、名义上的丈夫而已,他不曾为他付出过什么,甚至可以说相当自私地要求过男人按照他的安排走。 他这样吝与情感付出的人,葛正修是怎么做到毫不犹豫地挡在他面前的? 傅居言哑然无语。 「小哥儿,快扶住大兄弟上车,咱们马上就到医馆。」 两人静默无言中,那边收了杂耍工具的几个汉字已经将牛车赶来了,旁边的人纷纷让路,好让他们过去。 在走上车的一路,人群中关于葛正修如此护着男妻的议论一直冲进两人的耳朵里—— 「是个有担当的,能老远冲过来挡这一下子,哎呦喂,小哥儿有福份。」 「小哥儿长得好,那一下下来指不定要伤着脸,该多可惜?汉子伤点皮肉,要不得什么,要我,我也愿意为媳妇儿挡那一下子!」 「滚犊子吧你,癞蛤蟆吃天鹅肉呢?就你这模样,娶上媳妇儿再说吧。」 「你还不信我!你问问老许,刚是不是那大哥练了邪功似的搜一下就飞人媳妇儿面前了?……哎呦!你打我干嘛!不让人学武还不让人说说了?」 「闭嘴吧你!你知道就是媳妇儿了?」 …… 下巴搁在他头上的人忽然动了动,临上车前,借着动作将头下移,贴着傅居言的耳朵,热气传来,「媳妇儿。」 傅居言腿一抖脸一麻,差点没给人甩下去。 等上了车,这股劲都没缓过来,傅居言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对这俩字反应这么大,将其归结为汉子的铮铮铁骨心,坐车上木着一张脸不知道在想什么。 那几个汉子倒没有全跟来,只留了两个在外面赶车,剩下的都留下来看管行李,还特意将车厢空给了两人。 其实车里空间也并不大,尤其是葛正修因为背部受伤只能趴着,车里没有枕头之类的东西,傅居言只能让他侧枕在自己大腿上。 那背后一片狼藉让他不忍再看。 但夏季衣衫薄,葛正修面向他,平视即是他的腹部,再往下点…… 他浑身不自在。 最好葛正修老实点,没乱瞄。 可葛正修不知道烧傻了还是怎么,微微侧头又叫了一句「媳妇儿。」 隔着外裤亵裤傅居言都能感觉到大腿内侧起了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那若有若无的热气和低沉的震动,仿佛都透过那里一直传遍了全身,让他本来还不怎么热的身体瞬间犹如烈火在烧。 他咳了好几声,恶狠狠兇巴巴道:「你烧傻了吧?不老实待着乱动什么!」他想叫他别这么叫他,可转念一想葛正修也没错,两人成为夫夫是事实。顿时不知道该怎么反驳了。 男人可能真的有些神志不清楚了,头埋在他小腹上,毛绒绒的让他痒得难受又不敢推开他,偏男人不知足,还在那里乱蹭,嘴里居然还说着热。 傅居言给气笑了,狠抓了一把男人的头髮,「热你还乱动!」唿了口气冷巴巴道:「忍着吧,我也热!」 这一路煎熬,等外面汉子粗犷的声音想起时傅居言居然有如释重负的感觉,「葛正修?还好吗?我们到了。」 几人帮忙扶着进医馆,两个汉子连忙叫来大夫,老大夫经验丰富,看一眼葛正修背上的伤,叫来几个医童帮着清理了创面,傅居言看得难受,也按着吩咐做。毕竟是经歷过前世各类知识轰炸的,他上手很快,倒叫老大夫看了意外地好几眼,贊了句好。 刷刷开了几张方子,又找来几罐乌黑药膏,「伤得不算重,内外兼治,养一旬半月能好。」 傅居言赶紧问:「会留疤吗?」 他这话一出,别说大夫了,就是那几个医童和两个汉子都看过来了,仿佛在看幼稚天真的孩子。 葛正修抓了他的手,闷闷道,傅居言不确定他是在郁闷还是在闷笑:「别闹,留疤也不怕,……还是你嫌不好看?」 傅居言愣愣的,赶紧摇头,「不嫌。」 他这才反应过来,一个大男人,留点疤怎么了?葛正修脸上还有一道疤呢!他脸红了,他太紧张了,就是瞎问问,没想到这问题显得他gay gay的。 老大夫也没在意,笑呵呵道:「没事儿,好好养两天,留不了疤。」 这话说得,周围人都憋笑,养姑娘呢? 第41章 等从医馆里出来, 傅居言脸都是烧的。他愤愤腹诽,这火圈烧的不是葛正修是他吧?还是烧傻了的那种。
第70页 葛正修的衣服已经穿不得了,上衣损毁大半, 下面也被零星的火点烫得全是洞, 傅居言不得已, 跑到对面成衣店借了店家的量尺给他量了身, 然后又买了成衣。 男人趴在木榻上,背上大片的水泡已经被挑破, 被他一点一点上了药,看上去好多了。 见他抱了棉布成衣进来,男人坐起身来,迟疑道:「背上都是药。」 傅居言翻了个白眼,「回去我洗行了吧?」 男人不说话了。 傅居言受不了这样的气氛, 郁闷地将衣服砸在榻上,「行了, 我知道我错了还不行吗?我也不是故意的啊!我就是想看看,我没看过这玩意儿,还不能去凑个热闹了?那火圈又不是我让它飞过来的,我怎么知道我这么倒霉一去就撞上那耍杂技的失手了?这能怨我吗?你受伤我也没想到啊, 要能选, 我宁愿受伤的是我……你,你笑什么?」 说实话,他还是第一次见这个男人真正意义上的露出笑,除开脸上那深刻的疤痕, 刀削般稜角分明的一张脸勾唇一笑, 配上深邃点漆的眸,如果在平时, 这种硬朗的男人气息可能会让傅居言羡慕得要死,但现在却让他心里发毛。 因为他不知道他害他受了伤有啥好笑的。 「你说了好多话。」男人还在笑。 傅居言瞬间懂了他的言外之意,顿时恨不能咬了自己的舌头,「我没什么心虚的!」声音慢慢低下来:「你自己要给我挡的……」 「嗯,我要挡的。你是我媳妇儿。」 傅居言毛瞬间就炸开了! 「你烧煳涂了吧!」 男人深深看了他一眼,眼中的意味让傅居言头皮发麻,就在他忍不住再开口时,男人却拿了衣服转过身去慢慢套上外衫,「回家吧。」 傅居言看着男人手里的亵衣亵裤,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没有说出来。 辞别了医馆大夫,两人走到医馆后门,那两个主动负担了医药费的汉子还没走,其中一个精瘦的壮年人走过来,对葛正修道:「小兄弟,你这伤正是疼的时候,我和我家小子送你们一程吧。这事儿真是对不住,那臭小子 第一回 碰这个,好险没将人伤得更重。」 走进了看,才发现中年人面色清苦,看那边双十左右的青年,想来年龄不过不惑,两鬓间却见大片斑白,看上去却有五十不缺了。 那边正笨手笨脚收拾东西的青年身体明显顿了一下,慢慢走过来向两人拱拱手,「万分对不住,功夫没练到家还来献丑,又伤了人,实在惭愧。」这人身形瘦长优美,形容也颇为俊美,话语温和有礼,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 这父子俩都举止从容有风度,要不是那一脸风霜沧桑,真叫人难以置信是底层打拼的杂耍人。 傅居言连忙道:「百密一疏,难免的事,两位不用介怀。」他看看葛正修,「我家,嗯……夫君受了伤,恐怕不能赶车,我是个手生的,还真要劳烦两位再送一程了。」 他这句话让除了刚刚那一笑一直都冷着脸的男人突然转头看向他,脸上虽然依然面无表情,但却莫名叫人觉得男人心情仿佛瞬间转好了。 「小哥儿哪里的话,应该的。你家夫君先前落在咸西街的东西已经在车上了,人太多,也不知道我们找全了没有。若有缺损,烦请告知赔偿银两。」青年很是客气地说道。 傅居言两人这才知道青年之前在收拾什么,傅居言感到一阵温暖,两人衣衫破旧,面目沧桑,显然日子并不好过,也是,但凡能有些出路也不会干这样危险的杂耍卖艺之事了。但两人却坚持付了花费并不少的医药费用,不卑不亢,让人指责不起来。 傅居言走过去装作仔细看了看,发现一些小玩意儿不在了,其他大件像布匹和背篓里装的东西都在,两人本打算送给书院夫子的几罐茶也在,他点点头,「都在的,没少什么。」 青年闻言深深看了他一眼,转头叫那中年人,「管叔,我去就可以了,那边你去打声招唿。」 傅居言这才发现自己想错了,以为两人是父子,没想到是叔侄。 那青年口中的管叔除了刚刚混不吝叫了青年一声「臭小子」,其余的看上去倒不像个叔叔,现在听了侄子的话,很是自然地跟几人告辞退了,颇有几分唯命是从的感觉。 傅居言有些弄不明白这两人的关系,但他也不关心这个,「麻烦你了。」 葛正修也道了声麻烦。 一路葛正修不再趴着,而是盘腿坐起尽量不让衣衫碰到背后,傅居言松了一口气又隐隐有些道不清的空落,他见男人坐得笔直端正,忍不住道:「你把外衫脱了吧,这样就不会疼了。」 男人看了他一眼,「不疼。」 「那你……不是嫌沾上药膏吗?」 这回男人回得更快了,「你洗。」 傅居言险些觉得自己听错了,他瞪大眼,看着老神在在的某人,半天才幽幽憋出一句,「宁愿忍着痛也要惩罚我,葛正修,我佩服你。」 那青年一直将两人送到了村北,傅居言怕他不知道如何回去,告诉他村子西边通县里小路的那边每天都有去县上的牛车,想让牛车顺路捎带一程交三文钱就行。 青年显然知道一点情况,道了谢,又向两人告辞,这才去往傅居言指的方向走去。
第71页 等人看不见了,傅居言才扯过葛正修一只胳膊,做了个背的动作,「东西和牛车先放这,我先扶你回去,让大石哥来赶。」反正在村子里,也不怕丢了。 葛正修看着傅居言老鼠背大袋米一样的动作,有些哭笑不得,轻松将胳膊从交叉扒着他的两只手里抽了出来,「不严重,能走。」 「……那行吧,我扶着你点。」 还没到午时,两人就这么搀扶着一步一步从村北走到了大石家,一进院子就齐刷刷收到了三双惊异的眼神,「言哥儿(叔母)!这是怎么了?」 作者有话要说: ……能别抽我吗?我今天,考试加上课加考试,嗯…… 短小君也很可爱的~ 还有谢谢「meine」,灌溉营养液+17 「七月」,灌溉营养液+10 「百灵」,灌溉营养液+10 第42章 王大娘和杨巧容母女都跑过来, 连声问:「这是怎么了?正修这衣服……怎么弄成这样的?」 这叫傅居言怎么说?他看葛正修一派风轻云淡,知道是指望不上他了。这男人自进了医馆就一直对他阴阳怪气的,搞得他非常不自在。 他只好支吾着向几人坦白了葛正修一身的伤怎么来的, 果然, 就听杨巧容道:「怎么这么不小心呢?想看那个也得注意离远点儿啊。这一不小心伤了可怎么是好?你的脸是不想要了?还好正修挡了一下, 但这伤是闹着玩的?也还要养些天再说。」 经过这些天的相处, 大家或多或少都知道这个哥儿稳重的时候比谁都成熟懂事,可跳脱起来也没个准头, 叫人拿他没办法。杨巧容大人家一轮多,又是长嫂,纵然这哥儿平日行止不凡,气质出挑,但这个时候也不免要拿出长嫂的气度来, 点了点低着头的傅居言的发尖,「以后可不兴在街上乱跑了。」 傅居言双颊涨红, 他是小孩子吗?这事根本就是个意外好不好!他一个现代人没见过这古代玩杂耍的,看一眼还都不行了?至于一个两个教训瓜娃子一样对他进行批评教育吗?他郁闷得不行,但又不能顶嘴,在没人注意到的地方狠掐了葛正修一把, 看着我被大嫂教训你就得意了? 男人非常给面子地闷哼了一声, 叫几人担心起来,王大娘道:「这伤刚处理了估计还疼着呢,快让葛家小子趟床上好好休息休息。」 几人这才端了刚刚用薄荷叶煮的一点汤水,准备拿到后面施工地去, 叫那群汉子都尝尝, 这大热天的,一直这么干下去怕是会中暑。 经过几天前葛老太那么一闹, 三家在县上摆了摊子卖吃食的消息已经传遍了,而村里人有去县上逛过的当然知道那传得沸扬的凉糕和凉粥,有那心思多的,稍微一打听,就知道三家卖的到底是什么了。 当时村子里的人听到这消息的时候不可谓不震惊,这才多长时间,被葛家一家子赶出来的老大老二两家这都已经张罗起自己的买卖了,据说三家已经和县上一家新开的茶坊掌柜签了契书,这马上就要交货拿钱了! 村里有人在那家叫绝坊的茶坊帮过工的,更是结结实实吓了一跳,不说那新开的茶坊是个什么背景,单单能在热闹繁盛的新西街买下一个不小的茶坊,又另外噼下那么一大块地来扩建,上好的材料木材,名家亲笔题字,高佣僱工加班加点的重建,想想就知道财力雄厚非寻常能比。 这么一个大茶坊,傅居言他们牵上线将自家吃食卖了出去不说,偏偏吃食也是一绝,村子里那尝过的人都在暗自琢磨,能做出这两样吃食,保不准是葛家老二那新娶的哥儿手里握着什么祖传的方子。这可真是眼红了一批人,有那些心思龌龊的,更是对傅居言这个哥儿起了说不得的猥琐念头。 打那以后,村子里闲言碎语自这消息传开后就没少过。 更有那皮脸厚的,隔了不知多少代八桿子打不着的亲戚也追上门来打听那凉糕凉粥的事儿,话里话外都是想捞一份方子好大家「合合乐乐」过日子,叫正好撞见的傅居言给轰了出去,并对外说方子卖给了茶坊,他们三家没有处置权,谁想要找茶坊去买! 一竿子打退了一波想要上门的人。 有那么些不信傅居言祖传方子也能卖人的,面上虽然不显,但心里边不以为然,就这么一张方子,发家致富不过伸手的事,那葛正修一家子竟然愿意卖给外人?但架不住据说是已经亲自过问了这件事的里正透露,那哥儿怕保不住这富贵,宁愿舍财求平安,这才索性将方子给了出去。 这当然又引来村里人的嘀咕,这哥儿不是个有出息的之类。当然脸皮没那么厚的也有些烧脸,里正这话,明里暗里都是在敲打那些别有用心的人,他们这些「走亲戚」的,可是算也不算?双方心里都有底。 好在是傅居言和里正两边联合出招,勉强打消了这些人的心思,傅居言他们也乐得轻松。 既然吃食的事瞒不住,三家也没打算再藏着掖着,连夜将后院里的薄荷拨了个干净,做了整整一车的吃食叫傅居言葛正修两个今天拉去了碧铂轩,剩下的一点儿也是打算小心放着,自家留着吃。 昨天傅居言两个制茶的时候,王大娘和杨巧容母女给施工地那些汉子端茶送水外,就将那剩余的薄荷做了糕点凉粥,给里正、葛飞还有几家交好的人家一家送了些,那些人自然惊喜连连赞嘆。于平和葛立轩跟着里正夫妻住,几人就多送了些,于平去县里药房上工还没回来,王大娘非常感谢里正一家对他家大石的照顾,又见葛立轩喜欢这吃食喜欢得不行,承诺以后有做了糕点一定再送过来。
第72页 里正夫妻两个都不好意思,连连推辞。葛立轩就没这么多顾虑了,他和于平和葛正修王大石几个关系是真好,平日里因为他是个哥儿,家里姐姐嫁出去就剩他一个,也算是独子,里正一家没不宠着他的,加上他对傅居言的印象也是很有好感,没等他爹娘再开口,就笑眯眯应了王大娘,「哎,谢谢大娘嫂子!回头不用送凉粥了,来点儿糕点就够了!等今儿大石哥回来了,我亲自下厨给做饭!」 气得那边葛严氏拿手拧他,「说你犟你就翘起大狼尾巴了!还敢点样儿了!你个油盐不分的哥儿逞什么本事呢!回头不把你大石哥吃坏了!」 里正也因为自家哥儿这德行板起了脸。 杨巧容两个忙拦着,「这有什么,自家的东西!什么样不样的,想吃什么轩哥儿就说,没那份讲究!正修言哥儿两个整天瞎鼓捣,要不是今天忙得没个着地儿的,也不会催我们来给你们送了。」 里正夫妻两个听了杨巧容这最后一句话,才放了心。 虽然不知道这三家是怎么分的,但既然归根是傅居言的东西,受人赠予怎么都该等主人家表个态的。 有了这么一遭,几人和傅居言他们一合计,就打算将薄荷弄点汤出来给后面几十号干活的人送去,傅居言两人自然没有反对。 这时见了三人端着一盆清绿的汤水往后面走,两人也没有意外。 傅居言见状想了想,建议道:「大嫂下回不妨加点盐进去。」 杨巧容转头问:「加盐?加盐味道更好些?」 傅居言哭笑不得,「不是,嗯……怎么说,夏天大家不是出汗多吗?补充点盐水对身体好。」 杨巧容和王大娘都还是不明白。 一旁的葛翠儿漂亮的眼睛看着傅居言,轻声道:「叔母,是不是大家流汗也把吃的盐排出来了,所以要喝盐水。」 傅居言意外,「翠姐儿说的对,就是这个理。」 没想到小姑娘问题还挺多,「那排盐为什么对身体不好呢?吃盐就好了?」 「呃……」傅居言虽然不是医学狗,但基本的生理病理还是懂的,但是要怎么简单明白地和小姑娘讲明白那些个离子吸收什么的,还真是难到他了。 杨巧容拍拍她姑娘的头,「乱问什么呢!这对身体好的事记着照做就行了,你二叔还伤着呢,怎么这么不懂事?」 小姑娘抿了抿嘴不说话了。 傅居言不太喜欢听大嫂这样说,但也知道时代思想限制,女子无才是德,这观念他是不可能扭转的。 但见小姑娘这样,他忍不住道:「翠姐儿等叔母回去想想,找个时间再好好跟你说。」 葛翠儿眼睛亮了亮,点点头,其实她现在也可以的,跟着娘做东西是因为娘想让她学会这些手艺好将来傍身,她已经学得很好了,现在跟着娘去是因为她不想自己一个人憋在屋里编红绳,虽然那些漂亮的红链她也很喜欢,但她还是想出来走走。 但是叔母都这样说了,她只好重重点了点头,等有时间,她一定要弄明白。这是为什么呢?为什么人着凉了发热、吃坏了东西会肚子痛、烫着了会火辣辣的疼?叔母知道吃盐对身体好,这些他知不知道呢? 亦步亦趋跟着母亲走着,谁也不知道这个十岁出头的小姑娘脑袋瓜子里转着什么念头。 傅居言给人扶进屋,让葛正修趴在炕上,桌子上杨巧容他们将壶里填满了绿色的薄荷汤,傅居言捞起来灌了一大碗,又倒了一碗,「喝点吧。把外衫脱了吧,这天气热,别捂着弄感染了。」 他摸了摸男人的额头,和自己的对比了一下,「应该没有发起热来。等会儿煎了药吃了再看看。」烧伤容易继发感染和发热,他猜老大夫给的药里应该有预防这些的成分。 再摸上男人的额头确认时手就被握住了,这一路不知道是因为伤处疼痛还是在外面站了一会儿,男人手上的温度很高,还带着些微的汗湿,烫得傅居言有些不知所措,正当他要抽回时男人沉沉开口:「以后要注意。」 傅居言知道他说的什么,窘道:「这次是我倒霉……」 「上次也是吗?」男人黑眸紧盯着他。 傅居言愣了愣才知道他说的哪次,蔫了,「那……我,我以后注意就是了。」他泄气道。 小肚鸡肠,心眼比针还小。 男人放开了他,似乎嘆了一口气,「我不是怪你,只是那样做太危险了。不是你看也不看情况的冲进去,那火圈着地的地方伤不到人的。」 意外发生的时候因为大家都看着,所以都躲开了,偏偏那时候傅居言因为前面人挡着只想着扒开人群挤进去,也不会正好挤到人们纷纷躲开的那个地方。 傅居言仔细回想一下当时的情况,这才真觉得是自己错了,压在心底的愧疚成倍冒了出来,吶吶道:「那,对不起啊。你放心,一定不会留疤的!」 他一紧张就容易多话错话,傅居言恨不能打自己两下,不过这话却真记在了心里,虽然葛正修不在乎,而且老大夫也说了不怎么会留疤,但葛正修脸上的疤他也可以治的,傅居言在心底暗暗想道,他害人受了伤,那他就把葛正修的伤都治好。 这边葛正修自然不知道傅居言已经打算给他用灵泉水復容了,听到傅居言真心实意保证不祸害自己了,这才放了心,「你去吃饭吧,家里应该留了饭,我不饿,先躺一会儿。醒了再吃。」
第73页 再是铁打的身体,受了伤,又经过了这一路颠簸,也到底是不好受,葛正修能撑到现在已经是身体素质很不错了。 傅居言一听,连忙帮他脱了外衫,果然里面沾了不少药膏,他看了看葛正修的伤口,也看不出什么来,见他没出什么汗,也就放心了,「那好吧,你先趴会儿,我出去了。」 他抓着衣服出了屋,看着药膏都渗了一片的棉布衣服,认命去打水洗。 第43章 因为葛正修受了伤, 所以第二天没再跟傅居言去绝坊以及拜访那天为杨巧容解围的夫子。 其实去不去绝坊都没必要,他们已经提前把东西送到了,今天虽说是绝坊正式开张, 钱茂昨天也力邀他们去做客, 但开张事事需要准备, 而傅居言他们也帮不上什么忙, 索性就推辞了。 洪起学院那里,傅居言是想要好好准备的, 这个时代以读书人为重,能够交好一位学院夫子,对他们来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只是他也知道,当时他一句登门拜谢对那夫子来说不过随意一点头,也许根本没被放在心上。他一个农家子到了门前最大的可能是被下面的人打发回来。 但此时无事, 他去去又何妨? 洪起学院坐落在华曲最为幽静的旧西街,自学院创办之始, 不过短短十几载,却从不缺名士高官涌出。归其原因,是因为洪起学院创办者乃为先皇时太子太傅,曾伴先皇从幼年到登基再到御驾亲征。直至先皇崩, 传言太傅与先皇不和, 由是辞官归乡。一手创办了远近闻名的洪起学院。 从各处打听到的消息让傅居言对这个卧虎藏龙的华曲县嘆为观止。扎根多年的碧铂轩、背景雄厚的绝坊、神秘强大的幕后东家,还有这文豪大佬坐镇的洪起学院,地利人杰,形势大好。 但很快他就没心情感嘆这些了, 洪起学院浓郁的学术风大门前, 一身短打服饰的壮年男子拦住了他的去路,「学生学课期间, 不相干的人不能乱闯,找人的等人下学。」 傅居言客气道:「您误会了,我不是来找人的,我是来拜访安夫子的,三天前在千延街我家嫂子得安夫子相助脱困,家里一直鸣谢于心,所以特此来拜谢安夫子。」 那男子上下看了他几眼,断然拒绝,「你回吧,安夫子忙于授课,没有拜帖不会见你的。」 这样的人每日不知要来多少个,见傅居言穿着,男子断定此人和往常那些不知所谓的没什么两样,要不是见他气度不凡,此时必然是没耐心听他讲话,早一句「不见」打发了事。 但就算是忍着不耐听完了这个哥儿来此缘由,男子依然选择了不放行,洪起学院为众多莘莘学子、学士大儒往来之地,要不注意让人冲撞了里面的哪一个,都不是他一个看守能承受得起的。 傅居言见这人这样以貌取人,虽然明白这学院厉害,连带着看门的也傲气,但还是有些郁闷,只不过没表现出来,笑着道:「那这样,这位大哥,我和家里人是真心感谢安夫子对我们的帮助,既然不能亲自拜见,但谢礼不可不送,您看能不能让我在这等到夫子授课完毕……」 「那位小哥儿!」忽然不远处传来一声清朗的叫声。 傅居言转身,惊讶,「是你?」 宫云岚微微一笑,他当日对傅居言印象颇深,「远看觉得相像,没成想当真是你。」随即看向两人,面带疑惑,「这是?」 傅居言没想到这人还记得他,心念一转,说道:「是这样,那天安夫子帮了我家大忙,滴水之恩,涌泉相报,虽然夸张,但家人实是感激不已,所以想要来拜谢夫子。」 宫云岚若有所思,「门下学生有错,夫子有权施罚,小哥儿太客气了。还不知你名姓?」 傅居言意外这人如此好说话,连忙道:「鄙姓傅,名居言。」 「如此,小生宫云岚。傅小哥儿,敢问一句,这句『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出自何处?还有你上次那句,嗯,『易涨易退山溪水,易反易覆小人心』虽通俗却精恳,堪当绝句。」 这下傅居言知道这位名叫宫云岚的学子态度为何如此了,感情是个文痴? 他哭笑不得,想到这两句的出处,突然有了主意,「是我机缘之下所得一本书中所写,因为觉得书中所言句句精恳,所以拜读之后念念不忘,以至于平日里所言也会不经意之间脱口而出。」 听闻这话,宫云岚的态度就更明显了,傅居言能感觉到这人的眼睛都突然亮了亮,忙又道:「只是我大字所识不多,粗人所见,必然不及你等精深学子,若不嫌弃,可否改日一观解惑?」 宫云岚自然求之不得,恨不能现在就让傅居言将书交出来,但顾虑身份到底没说出口。生怕他跑了似的,「傅小哥儿来此何事?哦,哦,夫子现在学院,谢礼就免了,夫子不会收的。若要拜访,在下可以代为通传。」 傅居言点头,「那就有劳……」 「不必见外,你我可互称姓名。」 「有劳云岚兄了。」 「客气,居言小哥可记得改日将那绝句之书带上容我拜读,对了,此书名为何?……」 那看守眼睁睁看着学院里被夫子最为看好的宫云岚就这样和一个衣装简朴的哥儿称兄道弟起来,简直目瞪口呆。 尤其在知道这样一个哥儿居然能和学书几载的学子讨论书本精句时更是颇感幻灭。
第74页 这年头,是个人都能识字品书了么? 但同时,男子也悄悄松了一口气,还好自己没有说什么不客气的话,能得宫学子的赏识,又被引荐拜访夫子,这人无论之前是什么身份,之后也会是他不能得罪的存在。 傅居言亦步亦趋跟着宫云岚穿过一处大堂,隐约可闻学子朗朗读书声,最后来到了约莫是夫子平日整理课业的地方,一间类似于书房的房间里,从大敞的门内可看到当日有过一面之缘的安夫子正伏案写些什么。 见到未经通传就进来自己备课间的宫云岚,这位夫子丝毫不惊讶,「买回来了?」 宫云岚这才想起来自己刚刚出门是奉了师兄的命令去临街买那学课读本的,没想到在门口遇见了傅居言听了那《增广贤文》,转头就带人兴沖沖赶了过来。 他略微讨好的一笑,「师兄莫恼,我这刚听得的一本书,比那什么读本重要多了!居言,快进来!」 傅居言虽避嫌等宫云岚帮自己通传,但这大敞的门不隔音,里面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心中惊讶于宫云岚和这位安夫子的关系,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听得宫云岚这话,才恭敬从门外进来,「小子请礼夫子。」 宫云岚一心想将话题带过,连忙拉了他上前来,「师兄可还记得他?前几日葛正书那斯……」 「云岚!」安寻慎恨铁不成钢,他这个师弟平日还好,稳重爱学,聪慧非常,就是一遇到感兴趣的事就头脑发热,话不达机。 这位小哥儿和葛正书到底是一家人,能轮得到他在这里置喙吗? 傅居言见此,上前一步,「夫子不必介怀,此次小子特意为了拜谢夫子当日解围而来。宫学劝阻小子当不必送礼,但知恩图报,理所应当。还请夫子收下小子及家人这份心意。」 安寻慎这才知道傅居言来此竟是为了这件事,面色和缓,温言道:「你们谋生不易,不必如此。」 「夫子误会了,不是那两样凉食,是小子和夫君共制的一款茶,深山偶得茶叶制成,并未花费什么。」 话说到这份上,安寻慎自来威严也禁不住这位小哥儿的灵心妙舌,暗暗点头,此子处事不凡,比他这位师弟强多了。 但对这茶却不以为意,他喝过的茶不计其数,自然不会觉得一个农家子做出来的茶能有多好喝,这份心意却领了。 傅居言见安夫子不点头但也不摇头,自作主张将一罐绿茶放在了面前的案几上。 那边宫云岚早等得要挠腮,见两人说完「正事」,连忙将门口和傅居言所谈绝句和出处书籍告之。 安寻慎这才正式打量起眼前这个看上去约莫十五六年纪的哥儿,一身青色粗布麻衣,身形瘦弱,但面容清秀,眼神清亮,谈论某些事物时炯炯有神,似成竹在胸。 此时得知这位小哥儿偶得孤本,竟无师自通,运用自如,不由大感惊讶,再次问道:「小哥儿可是家中有学课科考之人?」 傅居言回忆一番他这具身体的父母,确定只是普通百姓,邻里亲戚也没谁有读课参考的,知道原主的身份不能给他条件去「学习」,他一个农家子略微识字已是出挑,不能再编造更多了,于是只好道:「不曾有过,家中父母三年前于战乱身亡,小子流落路中,曾拜师于一落魄老乞,识字学艺,受益良多。」 两人都沉默了一瞬,没曾想这位小哥儿身世如此坎坷。 安寻慎嘆道:「战乱纷争,苦了天下百姓啊。」 傅居言面露思索,「小子所听另一句话,约莫符合夫子心境,——『君不见青海头,古来白骨无人收。』『君不闻汉家山东二百州,千村万落生荆杞。战争自古苦百姓。」 此话一出,屋内鸦雀无声。 良久,宫云岚才听他素来以严苛自律为准则的师兄激昂抚掌,大叫:「好,好,好!好一个白骨无收,万落生棘!小子惠达如此,竟有如此觉悟!」 嘆罢慨然唏嘘,「妄我熟读百书,竟不知人外之人山外之山。云岚,今日这功课可是够了?」 宫云岚从怔愣中回过神来,更加对傅居言那孤本心心念念了。 第44章 「夫子言重了。小子不过窃盗他人之作, 借花献佛罢了。」傅居言可不敢打肿脸充胖子,这华国古诗词他偶尔拿过来用一用可以,真要他说是自己创作的, 他可真没那个脸, 也没那个本事。 安寻慎肃脸威严:「居言是吗?可曾想过读课?莫怕, 你若有这份心, 夫子不取分文,文房墨宝也不由你操心, 如此,可愿意来我这里读课?」 此话一出,其余两人皆怔。 宫云岚起初诧异,后来一想也就明白了,傅居言语出惊人, 难能可贵的是初识字意便能无人教导自通其精髓,平日言语熟练自如。若换了他, 设身处地一想,怕也不能够。 师兄爱才如命,好不容易寻一慧根之人,自然不愿轻易放过。 东陵科举不限男子哥儿, 傅居言正当读课之龄, 年华正好。也难怪师兄有此一问。 但这一问对傅居言来说却让他啼笑不得,「夫子,小子所言皆是那……」 「书自是通源之本,但没有慧敏之心、不解其意, 这番话, 你可能如此平常道出?你莫不是以为本夫子什么人都乐意提点一二的?」 不是他安寻慎自傲,他少年时便能以寒门布衣之身短短几载跻身上流, 从师拜课,为官布学,又随恩师激流勇退,辞官归乡甘心潜于洪起一心为学,所授之子无不对他崇仰非常、以为文之至高之师。
第75页 若不是看中,他绝不会开口。 可惜傅居言并没有被他话语中透露出的背景打动,这让他失落又欣喜。 傅居言当然不会同意,他知道自己之所以能被这位安夫子看中,不过是仰仗了前世所学和不同于这个时代的一些思想罢了。 这是时代思想发展的差距,他不会以之为傲因而对这个时代的文人之学不以为然,但总归科举之制,无外是经科八股、策论诗赋,有可取之处,也有糟粕之地,前世他就不是那种循规蹈矩之辈,并不觉得自己适应这种应试之流。更不会觉得自己的半挂水平真的就能比肩这些文学儒师了。 最重要的,当然是因为他是个大俗之人,来到这个世界上,他唯一的目标就是能够无后顾之忧的立足这里。官学科举必不是他的路。 「夫子高看,小子无能,也志不在此。」 没成想一番刻意交好倒讨好过了头,也让他见识到了这个时代的文人风骨。傅居言心有戚戚,再不復之前的势利之心,诚恳道:「小子得夫子赏识,实是惶恐,只是小子志向浅薄,难当大任。但愿一身机缘所学投报有识之人,为赤诚学子尽绵薄之力。以报今日夫子重识之恩。」 听他此言,师兄弟二人皆侧目,宫云岚更是神情难言激动。忙不迭问:「居言小弟此话何意?你当真愿意?」 不过是再三确认罢了。 傅居言真是有些敬佩这些人了,同时也对自己一身市井之气感到惭愧,「天下为学,然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小子不才,拜师所学一不能勤奋刻苦臻于化境,二不能潜心苦读登舟望远。由是惭愧至极。若能以所得之书助人通径登舟,自然乐意之至。」 安寻慎亦是慎行之人,知道傅居言志不在此,虽心中难掩失落,但并不强求。此时听傅居言所言,竟愿意将无双之书拱手相送,豁达明睿,乃他平生少见。 读书之人最重学识,尊崇师道。所学所获莫不是师道传承,虽不至于派别分明,但如此这般轻易将一身所学倾囊相授,绝不多见。 虽不知这小哥儿所学几何,但单凭这份豁达,已然让师兄弟两人刮目相看。 安寻慎更是郑重承诺道:「傅小哥儿放心,你相授之学,洪起必不私藏。但是家师……?」此时他自然不会天真到真的以为对方师父是什么乞讨之辈。 傅居言摇头,「家师惯爱冶游,行踪不定,于我已多年不见。」他忍不住笑了,「您请放心,家师对这些毫不在意,自可传人。」 而那边自听了傅居言一番「书山有路、苦海无涯」就怔立不动的宫云岚突然醒悟过来,情不能禁地抓住了傅居言的肩膀,「居言小哥儿,你,这本!这本苦海无涯的……我,能否先默下来允我拜读几日?不不,若不方便,明日默来也可!……啊,还有你那什么《增广贤文》!我改选哪个?……」这人茫然又苦恼地抓了抓头,俨然疯魔。 安寻慎亦是目光灼灼的样子。 傅居言对此大开眼界,强忍笑意,道:「云岚兄可否执笔?」 宫云岚反应异常快,「有有有,有的!师兄!快备纸笔!」 要是平日里,宫云岚如此对他大唿小叫,安寻慎定要惩戒一番要他好看。但此时也顾不得了。将案几上正在批阅的诗赋扫至一旁,亲自备了新的纸笔,一副准备落笔的姿势。 正要接笔的宫云岚一愣,见师兄立定在案前,半点不退让的姿势,简直要再疯魔一回。但急于默下傅居言的绝句,只好忍了。 傅居言哪里能背下来整一本《增广贤文》。要不是前世工作的时候邻座一同事家里的女儿正开始要上小学,那同事整天在办公室里放《增广贤文》的启蒙录音,将他摧残个半死,硬是记了个七七八八,他这会儿也不敢临场默背。 应两人要求,将不太长的一本《增广贤文》默了下来,都是句子,傅居言挑着比较经典的符合情境的句子背了一通。又把自己知道的,能背得下来的诗词背了几十首。 这一下来,因为偶尔出现的交流问题,等三人停下的时候已经过了午时接近申时了。 看向依然盯着那些个句子诗词欲罢不能的两人,傅居言在心里嘆了口气,肚子响成这样还能看下去,这俩人可真是,他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见两人当真无知无觉,傅居言忍不住了,「夫子……」 「嗯嗯,你说。」眼睛却没动一下。 傅居言只好提醒,「小子出来已久,这就告退了,改日有时间,再将想起来的默了送上。」 「嗯嗯,如此……嗯?什么?这就要走了?傅小哥儿莫急莫急!」安寻慎指着纸上一点,神情是探究般的严肃,另一只手招他,「你来,这里,』齐鲁青未了『,这齐鲁之地可是那蛮荒夷族鲁族所居之地?只未曾听闻此处有如此雄浑之峰啊。」 傅居言无奈,奄奄道:「大概只是代指作者所见岱宗之地吧。」 「是了是了,如此便能说得通了。」 这师兄弟两人,一人抱着《增广贤文》蹲角落里念念叨叨,一人扒着古诗词不放还要他这个解说随时待命。傅居言突然有种今天要饿死在这里的错觉。 他坚决地、提高声量道:「夫子,不早了,小子家中夫君受了些伤还要人照料,这就先行告退了。」
第76页 安寻慎听到傅居言要走,这才从那些古诗词里艰难抬起头来,一看外面日晷所指,顿时一张老脸泛起了红,「这,这是应当,咳,家中夫君伤势如何?可是要紧?傅小哥儿要不留这用餐如何?」 不如何。 当我信你是真心留我吃饭的?怕是巴不得我前脚走后脚就自己钻书里不出来了。 傅居言又好笑又好气,「夫子客气,夫君小伤无大碍,只小子家中另有他事,不便久留,这就回了。」 「如此,夫子改日再做东。」 傅居言走出门外还能听见安夫子低声的嘆息,「怎么就伤了呢?」好像责怪葛正修不该这时候受伤让他急着回一样。 傅居言拍额嘆息,还好他没有考科举的心思,这样是真跟着安夫子学了,他还不得把自己作死? 悄悄去绝坊外面熘达了一圈,果见茶坊门外人山人海,莫不是冲着传言中的凉茶去的。自然也有得了凉糕凉粥趣的,排起老长的队在两边窗口买那两样吃食。 傅居言看了看,发现两边卖吃食的小二皆是他不认识的,也就没往前凑,他旁边一个身形不矮的肥硕男子不停地在往前挤,口中连连喊:「怎个回事?怎么还不见凉茶拿出来?」 傅居言好奇,问他:「这是在干什么?不是听说今天绝坊开张,弄了和那凉糕凉粥一体系的凉茶么?怎么这么多人都等在外面?」 那大哥人倒和善,回他:「嗨呀,还不是那掌柜的要搞什么价高者得!说什么凉茶不多,得公平一点,谁出钱多谁买。看到里面那个台子了吗?坐着的都是远近闻名的大家,就为了这凉茶来的!要我说,这法子也好,省得那些大家彼此不服要掐架。」 傅居言被这汉子的话逗笑了,随即陷入了沉思。听到那一句价高者得,可是真的震惊到他了。这钱茂居然精明至此,连拍卖会的雏形都被他摸索出来了,真是不简单。 果然不能小看这些古代人,如果有条件,他相信这些人的能量绝对能让人大吃一惊。 「这位大哥,你可知道,这凉茶要多少起价?」 「起价?」那人一愣,「这是个什么说法?」 傅居言也愣了一下,才明白钱茂并没有想到这一层。 「那约莫是我听错了吧,隐约听到有人在说这两个字眼。」 那大哥点点头,再不理他,皱巴着一身汗湿的衣服一点一点往前挤去。 傅居言原地站了一会儿,听到有人再说还要等一会儿,凉茶拿出来不是未时三刻,而是四刻。他当即抬脚往绝坊后门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 但能凌白雪 姑娘的地雷! 嗯……傅小言又要zhuangbility了,下章见。 第45章 绝坊后门有小厮把守, 大概是今日人多怕不相干的人混进来。 傅居言一走近就有人认出了他,「傅公子?您这是要找掌柜的?烦请容我通报一声。」那小厮不卑不亢。 他旁边另外一人打他,「通报通什么报?」转头堆满了笑沖傅居言道:「傅公子请。」 这两人傅居言都不认识, 被他们那一声公子叫得尴尬, 应了一声连忙走了。 进了后门来到后院, 钱茂果然在忙, 还是忙得不可开交的那种,一会儿指挥小二拿出上好的茶去招待贵客, 一会儿又连忙吩咐其将前厅各个雅间桌凳茶具检查一遍,看是否干净齐全。等人都各自领了活计去做,他才将装了凉茶粉以及绿茶的精緻瓷瓶放在托盘捧出来,和一旁同样紧张的何长丰蹲坐在矮石凳上数了一遍又一遍,生怕突然间就少了哪一瓶对前厅坐着的那些富豪大家难以交待。 傅居言正觉得觉得好笑, 要出声。就见钱茂和何长丰突然吵了起来,何长丰一个儒雅之人硬是被气得飙起了脏话, 「钱茂你要不要脸?让我去学那楼里小姐当着那些人的面吆喝?你这是卖茶还是卖笑?」 钱茂被他说得脸色也不好看,法子是他想出来的,但何长丰并不看好,何长丰秀才出身, 颇有些文人的酸气, 认为他这样做实在不符合大家之风。 外面坐着的都是华曲和周边县里有头有脸的人物,是何长丰凭藉着这些年的打拼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人脉。在何长丰看来,人家给他面子前来帮绝坊作势,钱茂就算是想捞些银子, 这第一刀也不应该捅在这些人身上。 价高者得。 何长丰想到这句话, 就忍不住皱眉,他和钱茂往来多年, 最受不了的就是他这一点,对钱财太过执着。 但在钱茂看来,他话虽然不好听,但主子的命令才是最重要的,他来华曲,是为了将茶坊做大,是为了给主子分忧。何长丰从成为主子幕僚的那一天起,从答应主子来华曲开路的那一天起,就该明白,他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能制止齐家的势不可挡。 齐家势力错综复杂,背后更是有王家为其撑腰,虽先皇和当今圣上皆一力弹压,却也有心无力。东陵有两庞然世家,一为王,二为谢,两豪门大族绵延世代,早已不是皇家能够动摇的存在。当年五子夺嫡,拥有王家支持的二皇子跋扈狂放,将太子夭折后一直空闲的东宫之位视为囊中之物,若不是先皇迎谢家独女谢韵为后,最终获得谢家支持,恐怕那至高之位,早就换了人坐。 即便如此,在谢家举家隐世,甚至不顾先皇与谢皇后留下的唯一子嗣,即当今福王,不问缘由突然隐于朝野之外之后,东陵朝野就只王家独大,而齐家虽失去了皇位,但当年齐家老家主眼光毒辣,嫡女入宫为妃却不堪倾辄身死宫中,膝下二皇子亦夺嫡失败后,另谋出路的齐家老家主于是趁东陵朝局混乱,一举拿下东陵茶业,成就了如今的茶业「一齐定天下齐」之说。
第77页 从此齐王两家朝野内外人人尽知。先皇时因夺嫡内乱和大庸之战无暇顾及两家,等到今上即位,两家已壮大到难以撼动的地步,纵使今上谋略涛涛,尚未上位即辅幼皇铲尽夺嫡余党,却也没能撼动齐王两家分毫。 世人皆知今上看重福王,除了福王为今上胞兄亲子,谢家一脉相传的嫡辈,宁国侯府唯一的曾外孙之外,谁又能知道,不过二八之年的福王才是今上动摇齐王两家的唯一希望? 福王生而不喜朝野,精于术数,幼时即喜商营,酷爱钱利之事,且天赋尤重。这样的喜好天分,生于寻常百姓家,不见得是多么难为的事。但福王不行,生于帝王之家,当年先皇战乱而死,边疆局势不稳,朝野因夺嫡余党作祟亦是动盪,身为先皇之子的福王,一举一动若有丝毫差错,都会成为百官攻讦的理由。 当年安王摄政而后顺应上位,唯一可能反对的宁国侯府也没有表态,于是福王的下位成为理所当然。在钱茂看来,说句大不敬的话,主子当年若真的能一直亲登上位,怕也要摄政安王长久辐国。 想到那位小主子平日里的作风,钱茂打了个激灵,实在对其担任一国之君之事想像不能。 这样也好,福王生性洒脱不喜约束,又喜商营,今上命他安心在福王身前立命,佐其不便之事,他便一心为主,不侍二心。 他这法子虽说是临时想来,其实也是受了他那小主子的无心之言。 偏偏在何长丰这里撞了南墙,让他如何自处? 眼见两人脸色都不好看,有再吵起来的趋势,傅居言连忙出声:「何大哥,钱老闆!」 两人见是他来,意外道:「怎么来了?」 「正修哥受了点小伤,本来打算这几日计划做凉茶粉和绿茶的事也要推迟了,我闲来无事就过来看看。」 两人本来还对葛正修的小伤不以为意,但听傅居言后面的话,顿时有点急了,也顾不得刚刚互看对方不顺眼,连忙问:「伤得很严重?连茶都制不了了?」 傅居言囧了一下,听第一句还以为他们是真的担心葛正修的伤呢。 不过也能理解,绝坊刚刚开张就开始断货,确实对生意会有很不好的影响,也不怪两人着急。 他道:「伤得不算重,就是背部有些烧伤,虽说如此,费些体力的活还是要注意的。」 钱茂就是开茶坊的,自然知道制茶不是个容易事,虽然失望,但也没强求,「正修兄弟身体要紧,还是多休息为好。」 傅居言道:「您也别太担心,凉茶粉的供量肯定是够的,这些我一个人就能忙得过来,至于绿茶,」傅居言意味深长,「想必钱老闆这里不缺能替代我那绿茶的好茶吧?」 那一眼仿佛带着看透一切的力量,让钱茂心中一凛,笑道:「傅小哥儿说的哪里话,不过是为了张罗生意四处求人得来的,比不得傅小哥儿和正修兄弟手艺高妙。」 傅居言笑笑,点到为止,好奇道:「两位刚刚是为了那「价高者得」……有些分歧?」 钱茂之前还没感觉,等这话从傅居言嘴里说出他却听得有点不是滋味了,他笑容一滞,随即眼眯得成了一条缝,看起来仿佛更加和蔼了,「傅小哥儿给提个意见,觉得我这法子如何?」 「不如何。」 钱茂的笑容彻底停滞了。 正愤懑的何长丰也禁不住看了过来。 「但若加上一个底价,打个开业酬宾的幌子,甚好。」 钱茂胖胖的身子扳直了,「怎么说?」 「何大哥是觉得这样的法子卖凉茶粉会引得那些大家不快?确实,若我是受邀来一观这传得神乎其神的凉茶粉的,却被告之若要得这么一瓶,还要不顾面子地和人争抢一番,也会不快。」 何长丰面色好看了不少。 傅居言接着道:「但这东西难得一见,没人不动心,尤其是有凉糕和凉茶这两样吃食做担保的前提下,生性风雅也好,附庸风雅也好,这凉茶粉确实深得这些身居高位身份贵重的大家的心意,想要是真的,下不来面子也是真的。既然这样,不若给凉茶粉定一个底价,请各位大家进到雅间,匿名取号叫价,谁得谁不得,价高者说了算。即使没能争过,雅间匿名一说,也算是全了面子,钱老闆不如来者即送小份凉茶粉,也算是不叫人白走一遭,平白欠了不小的人情。」 钱茂两人都被他这一番言论惊住了,钱茂道:「傅小哥儿,你这话,可对别人说过?!」钱茂能被一国之君挑中专门送给福王做那商营路上开疆扩土的前锋,自然有他的独到之处,没点本事,这华曲,福王也不会让他来。本身能想出这样一个「价高者得」的法子已经证明了他的本事不凡,但他万万没想到,就这么一个平不见经传,大字不识几个的农家小哥儿居然会有这样一番独到见解。 傅居言已经说到这个份上,只要是有点经商头脑的都能够想像到这法子的巨大魅力,尽管还不能完全领会「拍卖」一词的精髓,钱茂和何长丰两人也从傅居言寥寥几句构造的商业蓝图中看到了巨大的商机! 两人也顾不得再争吵了,皆激动得不能自已。 尤其是何长丰,先前对钱茂的反对也是因为怕他得罪了那些大家毁了他辛苦建立起来的人脉,但他却忽略了一点,若能在保全颜面的前提下,套用言小弟的一句话,不论是生性风雅还是附庸风雅,这象徵地位的凉茶粉,绝对是这些人趋之若附的。
第78页 他掌碧铂轩多年,见识了那些富家小姐贵妇对靓丽饰品的疯狂追求,自然能理解男人对身份地位的狂热。 或者,今天这件事,换个角度——公开叫价,刺激竞争,也许更能挑起这些人的争强求胜之心! 可惜,他暗暗摇了摇头,是他们考虑得不周到,贸然请了人来,一句摊开的「价高者得」已经失了先机。 作者有话要说: 前两天,面临考试背书到头秃,绝不是去过平安夜和圣诞什么的去了,我发誓…… 第46章 傅居言也摇了摇头, 「只是在外面听闻钱老闆想出了这个新法子要拿了凉茶去卖,这才好奇过来看,见两位有些争执, 所以才有感而发。」 钱茂两个沉默了一瞬, 努力压下心中的激昂, 钱茂郑重道:「傅小哥儿, 这话还请不要再对外说,我们可以多抽一成利给你, 算是买下你这个法子,你有什么想法,皆可以跟我们提,关于这个法子,还希望能多多思量, 具体给我们一个完备的计划。」 何长丰也道:「居言小弟,实不相瞒, 我两个是想要做一番大事业的,我那碧铂轩要不是有你那几个金玉良言怕是还不能更进一层,这也就是小打小闹罢了,绝坊若能成功, 对齐家……」似乎是注意到自己说漏了嘴, 何长丰顿了顿,索性也不隐瞒,「居言小弟,我下面说这话, 就是拿你当自己人了。以你的聪慧, 可能已经知道老哥要说什么了,这绝坊, 确实是为着分那茶业的一杯羹,冲着齐家去的。老哥先前跟你说过,东陵茶业「一齐定天下」,若无实力根基,在齐家面前,所有茶坊都是纸做的老虎,但你不用怕,我们后面的东家也不是吃醋的。我见你是个营商的苗子,又自己有技艺在身,何不给自己找个东家吃牢这口饭?」 傅居言装作惊讶道:「原来两位……」 钱茂道:「傅小哥儿是聪明人,聪明人不说暗话,既然何掌柜这么看好你,我也不打诳语,你若能想出个法子,将这绝坊办起来,我家东家那里,什么都好说。」 傅居言微微一笑,「两位说得哪里话,居言不过一普通农家子,何德何能能得两位如此赏识?机遇巧合之下,居言确实得了一些谋生的本事,但,撑起这样一家茶坊,两位是不是太高看我了?」 钱茂和何长丰对视一眼,有些犹豫不决。 傅居言目前展现出来的实力确实让他们有些心动,但到底值不值得他们为此暴露底牌拉拢,却是让两人都有些举棋不定了。 这边傅居言也在心念急转,在说出这些话之前,他确实是存着自己的目的的,一个单纯的提供货物的合伙人和一个能出谋划策会带来长久利益的合伙人,两者的重要性一看便知。 自从葛正修那里知道了两家店的背后东家身份,傅居言就隐隐有种感觉,他以后和两家的合作绝不会少,齐家他尚且不知深浅,但就以齐家目前的发展来看,他就算能跻身其中也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更何况,以他的身份,如何能接触那些人? 这样看来,绝坊,这个新开的茶坊,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更像是为他的立足之路而存在的一样。势力庞大、百废待兴,比起锦上添花,他更喜欢雪中送炭。 而钱茂和何长丰两人的拉拢也确实说明了他的猜测是正确的。 那位神秘的福王殿下,意在东陵茶业,甚至于,东陵商业。 他微微嘆了口气,又像是松了口气,既然已经决定了,那就全力以赴吧,他相信,在这个陌生的异世,他也一定能凭藉前世所学走得更远更自由。 想起那日火焰中某张慌乱甚至于惶恐的一张脸,他突然觉得安心,至少,他愿意相信,就算一路艰难,那个人也会一直在。 他说不清自己对葛正修的感觉,那样一张硬朗的脸,那样一副健壮的身材,曾经是他羡慕嫉妒的对象,却绝不可能让他产生喜欢和迷恋的感觉,但短短时间的相处,这个男人处事为人无一不让他感到安心。 有多长时间,他没能体会到这两个字带来的温暖?前世孑然一身,也曾纸醉金迷大梦三千过,纵使身边不时有人来来往往,但他从来不敢对谁交付信任,也从没对谁感到安心,身边朋友各有事业家庭,虽然亲近但夜深人静依然也是一人,汲汲营营,熙熙攘攘,始终不曾觉得不再空虚过。 而异世生活,初时慌乱,为不能在异世生存立足而烦恼,再是各种忙碌各种思虑各种计较算计,但似乎从一开始,那个男人就始终如一地、沉默地、一言不发地注视着他,这样沉默的姿态,对无法解释自己身上涌现的诸多秘密的他来说,不啻最大的包容。 他不肯承认,但其实心中已经隐有预感,来到这个异世,他最大的收穫,就是从一个人身上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心。 在那日察觉到男人的心意之后,在勐然惊觉自己遗落的安心之后,他辗转之下,决定顺从自己的直觉,为了这份安心,他愿意尝试下去。 回过神来,他才听到钱茂在招唿一清俊小厮託了托盘去前厅,而他自己也准备要跟去了。 何长丰还在他耳边继续说:「……居言小弟觉得这样可行?若绝坊生意兴隆,东家赏罚分明,绝对不会亏待于你。在此之前,还望居言小弟能多多费心。」 在何长丰两人看来,普通百姓能得福王赏识,已是一辈子的福分,纵使眼前这小哥儿天纵奇才,也难躲名利之诱钱权之惑。
第79页 傅居言也确实在乎名利,虽然没听清两人之前说了什么,但他大概也能猜出,但他不免疑惑:「既如此,东家如此手段,为何两位非居言不可?」 何长丰一怔,暗道这小哥儿好敏锐的心思,但他不好跟傅居言透露朝中局势,只好含煳道:「东家身份敏感,身边之人外人也皆熟知,这个,若志在商营,自然是新面貌最好。」 傅居言点点头,表示明白。此后再无话。 何长丰虽精干,没有钱茂那么狐狸,自然无法猜到傅居言内心所想,见他并不表态,也有些暗恼他故意拿乔,但事关绝坊发展,他也不敢托大,只得耐着性子问:「居言小弟这是何意?我和钱掌柜不足请动尊驾,难道不输齐家的我东家身份也让足下难开金口?!」 这话说出,已经是压不住火气了。 偏偏傅居言不为所动,笑了笑,「承蒙何大哥和钱老闆看得起,居言自然没有这么大的脸面。但,东陵国花茉莉所制花茶,相信能让两位认真考虑和居言的合作。」 何长丰和已经跨进前院半个门槛的钱茂都服气了。 「你待如何?」 「居言希望能面见东家,亲自商讨花茶事宜,令,营商之法,届时居言会亲自奉上东家。」 白干事不要钱,可不是他的作风。 院子里的两人都惊讶甚至说得上是惊诧了,这小哥儿,可真是,真是…… 东家什么身份,岂是他能见就见的?就沖今天说的一个法子?好,这确实是个不错,不,绝好的法子。 除此之外呢? 凭藉他一句东陵国花花茶?空口白牙谁都会说。 两人虽不至于质疑傅居言话中的可信度,但也对他所谓的花茶难提兴趣。 东陵国花是为茉莉不错,但以此为噱头的各类生意,却从来没有大火过。这让他们不得不觉得好笑,这个哥儿纵然聪慧,但到底还是心急了些,难道是知道了两人背后东家身份贵重,因而如此? 如果是这样,那先前谈论的那些合作的事,他们可要慎重考虑一番了。 傅居言见两人的表情就知道他们在想什么,也没放在心上,「此事不谈,半月之后,我家新院建成,到时居言请两位来做客,亲手给两位泡制花茶,还请到时再说居言有没有资格和你家东家谈门小生意。」 作者有话要说: 21:00三更。 第47章 花茶么, 半个月之后他肯定是拿不出来的。 但他空间里还有以前窨制了没来得及喝完的。招待几个人,足够了。 房子的建造时间在他计划之内,如果按照如今的速度进行, 甚至还提前了几天。 如今六月中旬刚过, 来得及的话, 房子一旦落成, 空出几天来装修新房,採办定制各类制茶器具, 制作一批茶胚,然后赶上七月的三伏天採摘茉莉进行窨制,时间刚刚好。 就算稍有意外,茉莉花晚一点採摘也没关系,有空间在, 他会让他制作的茉莉花茶成为东陵茶史之最。 这才是他最引以为傲的资本,容不得半点马虎, 纵然福王又如何?傅居言承认自己小人之心,他就是吃准了福王现在受制于齐家,不得不靠他的花茶来开启自己的商业帝国,所以才敢如此有恃无恐。 傅居言如此信誓旦旦, 倒叫何长丰和钱茂两个又有些犹疑了, 他们本身不是如此踟蹰不定的性格,奈何面前小哥儿不按常理出牌,让两人一再感到挫败,何长丰最后一锤定音, 「就按你说得办。居言小弟, 鄙人不得不提醒你一句,东家不是寻常之人, 若你出了差错,就是我和钱掌柜,也是说不上话的。不过你也不必担心,东家人好,只要你能让他满意,以后的路子,你就不必担心了。」 他这一句提醒倒是存了真心,傅居言心中感激,诚意道:「何大哥放心,我和正修哥不会让你们两人难做。」 此事就此结束。 钱茂因得了傅居言一番提点,确实将这一场变相的拍卖会做的不错,至少那些大人物都是笑着离开的。 绝坊正式开张由此拉开序幕。 华曲甚至于顺东府,都知道如今那名叫绝坊的茶坊了不得,出了名茶「天山绿茶」,开张当日就被富豪大家一抢而空,而那几乎人人渴求的凉茶粉更是一睹难求,被绝坊以一场别开生面的「拍卖」卖出了高价。成为各家商铺仰望的存在。 与此同时,因整日钻磨那《增广贤文》和古诗词而显得萎靡不振的宫云岚一扫疲态,不顾形象地捧着一杯茶进了安夫子的书房,「师兄快别看了!你来尝尝这茶!」 安寻慎眉头紧锁面色潮红,鬓间汗湿一片,显然是在这闷热的书房内待久了的缘故,看起来并不好受,但他却不肯放弃地依然捧了那些古诗词在研读,被大唿小叫的宫云岚打断了思绪,更是将眉拧得死紧,斥道:「青天白日衣衫不整,书房净地大声喧譁,成何体统!」 宫云岚被他训得多了,闻言毫不在意,将自己新泡的一杯茶端给他,小心护着没让其洒了,「我一会儿去换,你快尝尝这茶!」 宫云岚和他一样,不仅文痴亦是茶痴,其实东陵文士,少有不痴这两样的。 见他如此坚持,安寻慎只好端过来尝了一口,只一口就让他险些失态,忍着激动道:「这是什么茶?!」
第80页 宫云岚对他的反应很是满意,靠在书架上攸滋滋道:「凉茶粉。至于什么茶还不知道,估计就是凉茶碾成的粉吧。」说罢嘆了口气,「可惜是太少了些,不然用来做些吃食也是不错的……」他好像意识到了什么,勐然直起身来,碰到安寻慎的胳膊,差点让他把杯中的水甩出去,「这茶粉?!好好好,我说哪里来得这好茶,可不就是那天居言小哥儿送来的么?他家卖那吃食,不就是这凉茶做的?」 两人一心扑在傅居言临走留下的绝句诗词中,早不记得他有送什么东西了,这时候宫云岚这么一说,才想起来,安寻慎一怔,问他师弟:「你说这是那傅小哥儿送来的?这就是他当日说的自制的茶?」 「是他没错了,他家那凉糕凉粥吃起来就是这个味道。心驰神旷,清冽拂面,果然不愧是凉茶!师兄你还记不记得居言小哥儿当日所说?他言志不在文,却原来是喜营商之事。」 安寻慎喝着茶,闻言哼了一声,「到底商贾之流……」 宫云岚没听到他在说什么,匆匆来匆匆去,嘴里还不住喊:「我在爹娘院里泡的,那帮读课的同窗也在,娘不会全拿出来招待了吧!?」 安寻慎刚想说再给他来一杯的话又马上咽了下去。 而这一切的幕后推动者却在回了家后安安心心当起了宅男,葛正修伤势好得非常快,直叫王大娘杨巧容几个惊奇不已,如果他们仔细观察,就会发现,葛正修脸上那吓人的伤疤变浅了很多,如果不细看过去,已经不能叫人如何害怕了。 而葛正修好了之后就提议傅居言开始制茶,毕竟他们每旬都要交出定量的凉茶粉和绿茶来交给绝坊,凉茶粉好说,绿茶却费事,但葛正修提了几次,傅居言却不为所动,整日跟着王大娘两个去后面施工地上转悠。 王大石和葛飞两个已经不止一次跟葛正修暗示过,这里都是年轻汉子,因为夏日劳作难免身上穿得不那么齐整,不像王大娘和杨巧容两个,每次都是将茶水递给了葛飞两个就走,而傅居言是整日直愣愣地盯着这边,那紧张又期待的劲头,那不自然地作态,简直叫两人心里发毛,别是小嫂子看上了这里的哪个汉子,这是每日来解相思的吧?? 虽然觉得这事不太可能,但是架不住傅居言这几天天天如此还一副思春样的表情,在加上两人虽不愿意承认但是事实却摆在那,正修那张脸,确实吃亏了些。 两人暗示他时那扭捏的姿态,尤其是王大石不善这一套,那简直就是直话直说的模样也叫葛正修明白两人到底在担心什么,他攸然握紧了手中的竹杯,半晌垂眸平静道:「没有的事,你们多心了。」 两人打心底里暗暗着急,见葛正修就这反应,王大石差点没上去擂他,还是葛飞把他拽走了,「行了,大石哥,我看正修哥这是心里有数呢!再说了,居言什么人,就算认识时间短,我也不信他是那种人,你就别操心了。」 王大石真是直肠子,「不是你先怀疑居言看上那汉子的么?怎么叫就我操心了?」 迎面走过来的傅居言:「……」 两人:「……」 傅居言简直哭笑不得,这俩人在胡说八道什么? 他这几天,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跟葛正修坦白而已。 他要怎么告诉葛正修,那个你以为的傅居言早就在他清醒过来的时候死去了,现在在这个身体里的,是来自异世的,一个陌生的灵魂。 不仅如此,这个人所拥有的一切,都来源于一个神秘到超越想像的空间。 这样的事实,谁能接受? 可眼看房子一天天建成,距离他为自己定下的坦白的日期越来越近,他却难以自抑地焦虑起来,虽说在决心将花茶制作出来的时候他就有了面对这种情况的准备,但越是想要开口,却越难做到不躲避。 而葛正修察觉不到吗?怎么可能。 他当然察觉到了傅居言对他的躲避,但却不明白为什么,他甚至能隐隐感觉到傅居言的焦虑,但却不知道傅居言在拜访夫子那天发生了什么,让他的态度突然变成这样。 他握了握拳,伤势恢復的喜悦荡然无存,想到葛飞两人的话,决定和人说清楚。他不相信,从那天开始,傅居言没有察觉到他的感情。明明当时没有逃避,现在这样,是终于想明白,决定要离开了吗? 售卖猎物的那天,两人的谈话葛正修还铭记于心。 所以一直以来都不想强求什么,所有的困惑都压在了心底,连无知无觉到来的感情在察觉到时被他小心翼翼地隐藏好。 但是,他向外走去,这辈子第一次把一个人放在心上,他无论如何也要问明白。 第48章 两人在门外碰上。 「居言, 我有话想对你说。」 「正修哥,我跟你说个事。」 …… 「正修哥,你来吧。」 「居言, 你先别说。」 …… 葛正修拖过身前人的一只手, 将人顺势拉到怀中, 「居, 言。……我,」男人喉结滚动, 「正修哥会对你好的……一定会的,这辈子都不会让你委屈,你,你一定要走?」 他甚至不敢请求一句,能不能别走? 不敢听他说, 怕他开口就是离开。 傅居言正被他这番动作弄得懵了一下,还没缓过神来就听到这样一句话, 更加不知所云了,他迷茫道:「我什么时候说要走了?」
第81页 葛正修平日绝对不是如此寡断的性格,但面对傅居言,他已经失去了判断的能力。 男人迟疑地侧捧住怀中人的半边脸, 黑眸落在那张开合的唇上, 低低应了声:「嗯。」良久,「居言,能别,离开吗?」 不止现在, 还有未来。 这样优柔挂断形同女子模样的忸怩, 让男人简直懊恼。 但没有资本留住眼前人的恐慌让他顾不得这些。 自那天醒来,傅居言身上的变化男人看在眼里, 他看着这个哥儿从沉默怯懦变得神秘莫测,从敏感孤僻变得自信大方,变得,让人越来越不自觉将目光放在他的身上,自觉沉迷得危险,却无法自控。 他也不想知道,如果傅居言并不打算告诉他。 如果能用严防死守的谨慎换来这个哥儿的丁点信任,他愿意永远在他守着那个秘密的同时,只去守着他。 傅居言怔住了,随即明白过来似的失笑,「你不要听葛飞哥和大石哥两个瞎说,我没那个意思。」 「我不是……算了,你刚刚要说什么?」男人颓然道。 对他的挽留避而不谈,是不是,真的下定决心了? 「嗯,那个,正修哥,你来。」 傅居言把葛正修拉到房间内,因为一直关注于自己的问题,他丝毫没有察觉到男人的不对劲。 他把破旧木桌上的茶壶移到一边,里面是葛翠儿随时备着的开水。 从袖间取出一个精緻的茶杯,在葛正修看来,那样美轮美奂的琉璃杯,他此生未见。 而傅居言的袖子里似乎藏了无数宝贝,似银非银的圆筒嘴小铁壶、木制茶筒、茶则、茶漏…… 他数不出来但能分辨出是喝茶用的各种茶具。 「居言,你……」 「正修哥,古语有云:』一梦南柯,梦醒黄粱。『谁能想到,有一天,传说不再是传说呢?你能感觉到的对吧?自我醒来,你所认识的傅居言,就像换了一个人一样,处处与从前相悖。因为世上一日,梦中千年,在昏睡不醒的那段时间,我曾在梦里……」 傅居言一动不动看着面露惊诧的男人,将他的「梦中之旅」一一透露出来,将前世一遭当作梦一场,讲给这个男人听。 若他信,他愿意交出自己的信任将自己的底牌摊开,若他不信,此后所有都没有意义。 「居言,你没必要告诉我。」 葛正修再开口的时候,声音涩然嘶哑,像是在承受极大的冲击。可只有他知道,他心里是有多么欢喜。 乍然听闻如此奇闻轶事,话本奇谈一样的怪诞确实让他难以置信,但他突然意识到——居言能告诉他这么多,是不是代表,他已经接受了他?至少,不会再轻易离开? 有他这番话,足够了。 男人这句话,让傅居言说不清是感慨还是释然,「正修哥,我把你当自己人,也相信你不会让我失望,未来的路还很长,我希望有一个人能和我一起走。」 至于他曾经信誓旦旦说的赚了钱就离开的话,抱歉,他不记得了。 两人都不是粘腻的人,傅居言说完这句话都觉得浑身不自在。真是丢人啊,他年少轻狂曾要攻霸天下的雄伟目标,就这么被一个毁容的农家汉子给截胡了。 葛正修静静望着对面那张白净俊秀的脸,少见的心脏狂跳,仿佛要随时破开胸腔炸裂出无尽的感动,他听见自己汩汩而流的血液,听见奔腾在里面让人迷陷的温暖,然后才是他掩盖在种种热血之下的心声:「居言,交给我。」 你的未来,交给我。 傅居言被那灼热的目光烧红了脸,不由转头,将早已准备好的花茶拿出来,仿佛又回到了为他泡制绿茶的时候,「茉莉花茶,尝尝。」 不堪一握的琉璃小杯,半盛的清莹绿茶,男人接过一饮而尽,不出所料,傅居言在这个男人眼里看见了极尽的惊艷。 「居言,……这就是,那个世界的技术吗?」 傅居言点了点头,「这是我亲手做的,那个世界,」想到自己在那个世界的孑然一身,「也没什么值得怀念的。」 男人神情莫测,「这就是你想要拿给绝坊东家的资本?」 跟傅居言待久了,男人或多或少学了他一两句。 「怎么样?」暧昧的气氛一打破,谈到自己最引以为豪的东西,傅居言忍不住道:「东陵崇茉莉,若我这茉莉花茶拿出来……」 「当得起东陵之最。居言,你天生合该如此。」 傅居言被他夸得不好意思,摆摆手,「我本爱财,何必自谦?你别高看我了,我就是一喜欢这铜臭味的俗人。」 男人眼里的傅居言如何都让他不厌,听他绉文嚼句说了这么一句出来,颇有些哭笑不得。 「你的这些学识,也都是从那里学的吗?」 「嗯,那个世界基本人人读书,这点还是挺好的。」 傅居言见他神情露出一丝艷羡,那略微带了点渴求和迷茫的神色,配上那张英俊的脸,活脱脱一大型犬,简直是迎面给了傅居言一击电击。 承认了自己他妈的已经弯成了蚊香之后,傅居言突然有点无法抵挡这样的美色诱惑。 他无意识舔了舔唇,想到男人的身世,顿了顿,凑近他悄声说道:「你要是喜欢,我可以拿来给你看。你喜欢什么?」
第82页 男人见他可能想歪了,眼中露出笑意,「我一个粗人,不喜欢那些,只是想到你以前说的,』一将功成万骨枯『,想来你梦到的那个世界,即使百姓安居乐业,国泰民安,也是有战乱纷争的吧。不知道说出这些话的人,是不是也是一名顶天立地的大将军。」 傅居言明白了,「你不就是想看兵书嘛!这还不好说,三十六计,我背都能给你背下来!」 葛正修讶道:「这个你知道吗?」 「啧,小看我!……哎,忘了一件事!」傅居言一拍脑门,这几天光顾着躲着葛正修了,他都忘了给洪起学院的那两位默书了,「正修哥,打个商量,你帮我誊写点东西,我给你默兵书怎么样?三十六计,我们……那个世界的兵哥必读!怎么样?」 「兵哥?」 「就是当兵的,那都这么叫。」 「居言,你让我帮你写什么?」 傅居言将那日自己去洪起学院遇见宫云岚和拜访安夫子时发生的事告诉了他。说道:「这都四五天过去了,你也知道我,咳,我写字不行……」 葛正修忍不住笑了,「现在开始吗?我去宁哥儿屋里拿笔墨纸砚。」 「不用!」 既然已经摊开,傅居言就不怕让他知道更多,「你等我一会儿。」 傅居言跑到万能的茅房里,从里面弄出了两个大箱子,发现自己居然搬不动,硬是推着推进了屋,家里没人,宁哥儿整天钻屋里琢磨他爹每天交给他的习字任务,明哥儿整天跟葛飞家那小胖子玩得连家都不着,他弄出动静也没人发现。 葛正修听到外面的擦擦声,出去一看,傅居言不知哪里来的两个大木箱子,正艰难的两手拄着往前推,他连忙走过去搭手,一肩膀上抗一个给弄到了屋里。 傅居言看着,捏了捏自己肩膀上的二两肉,哼了一声。 他打开箱子,翻箱倒柜倒腾出一排廉价毛笔,几瓶墨水,还有黄乎乎的前世人们烧给下面的人的纸,也不知道他这东西都是怎么来的。 不过他没管这些,就当废物利用了,放着也是挡地儿,除了那几瓶墨水,其他的也不显眼。 葛正修简直有些目瞪口呆,难得一直寡淡的脸上露出了惊奇的神色,「居言?」 「嗯?」撅着屁股差点倒栽进里面去的傅居言涨红着脸从箱子里爬出来,「怎么了?这都是我搜罗的……嗯,那个世界没用的东西。放心吧,公平交易,没偷没抢,保你安心使用。」 这是重点吗? 葛正修第一次被他噎住,不知说什么好。 居言真的能将梦中的东西,通过那个什么空间的玩意儿带过来?虽然傅居言说得认真,但其实葛正修当时的重点一心在傅居言对他的态度上,还以为傅居言所说的隔空取物是自己的臆想,没想到,这是真的? 葛正修真正的感到震惊了,望着傅居言那张不知不觉变得水灵嫩白的脸,迟疑了好一会儿,终于还是没能忍住,「居言,你跟我说实话,你……你是不是什么精怪?别怕,我没别的意思,不管你是什么,我都喜欢。」 第49章 「啊?」 傅居言石化了。 这男人想像力这么丰富, 怎么不去写书呢? 想什么呢? 「葛正修你可真聪明,哎你待着别动,看我后面多出条尾巴没有?我虎妖来着。」 傅居言一言难尽地幽幽道。 葛正修再愣也知道傅居言在打趣他了。 「别闹, 居言, 正修哥没见过什么世面, 突然有个这么厉害的媳妇儿……」 傅居言斜了他一眼, 和着他以为这事儿很常见?还有,这才刚说开了, 媳妇儿就叫得这么顺嘴了,这男人背地里真没练习这俩字儿? 葛正修还是有些恍惚,傅居言也知道这事确实让人匪夷所思,给足了他时间消化。 他默默把箱子重新关上锁起来,在葛正修不在的时候装进了空间, 不是他故意躲着,而是他怕他看见他这一手, 再惊吓一回。 事实证明,面瘫的神经是无比强大的,不管内心深处有多么震惊多么不可置信,至少面上葛正修和他当初第一次看见空间时相比, 显得是相当淡定了。 而且还能冷静地思考做事, 比如说,人家当天晚上就非常有前瞻性的把傅居言一直盖着的薄被给撤了,换上了他偶尔临幸一下的麻布单被,说白了就一层布。 平日里两人睡觉的时候, 男人是什么也不盖的, 实在凉了,会把单被拿出来盖个肚子。但是这里十天里有九天是太阳当空照, 且又少雨,凉爽的夏夜真是不多见。所以一直是傅居言两个换着来盖,这两天热,他觉得这具身体已经被他的灵泉水调养的不那么虚了,索性就抛了薄被一直在盖着单被。 但是这会儿,傅居言洗漱完围着那单被瞅了瞅,尤其是盖在了男人肚子上的单被,「你冷了?」不能吧,现在这天气是一天比一天热,这男人已经每天拖得精光就差遛鸟睡了。 他隐隐猜到了什么,心中暗暗白楞了某闷骚一眼,心血来潮想逗他,「那你盖着吧,我拿衣服将就一下。」 果然男人一下子坐起来,纠住了单被被角,咳了声,难得扭捏得跟个十几岁的姑娘似的,「居言,我洗干净了。」 他这话未必是那个意思,可能只是想要争取一下身上香香干净的单被,当然,想要和人同床共枕的心思是早就暗戳戳计划好了的。
第83页 但架不住这话说出来歧义太大,傅居言盯他一眼,片刻后简直是捧腹大笑,腰都笑弯了下去。 男人顿时反应过来了,一把扯住他,将他禁锢,热气扑在傅居言脸上,「媳妇儿,你可真坏。」 傅居言感受到男人紧绷的身体以及头顶那张无所适从的脸,突然有些心热,可能今晚吃多了素,现在这样的氛围…… 饮食养生第一条——荤素搭配? 于是他稍微抬头,用唇点了点男人的下巴。 于是,「手手!拿开!」 「不。」 「松松嘴餵你!」 「不。」 「……」 最后,吃撑了qaq。 某人顶着呆毛摊在炕上,面色憔悴,生无可恋。 某人端着一碗温粥小心翼翼进来的时候,某人的贤者时间终于被打断。 「好点了没有?」 傅居言没有回答,他现在并不想看见某人,某人的骚操作让他心有余悸,但是不行,明天就要交茶了,葛正修是主力军。 他愤愤穿上鞋,夺过男人手里的粥三两口灌了,「走你!一会儿去摘茶,制茶!」 他要奴役他,狠狠地奴役他,让他知道他心里的愤怒有多深!麻了个鸡!难受! 男人也觉得特对他不住,特别小声道:「再忍忍,等你身体好些了。」 这话说的特别诚心,特别有两人的小秘密感,可是经此一役,傅居言已经失去了对他的信任! 滚滚滚! 傅居言刷刷刷风风火火冲进了茅房。 回来的时候脸色终于不那么臭了,但也没多痛快就是了。 他终于满含热泪地发现了为什么哥儿是哥儿,男人是男人。 专业不对口,使再大力气都是瞎使劲。 —— 另一方面,两家的房子都建得很成功,和傅居言想的一样,比预期的快了几天,不到二十天就完成了。 古代房屋基本上是纯天然木石建造,不用担心油漆甲醛等等污染问题,房子一建成就能马上入住了。 亲眼看到房子一点点落成,这对两家而言都是值得庆祝的事情。尤其对于杨巧容来说,不啻于当年的婚嫁之欢、育儿之喜,因此她这些天都热情高涨,连带着做起生意来也果断风行起来。 而绝坊的凉茶粉和「天山绿茶」也屡创新高,成为上流社会争相哄抢的对象,傅居言和葛正修送茶去的时候,钱茂一改往日矜持,每每见了他俩嘴都要咧到后脑勺去了。 因为这两样茶在绝坊的大卖,安夫子和宫云岚也才知道,原来傅居言当日给他们送的那罐凉茶粉,在绝坊,是论匙卖的,就那么一罐,没有大几十两,别想。 读书人都清贫,这样的价位,着实让他们咂舌了好一阵。 等到傅居言带着葛正修再来的时候,宫云岚也一改在洪起的清贵贵公子作风,谄着笑硬是从俩人包里翻出来一罐「天山绿茶」才罢休,等得了一句「极品」,更是乐陶陶飘忽忽出了书房。 一身宽袖流纱袍遮不住的荡漾满足。 这可是极品「天山绿茶」!现在绝坊都没得卖的。 傅居言看着与往日截然不同的两人,一副好笑模样,什么极品天山绿茶,不过是一点小的促销手段罢了。 因为越做越顺手,他制茶的熟练度也上去了,再加上和葛正修坦白了空间的秘密,某些器材就能在葛正修面前过眼,所以两人做出来的绿茶质量也越来越高,和着之前练手做的参差不齐的好茶次茶,索性就将绿茶分成了几等,也方便飢饿营销。 还有採摘茶叶时不同的芽叶配比也影响绿茶的质量,一般来说,芽茶最好,其次是一芽一叶的、一芽两叶、一芽三叶,等等。 他又根据这些将「天山绿茶」分为上中下以及极品。 其实除了极品茶有所谓的「天山水」成分,其他的都是普通绿茶。 而就是这样,下品「天山绿茶」最少也到了十两一罐。上品「天山绿茶」更是已经成为富贵豪门专享,普通人即使有钱都买不到,更别说极品「天山绿茶」,没有门路,有钱有势都可能会被拒之门外。 如此大受欢迎,钱茂能不高兴吗? 而何长丰那里,傅居言也叫大嫂将平日里编的红绳推销了出去,各式花样的红绳编织物在何长丰的宣传和推动下,也已然成了华曲大小姑娘,年轻妇人钟爱的饰品,甚至也有男子要求店家出几款能够装饰在腰间挂坠、玉佩上的,那样的花样,已经不只是女子在心动了。 何长丰本以为自家的店铺给钱茂铺完了路,平平静静接着走下去就算可以了,没想到傅居言又给了他这么一个惊喜,毕竟是自己亲自经营了多载的店铺,自然是愿意其生意兴隆的,这样一来,每次去绝坊看到那云山云海的客人,何长丰心里的滋味也不是那么不是味了。 一切都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这一天,傅居言他们的房子终于完工了。 村子里的习俗,房子完工后,主人家要备饭席摆宴。 一般人家都以邀请的人越多越自豪,前来的人多不仅代表着主人家家中殷实,有能力有实力,祝福祝贺者越多也是凑个吉利为了以后的日子更加和乐美满。 傅居言他们没打算多么出挑,他们的境况村子里谁不知道?这盖房子的钱还是「借」来的呢。
第84页 他们打算请里正于平一大家子、葛飞一家,王大石王大娘是肯定的,再有就是葛家那边的族老,虽说葛正修和葛家分了家,但还在葛姓族谱上,关系千丝万陆总和葛姓一族分不开的。这也是为什么当初葛正书那事,他们还要找葛家族老评判的原因,也是为什么葛家族人没有太过为难葛正修他们的原因,毕竟都是一个家族的,主持公道,总不能偏帮着犯错的人吧?平白让外族人嚼舌根说葛姓族人处事不公,欺压族人,传出去不好听。 傅居言对这些族里族外的人是不怎么在意的,不过既然是葛正修提出来了,他也不差那几张嘴的饭钱,他问他:「那我算不算你们族谱里的?」 正在择菜的葛正修一顿,看向他,「不算,……你还没来得及上,就分家了。」 傅居言松了口气,「那就行。」他可不愿意自己的名字和葛家人纠结在一块,葛正修除外,他这是歹竹出好笋,基因突变了。 「那宁哥儿是不是不算葛家人?」 照葛老太那德行,肯定不愿意一个外人沾了他家那点读书人的气。 「嗯,宁哥儿不姓葛,我也不想给他改名。」 傅居言表示理解,毕竟是战友唯一的子嗣,古代人重视子嗣传承,给人唯一的独苗改姓不亚于让人断子绝孙。就算卫青宁家里人都没了,估计他在地下的爹娘也是不愿意让他跟别人姓的。 至于葛家人,傅居言发现自己在男人面前已经懒得掩饰情绪了,「我可说好,不待见他们,不想请。」 葛正修择完了菜,继续洗菜,对他的话反应平淡,反而语气中带笑,有种宠溺的味道:「嗯,不请,你说了算。」 傅居言难得老脸一红,开锅盖的手差点被热气蒸到,葛正修正注意着他,见状忙捏住他手腕把他的爪子搁进洗菜盆里涮了涮,难得沉声道:「小心点,不要毛毛躁躁。」 闻言,傅居言万年不见一回的小小甜蜜心思瞬间消失了个干干净净! 第50章 王大娘和杨巧容两个都忙活了起来, 杨巧容娘家人那边,自她丈夫死了后就没有走动过,那家人听信传言, 说她命里带煞, 克夫克亲, 本就不喜欢这么个赔钱的女儿, 平日里少有往来,葛家大哥一走, 恨不得没生过这么个晦气的女儿。而杨巧容这么多年拉扯着两个孩子在葛家讨生活,得不到娘家人的半点关怀和接济,也早就死了心。 这会儿自然也就没有什么人要请的,于是两家人商量干脆摆一席,请些各自平时亲近的人家就可以了。 杨巧容因为最近县里碧铂轩卖的红绳那事儿, 忙不过来的时候也会请人来帮忙编织,给些加工费, 虽然一小捆红绳编织成成品可能还比不得一幅绣帕,但是架不住编红绳简单又容易上手,一旦学会了,一小捆红绳也就几个时辰的事, 比费时又费眼的刺绣轻松多了, 还不花本钱,尤其是家里有丫头片子的,还能帮着弄点儿,就是双份或者几份的钱, 几个得了杨巧容这活计的妇人都非常高兴, 连带着旁人也羡慕。 这法子自然是傅居言教给杨巧容的,碧铂轩那里需求量大, 杨巧容母女和王大娘几个根本忙不过来,请人加工的话还能抽取一部分中间费。虽然两人一开始觉得这样做不厚道,但被傅居言三言两语也说得动心了,只是让人加工半成品而已,最后的收尾工作还是她们来做的,而且她们还负责了成本费,于是将编织的价格又提了一点,才按照傅居言说的做了。 她们对外也透露了碧铂轩收编织品的「价格」,又说是因为实在忙不过来才找的人手,能自己做自然愿意自己做。那接了活的妇人自然不敢议论价钱,生怕这零活被别人抢了去了。 杨巧容和那几个妇人关系不错,分家那天还被她们安慰过,又是往常大家一起做过绣活的,知根知底,对她们也放心。今天这种场合,她琢磨了一下,干脆和葛翠儿去几家家里将人请了过来,家里的小孩子也让带了过来,几个妇人自然心中欢喜,连忙应了收拾些礼品才随后跟上。 看着杨巧容面上红润有光,一身棉布新衣,旁边的葛翠儿也是一身翠绿碎花新衣,除了一身衣服,明明和家里的丫头一样打扮,那水灵灵的样子却显得娇俏贵气。妇人心中自然也是唏嘘,这才过了多久,一个在婆婆底下讨生活的寡妇如今俨然要成了村子里妇人都羡慕的对象了。不用伺候刁钻的公婆,自己又和妯娌弄了门吃食的生意做得风生水起,这才多长时间,连人家一个红绳编织的生意,她们这些人都要拔尖了脑袋才能跟着吃些光。 里正的妻子葛严氏是个微胖的和蔼妇人,因为从女婿于平那里提前得了准信儿,知道傅居言他们会请他们一家,于是在傅居言他们还在准备饭菜的时候就带着葛立轩登门了,想着在厨房里帮些忙。 这一进来倒是看见傅居言和葛正修两个有说有笑的,小两口的默契让人插不进嘴。 葛立轩跟他们两个是平辈,没有那么多顾虑,再说傅居言两个也发现了他们,「居言,正修哥,我和娘来帮你们。」 上次在大石家傅居言做的那些菜,让他至今难忘,可惜他每回来串门傅居言他们都在忙,也没见傅居言下过厨,自然不好厚着脸皮求饭吃。 想着这回终于能一饱口福,葛立轩刚在家吃了两只甜饼的胃又空虚了起来。
第85页 葛严氏显然知道自家哥儿什么德行,暗地里扭了下葛立轩的胳膊,这才笑着对傅居言两个说:「正修,你去外边忙,于平几个也都过来了,叫他们帮着你打打下手,这里交给我们就行了。」 葛正修道:「大娘,您是客人,怎么好意思叫您下手?」 葛严氏一直端着笑的脸板了起来,「你这孩子,跟你严大娘客气什么?你里正叔平日里啰嗦你,你不耐烦也情有可原,大娘可一回没使唤过你!」 虽然是硬朗的口气,但话语里的亲昵谁都能听得出来。 傅居言捅男人的腰,示意他出去。 葛正修识趣道:「那麻烦大娘了和立轩了。」说完就出去张罗其他事了,今天院里人多,而且新房建成,第一天理应敞开门随时欢迎大家的参观。他得看着点,去招唿客人。 葛正修走了,傅居言也没觉得不自在,虽然是第一次见面,但由于他对里正大叔和葛立轩的印象都不错,如今见了他家里最后一口人,见是个面目亲切的大娘,也没那股子陌生劲儿,「严大娘好,我和正修哥忙忘了,没来得及接待你们,还请担待。」 葛严氏性格也是爽朗,她家葛立轩这性格就是随了她,道:「什么担待不担待的,今儿你们这家里正忙,用不着对外人那样似的讲究,大娘不请自来,就等着吃你们这口席呢,立轩整天在家说你做饭好吃,大娘今天也厚着脸皮来尝尝你这饭馆大厨才有的手艺。」 傅居言笑笑:「大厨比不上,让大家吃个够饱却是能够的。立轩哥,柜子里有水果,你拿出来和大娘两个先尝尝,我这也忙得差不多了,一会儿把菜下锅炒了就行。」 葛严氏立马道:「这可使不得!那水果是多贵重的东西!让他这馋嘴一下去,还不得把人吃穷了!言哥儿留着给家里孩子和客人尝去。」 傅居言见两人都不动,自己去拿了两个大桃子洗了,硬是一人塞了一个,「没事儿大娘,柜子里有不少呢,都是那天我和正修哥趁着摊子快收了全包了买的,便宜不少。再说,请您一家来做客,您家人不是客人?这还在我这帮忙呢,这水果您都不吃,那外面的客人怎么吃去?」 葛严氏被傅居言一番话说得只好接了桃子,但看这桃子又大又红,皮薄肉厚,就知道不是傅居言说得那种专门打包的剩下的便宜货。但都拿在手里了,也不好再放回去,只好剥皮吃了,别说,这桃子就是他们家买也得是被立轩这馋虫缠得不行了才咬牙买几个,看傅居言拿出来那一脸没事人的表情,葛严氏就知道他们是真不在乎这点水果,这才放心吃了。 由是也对傅居言几家的吃食卖的价格有了几分估算,她倒不是有什么心思,只是心中感慨几家人的运道罢了,自从娶了这个小哥儿,葛正修就不用说了,刚分家的时候,带着两个孩子的杨巧容被赶出来,村子里没少说闲话的,都说杨巧容被这个弟媳的三言两语蒙了心,分家分得爽快,以后有她好受的。结果呢?人家非但没有如人们想像中那样潦倒,还在这个有本事的弟媳帮助下得了生意,盖了新房,这以后的日子,还有什么难过的? 说是借钱盖的房子,村子里的人也不全是傻的,就看县上人对那两样吃食的热捧,也知道葛正修家里卖了方子得的银钱不会少,还拿不出这盖房子的钱? 那王大石一家不也是这样?都说王大石瞎热心,也不看看帮的人家是谁,有没有本事还这个人情?可看到最后,看热闹幸灾乐祸的少了,都是说王大石几个眼光贼,会看人,如今沾了葛正修一家的光,连带着日子眼见的好过了起来。就这么些天,王大娘整天乐呵呵的,腿疾都好像好了不少,对自家儿子的婚事也不像之前那样被人一点就着了,有了赚钱的营生,给儿子成家还不是早晚的事? 只是也有暗地里嘲讽葛飞于平几个的,之前帮的忙也不少,如今人家发达了却是将人忘到了天边上,恐怕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了。 不过这些闲言碎语当事的几家人都没放在心上,说葛严氏没有自己的小心思那是不可能,但当时帮忙也是出于这么些年的交情,没想着什么回报不回报的。她家老头子什么脾气她还不知道?再说,葛正修也算是她从小看着长大的,伸个手的事,家里人没道理眼睁睁看着。 而且她看得出来,葛正修和他家男媳,都不是那种图人便宜的人,从发达了就没忘提携王大石和杨巧容两家就能看出来。她隐隐有种感觉,当初自家老头子和女婿哥儿的伸手,一定会得到应有的回报。 这是一个精明的女人,她不吝帮人一把,但也会盘算对方的价值,虽然得出的结论不会影响她的出手,但却有利于她更好的把握形势,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做才能更好的加持自己。这也许才是她身为一个里正的妻子,多少年来一直得人敬重,没落下丁点儿龌龊的原因。 正修娶的这哥儿,是个有本事的,以后族里甚至是村里,谁知道会不会有要人家帮衬的一天呢? 葛严氏和葛立轩两个帮着傅居言将饭菜做好时,外面传来一阵炮竹声,随后是热闹的喧嚣声,原来村里人有兴趣来参观的,都被葛正修领着进了前院,正在石板铺就的十字路上转悠着走向院里的一处凉亭。 房子是标准的三进四合院,倒座房用来充当外客厅、门房或者客房等,因为家里人少,基本是在空闲着。正房五间,左右厢房各三间,在此基础上,稍有改动。十字路前后从进门的街门通向正房,左右通东西厢房,分割出来的四小片地,除了东北角那一块,其他是傅居言打算用来种些花菜水果之类的,东北角那块坐落的就是凉亭。
第86页 东西厢房一边建了洗浴间和茅房,另外一边各有一仓库。而正房则囊盖更多,卧房、耳室、厨房、隔间餐室、正厅还有傅居言改建的一间小茶坊。 至于后院,没有对前来参观的人开放,因为整个后院加上后罩房都被傅居言徵用用来制茶的地方,后罩房被他根据制茶工序细化成了几个小间,用来处理茶叶、窨制花茶等等。后院就是他用来晾晒绿茶或者花茶的地方了。 尽管只是参观前院,也足够村里人大开眼界了,尤其是在看到洗浴间那里沿墙一圈铁管说是冬天可以取暖和通向房子外面的排水管以及茅房里和自家完全是天上地下的区别的干净陶制的「茅坑」时,更是惊嘆连连,有那爱干净的姑娘家,红着脸忍不住想开口问问这东西是怎么个弄法,怎么那边的一个木桶箱的木塞子一按,这「茅坑」里就冒出水来在里面打了几个旋接着流到开的洞里去了呢?这可真是,又干净又方便。但碍于主人家绷着一张刀疤脸,这些小姑娘都不敢开口。 但那些汉子和不管这些,纷纷向葛正修讨教如何弄的这些个惊奇的东西,葛正修难得有耐心,一一告诉了他们,一群人闹闹哄哄在院子里逗留了好一会儿,看到些什么没见过的都要好奇惊嘆几番,看得累了,又在凉亭里吃过零嘴点心,带着满肚子的新奇劲儿,有家室的想着自家也该这样弄个让家里婆娘高兴高兴,姑娘们则暗自琢磨着磨着家里人给照着这家新房重弄这个或那个,这才心满意足的离开。 第51章 一家欢喜一家忧, 对于村子里另外一家人来说,已经不是忧而是咬牙切齿的怨怼了。 傅居言他们虽然没有请全村的人来吃席,但还是备了零嘴水果, 村里谁家小孩来凑热闹玩的时候卫青宁葛子明两个负责将那些零嘴糖果发给小孩子们, 两人看着满满一篮子的零嘴, 虽然心疼, 心里却充满了骄傲,穿着一身新衣, 将零嘴递给前来讨食的小孩子们时,两人激动得脸蛋红扑扑的,大眼睛扑扇着,又矜持又痛快。 但是当葛老太唯一的孙子葛子文跑到两人面前时,两人却故意忽视了他。 卫青宁和葛子明两个看到葛子文时, 满脸的笑意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憎恨和恐惧, 这个人虽然是他们的表弟(哥),但却一直看他们不顺眼,两人在葛家的时候没少受他欺负。几次三番下来,他们已经清楚, 葛家人看着他们被打只会再往地上吐口水, 嫌他们脏了家里的地,绝对不会替他们主持公道。 因为葛子文才是奶奶最疼的孙子。两个孩子在向杨巧容告了一次状却让她被葛老太和刘秀英骂得直不起腰来使唤她一个人干了地里的活好几天,就异常成熟地明白这样的事不该再让疼他们的人知道。 所以分了家,远离了葛子文, 两个孩子心中别提有多高兴了。如今看见他来院子外要吃食, 虽然心中隐隐惧怕,但依然不肯将零嘴拿出来给他。 葛子文被葛家一家子从小宠到大, 除了他那个冷漠清高的五叔,这是个无论在家里还是在外面都无法无天的小霸王,一身不输于葛老太的匪气让这么小的孩子处处显得尖酸刻薄起来,他身边的孩子也都碍于他那个有望考上秀才的天才五叔而被家里人有意无意地教导要和其打好关系,因而更加让葛子文倨傲起来。俨然成为了村子里横行的霸王,看不上谁时动不动就唿啦叫上一帮人去欺负打骂,为这事不知道几家人闹过,却因为葛老太的不讲理而不了了之。 葛子明和卫青宁两个,绝对没有少吃他的亏。此时葛子文故意站在葛子明和卫青宁两人面前站定,就是吃准了两人不敢不将东西给他,因此完全没有料到两人会是这样的反应。 葛子文胖胖的脸上涨成红色,见一旁早就拿了零嘴在吃的小伙伴正看着这边,更是手纂成了拳头,瞪着卫青宁,「小杂种!你敢不给我吃?!」 别看他比葛子明还小了几个月,却长得比同龄人高壮,拳头举起来时还是让被他揍出心理阴影的葛子明瑟缩了脖子,颤着手就要去篮子里拿。 葛子文贼熘熘的眼睛死死盯着那一篮子零嘴,吞了吞口水,这么多吃的,他都没吃过,这两个杂种却只给他们分那么一点!娘说了,二叔娶的那个哥儿是个扮猪吃老虎的贱货,藏着掖着就等着撺掇了二叔分了家才去拿了宝贝去卖钱的。他不懂什么是扮猪吃老虎,但是娘说了,小杂种家里盖房的钱,本来也该是他们的!就因为那个贱货吵着分了家,才让他们一分钱都拿不到的! 卫青宁紧紧抿着嘴,虽然瘦弱,但小身板挺得笔直,葛子文以前就因为他这股子和他五叔一样的讨厌劲儿,没少在卫青宁身上擂拳头,但卫青宁一直「死性不改」,这会儿更是用那种眼神盯着葛子文,让葛子文一瞬间想起了平日里娘和爹对着他摇头嘆气说他丁点儿比不上小叔的样子,小孩子的心思绝对比大人想像中的敏感,卫青宁还没意识到什么的时候却下意识知道这会让葛子文不好受,声音也透着倔强的冷,「凭什么给你?」 葛子文被激得如同一头暴怒的小豹子,「你说什么?你这个杂种!要不是二叔娶得那个贱货,这东西、房子,都该是我们的!你还敢不给我?!他娘的找死!」说着一把将他手里的篮子挥出去老远,旁边直盯盯看着这边的一群小孩子唿啦一拥而上转眼将篮子里和散落在地的吃食抢个一干二净,也不嫌有的上面已经沾了土。
第87页 葛子文看也不看,盯着两人身上那崭新的衣服,眼睛红了,上去就拽了身板更小的葛子明,像拖了小鸡仔一样将他怼在放了硬石块的墙角,狠狠踢了上去,眼却恶毒地看向卫青宁,仿佛在说,一会儿就轮到你了。 而卫青宁在明白过来贱货两个字骂的是他小爹后,那急促的唿吸,通红的双眼,狰狞的面色,绝对不输葛子文地让人感到害怕。 旁边的一群孩子傻了眼,但看着葛子文和卫青宁那凶神恶煞的模样,都不敢上前去,一闹而散跑了个干净。 葛子明奋力反抗,却被葛子文扯住衣服,脚一下一下往身上招唿,痛得他大叫,而卫青宁在反应过来后马上跑了过去,发狠地一口咬在葛子文的胳膊上,让葛子文「嗷」得一声下意识松开了葛子明。 因为大人都散得差不多了,又是傍晚时分,家里大人都在院子里张罗,一时居然没有人发现刚才还听着有小孩子闹腾的院门口已经只剩下三个男孩子在打架了。 葛子文已经急了眼,一看往日里帮衬着自己的小尾巴们这时候居然放下他全跑了,更是怒上中来,觉得卫青宁是两个人的错,以他这块头,又是打惯了架的,就是再来一对卫青宁和葛子明这样的,他也不怕,唾了口唾沫,又是狼虎一样冲着两人拳打脚踢,这样不要命的打发,简直让大人看了都害怕。 葛子明和卫青宁两个今天也不知道怎么了,就算是知道自己两个不是葛子文的对手,但在自家门前被人按着打,那口气就怎么都咽不下去,平日里对着葛子文挥起来的拳头就要忍不住闭眼的两人,在看到葛子文将两人的新衣服撕得破碎之后,更是一口血气沖了上来,不管不顾硬拖着自己受伤也要给葛子文挂彩。 葛子明年纪小,平日里胆子就不大,这会儿跟着卫青宁和葛子文打起来,虽然心里痛快,但却又怕又痛,怕葛子文打他,怕家里人知道,卫青宁不备被葛子文一巴掌扇懵挨了一脚甩了出去,葛子明就只能挨打了,见葛子文又一拳落下来,他忍不住就要像往常一样求饶,希望能让葛子文停下,却在看见身后爬起来的卫青宁的动作后徒然瞪大了眼睛。 卫青宁手里抓着一块近菱形的石头,粗喘的唿吸表明了他内心的不平静,石头尖锐的菱角给了他莫大的勇气也让他脑海中尖锐的轰鸣越来越响,他甩了甩头,舔了舔嘴角被葛子文那奋力的一巴掌甩出的血丝,浑身剧痛,但手里的石头带着魔力一样让他一步一步接近背对着他的葛子文,看着葛子明脸上、身上,无处不在的伤,眼前浮现出从前被这人霸凌的一幕幕,理智的力量仿佛已经不足以抵挡挪动的脚步,近了近了…… 在葛子文的一声尖叫中,卫青宁手中的石头落地。 「小……爹。」 傅居言连忙把人拉起来,将两个孩子上下检查一遍,松了口气,没伤到哪里,只是皮外伤,同时又愤怒心疼,「怎么回事!」 两人身上青青紫紫的全是伤口,尤其是卫青宁的脸上,半边脸都肿了起来,嘴边的血丝让他看起来异常狼狈,葛子明眼角下巴青紫的小伤口也不少,反观刚刚被他一脚喘在屁股上趴了下去的葛子文,除了因为在底下滚趴而衣服灰扑扑的,胳膊上的咬伤看起来挺可怕,时不时滴答两滴血,那精神头可比这俩孩子足了不少,还有精力在那瞪他。 他本来是打算出来叫俩孩子去附近的家人家里借点干辣椒的,这东西有的人家不多,毕竟这样的热天气,没人喜欢吃这东西,听葛立轩说,那家人爱吃辣,自家每年都在院子里种,干辣椒是常年备着的,他做的那菜放点辣椒才好吃,又忙不过来,这才想着叫两个孩子拿了零嘴去跟人借点。 没想到一出门就见家里俩孩子和人打了起来,再仔细一看,可不是葛老太那宝贝孙子葛子文嘛!顿时火气上来,却见卫青宁面色狰狞,手里正拿着一块尖石头往背着他的葛子文脑袋上扎去,顿时惊出了一身汗,连忙一脚将葛子文踹开了。 那一下下去,卫青宁两个有理也成了没理了。只是个被家里人宠坏的熊孩子,傅居言虽然膈应,但也不想计较,自然没想着怎么着那小屁孩。倒是对卫青宁那一下子心有余悸,不明白这孩子平日里好好的,今天这事看起来怎么这么偏激,他压着火,没想着这会儿训他们。 沖那熊孩子摆手,皱眉心烦道:「赶紧滚蛋!」他不是不计较,两个孩子伤成这样,自然心疼,但是对方那么大点儿一孩子,他还能冲过去以大欺小揍一顿才行? 没成想葛子文这傢伙是真不把他当回事,碍于他大人的快头不敢上前,临走却放狠话,「你娘的狗日贱货!敢这么跟大爷说话!你等着!我要娘和奶奶叫你好看!」 那张小狗嘴里喷的粪没让傅居言冲动之下再过去踹一脚! 他揉了揉眉心,想着那家不讲理的货,觉得这事又他妈该麻烦了。 第52章 他把两个灰头土脸的孩子牵回去, 院子里忙着摆桌子的葛立轩见状,惊讶又气愤地问道:「这是怎么了?怎么弄成这样的?这是被哪家小孩子欺负的?太过分了!怎么下这么狠的手!」 他声音不自觉放高,把厨房里的葛严氏和在正厅里忙活的杨巧容引了出来, 杨巧容一看儿子脸上那伤, 顿时急了, 拉着俩孩子好一顿摸索。见人没事才扭头问傅居言, 「言哥儿,咋回事啊?」
第88页 傅居言当着几人的面虎着脸问两个孩子, 让他们一五一十交代了出来。 几人听得都是气愤不已,这葛子文分明是被葛家人推出来给人不痛快的!动不动脏话说得那么膈应人,还吃食方子、房子都该有他们的一份,这话让个孩子给嚼出来,可见平日里没少当着孩子的面说。什么东西! 葛立轩真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一家人, 愤愤道:「居言你别理那些人!他们今天要来敢闹,我就让爹给他们个教训!这事可是他家那宝贝疙瘩葛子文先挑起来的, 还把俩孩子打成这样,敢拿这说事儿,非得让那个熊臭蛋子跪几天祠堂不可!娘的!什么东西!」他一直知道正修哥他们和那一家子不和,从分家那天就看出来了, 葛老太刘秀英他们对居言和杨大嫂的不满不是一点半点, 但还是对葛子文一个小孩子都能指着鼻子骂还是他二嫂的傅居言感到愤怒。 这说明什么,说明那一家子从老到少是半点不把人当人看。 也难怪之前葛正书一个读书人,不明不白的,非要睁眼说瞎话污衊杨大嫂和大石哥, 害得住在他们家的大石哥整日唉声嘆气的, 连白日里都很少回家。 葛正林那事儿村子里人明面上不敢说,但暗地里谁不知道, 这孙子玩弄了人家清白的一个哥儿,结果却葛老太倒打一耙,将人家那一家子硬是弄得人仰马翻,那哥儿也在不久前被家里人许给了一个瘸腿的鳏夫,这辈子算是毁了。 葛老爹却什么事都睁只眼闭只眼管都不管,还正修哥亲爹呢,这心算是偏到天边了! 一家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葛严氏打他,「说什么呢?好好说话!这事儿先放着,赶紧给两个孩子清洗清洗,看伤着哪里没有。」 傅居言道:「嫂子去那边洗浴室里帮明哥儿弄弄,换身干净衣服,宁哥儿这边我来就好,大娘,立轩哥,亭子里有瓜果,剩下那点你们也别忙活了,先歇会儿。」 说着就拉着卫青宁回了屋,刚刚建好的屋子又大又漂亮,虽然还没有家具,也够卫青宁高兴的了,昨天他还往自己屋里待了老久,从大石叔那里往家里搬行李的时候就兴奋得不行,就等着今天住进来能在那张又宽又大的炕上睡一觉了,这会儿跟着小爹进正房的耳室,他低着头,看都不敢看一眼。 耳室的桌子还是他们搬家带过来的破桌子,因为订做的家具还没有做出来,所以整个屋子都是空的,破桌子也先拿来用着,傅居言拎起桌子上的水壶泡了杯薄荷水,见卫青宁还是低着个头,小身板却挺得直,透着一股子倔强,有些头疼,「知道自己错了吗?嗯?刚刚我出去的时候你在干什么?我要不是晚了一步你是不是早给人开瓢了?」 小孩儿是真倔,也不知道有没有认识到自己的不对,抿着唇,半天才崩了一句:「他打我们。」 「没说不让你还手!平时怎么跟你说的?君子安平,达人知命。那样的小人,值得你犯上自己去跟人争个对错吗?我可能说重了些,但你想想是不是这个道理?你今天那一下下去,不说葛家该怎么过来跟你爹闹,对你呢?兄弟阋墙,心胸狭隘,残暴不仁,这样的评价对你以后的读课、交友甚至是……!」 傅居言顿了顿,见小孩儿耷拉着头,小脸白惨惨一片,觉得自己将小孩吓住了,缓了缓才说:「宁哥儿,小爹不是说不让你还手,打得过当然要给他个教训,但你不能上去就想着一了百了,动手之前你好好想想,为了这么个人,可能会搭上自己,值不值得?那破孩子,再这么嚣张下去,早晚有被人收拾的一天,你只要知道这点,犯不着亲自动手脏了自己,明白吗?你今天,太冲动了。不是小爹不给你留情面,这事儿等你爹回来我会告诉他,让你爹决定要不要罚你。」 不是傅居言说得狠,前世这样的孩子他不是没见过,他以前知道的一个邻居家小孩儿,从小霸王脾气,打架斗殴是常事,小小年纪和大人打起架来都不要命,把大人都能唬住,闹到他家里还一家子人骂骂咧咧说人家大人欺负小孩,结果长大了混了什么黑社会,惹了人给人废了腿,家里也被他搅得一团糟,未来可想而知。 除了不常见的天才,有些人的命运真是从小能一眼看穿。傅居言没工夫去可惜那小破孩被葛老太一家子养歪了,但是卫青宁这孩子他得看好了。 怕小孩心里对他埋怨,他还是等着正修哥回来让他处理吧。 卫青宁脸上划过慌乱,「小爹,我知道错了,我,我没想那么多。葛子文打落了篮子,弄坏了我们的新衣服,又欺负明哥儿,还骂小爹!我……」卫青宁说不出话来了,那一瞬间,他确实是想狠狠砸下去让葛子文不好受的。小爹那么好,昨天还亲自教他读书,教他下棋,说等过些天送他去读课……他讨厌任何用骯脏的语言辱骂小爹的那些人,小爹根本不是他们说得那样! 小孩儿张张嘴,嚅嗫着,「可他骂你了。」 这回换傅居言愣住了,没想到他在这里面也起到了一定的作用,心中一暖,将接下来的训话咽了下去,将他拉到身边半搂着,「疼吗?那小王八蛋,下手还挺狠!早知道那一脚就该踹狠点。以后他再惹你们,就给他来个』黑打『,好好让他吃一顿!」 卫青宁摇了摇头,「不疼。」其实是疼的,但小爹这么一问,好像又不怎么疼了,就是他对那个「黑打」有点好奇,「小爹?怎么叫让他吃一顿?」小爹嘴里经常蹦出一些新鲜词来,卫青宁琢磨了琢磨,觉得这个吃一顿肯定是吃一顿打的意思,虽然这孩子平时挺文静的,但刚挨了打,也不可能转头就忘,傅居言这有点流氓的话让小孩觉得非常……痛快,顿时来了兴趣。
第89页 傅居言放开了他,转身进了旁边的卧室,不一会儿端了一盆水进来,拧了湿布斤,「先过来,给你擦擦。」他特意往里面加了灵乳,小孩这伤用两次绝对就好了。 这才跟他解释,「那小子欺负的人不少吧?等回头趁那小子不注意,给他套个麻袋使劲揍一顿,保准他不知道谁干的。不过就你们这小身板,先把个子吃起来再说吧。小爹到时候教你们一套拳法,每天练两遍,叫你们打遍村子无敌手!哪还能被个小破孩打得屁滚尿流?大老爷们儿身板这么弱,丢人了啊……」 卫青宁忍着疼,任由小爹给他敷脸,凉丝丝的很舒服,闻言僵了一下,含煳不清道:「没有屁滚尿流……」 「哎呦!」傅居言笑得明目张胆,「这会儿知道丢分了?那就每天多吃点儿,别让我再看见你小子光刨饭不吃菜,听见没有?」 葛正修刚进门就见自家媳妇儿和儿子一副其乐融融的景象,顿了顿,「刚才的事我听立轩说了,宁哥儿怎么样?」 傅居言拍拍卫青宁的头,「乖,自己端了盆子去厢房擦擦身上的伤,我和你爹说会儿话。」 小孩儿一张脸粉红粉红的,跟他爹问了声好,乖乖端了盆子去自己屋里了。 傅居言等人出去了,才将情况和卫青宁当时的表现对葛正修说了,说道:「俩小孩肯定没少受欺负,要不然宁哥儿这回也不会被激那样,我觉得还是让他们少跟村子里那群熊孩子接触,忙完了家里这些事,还是早点将俩孩子送学院去吧。」 葛正修点点头,「宁哥儿平日学得不错,家里束脩给够,学院就肯收,只是明哥儿看着不是个爱读书的,也不知道能不能考过。」 这里的学院并不是人人都能进的,除了要能担负得起学生的束脩平日书墨用品,还要看有没有这方面的天分,每一个想要进入学院的学生都要先经过几番校考,过了才能让夫子收了做学生。学生也分直系和外系,直系学生那是夫子徒弟一般的存在,特权自然不可比拟,但同样位子紧缺,不是顶尖的学生,没有家世背景关系,挤破头也别想能让夫子多看一眼。 而这里每个被冠了夫子之称的,即使不是当代大儒,那也是要中了进士一科在外面都被当作官老爷的致士士人,倘若只是秀才,讲究的学院也是不肯要的,除非是凭了秀才身份在某个府级官员那里做过幕僚并被推荐过来的。 由此可见,普通人家的孩子要想接触到这些人,进入学院学习,该要尽多大的力,更别说直系学生了。 洪起学院又堪当其中翘楚,致士大儒深藏不露,名士学子辈出,受人尊崇。 所以当初葛正书被洪起学院夫子惩戒归家时,葛家人屁也不敢放一个,只知道来他们这里撒泼。 傅居言听了葛正修的话,道:「宁哥儿是不用担心,但我想将他送去洪起。宁做凤尾不做鸡头。就算他去洪起当个尾巴,那也比普通学院强。明哥儿还小,不知道自己想要做什么正常,但总归识字读课不是什么坏事,咱们又不是没有那个能力送俩孩子去。」 葛正修迟疑,「洪起哪里有那样好进?况且只是读课,宁哥儿可能会参考,明哥儿若是兴趣不大,也就是识写字见识见识世面,哪里有夫子愿意收这样的学生?」 傅居言眼珠子转了转,他可不信什么天分不天分的,那些能读得起课的,可不全都是靠着自己的实脚印一步一步走进去的,他这有现成的关系不用,放着腌咸菜吗? 「这个好说,你说,改天带着花茶和你帮我默的那诗集去拜访安夫子怎么样?」 葛正修看着凑过来的毛绒绒的脑袋,他媳妇儿那张脸上的狡黠劲儿就别提了,「……挺好。」 作者有话要说: 昨晚跨年了没?嘿嘿,元旦快乐! 2019年,祝大家心想事成,万事如意,健康健康! 第53章 那天去县上回来买的几匹布交给杨巧容, 正好给三个孩子每人做了两件衣服,大人也都做了一身,包括王大娘和王大石, 母子俩刚刚得知的时候怎么都不愿意收, 被傅居言几个一通软磨硬泡, 又兼做衣服的事王大娘定是要自荐帮忙的, 推辞不得只得依了傅居言他们的意思。但王大娘可不会真就把这衣服当自己的劳务费了,默默把几个小辈的一番心意放在了心底, 欣慰自己儿子交了葛正修这些个朋友。 等两人谈得差不多了,就去宁哥儿那屋,这孩子已经自觉地换了另外一身新衣服。 卫青宁被小爹支出来,就知道小爹是来真的,这个时候肯定就是在和父亲讨论自己先前犯的错了。他不由得忐忑起来, 慢吞吞地自己清理了身上的淤青和尘土,又换了衣服, 刚把自己收拾好,小爹和父亲就进来了。 见到葛正修,卫青宁唿吸就是一窒,明明父亲从来没打过他一下, 但他就是被其身上的气场震慑, 平日里在父亲面前都是规规矩矩的,不敢违抗。如今父亲虎了一张脸,加上自己心虚,就格外的慌乱害怕。 他并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 也许是从刚开始记事起, 他幼年的记忆里,父亲的身影就已经根深蒂固了。稳重而肃穆, 漠然又强大,比起大人,孩子的眼睛更能看透一个人的本质,葛正修身上隐隐透露出的与周围男子的些微格格不入,在这个感觉异常敏锐的孩子眼中放大,以至于他还不懂其中的关窍,就已然臣服在男人的气场中,让他怯懦又崇拜,害怕也亲近。
第90页 这时候心中怀着要被批评的准备,卫青宁自然心中又低落又害怕。 但葛正修只是定定看了儿子一会儿,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道:「今天晚上把你小爹前两天写给你的几句名句默了给我,直到知道自己哪里错了为止。」 卫青宁连忙应了,偷看父亲一眼,见人不再板着脸,才松了口气。 父子俩的对话傅居言没插嘴,等这事儿过了才拍拍卫青宁的肩膀,「去玩吧,今天小爹和赵阿奶做了不少好吃的,一会儿好好吃了才有精力习字,去吧。」卫青宁点点头,转身就又进了自己屋,他得把句子都默一遍,先把字认透了再玩。父亲没像以前那样拿大巴掌揍他屁股,他大大松了口气,在小爹面前被那样惩罚,卫青宁想想就觉得脸红。 傅居言两个又去看了看明哥儿的情况,好在伤得都不重,俩孩子休息了会儿都缓过劲来了。只是明哥儿显然对那一篮子吃食痛心不已,闷闷不乐的,看得傅居言好笑不已。 他突然想起自己空间里好像有不少零食,都是一些孩子们喜欢吃的,就是他也明知道甜食吃多了不好还是屯了好多,不过那些零食註定只能放在里面过期了,之少现在他是不敢拿出来的。 但见小孩子鼓着腮帮子气囊囊的,连带着刚刚来了还没见过那些吃食的葛小胖也同仇敌忾,挥着肉拳头嗷嗷叫:「子明你怎么不叫我呀!我在的话,一定会好好保护那些好吃的的,……唉,那里面都有什么啊?」 葛小胖好奇又嘴馋地问。 葛子明坐在厢房的台阶上,皱着眉,「好多呢!绿豆糕、华南饼、雪花酥、欢喜团……还有我娘做的凉糕,可好吃了!那里面的还有两块蜜饯呢!我都没尝一口……」 葛小胖背着手,开始控制不住自己的口水了。 俩吃货在那yy早就没了的一篮子吃食,叫人看了哭笑不得。 傅居言看看院子里的周围。 葛正修去请人了,葛严氏母子和杨巧容王大娘几个,正拿了蒲扇坐在凉亭里稍作休息,石桌上摆了茶壶和茶具,供人随时喝茶。茶自然是被传得神奇不已的凉茶。 见没人注意这边,傅居言捏了两个糖球在手中,早不记得自己这是打哪里弄的这玩意儿了,他只是在心里想了想,居然给他在空间里翻到了一大瓶玻璃杯装的五颜六色的糖球,估计是他在超市扫荡的时候随手放进去的。 沖俩孩子招招手,俩人一起跑过来,葛子明疑惑道:「叔母,要用饭了么?」 傅居言嘴角抽了抽,「没呢,等你叔将人叫来了咱们就开饭,张嘴。」他示意他俩。 两个孩子不明所以,还是乖乖张开了嘴,他快速一人塞了个糖球进去,「甜的,吃吧。」 糖球在嘴里滚了一圈,俩孩子就甜得眯了眼,「好吃!咦?橘子?橘子味的!」 「不对,不是!是,是桃子味的!」 这两样水果他们都刚刚吃过,不会认错的。不过什么糖食居然带了水果味?这可把两个孩子给乐坏了!他们还从来没吃过带水果味的糖呢!不过就是平日里市集上卖的饴糖,他们也所知不多,并未怎么尝过,所以也只满心以为这是傅居言给他们买的很珍贵糖果了,想着这么好吃的糖肯定很贵,俩小傢伙真是含在嘴里都怕用点力就化没了。 傅居言拍拍他们的头,「不准吐出来!乖乖的,好好表现,以后叔母再奖励你们。」 葛小胖赶紧道:「小婶娘放心!我们一定乖乖的,我借书给明哥儿和宁哥儿看,我的书可好看了!」 葛子明也不甘示弱,「叔母叔母!我我,我以后每天帮娘提水、做凉糕,还和表哥一起习字!」 傅居言笑,「嗯,男子汉说到做到,叔母等着看你们以后的表现。」 俩孩子激动坏了,以后!只要他们好好表现,就会有糖果吃! 不敢不听傅居言的话,他们将糖果含在嘴里,顶在了腮帮子上,这样就能多含好长时间!也不心疼被那群熊孩子拿完的一篮子吃食了,他们嘴里的,可是最最好吃的,那一篮子加起来都比不上! 看着俩孩子这种轻易满足的简单快乐,傅居言笑了笑,环顾一圈刚刚修建成功的宽敞明亮的新房,不由得对未来充满了希望。 葛正修的速度很快,不一会儿里正和几个族老就到了,后面是葛飞一家以及于平王大石几个小辈。 葛飞爹娘和妹妹本来是怎么都不肯来的,但是葛正修却极力邀请他们去吃席,说是之前因为他家居言的事情,葛家妹子受了委屈,他和傅居言两人一直过意不去,但近日繁忙,又兼之借住在王大石家,总不好总是将人请到大石家麻烦王大娘,这才一直拖到了现在。 葛飞父母自然是觉得不妨事,要不是葛正修提起来,估计他们都不会记得有这事,和葛正林那档子噁心事比起来,傅居言他们这点都不叫事,就是真要追究起来,也该是他们对不住傅居言才是。毕竟葛家妹子葛云上门退亲在外人眼里就占不上什么理,又害得傅居言撞了墙自杀,大病一场不说,看病吃药的花销就能让一家子都愁起来。 当初葛飞将猎物全部推给葛正修也是他们的意思,他们家不算富裕,但傅居言生了病,儿子又和葛正修关系好,于情于理,就是不为葛云表达歉意,也该拿点东西上门看望一番。
第91页 葛正修和人认识了这么些年,自然知道葛飞爹娘的为人,所以才心中感激,感激他们并没有因为葛家而连带对他横眉冷竖,他少时在葛家并不好过,葛飞爹娘和里正一家因着那点子五服之外的一丝半点的亲戚关系,没少照顾他,这些他都记在心里。只是他不善言辞,这些话自然说不出口。 葛飞父母见他为难,又葛飞、于平在一旁劝,不好再推辞,只得跟着来了。葛云是个活泼性子,又和葛正修从小相识,葛正修拿她当半个妹妹的,几个小辈之间自然没有那么多推拒的,再说,她也对正修哥家里那新房好奇不已呢,她可听说了,就这么一处房子,花的银钱可是不少呢! 傅居言在家里又忙了一会儿,就也和大家坐亭子里,随时注意着门口呢,这时见人来了,赶忙迎了上去,其他人也紧随其后。 「里正叔、各位族叔、葛家叔婶,饭菜都准备好了,就等你们呢。于平哥、大石哥别站着,赶紧进来吧!」 几位族叔年纪看上去都不小了,都比里正要老气一些,傅居言扫了一眼,基本上上次那几位除了和傅居言他们很有些不对付,说话都绵里藏针的,主事的都来了,于是他眼中的笑意深了些,甭管这些人因为什么来的,既然来了,一顿席吃下来,他们和葛家的纠葛,这几位就算不向着他们,至少那心心念念葛正书科考造福全族的念头起来的时候好歹也能不那么全捧着葛家一家子了。 伸手不打笑脸人,几位族叔也摆出个可亲的姿态来,和人其乐融融的进了院子。他们还真就是傅居言想的那样打算的,葛正书那头放下不得,那可是一棵能科考的好苗子,将来若是能成事,少不了葛家这一族都要跟着鸡犬升天的,但是眼看着葛正修这一支短短时间内就将日子搞得风生水起,他们眼里的热度也是越来越高。 一个是长远的利益,一个是眼前的利益。有两全其美的法子他们自然也乐意用上一用。这也是他们几个先前商量出来的结果,但凡娶亲、生子、建房之类的大事,摆宴的人家是必定要请族老来做客的,在他们这种芝麻大点的村子里,可不是族老里正的地位最高了吗?所以几位族老是满怀信心,觉得葛正修他们不可能不请他们的,板上钉钉的事摆在那,他们自然没什么可担心的,唯一值得在意一番的,自然就是如何开口让傅居言他们「提携」一把族里人。 虽说和葛老太那边分了家,但葛正修的名字可是一直刻在葛家族谱里的。这葛正修娶了个身怀家传食谱的媳妇,又将自家的日子过活了,身为葛氏族人,提携帮扶族人自然是应该的。 第54章 几人算盘打得都极好, 且相当理所当然,唯一让他们犯难的就是这事该怎么开口,他们可记得, 那傅居言自嫁过来还没来得及给上族谱, 这食谱方子若被他们咬死了说和葛家没关系, 那可真是没关系了。几个人琢磨了一番, 谁也不愿意开这个口。 还是有一位族老出了主意,说那杨姓寡妇带了两个孩子, 虽说自当日分家,就已经上了契书写了个明明白白,三人再和葛家没有关系,之前那些年因为葛老太瞎折腾,两个孩子没上族谱也没人在意, 这没上族谱又分了家断了关系,就算是是彻底和葛氏断了。但哪个当娘的愿意自家孩子是个每根没底的人?女孩子不说, 那男孩子总要有个根儿在吧?他们去吃那席,也没必要上来就说什么提携不提携的,就先商量让那男孩子入族谱,就不愁杨姓寡妇不感激, 这事儿成了, 再说谱方的事,可不是事倍功半? 其余几人一听,都觉得这法子好,真是不错, 食谱也不光是傅居言那里有, 他们何必啃着那块硬骨头不放?前一阵子傅居言打发上门「亲戚」的剽悍样村里人都有耳闻,能绕过他把事儿办成了, 几人满心乐意。至于这食谱要来了要如何分派,咳,那自然是紧着该紧着的人。 于是几位族老在葛正修来请的时候,二话不说就来了,手里还拿了点礼品,要知道往常族老和里正这些,吃席不带礼已经是规定了。这样一来,显得诚意很是足够了。 杨巧容很是高兴,虽然饭席是在正修他们这里办的,但是请人的时候是带的两家人的话,里正和族老愿意来,虽然是给正修和言哥儿的面子,但同样乔迁的她自然也面上有光。收了几家人带的礼,尤其是里正和族老都带了,还是每人两份,可见是没有忘记了她这边的,这样她心中隐隐有些激动,这么多年了,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离开了葛家,带着两个孩子能这样理直气壮地站在人前,活出了个人样子。 这一切是谁带给她的,她记得清楚记得深刻,也将那份感激深深地埋在了心底,只等着有一天,她,或者孩子,什么时候也能站出来帮一帮葛正修他们,当然,她更愿意自己永远留着这份感激好过有一天葛正修他们真的有什么需要她的难处。只要大家都好,这就够了。 「大嫂!去你那边拿两个矮凳过来呀?这边得再来两个。」 杨巧容将东西放在厢房这边的一个小储物间里,才要出去,就听厅堂传来傅居言的声音,她连忙走出去,「哪里不够了?厅里长凳不是全了么?」 因为人多,他们借的都是长凳,一长凳过去能坐三四人,四个长凳围在桌子旁,怎么也够人坐了,傅居言安排了人入座,才发现不是这么算的,这怎么……男女得分开一点吧?尤其这桌上还有葛云一个未婚嫁的,里正、葛飞爹和四个族老占了两个,葛飞娘、葛严氏母子和他占一个,剩下的,葛正修、于平和王大石,大人正好满了。葛云位子就不好排了,这还不算上杨巧容。
第92页 幸好桌子是圆的,能再加两个凳子。 杨巧容过来一看,似乎也没想到人能有这么多,利索地擦了擦手,「那行,我去那边拿两个过来,小孩子也别单独整一小桌了,给他们吃那些精贵的东西都糟蹋了!并成一桌再多加点菜就行了。」 傅居言道:「那也成。总归那么点东西,怎么吃不是吃。」 一位族老也道:「就让几个孩子过来就成,我们几个老傢伙还讲究什么尊不尊的,有孩子还热闹。」 杨巧容应了声,「那你们先吃着,我去去就来。」 葛云站一边没坐傅居言给她让出来的那位子,闻言也道:「嫂子我跟你去吧,两个长凳你一个人也不好拿。」 杨巧容顿了一下,笑笑:「行,那咱走吧,你搁这里站着也是站着。」又沖厅里说了一句:「几位叔婶都先吃着,不用等我们,有一点路呢,这回头菜再凉了!言哥儿,把你那宝贝菜们都端上来,让大家尝尝鲜!」 「哎行,我知道了,大嫂快去快回。」 因为杨巧容那边没人,又因为屋子不如他们这边大,只是标准的一进院子,但也是仿照他们房子的风格盖的,看上去到小巧精緻别有一番意味。因为订的家具少,两家一起订的先紧着她那边的做了,昨天晚上刚刚放进屋里木头味还没去干净的呢,虽然两家房子位置都偏,但这两天正是来人的时候,杨巧容可不敢大大咧咧的将门敞着,今天来傅居言这边帮忙就将门插上了。 傅居言也是想到这一茬,才让杨巧容去拿凳子的,毕竟钥匙装她手里呢。说起这钥匙可又是让杨巧容长见识了,她只见过那些大户人家里门上插了铁锁的,可真没在村子里见过谁家落了铁锁的,都是那种木栓似的锁头,她本来也要买那种的,结果居言讲究什么财产安全,硬是将原来的木锁换成了铁锁。不过别说,这着了红漆的大门配上把银光闪闪的铁锁,看着是气派不少。 她不讲究这个,但是说不定这一辈子就这么一回的事,自然愿意往好了收拾,也就没拒绝傅居言的提议,而在之前更是答应了傅居言将门刷上一样的红漆。 远远向自家房子走过去,杨巧容脸上的笑都明显了些,葛云在一旁羡慕道:「嫂子家这房子真真漂亮,远远望着,跟那话本里傍山绕雾的神仙屋子似的。旁边小溪静静流,后面就是山云连绕,哎呀,我以前怎么没发现这地界儿这么美呢!」 杨巧容绷不住笑了,「这是什么话?哪能和仙人的地方比?还不是沾了那山景的光?要我说,言哥儿那边才是好,出门后面大片绿草山麓,地又平又不缺水肥,花草也多,要不是后面那山……我估计早就有人落窝儿了。」 葛云显然也听过关于落霞山有勐兽出没的事儿,点了点头,又有些心动道:「但傍晚的时候,山上的霞光落下来投在院子里,那可真是漂亮极了!」 落霞山的名字就是这么来的,每到黄昏时分,夏日晚霞总是光顾在那座山上,美不胜收。 杨巧容笑着摇了摇头,小姑娘家,就是喜欢这种漂亮的、华而不实的东西。 两人一边说笑一边进了杨巧容的院子从厅里搬了唯一的两个长凳出来,出来的时候葛云还对那屋子的摆设念念不忘,心道,这正修哥一家和杨嫂子屋子一个塞一个漂亮,那高高长长的衣柜子,还有厅里摆的精緻五颜六色的编织挂件,墙上挂的一副锦雀绣品,哪个不是顶顶贵重的,至少在村子里,她可没见过哪家姑娘能有个那么大的衣柜子的,偏样式虽然简单,却让她觉得大气简约的好看。 等两人拿了凳子回来,人都齐了,众人这一顿饭才算正式吃起来。 第55章 傅居言倒没有秀他的什么厨技, 就简简单单的几个家常菜,但可能是这个世界将调料运用得活泛的人不多吧,大家都习惯油盐清炒, 不清楚那些个调料的作用, 甚至不知道有些野菜是可以用来当调味剂使用的, 所以他这忙活了半天的成果也是让大家挺满意的, 一道简单水煮肉就把这些人的胃给俘虏了。 本来他还觉得天气热上一道辣菜大家不会怎么吃,那他这个屑想了这道菜很久的人就可以吃个痛快了, 但这种餐桌上,吃饭慢的人就是吃亏,他哭笑不得的看着就剩下一个汤底儿的盆子,还有一双锲而不捨地在里面划动企图捞点菜上来地筷子,他抬起的胳膊又放下, 只好转而去夹那边的豆角了。 刚嚼了两口,旁边就递过来一个小碟, 放了一不少水煮肉,连红彤彤的辣油都细心的给浇灌了不少,傅居言也不客气,葛正修给他他就吃, 老夫老妻, 还扭捏什么呀,唔,好吃。 他这边吃得欢,把筷子当桨划的那位不乐意了, 「正修哥, 居言是你媳妇你也不能这么干吧?你那,你那碟子都堆出尖来了!」满桌子人都在吃吃喝喝, 没注意他们这边的动静,就是注意到的,也没想要说出来,人小两口子新婚燕尔恩恩爱爱的,他们眼拙了才去抢那点吃的,满桌子菜呢,好吃的可不那一道。 葛立轩这么侃一句,桌上的老一辈可比当事人不好意思,葛严氏简直服了自家哥儿了,什么不好,好吃!好吃就算了,还猴儿似的淘,说起话来没分没寸的,没见言哥儿都没好再夹那碟子菜了么? 傅居言倒不是不好再吃,他瞅着那碟子菜,也服气了,他说怎么一抬头一个菜叶子都捞不着了,感情他旁边这位都给扒拉到这来了。
第93页 于平和葛立轩不愧是夫妻俩,立马接自己媳妇儿的口:「你还别说,这大夏天的,吃点辣的出一身汗,回头沖个澡,也痛快!小轩,别跟正修争那个,等回头我去居言那取取经,回家咱自己做,不兴跟人抢食儿!」 傅居言饶有兴致望着这俩,故意的吧? 他似笑非笑,「那行,于平哥,你路子多,给弄点辣椒回来呗?我也不多要,给个半一两的,够吃就行。」 于平一听,干辣椒你要半一两,这是当菜吃?刚想说话,傅居言下一句就给他堵回来了,「算你这菜的学费,怎么样?」 于平默默想退,他是给人买药的,哪弄那么多辣椒去,他去村子里有名的爱吃辣的那家人嘴里扣点出来行,抠个一斤两斤的,那家大娘不拿扫帚把他轰出来都是对得起他。 但见葛立轩咬着筷子直盯盯瞅着人家碟子里那点吃的,唉,于平在心里嘆了口气,苦着脸,「好说好说。」 葛立轩眼睛一亮,嘿嘿,行,就知道这招屡试不爽。居言这里蹭不着饭,他搁自己家吃去还不行么? 葛正修一向照顾这些比他小的玩伴,对葛立轩也不错,听了葛立轩的一番指责,也只是挑了挑眉,又老神在在开吃了,傅居言挑着眉毛靠在后面挨着墙的一茶桌上被辣的红艷的唇一张一合,这画面印入他眼中,猝然点燃了一团火。 傅居言犹不自知,既葛正修开餐一番感谢各方的发言之后,又以茶带酒敬了各位一杯,把插曲代了过去。 一顿餐众人吃得肚圆,末了转了转院子消食,等肚里东西下去了,这才开始饭后果饮。 汉子们自然不好跟小孩子妇人家的抢那水果吃,只一心盼着那据说精贵沁脾的凉茶上来。 傅居言也没让他们久等,不仅将满满一壶凉茶端了上来,孩子那边有的瓜果糕点这边也一样不少,甚至他用简易榨果汁机榨的果汁,又配了凉茶粉做成的冰饮,也用精緻的陶杯装了呈了上来,可惜没有吸管,而且这里的果品种类并不多,最适合榨汁的西瓜、柚子、橙子等都没有,他喜欢的草莓、葡萄这些就更不用说了,还好有橘子,只是这时候并不是橘子成熟时节,靠果农自家搭棚子种的这些贵到让人咂舌,就是他一向大手大脚的,也惊了一惊,回过神来下意识就少要了。 想着空间里的那些个水果,他嘆口气,什么时候才能光明正大拿出来吃啊! 果然人都是贪心的,想他刚来那会儿,为了在古代的生活发愁,每每想的都是如何有效的利用自己手中的资源,更好的融入到这个世界来,不招人眼,赚些钱,平静安定的过日子。现在才多久,他就想着怎么推广现世的那些水果了,果然是有了钱就想得多。 事实上傅居言自那日和葛正书挑开了矛盾之后,就在请各位族老和里正评断的那天送了每人一点凉茶粉和几包凉糕。葛飞于平那里更是送了不少,在座的人都喝过,但是架不住天气热凉茶对症啊!这是个高消耗的玩意儿,价钱又这么贵,村子里谁捨得那个钱去买?别说买了,就是县上赶集打那每日都乌泱泱一群人的茶坊过,他们都替买的人肉疼。 这时候能吃完了饭来亭子里喝点茶,自然是心心念念。 他一拿出来这橘汁,本来还没人在意,顶多感慨一句这橘子精贵,等喝进去了才知道另有干坤,来自顺东府特产蜜橘的甘甜果汁和凉茶特有的甘冽清凉,两者完美搭配,比单纯的瓜果沁凉,比单调的凉茶甜爽,让人慾止不能。 一番推杯交盏,话后闲谈,桌上只剩了傅居言葛正修和几位族老并里正。看出几位族老似乎有话要说,其余人都识趣地退开了,或去厅里那边随意落座,捏着些花生果子磕着,或打厢房进到旁的洗浴室茅房里,欣赏周围摆设机巧去了。 傅居言他们这边的气氛却谈不上多好,实在这几位族老脸上的神色摆得太明显,拿出一副有话要谈却端着高高在上的架子,虽说并不刻意,但自进了这院门就没放平的姿态也实在让人无话。 傅居言给面前的两个杯子各倒了满满一杯茶,正好将壶里最后一点凉茶用完,他刻意斜拎着壶在茶杯上端停顿了一会儿,好叫对面的人看得清楚,这才放下茶壶抬头一笑,「几位叔再想喝我一会儿去叫小丫头再泡一壶。」 四位族老闻言,被他那动作逼到铁青的脸色才算好了点,也没觉得傅居言不把这最后一点凉茶让给他们有什么不尊老的了。 侧边坐着的里正倒是悠哉,他不像那几个急性的,喝个茶跟几天没吃水一样,他杯里还有好多,不跟小傢伙抢那点儿,多难看。再说了,看正修捧着那杯子不离手的样儿,里正笑呵呵的,想从这两位手里抢食,难。没看于平那小子都没脾气了吗? 被傅居言这么一搅和,对面的人沉不住气了,一个看面相最为年小的族老开口了:「这个,正修,今天这一餐席,我们几个老傢伙也算享了一把口福了,你是个有出息的,叔几个没看错你。都是从小看着你长大的,如今你盖了新房,又有了自家的生意,是做大买卖的人了。叔几个心里高兴着呢。」 这开了口,话就没那么难说了,另一个族老摸了一把白鬍子接着道:「可不是?先前还我还跟你婶儿说,葛家老二是个好的,本事有着呢,娶的媳妇也有能耐,不愁过好日子了。没成想咱们葛氏一族里,还能出真么个金疙瘩出来,我们几个是指望不上了,你底下那些个小的们,能得你漏点指头缝的,就够他们逍遥日子赛神仙了!」
第94页 「嗨,老于,想些有的没的!正修这仗义脾性,还怕他将来躲着咱们过日子么?」 几人你一言我一句唠开了。 若是之前傅居言还纳闷这几个想说点儿什么,这时候再听不出来,他可是白在职场混了几年了。说实话,要没他们今天这场想偷狗肉还怕惹腥上身的戏,他还真是给这些人备着份的,毕竟人活一辈子,也不单是为自己活的,自己一个人活的,总得跟人打交道,或多或少在意着世人的脸色。没办法,这就是过日子,要真不想看人脸色和人来往,估计只能搞隐居那一套了。但那孤单滋味估计没人耐得住,所以他得打点,现在才哪跟哪,他这根葱还没长牢靠了,禁不起外边人的你吐一口我踩一脚。 但是几人这低档次的话一出,傅居言心里也就不是味儿了,这你主动给和被人巴着屑想绝对是两个概念,虽然在一开始就心有准备,但这会儿还是无话可说,他沖人笑道:「叔说的哪里话,什么大买卖不大买卖的,您们信不过村子里长舌妇嚼的舌根,还信不过我们?可不就是那么回事?这方子卖给人茶坊就是真卖了,和我们这可是一点关系都没有了。我是个不识货的,见了一点小钱就走不动道了,给那掌柜的一说,就契书一籤押一画,给稀里煳涂的卖了!哪成想那掌柜的能卖到那老高的价去?!别说凉茶方子了,就是凉糕凉粥的方子,也画了死契了!那可是死契,别说再卖给别人,就是我们做了卖到别地儿,都不能够。可不是吃了大亏了么?」 他嘆口气接着说:「偏前阵子还有人打着什么亲戚的名头上门来』讨教『,不给过还不行,打那会儿我就想,是不是我这人福泽忒厚实了,正修哥都几百年不见了的葛家亲戚,怎么我一过来没多时间,就这么些个来喜相迎了呢?」 一番话绵里藏针,直把对面几个说得面红耳赤,活跟嘴里塞了把辣椒,将露在外面的脖子前胸都辣红了。 「族叔们怎么热成这样?早知道那点儿茶先让给你们了,这天气是有点热了,我马上就叫翠儿那丫头给再上一壶。那丫头泡茶手艺谁都比不上。」 「别,用不着用不着!不用破费了。」人家都说得那么清楚了,他们脸皮再厚也禁不住再来这么一壶。 但有人还是不死心,也觉得傅居言这是打了脸来充胖子,等有了切实的好处,不怕他不心动,「我们今天来,也确实有一事。」 「您说。」 不敢再跟傅居言兜圈子,几人开门见山,「你和葛家老大那俩孩子都没入族谱,到底是我们几个老傢伙疏忽了,临了来吃席才想起来这事儿,这不赶着这趟席想着顺便把这事儿说了,办妥了。都是一家人,族谱哪能不进呢?」 这话一说,一直看着傅居言的葛正修终于转头,望向那几个族老,眼中是深沉的复杂。 他可没忘了,当初他临服兵役之前,为了给葛子明葛翠儿两个要份保障,跑了几家族老家里,都没人愿意应他这件事,说什么没有葛老爹这些嫡亲之人进祠堂孝敬,这族谱上了也是不被祠堂那些老祖宗们承认的,要一不小心触怒这些祖宗,不是他们能担得起的。 如今他们和葛家那边分了家,上族谱也肯定不指望那边,这触怒祖宗神牌的事儿,他们这会儿愿意做了? 作者有话要说: 泪~~~~ 完全没想到破软体这时候给我掉链子!!吞了我好些字!!! 第56章 几个族老满心以为傅居言一定会答应, 甚至连姿态都已经摆好,就等着傅居言堆笑应了,不说感恩戴德, 至少将这份感激铭记于心。 他们本来只是计划让那个男孩子入族谱, 但这位族老话一出, 却觉得这样也不错, 双管齐下,傅居言为了葛正修这一家子都能把自家的传家宝拿出来, 说他不愿意以葛正修男妻的身份上葛家族谱,从此和葛正修生同眠死同寝,他们也是不信的。 他们对傅居言所言凉茶和吃食方子签了死契的事儿也满心怀疑,纵然有一瞬间的退却,但想到傅居言手里握着的整整一本「食谱」, 这些人的热血就重又燃了起来。 所有的方面都考虑到了,唯独让他们没想到的是, 傅居言这个最不应该拒绝的人居然不愿意! 那位问出这句话就正襟危坐犹如某种恩赐仪式上的主人一样,矜持又得意地等着受赐者的跪拜的族老,他瞪大了双眼,怀疑自己听错了, 「你说什么?」虽说人到老年, 但他一直为自己的耳聪目明身体健朗而自豪,这时候才有一丝自己果然是老了的感觉,居然出现了幻听。 可惜傅居言毫不犹豫打断了他的自欺欺人,「我说, 我不愿意。」 一瞬间, 对面的四位老人犹如被虎口夺食的勐兽,愤怒、不甘和蓄势待发, 这让傅居言和葛正修脸色也跟着冷了下来,葛正修淡道:「几位族叔,居言和我说过一些他的事,他家几代单传,他本来是不会嫁人入族谱成为他人妻的,谁知意外之下还是如此,但我们都一致决定,以后他就不入族谱了。居言说话直了些,他没有什么恶意,族叔们多担待。」 几人哪里管傅居言是个什么情况?!他们只愤怒于这哥儿如此无情无义铁石心肠!什么充分的理由在现在看来都是藉口!葛正修这个胳膊肘外拐的,连他媳妇儿都制不住!看这人家还什么都没说就巴着赶紧解释的怂样子,又他娘的是个怕媳妇儿的软蛋!
第95页 那位说话的族老气得发抖,他沉声道:「正修,你们这是什么意思?我们几个想着你们分了家,那契书下得荒唐,你里正叔没帮你们什么,我们几个老傢伙想帮手里头也没什么家底儿,就想着额外的为你们办点事儿,如今看来,这好心都餵了狗肚子里去了?!」 几人都是一副大义凛然到要拍案而起的愤怒,这让傅居言实在是有些好笑,话说得比唱的好听,村子里头富裕人家就那么几家,里正叔家里是比较好过的,在村子里算得上数一数二的富户,人家也不藏着捏着,将什么帐都摊出来摆得明明白白的,很是坦荡。但这几个,那家里房子二十年前盖的现在搬出来也在村子里排的到号。搁这里哭穷就算了,还明里暗里踩低里正,他对这几个的感观实在是说不上好了。 气氛陡然紧张起来,里正哪里会坐视不管,对那族老说道:「那你这又是说的什么话?人家爹娘去了想留着这份传下来的名姓敬份孝心,怎么到了你们这里跟不识好歹一样?葛于,你不要太过分了!」 他和这几个不和由来已久,当年他在族里算不上什么能说的上话的人,嫡亲的父母祖辈去得早,少时的生活颇有些困苦,却因为自身有些学识本领任了里正,族里的那些族老明面上祝福,但心里未尝不会觉得不是滋味儿。这也是为什么他愿意时不时照顾着葛正修,于平家里出事之后也依然让他娶了自家哥儿的原因,人世飘零,行善乐施,并不是什么坏事。 小小的亭子中原先轻松的气氛不再,只听里面不时传来斥责、争吵的声音,「傅姓小哥儿!莫要太过无礼了!你只是那孩子的婶娘,不是他亲娘!你若不愿入族谱,那孩子如何怎么也由你定夺?」 「当是如此!不是我说,既你执意不入葛家门,也不应该拿这样的藉口来说事,你一个哥儿家,不嫁人难不成还想读课科考才罢?葛正书那样的好天分,可不是说有就有的!」 「罢,你如今不愿,我们也不做那威逼之人,若你日后有悔,哼……」 「居言,正修,别听这几个老傢伙的,你里正叔虽然在族里说不上什么话,这点小事还是能办到的,莫说不如族谱,就是把正修的名姓拿出来,也不过一二句话!这族谱难入,但出来,可就简单多了。」 几个族老身上一抖,万万没想到里正竟如此不要脸!葛正修一旦不再是葛氏人,这些人就彻底和葛氏没关系了! 而听闻此话的葛正修眼神有一瞬间亮了亮,把几个族老吓到了,生怕他说出什么要脱离葛氏的话,毕竟再如何自信心膨胀,葛氏一族从来没有给过这个男子半点庇佑的事实他们还是有自知之明的。于是再不敢说什么重话。 于是气氛再次陷入僵点,几位族老怀着美好期望而来,如今一事不成,要这样走出这间院子,实在有些不甘。 而傅居言他们也无话可说,一句话拒绝了干脆,并不想再苦缠这个问题。 正在众人不知如何的时候,于平不知打哪走了过来,他两步迈上亭子前的台阶,一向温和的脸上带了兴奋的神色,上来气没喘匀就道:「居言,你快去外面看看!街头那两辆马车,模煳听着好像在问你家的位置,那轿子上标识我看着像是碧铂轩和绝坊的!」 傅居言和葛正修两个一听,也顾不得这边了,葛正修起身要和傅居言一起去,想起什么又转身道:「几位族叔,我们这里有点事情,怕一时忙不过来,您几个拿了厅里的回礼再回,小子就不送了。里正叔,烦忙看顾一下。」 里正心头也是一惊,没想到傅居言他们能有这么大的面子,能劳动那些大人物,看样子,这还不是他们请来的,是人家自己亲来的,这要是真是来找居言他们的,可不得了啊!听见葛正修託付,连忙应了:「这边你们不用担心,贵客初次来访,怕是找不到这里,你们快去迎一下。」 两人连忙出门了,于平也紧随其后。 几位被晾在亭子里的族老脸色尤其不好看,自尊心被葛正修他们甩什么不重要的东西一样的态度撕得粉碎,但也自知自己身份比不上那些县上的大人物,只能愤怒拂袖走人,离开之前自然没忘了那点回礼。 还说什么和人没关系!这都被人找到家门来了,当他们眼瞎人傻吗!? 而出了门的傅居言两个向前拐进离家最近的那条街,果然看到两辆马车停在那里,深素色的轿子毫不起眼,但矫健俊美精神抖擞的两匹马威风凛凛站在那里,却能让人知道能坐得起它们的人身份绝对不凡。 对于这些乡野村夫来说,县上掌一店且鼎鼎有名人人耳熟能详的老闆,自然是不可高攀的大人物了。亏得这边地理位置偏,这轿子停了一会儿也没多少人发现,但发现的人莫不被那些小厮身上的高高在上的气势震慑,只远远看着并不敢上前来搭话。 先前被有些眼界的于平认出那轿子上的标识,并失声说出来后,这些人才知道,原来这是那两位大掌柜的轿子!这两位大人物居然来了他们半山村! 人群嗡的一声就爆了。 但见于平转身往家走,被人扯住知道是去叫傅居言葛正修时,远远看着的人顿时又嫉又羡,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 「虽说是和人家有些买卖,但这样的大人物,能亲自来找个哥儿?!」 「可不是,脸大的没边了,以为自己是个人物呢!不过,这大掌柜来咱们这干嘛?咱们村子里还能出个什么大人物不成?」
第96页 有人道出了真相,这实在不难猜,村子里和这两位掌柜有交集的,也只有那一家了,但嫉妒使人面目全非,耳聋心盲,若不是亲眼所见,估计这些人不会清楚的意识到,傅居言一个哥儿,真的就如他们讽刺的那样,是个人物了。 唯一一个曾路过时被那小厮客气地问了傅居言家位置的人,没有理会这些人,冷笑着回了家。 这时候于平去而復返,后面跟了傅居言和葛正修,再后面,则是也听了这个让人激动的消息出来见识的葛飞等人。 正好能将路口堵住的人群见了三人,自动开了个小口,傅居言他们瞄了一眼,也不管这些人,却在走出人造路口的时候,听到那个似乎和刘秀英关系不错的妇人嘀咕了一句,「到了再不是来找自己的,被人给轰出来,可就丢了人了。」 傅居言一顿,转身似笑非笑道:「这位嫂子说的是,难怪您这么认得清自己没上前去,要给人打发出来,可确实不够好看。」 那妇人顿时满脸涨红,敢怒不敢言,犹自逞强道:「以为自己又是什么东西!」 傅居言没理,他是什么东西不是她说了算的,其实很有把握知道这两位是来找自己的了,只是傅居言有些惊讶的是,这两位能挑在这个时候来,他心中有些触动,不管是因为什么,但这份诚意,也足够让他深思熟虑和人之后的合作了。 作者有话要说: 睡过头了…… 对不起大家…… 第57章 结果自然不出他所料, 两位掌柜从轿子里出来,何长丰道:「言小弟,多日不见, 起色好了不少啊!」 经过一段时间的调养, 此时的傅居言已经脱离了当初那个身体瘦弱脸色蜡黄的形象, 被灵泉水浇灌得面色白皙红润, 发色黑亮有光。他容貌本就不错,加之身量也拔高了一些, 穿上一身月白色勾青花新衣,配一身若隐若现的昂然自定的气质,定睛一看,让人眼前发亮,哪里像个乡下农家出来的哥儿?活似哪个富贵人家娇养出来的小公子。 再看一旁的葛正修, 身材高大,颜面冷峻, 就连脸上那疤,似乎也淡了一些,气色也尤好。初次见面时,那种此男子与傅居言不太相配的感觉顿时消了不少。何长丰无意间扫到眼前汉子的深邃黑眸, 那隐隐的睿智冷然让人心惊, 不由怀疑自己莫不是也有看走眼的时候?看着眼前这两人,何长丰暗嘆一声:「小子不是池中物啊!」 傅居言笑道:「最近好事连连,两位掌柜的生意兴隆,我们这等着大老闆赏钱的小鱼得了银钱, 自然是高兴的。」 钱茂对他的话嗤之以鼻, 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小子。又犹自对自己之前提议傅居言加大茶量而被拒的事不满,闻言哼道:「也不知道是哪个, 老钱我捧了大把的银钱到手里都不想要了。」 「钱老闆说的哪里话?这不是最近事忙吗?之前正修哥身体又不适,耽误了大老闆的生意,我这心里也是过意不去的,这不一听说可能是两位来了,莫管是不是小子脸大多想了,也还是厚着脸皮来了么?」 何长丰两人不知傅居言今日格外好言为何,但也不愿打断双方之间这难得的亲密无间,多日相处,两人对傅居言葛正修的性格也有了几分了解,别看这小哥儿总是一副笑脸迎人的样子,口舌伶俐,于无声之处将人捧住,但若真的他一句真心话,也算是不简单了。至于葛正修,那就是一块石头,你大火烧了半天,看似是将他烧热了,但这里面的芯儿,热没热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从这方面来看,两人算是顶般配了。 真不知道这乡下出身的俩人哪来的这份世故稳重,比他们这些老傢伙都玩得转。 何长丰笑骂道:「你这哥儿,好歹叫了我一声大哥的,今日你这乔迁之喜,竟没告之我们一声,若不是偶然听说,岂不成了一件憾事?」 傅居言哎了声:「何大哥教训的是,只近来人事繁忙,怕人多冲撞了两位,本等过了今日再隆重邀约二位,没成想竟劳两位亲来,小子受宠若惊。还望两位海涵。」 几人说说笑笑,往傅居言两个的新家走去,而随身的两位小厮,也各自牵了马跟在后面。 这次围看的人群终于消音了,亲眼所见,那份感触不是一般大,这可是县上出了名的人物啊!他们就是没听说过县老爷,也知道这两位。一个是数十载扎根华曲,店内饰品玉石被本县及周边县甚至整个顺东府的男女老幼皆追捧交贊的碧铂轩的掌柜,一个是短短一月就风靡华曲及顺东各县有背景有权势的绝坊的掌柜,这两个人凑到一起,还是专来找傅居言,一个在一个月前还潦倒不堪、人人怜悯的哥儿! 这样大的信息量,让这些人脑袋像是被轰炸了一样,除了震惊,再无话可说。 钱茂回头望一眼随着他们走远而四下散去的村人,「傅小哥儿,这些人,可是会有些小麻烦?」 傅居言意外看他一眼,没料到他也懂这些弯道,倒叫钱茂好笑了,「你莫不是以为我生来就如此身份?」 傅居言恍然,有些惊讶钱茂出身低下却能做到如此位子,这其中的艰难可以想像,他一直对钱茂和何长丰两人性格如此不同的疑惑也在这时候解开了。 也难怪绝坊开业当日何长丰那样说钱茂了,想来何长丰出身并不贫苦,不能理解钱茂对金钱的执着,他却能体会一些,前世少时和外婆相依为命,那种无处不再的贫困确实能给人留下一辈子的阴影。只是想要踏踏实实的紧握一些东西,钱茂如此,不为过。
第97页 他不由佩服起钱茂来,比起他这个拿前世那些东西和空间作弊的人,钱茂能跳脱寒门,一跃成为如今的绝坊老闆,实在是不简单。更何况,他自然清楚,背后东家是那种身份,钱茂的身份自然不仅局限于此。由此也对那东家好奇起来,若真如正修哥猜测,那位皇姓东家,年纪也不过同他一般大,竟能有如此胸怀和慧眼,起用寒门智士,且看人如此之准,不得不说,还没有见面,傅居言已经信了葛正修当日之话,开始佩服起那位小将军和这位王爷来。 钱茂只说了一句便不再提,傅居言自不好追问,何况他也不于八卦这些,只无谓道:「树大招风,小子在两位面前谈不上什么树不树,在某些人眼里也算有些枝叶了,难免如此,但也无碍。」 知他并不在意,或者是有解决法子,钱茂不再过问。 何长丰来华曲多年,人生百态见得多了,自然也是明白的,虽然慧识,但他不像钱茂,看人奇准且向来喜欢冷眼旁观,就是至交之辈,钱茂不到万不得已也绝不出手相助,说是什么人事歷练非亲走一趟不可知其中险阻,而后破而后立。但他欣赏傅居言,又暗暗担心他年岁尚幼,恐无法压制这些村民心中的燎原心思,想着有时间总要提点一番的。 但一眼又看到错他一步后随的葛正修,这份担忧又慢慢放了下去,就是傅居言无法,还有他的丈夫,旁的亲人,如何要他来提点?看来是他多虑了。 一直到了家中正厅,傅居言将双方人简单介绍,主要是让两位掌柜对葛飞王大石这些人有个印象,这才停了闲聊。 两位掌柜吩咐小厮将马车上的东西搬下来,傅居言两个还没表态,前去帮忙的葛飞于平等人就倒吸了一口气,那碧铂轩掌柜财大气粗,竟是一尊高有一尺长有两尺的驯鹿玉雕! 不小的一块醉芙蓉石雕成的玉雕,上好的醉芙蓉凝脂通透,色合无比,真不愧为世人夸赞的那样「橘柚玲珑映夕阳」。而驯鹿雕工于身体各处契合芙蓉微微杂色,黄白相印完美结合,当真巧夺天工。 就是傅居言看了,眼睛也亮了一瞬,驯鹿玉雕,寓为福禄常在,又是上好醉芙蓉玉石精雕而成,这份大礼,可见何长丰诚意。 而钱茂的就实在多了,一张绝坊最近的凉糕凉粥帐本以及一张分店开张拍卖场一年之内一成利润转让契书甩出来,就足够叫杨巧容、王大娘母子以及傅居言他们乐个不停了。 傅居言葛正修两个拿着那转让契书,上面没有说明凉茶所得利润,那就是说,除开他们本应得的,这一成利润,分明指的是绝坊所有售卖之物所得的一成利润!绝坊家大业大,自然不止凉茶一样,其他名贵茶种自然不短缺,就凭这一张契书,这一年的一成利润就足够他们每天数钱到手软! 葛正修等傅居言看完就将契书抄进怀里,旁的人也不知道他们得了什么,只道这位钱老闆也是个喜欢用钱砸人的,怕是也是些利润帐本吧。单就杨巧容他们那个帐本,那可是绝坊帮着张罗了却不私拿的纯利润,能出手帮人到这份儿上,又零零碎碎给他们每人一份适当的礼,冲着这份可亲,众人对两位掌柜的距离感一下子去了不少。 一开始杨巧容两家还推辞不收,但新房建成,祝贺客人送礼必接,回礼必授。这是规矩,也是传统,两家人无法,值得接了,只接下来的回礼却在琢磨着要回些什么。好在两位掌柜极有分寸,也知道这里面的规矩,给的礼都在他们能承受的范围之内,他们若要回,也是能找些礼回的。 傅居言自然没这方面的担心,他接了这玉雕和契书就悟了,这两位,这是还想着他当日的「大言不惭」呢!他暗暗道,我这份回礼,回不出去算我输。葛正修早知他打算,自然也是不担心的。 众人也有分寸,两位掌柜的身份贵重,他们自然不好腆着脸留在正厅里,又一番席已过,本就是该回了,也不逗留,纷纷告辞了,而里正之前已经离开了。 傅居言葛正修两人招唿两位掌柜,不好脱身,于是杨巧容帮着送走了众人,又安顿了一直客气站在厅里的两位小厮,将他们引到厢房小亭,自己和自家丫头招待着。 卫青宁早被傅居言从屋里叫了出来,葛小胖走的时候要拉了葛子明去玩,也被傅居言拦下了,和小胖子说明哥儿改日再找他玩,又唤了葛翠儿来,把三个孩子介绍给两位掌柜,叫人和两位掌柜行了后辈礼,得了小礼物,才放他们出去玩。 得知两位掌柜已经用了饭,杨巧容松了口气,先前她还想,居言两个忙着陪客人,怕是这饭菜要让她张罗,想到这一层,她急得背上都沁了一层汗,她厨艺可不比言哥儿,到时候再招待不周,她怕是要哭死。好在人家是用了饭的,不用再面对两位贵人,杨巧容惊讶地发现,经过这么一遭,再招唿两个小厮的时候,她也不胆怯了,很能平常的和人聊两句了。 这边傅居言两个不好再单拿出凉茶来招待,还好瓜果还有,自家做的一些小零食也备了一些,倒不至于没东西招待。 和这两位做惯了一副生意模样,傅居言在家里也没掰过来,简单的就新房子聊了两句就直奔主题,搁桌上甩出厚厚一沓纸来。上面用刚健遒劲的毛笔字详细描述了开办拍卖会的各种事宜,字当然是葛正修写的。 这,就是他的回礼。
第98页 第58章 本不想这时候拿出来, 但是说实话,他也被这两位的大手笔吓到了,尤其是钱茂, 刚跟他哭了穷, 暗示自己抠门成性, 转手又来这么一下, 这狐狸的心思再明显不过了。 也罢,本来就是要给的, 给他们还是给那位东家,差别不大。 说不定他这时候给了,还能通过这两位的口替他美言几句。 钱茂两人不必说,接过那计划书就没撒过手,望着上面白纸黑字写得明明白白的创办事宜, 两人的激动和震惊难以自抑。 莫说是钱茂,就是让他们那个绝冠商营的东家来看, 也要拍手叫绝。 想到傅居言和他们那位东家的年纪,两人油然生出一股长江后浪推前浪的慨嘆,有识者如此,何谈他们一番开疆扩土不能大成? 直到此时此刻, 他们才真真正正的, 认可了傅居言的能力,承认他确实有让东家全力拉拢的资本。两人有预感,得此人相助,东家的任务不愁不能完成, 且只会更早不会更晚儿。 一番你来我往, 几人已经将细节商量清楚,见天色不早, 这才要起身离开,却没想到,几人刚走到门外,就见一老太并一胖胖的妇人汹汹走近,张嘴就是尖嚎辱骂:「姓傅的你这个畜生!你欺负文哥儿,将他打成这样,你良心餵了狗了!」 妇人自然就是刘秀英,她一把扯过蜷缩在她背后的葛子文,好叫这些人好好看清楚他额头上的伤。 葛老太难得没有一屁股坐下去哭天抢地,也不知道是不是早知晓了面前何长丰和钱茂的身份,撒泼的劲头收敛了不少,只是嘴上还摸不干净:「你个爹娘不教的小贱人!我家文哥儿好心来你这道贺,你就这么和那两个兔崽子将他打成这样的?老娘遭了雷噼了才会瞎了眼将你个白眼东西弄回来!还叫你得了运道扛了大钱,屁都不想着我们一个,合该叫你在那家子给人做牛做马睡猪窝!」 何长丰和钱茂从两人的话中听出了端倪,都皱起了眉。 葛正修本来平静的面容顿时生煞,从前不觉得,在葛家时面对两人的白眼和辱骂他都能视作不见,但如今听这两人将傅居言说得如此难堪,他克制不住自己的怒火,若不是……他紧紧握拳,他对葛家早已没有感情,若不是稍微还顾念了点这么多年葛家没将他饿死,不想将事情闹大,他早就忍不下这些人了。 本以为离开了葛家,和他们一刀两断,就能安静地过自己的日子,却没想他们竟能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 葛正修闭了闭眼,这么多年,他早该认清的,葛家人都是什么德行,他怎么还对这种人抱有希望? 他冷冷盯了额头上破了个大洞还在往外渗血葛子文的葛子文一眼,对葛家人的冷血和势利又有了新的认识,一旦和利益相悖,再疼爱的孙子和儿子她们也能舍下。 「再不治疗,你家宝贝孙子、儿子,就等着倒霉吧!遇了大病别再说是我们害的!我今天不想跟你们争,葛子文回去的时候好好的,现在为什么成了这个样子你们自己心里清楚!」 傅居言也觉得心寒,如果葛子文这伤真是葛家人为了敲诈他们弄得,那这一家子人,简直太可怕了。 葛老太被他这一句话震住了,愣了一会儿,才呸呸两声:「放你娘的狗屁!我家文哥儿成这样还不是你们害的!想吓唬我们,没门!你今天要不能拿出银钱来给我家哥儿把伤治好了,我就叫所有人都知道葛正修娶了个什么黑心黑肺的狼兽回来!害的我家书哥儿不能乡试,还把毒手伸进我葛家唯一的孙子身上,简直丧尽天良,丧心病狂!」 刘秀英托着虚弱得已经说不出话来的葛子文,有些慌了,到底是自己的孩子,哪有不心疼的,但比起葛子文,葛正书才是葛老太的心头宝、眼珠子,明明是小叔伤了子文,却要推到傅居言他们身上来,就为了省下看病的钱,小叔那屋里几本书就能抵这个价,葛老太心偏成这样,刘秀英心里不是滋味,却不得不陪着婆婆来这里闹,手里攥不了几个钱,还是撺掇着葛正林好不容易攒下的,这时候一旦拿出来,少不了要被婆婆发现全部交工,她不愿意。 想到这一茬,刘秀英也狠了狠心,就是破了个口子,她又给儿子用清水清理过,偷偷上了点药,不会有事儿的,等拿了钱,她就给儿子请最好的大夫看病,买顿好的好好给儿子补补。 何长丰看不下去,正要开口,傅居言却抢先他一步,「两位先进屋再歇一会儿,等我们这边把事处理好了再送送二位。」 到底是人家的家务事,他们确实不好插嘴,只得应了随着后面引他们的杨巧容进了院子。 傅居言那话不是虎她们,他知道这个医疗条件不好的古代卫生条件能差到什么地步,葛子文额头上的伤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看上去倒是有些深,这会儿正是夏季,顶着这么一脑门伤就敢乱窜,要真感染了,在这种一个发烧就能死人的古代,小孩子的身体禁不禁得住就不好说了。 再怎么说也是条命,傅居言被葛老太两个噁心个半死也不能眼睁睁看着这小孩真在他眼前怎么样。 他压下心中的烦躁,冷冷唿了口气,病是一定要看的,但是这钱,他可要好好跟她们说道说道了,别说他拿出来不过抬抬手的事,就是他家茅房都堆满了银票等着他们擦屁股用,他也不愿意扯出一张来给葛家人。
第99页 这一家子就是吸人血的水蛭,一旦被缠上,非得喝完你的血不可。 吸取了上回分家时的教训,他这会儿可不敢再给他们什么了。没用,你给他再多想敲你一回的时候也不会眨眼,翻脸不认人的程度就是最无赖的赖子都拍马不及。 他转身见葛正修黑眸隐着愧疚地看着他,沖他安抚一笑,示意自己并不在意,这不是葛正修的错,反倒他竟有一时的心酸,葛正修错生葛家,该吃了多少苦? 见他转身要走,葛老太和刘秀英两个慌了,葛老太张口骂道:「小贱人!你今天拿不出看病的钱来,我跟你没完!」 葛正修眼神彻底冷下来,侧头满含风雨欲来,「闭嘴!」 阴沉的男声裹挟了无尽的煞气,瞬间就让葛老太闭了嘴,一个一辈子都窝在乡野村中的老太,如何能受得住一个上过战场曾马革裹尸九死一生的战士怒急的一声低吼? 配上男人那狰狞的侧脸,犹如修罗再世,两人顿时就被煞住。 葛正修这样一个人,若你没有真的惹到他,他就像一块路边的石头,沉默而不起眼,你嫌他碍眼踢上一脚,说不定他也会顺着自身的圆润挪个窝继续沉默,让你觉得不过一颗不起眼的石头,打骂都无趣。 但当你真的触及其逆鳞,曾经你以为可任意磋磨的石头却能瞬间磨出凌厉的稜角,裹挟着飓风向你袭来,只一下,就叫你骨肉无存。 曾经的男人什么都不在意,冷硬的一颗心装不下任何人,外界对他如何他懒得去在意。所以葛家人从没有有幸见识到另一面的葛正修,如今被这样一眼看过来,葛老太和刘秀英才真正清楚的意识到,对面的男人,在不知不觉间,其实已经是她们不能对抗的存在了。 傅居言没注意到这边,已经转身走进了倒座房里的一间小屋,装作去拿东西,不一会儿捧了一碗如羊乳般的白色汤水走了出来。 葛子文一路被他娘拖着,已经从人骂狗嫌的熊孩子变成了蔫蔫扁茄子,任由傅居言捧着脑袋用那白水沖洗了伤口又拧了细长一条透气白布给他绑在额头上。 清清凉凉的感觉顿时让他昏昏沉沉的脑子清楚了些,葛子文睁开眼看到的就是傅居言环着他脑袋在他额头处不知道干什么,顿时下意识狠狠瞪了他一眼,傅居言见他还有精力瞪他,打结的手一个用力,疼得葛子文哼了一声! 他这一系列动作太快也太麻熘,葛老太刘秀英回过神来的时候葛子文额头上的伤口已经被处理好自己精精神神的站着了。 葛老太把腰一叉,倒三角的小眼睛一瞪:「你娘的什么玩意儿敢往文哥儿身上捣腾!要是我宝贝孙子有个什么好歹,我叫你偿狗命!」 大言不惭,这老太这张嘴迟早惹祸上身,傅居言拍拍葛子文的圆脑袋,啪一声响,他才冷笑道:「放你的心吧!只要你们三天别碰他脑袋,肯定一点事儿都没有,我丑话说在前头,要真碰了他伤口再有个什么好歹,那可是神仙也别想救了!是药三分毒,那老先生说了,给我这灵药虽然神奇,但最忌人气,要你们手贱坏了忌讳,这小孩子倒血霉将来找你们可别怨我。」 他阴森森的一番话硬是让在场的三人都抖了抖。 刘秀英到底是担心自己儿子的,连忙说道:「不不,我们都不碰!」 她望着傅居言光洁无疤的额头,对他这话深信不疑,当初傅居言是报了死去撞墙的,虽然让人及时拉住卸了力,但那深深的伤口可比葛子文现在眼中多少倍,要不然也不会躺了那么多天险些就下去见阎王了。 就那样必得留疤的口子现在都给治好了,她相信,一定是后来他们找了什么神医弄了这灵药。 傅居言将人唬住也是担心这丧心病狂的一家子别到时候为了什么再去迫害葛子文来敲诈他们,以防万一。 见葛老太尤不甘心,他凉凉道:「事实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们比我清楚,葛子文回去那一路不说遇见了谁,就是跟他一起的那群孩子也能作证他回去的时候到底有没有受伤,你们要真不服,大家就找来里正叔评个理,看看到时候谁能讨着好,实在不行,几个族叔那边也能请过来评断评断。」 葛老太这才熄了再战的念头,这里正和几个族老刚从傅居言的新房里出来,吃了席拿了好处,再向着他们这时候也不好说。 她看着眼前崭新高大气派的新房,眼中的贪婪一闪而过。 本以为有那什么大老闆在,傅居言丢不起那个人,肯定会把银钱给他们,却没想到他这么邪性,只能扯着人走了,临走甩下一句:「哼,我孙子这伤好了就罢了,要是没你说得那么神,你们也别想好过!」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小米丸子姑娘的地雷!么么爱你~ 新家建成,傅小言要勾搭上大靠山了。 第59章 三人灰熘熘回到葛家, 葛正书难得头一个出来问他们,「怎么样了?」 葛老太一拍大腿,「那个贱人!别说钱了, 连门都没让我们进!就在门口给文哥儿瞎弄了点白药汁给涂上了, 说是什么灵药。我合计着, 估摸是他上回看病留下来的。哼, 你看见他那张脸没有?这么几天时间变得狐媚子似的,额头上也没有疤, 保不准打哪里用了什么东西,说不准这药还真能顶用!」 她又把傅居言吓唬他们那些话一五一十学了出来。
第100页 葛正书一听,眼中的阴鸷一闪而过,「这么说,你们是没要到钱了?」 刘秀英被他这样盯着看, 简直毛骨悚然,诺诺道:「是, 有了灵药,文哥儿就好了。」 葛正书声音陡然尖锐,「我管他好不好?!我怎么跟你们说的?咬死了葛子文是他们弄伤的,有那两个大老闆在, 他要不想给人留下坏印象, 能不给钱?!」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只有傅居言那贱人凌弱欺小的名头传出去,他就不信那两位大掌柜还愿意跟他合作! 可他一招请君入瓮, 偏被这两个蠢妇给毁了。 葛正书闭了闭眼, 颓然感到心累,这么多年来, 他忍着家里人愚昧的无知,忍着他们时不时打着他的名头作威作福,结果呢?到头来用到他们的时候,他们什么都不能帮他,只知道骂这个那个,哭哭啼啼窝里横,有什么用呢?能帮他回到学堂,重新有乡试资格吗? 只能看着他被村里人耻笑,指指点点。而傅居言的成功更像是一个响亮的耳光打在他脸上一样,他一出门就要接受村里人异样的眼光和对傅居言的追捧艷羡,这一切,都让他抓心挠肺的切齿。 真是,难以忍受。 而听到他这一番话的刘秀英愣了愣,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小叔说的什么话?文哥儿分明是被你……」推倒在桌角受伤的。 你怎么能这么说。 「谁让他那么犯贱?!抢了那贱人家里的脏东西拿到我房里不说,还弄脏了我的书。我是故意推他的?自己犯蠢,就不要怪到别人头上。」 葛子文一听,反唇相讥道:「小叔又犯的什么傻?我拿个凉糕你都恨得不行,谁不知道你讨厌姓傅的,那是因为你比不上他!!」 三岁看老,葛子文这种人,绝对是不能让自己吃亏的,别看是个小孩,但心机并不弱,要不然也不会在他娘挨打的时候能笑眯眯转了葛老太的注意力不着痕迹地护了他娘,也不会在傅居言踹了他一脚后明知不是对手还冲上去逞强。之前是被砸懵了,并没有缓过劲来,如今用了傅居言的「灵药」,劲头早缓过来了,一番话可是说的正戳葛正书心窝子。 这小孩儿要说最讨厌的人,葛子明和卫青宁两个绝对排不上号,他们充其量就是他闲了手痒的沙包,但葛正书的存在可真正是让他如鲠在喉,孩子的心思大人永远不要小看,葛子文六岁,就察觉到了自己在家中的地位,有葛正书在,他永远都要靠边站。 「啪!」 葛正书一掌下去手都在疼,「你敢这么跟我说话?!」 「艹你娘的!」葛正书常年读课,一副弱不禁风的病怏怏样子,葛子文记恨他让自己受了伤,又被惹急了眼,顾不上听见动静出来的葛老爹父子几个,上去掐了葛正书的脖子就要开打。 葛正书神情绝对说得上震惊,他简直不敢相信!就这么个家里养的狼崽子,有一天也会把爪子对准他! 还没回过神来脸上就被挨了一拳,他霎时发了急,尽管读书,但他对自己容貌的在乎绝对不亚于那些待嫁闺中的哥儿,脸上阴沉之色闪过,看到葛子文绑了一圈的白色布条,他毫不犹豫就抓了下来,尖锐的指甲抠擦着伤口带下那条白布后,葛子文发出悽厉的一声惨嚎,整张脸顿时被鲜血覆盖。 伴随着走近的葛正田的一声怒吼:「葛正书!!」 …… 葛家人闹了个人仰马翻。 而这边,傅居言向何长丰钱茂两个解释一番,又给人装了好些凉茶和绿茶,给他们的、放绝坊里卖的,都备齐了。杨巧容给每人回了一幅骏马奔腾的刺绣,那上面题的字还是傅居言提供的诗,整幅刺绣气势磅礴,恢宏大气,让两个见过世面的掌柜也直叫好。王大娘这边送了几个精美的编织物,坠了王大石从山溪里捡回来五彩石头,送给男子当平安挂饰也可以。两人表示很喜欢,客气的收了。至于挂饰的样式,双方自然是默认了可以在碧铂轩量产出售的。 等王大娘杨巧容各自回家,又将两辆马车送到村口,傅居言葛正修一天的任务才算结束。 傅居言望着马车走远,这才深唿出一口气,「走吧,回家了。」 不知想什么的葛正修转头,牵了他的手,「回家了。」 「……居言,对不住。」 傅居言知道他指的什么,摇了摇头,「关你什么事?葛老太还有他下的那窝崽子们都被养歪了,你甭搭理,你那个爹也不是东西,咱不想他,败坏心情。」 「嗯,媳妇儿,你真好。」 「嘶,大老爷们儿,你能别这么黏煳吗?这在路上呢!你摸哪呢!」 「咱赶紧回家。」 傅居言:「……」 自从两人表明了心迹,傅居言越来越觉得自己看错了葛正修,这哪是什么硬朗直男真汉子,分明就一腹黑闷骚! 难得折腾一天,这男人还有精力。 两人在新建的宽敞房子里你来我往,最后沉沉睡去的时候,并不会想到,麻烦已经等了他们一夜。 而这一次发生的一切,除了是葛家人的噩梦,也是傅居言在这个世界命运转折的起点。 第二天凌晨,天灰濛一片,往常已经露出了头的太阳却没有动静,天地都变得寂静,完全不是夏日清早该有的清爽,让人无端透不过气来。 鸡鸣声迟迟不来,寂静的山村却突然传来「咚」一声巨响,惊了四周村民。
第101页 而巨响的发源地,傅居言家大门口,或者说大门上,崭新高大的红漆大门,已经被砸出了一个大大的口子,「傅居言,你给我出来!」 谁都没想到开口的居然会是这个一向文质彬彬的葛正书,一身在村里人看来颇为晦气的白衣穿在他身上却叫人眼前一亮,更衬得本就面相楚楚的哥儿气质清贵、高不可攀。 但在傅居言眼里,这妥妥的就是白莲花标配了。 他气愤地看向自家开了打洞的门口,扫一眼围着的这一群人,眯起了眼睛,「你们最好跟我说清楚为什么砸门,否则我绝不饶你!」 葛正书气得发抖,冷笑:「你不绕我,我还饶不了你。葛子文用了你劳什子「灵」药,现在可是一病不起呢!」 傅居言!我今天就让你知道,什么人惹得,什么人惹不得! 随之而来的葛正修眼光一凛,傅居言给葛子文用的什么他能猜到一些,毕竟自己脸上的疤一日日淡下去,纵然傅居言不说,他也不是瞎子。怎么可能将葛子文治成那样? 而傅居言没告诉他,只是因为不方便,他解释不清,在王大石家他不敢贸贸然说一些有关空间的话,只等着什么时候搬了家方便了再将葛正修领到空间去看,什么事情就一目了然了。 昨天搬了一天的家,又是做席忙活又是请客送人,还被葛正修缠了半宿,他能记得这事儿就怪了。 但他相信葛正修不会怀疑他会用这么下作的法子对付葛家,尤其是对方还是个孩子,所以并不担心,相反,听完葛正书的话,他心里就是咯噔一下,怕什么来什么,他当时那样强调不能让人碰葛子文的伤口,没想到一夜过去,熊孩子还是遭了毒手。 他不管葛家人是有意还是无意,将葛子文一个小孩子这样摆弄,不管如何心有难言之隐,都太过冷情了,简直丧心病狂。他都有些庆幸自己一开始就明确地跟葛家分了家,不然还不被坑死? 脑海里浮现出原主被葛家人欺凌的画面,傅居言暗嘆一声,他冷心冷肺惯了,当时虽然同情原主,但原主自杀,主动放弃了自己的生命,他虽恨葛家人,却也并没有升起什么你死我活的念头。 但,也罢,他从来不是什么好性子的人,到底占了人家的身体,这仇积到现在,是时候该做个了解了。 实在是,葛家人触及到他的底线了。 「巧言令色,毫无悔改,葛正书,你一个读书人,鼓舌摇唇的能力倒是不错。」 那日被傅居言逼到无路可退的情景还在眼前,葛正书有一瞬间的心虚,但转念一想,死无对证,葛子文确实是用了他的药病重的,傅居言再厉害,又能如何? 想起家里刘秀英发了狂似的要找他拼命,一向在妻子之间也要偏向他的三哥葛正田也一副恨不能吃了他的神情,他就有些心慌,不就是抓了那小崽子一下吗?虽然让他留了点血,但最主要的错肯定不是他那一下! 什么不能沾人气,犯了忌讳要得大病!娘他们不知道,但他可明白,不过傅居言瞎说罢了,哪里有这样邪乎的药?偏他如何解释他们都不听,三哥三嫂简直疯了!爹娘也长吁短嘆守着那蔫蔫的兔崽子。 他没法,又深恨让他陷入如此境地的傅居言,恨不能喝他血吃他肉!自遇了傅居言以来,他就处处不顺,处处被压制,凭什么?他不服! 他在县上读课时,与同窗闲逛,曾偶然遇见过收养傅居言那家人的二儿子,是个泼皮无赖,沾了赌博,又时常输银子,他看见时,那叫龚二虎的正被几个虎背熊腰的打手拳打脚踢,威胁其还钱。 本来不过一个插曲,昨夜却突然让他想到了,那龚家虽然富裕,但有个嗜赌的小儿子,想必也很是头疼吧? 所以他在说明了来意之后,很快和龚家达成了协议,龚家人养了傅居言两年,如今他富贵了,难道不该孝敬给长辈一些? 因此今日除了他,龚家一家竟来了个全虚全尾,看来也真是被龚二虎逼得不行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小米丸子姑娘的手榴弹!感动…… 龚家,当初将傅居言卖给葛老太的那个,要和葛家一起倒霉了。 第60章 龚家人有恃无恐, 龚老爹听闻傅居言发家后眼中贪婪闪烁,信誓旦旦向葛正书保证,一定让傅居言乖乖的掏出银两来, 还会让他声名扫地人人唾骂。葛正书想到这里, 心中就是阵阵快意。 他不管龚家人有什么依仗, 只要能让傅居言这个贱人痛苦求饶他就舒坦! 龚家人也是恨傅居言挣了大钱居然半点没想起他们, 他们好歹供了他两年的饭吃,没想到养出了白羊狼。 他们也不想想, 他们当初让一个十三四岁的哥儿整天干活,每天就给一顿饭,动辄打骂,临了还要伺候他们一家子吃喝拉撒,晚上睡猪窝。就是请个下人回来, 这么累死累活的整天干活,也要三餐给饱, 工钱给够吧? 一家子这样对人家,人又凭什么在富贵后想着虐待过他的一家子? 要说傅居言之前没感觉,现在见了龚家人才叫一个怒火滔天,他没空搭理, 不去找他们就算了, 龚家人居然还有脸来找他?! 眼见周围村民越来越多,傅居言冷冷看着,心中想着对策,见葛飞几个扒开人群挤了过来, 他心中一动, 先收拾了葛正书再说。
第102页 看到龚二虎望着他一脸噁心的表情,傅居言胃中翻滚, 想起原主在龚家受的委屈,他心中冷道,龚家人,他留着慢慢对付。 「葛飞哥、大石哥,帮我一个忙。」傅居言借着几人身形挡住了他的身影,对两人小声道。 「居言你说。」 「你们也听到了,葛家那个小混蛋现在半死不活的,你们去帮我把他给我弄过来,对付得了葛老爹父子几个么?」 王大石一听,磕巴道:「居,居言,你想干啥?拿那小崽子威胁葛正书?」 葛飞一向机灵,也猜不到他想干嘛。王大石这话一说,他也抖了个激灵,压低声音道:「居言这可不成!那小破孩伤成那样,再一折腾……」 这可是条人命啊! 他们两个相信这事绝不是傅居言的错,但是他被冤枉了也不能这么激进,想这样的法子对付人啊! 傅居言一看两人的表情就知道他们想歪了,「大哥你们想什么呢!我会害他?我害了他那不坐实了葛正书冤枉我的事儿了?你们尽管去,这个拿着。」说着递给他们一个瓷白的小瓶,「里面的东西把葛子文弄出来了就给他全灌进去,他有什么状况你们看着办就行!给他洗洗带过来。放心,我保证不会害了他!一定得让他吃了,一滴都别剩!瓶儿还给我拿回来。」 傅居言语速极快,又不容置喙,葛飞两人没插嘴的份,只得犹犹豫豫应了,「那,那成吧。吃了没事就行。」话是这么说,两人这心也吊的高高的,什么叫「有什么状况看着办」?这真不会出事儿? 但事态紧急,葛正书堵这里来闹就是吃准了葛子文重病在床都是傅居言的祸,要葛子文真有个好歹,这事儿闹到大,傅居言说不定要吃人命官司,人命关天,也容不得他们想那么多了,只得避过人群匆匆去了。 葛正书见几人嘀咕一番,两人转身就走,眼神一凛,上前就要拦人,傅居言却一把扯过他,「哪儿去?你把话给我说清楚,葛子文怎么了?又怎么关我事儿了?」 葛正书被他分了心,闻言慢条斯里理理自己袖口,仿佛刚才被傅居言碰一下就脏了身子,冷笑道:「已经来了这么多人了,你确定要我再说一遍?」 傅居言只拿眼斜他一眼,看戏一样的姿态激怒了葛正书,他声音变得阴冷,「我那小侄子葛子文,吃了你两块凉糕,挨了你一顿打,将额头打得头破血流不说,在家母和家嫂上门评理时不说赔偿,你竟然拿不知什么东西的汁水往孩子伤口上抹!」他转过身,「乡亲们,你们以为那是什么灵丹妙药吗?!那分明是毒药!我那侄子自归家伤口就血流不止,一夜过去,竟昏死家中,人事不省!我与他生隙,为他不喜,他就用这样下作的法子对付我的家人!天理何在?」 人群譁然!指指点点的声音越来越多,最后倒戈成葛正书的一言堂。 傅居言不为所动,冷静道:「你说昨日葛子文额头受伤,且是我所为。可有证据?葛子文受伤,又有谁知道?他确实和我家两个小子发生了小争执,但我记得,他临走时,额头可是完好无损的。这一点,昨日有村人看见的,约莫都能作证吧?」 傅居言环顾人群,人群激愤中,果见有人点头,但神色尤是打抱不平,「你这黑心的哥儿!纵然伤人不是你做的,但给人毒药,害人性命,更当天打五雷轰!」 这话说出了葛正书心中所想,他一时得意,所有人都向着他这边,傅居言再能言善辩,一旦葛子文…… 他又能如何? 傅居言依然神色淡淡,「那又有谁能作证,昨天葛老太和刘秀英曾带着葛子文来找过我,我又给他上过药?」 「你!冥顽不灵!」葛正书胸膛起伏不定,没想到到了这个时候,傅居言居然还能不见慌乱,他恨声道:「昨日近夜,你家又偏僻,家母和家嫂心急从后田抄近路过来,如何有人看见?但你以为,没人看见我就拿不出证据?未免太天真!」 他咬牙暗恨,早知如今会被傅居言这话拿住,当时给娘他们出主意的时候,就不该让她们竭力避开人群。只是毕竟葛子文回去时确实面目无伤,他也是想着莫要被傅居言这个贱人从中找出把柄来才出此计策。没想到到了这里反倒于他不利。 人群里也有人反应过来了,可不是吗?就葛老太那种人,孙子被打了,上门索赔还不弄得人尽皆知?怎么昨日里他们却没听到什么动静? 出乎意料,在舆论稍有反转时,傅居言却承认:「昨日近夜,葛老太和杨秀英确实找过我。」 葛正书一怔,有不好的预感袭来。 人群却是再度譁然!这傅居言傻了不成?认得如此干脆,这是以为逃不掉了吗? 一旁看热闹的龚家人也露出嘲讽的神色,不用他们出手,傅居言已经一败涂地,仿佛想到了傅居言将身价散尽极力讨好他们的场景,龚家人不无得意起来。面目猥琐的龚二虎更是盯着傅居言目露淫光,当初爹娘为了区区五两银子就将这小骚货卖了出去,害得他一次都没有享用过。今日事成之后,嘿嘿,看他不玩死这个贱货!当初居然敢为那事儿反抗他将他用凳子砸伤,他今天就让他付出代价! 正在意淫的龚二虎陡然感受到一道充满杀气的目光,抬头,猝然撞进了一双戾气四溢的眼中,让他犹如被刀割凌迟般寒意遍身!回过神来,他诺诺低头,再不敢往那边看一眼。
第103页 葛正修周身寒气四溢,连葛正书也感觉到了,说实话,葛家兄弟几个真论起来,还没人敢真的和葛正修正面槓上,更别说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葛正书了,以为自己那一番话惹了他这位二哥的不痛快,但今天不将傅居言弄得身败名裂,他寝食难安! 更何况,傅居言已经亲口承认,他们还有何话可说? 忽略心中那抹熟悉的不安,葛正书扬声道:「傅居言,你果然畜生!连小孩子都不放过!」他举起一掌:「我葛正书,愿以洪起学子身份请奏,望族老里正验明真相,恶惩歹人!葛子文若有闪失,必上闻衙里,让你以身倍偿!」 四周一片寂静。 谁也没想到,葛正书讨要的公道,会到如此地步。一时大家都被震慑住了。 唯有傅居言嗤笑一声,轻声道:「吓唬谁?葛子文可还没死呢。就是他命有一劫,也该是他亲爱的小叔……给他的?」 望向葛正书那张浩然大义却隐隐煞白的脸,傅居言知道自己猜对了,眼中的鄙薄厌恶更深,这样一个连自己侄子的性命都能拿来儿戏的小人,若让他翻身得势,怕会是不小的麻烦。 「你,畜生!人命关天,岂容你如此儿戏!」 葛正书浑身发抖,不明白为什么到了这个时候,傅居言还是这么风轻云淡。 「确实人命关天,不能儿戏!葛正书,你挑拨离间,戏耍大家,还妄图空口白牙致人死地!你又是何居心?!」 一道洪亮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众人纷纷转身,赫然是刚刚离去的葛飞两人!王大石拎着的那个张牙舞爪骂骂咧咧的孩子,不是葛子文又是谁!? 众人再仔细看去,那葛子文活蹦乱跳,额头光洁一片,除了不知为何一身衣服湿淋淋的,还脏污不堪带着异样难闻的臭味,哪里是葛正书说的什么重伤不起的模样? 葛正书和看热闹的村民一样,站的是一个方向,因此葛飞两人捂住葛子文的嘴将双方后部分的争执都听了去,葛正书和其他人都一无所知。 这时候他意识到不对,勐然转身,随即不可置信的睁大了双眼,失声道:「怎么可能!」 葛子文挣扎得厉害,王大石都制不住他,捂住他嘴的手突然被这崽子咬了一口,正要揍他,就听葛子文呸的一声,仰起头,沖他家小叔笑的天真,「小叔,我好好的,听说你咒我死?」 作者有话要说: 晋江抽了,新章一直发不出去,唉。 今晚没二更了,要去上课。么么~ 第61章 那笑在葛正书看来, 犹如厉鬼索命。 葛正书倒退两步,陡然感到遍体生寒。 这葛子文,是人是鬼? 他明明, 明明…… 望着毫髮无损的葛子文, 葛正书感到喉咙被扼住, 发不出任何声音。 王大石两个也没想到这一路不安生的狗崽子居然张口就咬了葛正书一口。看葛正书那样子, 两人想到先前葛子文的悽惨,暗嘆一声, 善恶有报,因果循环,葛正书如此没有人性,也难怪众叛亲离。 其实两人看似镇定,葛飞还跟上傅居言套路顶了葛正书一句话, 但实则已经幽魂天外,这一路见识的一切, 不可谓不匪夷所思。如果对面站着的傅居言稍微有一点异常,两人说不定都要腿软,然后昏过去。经歷了那样的事情,若不是心中的信任撑着他们走了回来, 他们早和这时的葛正书一样, 吓得面无人色了。 毕竟亲眼见证一个半死不活的人转眼就醒过来继而活蹦乱跳,是谁都会不可思议。当时他们闯进葛家将葛子文带出来,知道葛家人肯定要追来,索性绕了圈子从僻静山路过来, 虽然担心, 但还是照着傅居言的吩咐将满满一小瓶白色的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给葛子文吃了,然后, 满身不知道什么东西的黑色臭泥巴不断从葛子文身上涌出来,与此同时,这小子也慢慢醒过来,额头上的伤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痊癒了出来,诡异程度,宛若妖术。 将满心震惊害怕压入心底,两人这才明白傅居言当时所言,简单就着山溪水给葛子文沖了沖,才匆匆夹了葛子文赶了过来。 两人满心疑问,如此神药,傅居言他哪里来的?同时又肉疼不已,那么一大瓶!早知道不要给这崽子全餵下去了! 不得不说,这时候还能想到这层的,两人神经也是很粗了。 眼见人群中的议论声越来越大,葛正书绷不住了,「你!你使了什么妖法?」 傅居言挖挖耳朵,「你脑子出问题了吧?葛子文从头到尾根本没有受伤。昨天近夜,你娘和嫂子来找过我,二话不说就要我掏银两赔偿,小孩子打打闹闹受点小伤在所难免的事,更何况,」他冷冷将两个刚收拾好出来的孩子拎出来,「葛子文一点伤没有,我家这俩小子还是添了点彩的,我没跟你家计较,怎么,大早上就弄坏了我家大门来』索赔『?」 怕不是索赔,是敲诈吧? 他这句话没说出来,但围观的村里人心中自然会这么想。 葛子文屁事儿没有,葛老太刘秀英倒打一耙叫人赔钱不说,这大清早的,葛正书居然带了一群人来砸门说什么将孩子打了重伤要让人偿命。可不是脑子出了问题? 看那凶神恶煞不知打哪里来的汉子,几个妇人缩了缩脖子,这是将人记恨到了什么地步,居然找了这样的汉子来闹?
第104页 葛正书嘴不停在颤,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怎么可能,怎么会这样?如果葛子文没有受伤,他怎么傻到带了人来堵傅居言? 他狠狠盯着傅居言光洁的额头,脑海中有什么一闪而过,却转瞬即逝。 不,还有龚家,龚家一定会给他个教训的! 他狠狠推了一把正在痴痴偷看傅居言的龚二虎,眼中的暴戾要冲出来,这个混蛋,这时候了还在看些有的没的!葛正书又恨又妒,在龚二虎回过神来之后用眼神威胁他,「把事情弄砸了,你什么都得不到!」 龚二虎从被葛正修看了几眼就有些退步,但人都到人门口了,又想起他爹之前说的那些话,顿时有了胆色,本来凶神恶煞的颜面却堆了个十分猥琐的笑,嘿嘿两声:「言弟,我和家里人来你这做客,你怎么能把人往外推呢?这见了人,都么叫都不叫一声?你在家的时候可不这样,那时候,二虎哥让你做什么你不都乖乖的?」 傅居言噁心透了,根本不屑跟葛家人打什么亲情牌,「是吗?跟葛正书一起来砸了我家的门,就是为了打个招唿来走亲的?你们这走亲是不是太贵了点?」 龚老爹龚老太还有那个傅居言一直没怎么见过的龚家大哥都黑了脸,龚二虎也被他这话打得下不来台,龚家人也从傅居言三言两语对付葛正书那里探到了苗头,意识到他不是以前那个任他们搓扁揉圆的面团子了,龚老爹也还是气道:「傅居言,你别忘了两个月前你还吃着我龚家的米和水呢!刚来那会儿你可是整天巴在我家二虎脚边不松手的,婚事都被你搅了几回。如今你富贵了就忘本了,连人也要赶,是不是太过分了!」 「是不是我过分你们清楚!」傅居言也急红了眼,龚家人真他妈噁心人,「龚二虎什么德行,我他妈看得上他?!你照着我男人跟他比比,他哪点比得上?!哼,宿柳眠花,嫖娼弄姬,结果没钱被人打出来屁滚尿流滚回家偷钱,这事两年了我相信大家也没忘吧?什么烂玩意儿有没有噁心的病都不知道,谁家敢将人嫁过来?别什么屎盆子都往我身上扣,真要翻了脸,大家都别想好受!」 古代人三妻四妾是不错,但那也分对象,像这些基本都是一夫一妻的乡下,出个龚二虎这样的,算是奇葩了,听的人都受不了,尤其是围观的妇人,就差拿着手头的东西打过去了。 这幸好是没成家的,成了家再这样可不毁了人家姑娘家或者哥儿吗? 这些人反倒在心里增加了对傅居言的好感,婚事搅的好,不过一想到他凭什么能搅了婚事,这眼神顿时就不对了,傅居言的好颜貌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要说就算是傅居言不愿意,但寄住在龚家,迷得这龚家的二小子做点什么事也不是不可能。 大家心里都嘀咕开了,这葛家老二,莫不是娶了个不干不净的回来吧? 葛正修听着,心勐然一痛,双眼通红地看向龚家人,尤其是得意洋洋的龚二虎,沖天的怒火让他控制不住自己,勐然过去一脚踹在龚二虎心窝上,一把抓住了龚老爹,几乎将他整个提起来,压着情绪道:「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他不能相信,在从前的那些日子里,傅居言遭遇了什么。怪不得,怪不得他性格会是那个样子,怪不得新婚当夜,他会怕他怕成那样。 龚家! 龚老爹万万没想到傅居言的这个男人居然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动手,在对上那双赤红的眼睛后,勐然打了个哆嗦。 龚家其他人回过神来,龚老太尖叫一声,扑向了这边,却不敢碰葛正修,哭喊道:「天杀的!你快放了我家老爷!你们,你们这是欺负人啊!大家快看啊,要杀人了啊!」 「傅居言你个贱人忘恩负义猪狗不如,还不快让人放了我爹!」 龚家老大吼道,块头不小,声音也洪亮,却连脚都没动一下。 龚二虎被葛正修那一脚踹得不清,到现在还躺在地上不知死活。 葛正修不为所动,又煞着脸重复了一遍,「你们怎么他了?」 葛老爹先开始还期望有人能将这个疯子拉开,却见身边每一个能帮他的,顿时感到了恐惧,葛正修钳制着他大手紧紧贴着他的前胸,温度灼人,烫得他心尖都是抖的,生怕那只手一个上移摸到他的脖子,他吞了吞口水,「你,你别激动!二虎没动他,不不,谁都没动他!真的,他身份不明,我们还等着……」他突然意识到什么,眼中贪婪和诡异的光芒闪过,「你先放开我,我都告诉你!」 身份不明?什么? 葛正修的举动吓到了正在看热闹的人们,大家纷纷推到了老远的地方,并没有人听清楚他们在说什么。龚家人和葛正书傅居言却都听得清楚。 龚老太顿时住嘴了。 龚大虎诧异道:「娘?」 龚老太搔搔头上稀疏的白髮,不自然地悄声道:「那贱人的爹娘为了求我们收留他们,当初没少给我们寄东西,有块玉佩就是那时候给的,我和你爹才知道,姓傅的贱人不是他俩亲生的,我就说呢,那俩傻不拉几的丑八怪,能生出来这么个骚货真是上辈子舔了祖师爷的屁股了。」 龚老太当初第一眼见傅居言的时候就不愿意了,虽然傅爹娘都死了,但单就傅居言这么一个,她就能想到自己家宅以后安生不了,实在是傅居言长得好,自家老头子和小儿子什么德行她也知道,这样她危机感顿时升了起来,平日里看着那张脸就止不住忌恨,尤其是龚老爹和龚二虎时不时飘在那骚货身上的眼神,让她恨得不行,为这,她可是往死里整那贱人,直到将人弄得不成样子,再不能勾人了才罢休。
第105页 当初打听到葛老太要给后儿子找人,她一听就把主意打到了傅居言身上,撺掇着龚老爹要把人卖了。 龚老爹起先不同意,就冲着当初傅爹娘给他们的那块玉佩,他总想着有一天傅居言亲爹娘找来了,他们是傅居言的恩人,这好处少不了。不是他们没想着当,而是那玉佩成色实在不好,有一回他们偷摸找了个当铺掌柜,人家收也不收,说这东西根本不是玉雕的! 俩人才死了心,龚老爹一想卖了傅居言还有五两银子,顶得上他们供得他十年的吃喝了,也就同意了。 没成想,这才多久,这人居然发了财了! 他们本意是要先给他个下马威,让他先怯了,再拿了玉佩来要挟傅居言给银子的,这生身父母的事,只要有点好奇心的,就不会无动于衷。 只是没成想傅居言非但不应他们,还纵容他男人伤人! 第62章 葛正修眼神一凛, 他有武功底子,耳力比寻常人高很多,龚老太的嘀咕自然听得清楚。 他将龚老爹放下, 「东西呢?」 「什, 什么?」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这时人群中有人喊:「里正来了!」 龚老爹一听, 顿时有了底气, 压低声音威胁道:「想要东西,想要傅居言的名声不毁, 就拿一百两银子来换!」 「你——!」 「正修你住手!龚家有什么错,我一定查明,给你个公道。」 龚老太一听,「我们有什么错?!大家评评理啊,我们好心来看望表侄子, 这还没进门呢就被他男人又打又踢!我家小儿子还躺在地上人事不省呢!到底是谁的错?!今天他们要不能拿出银钱来给我家二虎治好,别想了事!」 说是这样说, 但龚二虎如何他们并不关心。龚二虎自沾上了赌,败家程度更胜以往,龚家为此替他擦了不少回屁股,烦心不已。 龚大虎甚至想分家, 和他爹娘闹了不少次。龚家人都仰仗着龚大虎和大儿媳的娘家过日子, 龚老爹和龚老太怎么肯?分家以后,日子哪里还有这样好过? 这样一来,是再不敢偷偷给龚二虎银钱了,龚二虎没了钱, 瘾上来了就要偷抢, 闹上几回,二老也彻底对小儿子寒了心。 现在龚二虎被葛正修伤了正好, 少不了要让傅居言他们交出些钱来。 人群中又是一阵议论纷纷,实在是龚家这套路和葛正书如出一辙,让看戏的人都没了耐心。 葛正书听着人群里的怀疑声和鄙夷声,指甲陷进肉里掐出了血,正要说话,却在下一秒眼睛陡然睁大,里正旁边,那是安夫子和宫云岚?!那个一身玄色锦衣的男子又是谁? 眼前一片旋黑,葛正书真正感到了绝望。 「葛正书?!」宫云岚也是讶然出声。 他们师兄弟半路遇见这半山村里正,跟着人一路寻来,却没想到看到傅居言门上围了一群人。 里正认出了龚家人,又见葛正书一副吃人模样,暗叫不好,只顾先稳住葛正修,却也没发现角落里的葛正书。 宫云岚这话一出,他才发现,原来还有葛正书的事儿! 到底是葛氏一族里好不容易出的读书苗子,虽然有错,如何至于赶尽杀绝? 但里正一想到身边站着的两位贵客,就恨不得过去弄死葛正书,你挑什么时候不好,偏偏这么个点来找傅居言的茬,这下可好,自己要先搭进去了。 他又急又怒,嘴唇抖了半天,「怎么回事?!」 葛立轩急忙给他顺气。 等着葛正修暴打龚家,一直冷眼看着的傅居言也发现了他们,连忙绕过葛正书和龚家人走过去,和里正葛立轩一一打了招唿,这才看向宫云岚三人,「安夫子、云岚兄,你们怎么来了,这位是?」 宫云岚眨眼,露出诧异的表情来,「你不认得这位大人?那怎么……?」 那男子向傅居言点点头,「季舒,奉东家之命,来讨花茶。」 傅居言怔住,显然是没想到。此人仪表堂堂风度不凡,年纪约莫双十,观其衣着气度,倒像是兵统侍长之流,说出的话也是简洁有力,不容置喙。 「倒是我忘了,日前曾言邀约两位掌柜来品花茶,却没想昨日两位亲自来做客都没能兑现承诺,大人亲来,是我招待不周,还请屋内稍等片刻。」 他心中急转,到没想那位东家如此开门见山,竟派了人亲来,这是承认他的实力了吗? 只是,「夫子和大人相识?」 安寻慎难掩对他的欣赏,「今日季大人来寻你,路中偶遇,也就一起来了。季大人乃京中名门,少有人不识。」 那季舒颔首,「安大人过江,季舒不过虾兵小卒,哪能和日月争辉。」 「此言差矣,寻慎已辞官多载,这声大人,季大人还是不要折煞我了。」 季舒没再说话,束手而立,冷清之感顿生,「傅小哥先忙,季舒在此等候。」这是不愿意进去房内了。 傅居言也不勉强。 里正早在几人谈话的时候就带着葛立轩避了开,从村民口中探听到此事首尾,气得面红耳赤,「葛正书,你还有什么话说?族里体谅你上次受了惩罚,不便再罚你,这些天你闭门思过,就思出来了这么个道理?陷人无义、诋毁讦害,我看你这书都白读了!」
第106页 里正心烦,扫一眼看热闹的人群,「都该干什么干什么去!整日无事,游手好闲!」 村里人探头探脑,最终还是陆陆续续散了干净。 人群一空,安寻慎这才看了葛正书一眼,明明毫无情绪,葛正书却知道,自己的前途,彻底毁了。 龚家人也慌了阵脚,虽然不识安寻慎和季舒,但看那气度就不是一般人,听说,傅居言在县上很是结识了一些了不得的大人物…… 龚家人想到这些,浑身的血都凉了。 葛正修一心抓着葛老爹不放,想要龚家将玉佩交出来,傅居言有没有听到那些话他不知道,但他非常在意。 见龚老爹一副防备模样,他脑中灵光一闪,大步向前制住龚老爹,搜遍他全身,果然找出了一枚青色玉佩。 古朴双剑清晰凹刻于玉佩两边,兰花座底,上托镂空刻字,昭。 他这才走向傅居言,不顾葛老爹的大喊大叫,「居言,拿着。」 傅居言一看,「竟然是真的?我,爹娘从来没提过,我还以为龚家使诈罢了。」 他对记忆中的那对父母印象深刻,那是一对淳朴善良的农家父母,在战乱流离中若没有他们的不离不弃,原主早已命丧黄泉。 没想到,这样能为原主付出一切的人,居然不是原主亲生爹娘。 他抬手将玉佩放在阳光下,骤然觉得异样,这材质,似乎并不是玉? 「这——?!」一阵风扫过,手中已空空如也。 季舒淡漠的脸上爬满了激动,拿着玉佩的手都在抖,他狠狠吸了口气,沉声问道:「谁?」 「什么?」 「谁的?」准确说,「是谁盗的?!」 「此乃东陵先皇后心爱之物!」 轰—— 所有人脑子都炸开了。 季舒眼神冰冷,冷冷扫过葛正书、龚家人,「可疑人等,统统带走!」 不知从哪里飞身而出几个同样的黑衣人,动作迅速地将葛正书和龚家人手脚缚住,季舒执起一手,果断挥下,「带到华曲县衙,交我亲审!走!」 一系列的事故莫说葛正书龚家,就连傅居言他们也懵了。 追着王大石葛飞两人而来的葛家人听闻此话,颓然倒地。 葛老太哭喊:「大人?!我家书哥儿是犯了什么错?如何要被看押进牢?这都是那傅居言一家的错!!我们什么都没做啊!」 季舒眼刀刮过去,「和嫌疑者有关的,都带走!」 葛家人顿时吓个半死,哭天抢地求饶却被黑衣人封了口舌,一併带走。 傅居言道:「大人——」 季舒冷道:「傅小哥儿,事关重大,望你莫要多嘴!」 靠,拽毛啊! 「居言!」葛正书连忙将他抱住,放到一边,「此事莫管,这不是我们能插手的!你来。」 他将傅居言扯到角落,「居言,你好好想想,你爹娘生前,有没有跟你提到过这枚玉佩?」 傅居言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回想半晌,摇摇头,「没有。正修哥你别担心,我从没听过什么玉佩的事,我爹娘待我极好,这事儿八成是龚家瞎说的,至于那玉佩,哼,龚家人手脚不干净,谁知道他们碰了什么脏东西?」 葛正修却不能放下心来,他心中隐隐恐慌,那龚老爹看着不像在说假话,但若玉佩是居言亲生爹娘所有,他们又从何而来? 先皇后薨,其物皆要陪葬,如今却现世,如何不让世人震惊?又有谁有那样的本事从皇家陵墓里带出来?希望是那位季大人弄错了。 安寻慎也神色凝重,等季舒带人走了,才问傅居言:「那些人与你是什么关系?」 傅居言老老实实答:「正修哥与葛正书为同父异母兄弟,龚家是我表叔家,平日并无来往。」 安寻慎点点头,「放心吧,葛家人只是走个流程,不会有事。至于龚家,若情况属实,少不了一番磋磨,你与龚家亲缘不近,无碍。」 傅居言感激不尽,先皇后之物流落人间,看上去又与他关系千丝万缕,岂是这样简单能解的?安寻慎能说出这句话,实属难能可贵。 「夫子大义,居言铭感在心。只今日事与愿违,恐不能招待两位。」他从怀中掏出两罐花茶,花茶用纸质筒罐盛装,上面没有字画图标,不会引人怀疑,「君子配茶,聊表歉意,安夫子,云岚兄,居言在此谢过。」 安寻慎点点头,深明重义,他出手帮一把焉知无用? 两人不便久留,由傅居言葛正修两个送至村口,乘来时马车走了。 马车里,宫云岚凝神肃穆,「师兄。你看清了吗?」 安寻慎难得坐姿随意,靠坐在马车一侧,喃喃道:「十六年了。先皇后下落不明至今,先皇和今上一力抹杀,将蛛丝马迹毁尸灭迹,只秘密找寻先皇后下落,如今先皇后贴身之物出现在这里,这华曲,安宁不再了。」 宫云岚嗤笑:「师兄这话说的,那何长丰十年前就扎根华曲了,华曲的安宁,不早就不復存在了么?」 安寻慎神情疲惫,「你说得对,你爹和我都是懦夫,不愿卷进朝党之争,以为巨浪来袭,能躲就躲,却不知天下倾覆,如何再能偏安一隅?」 「齐王两家势大,谢家隐世不出,先皇和今上倾两朝之力对付两家,福王是转机,那这位小哥儿呢?」
第107页 「靴中沙粒,堤坝蚁穴。」 第63章 但当时季舒的态度, 总觉得哪里不对。 安寻慎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就算知情的人什么都没说, 但活生生的人就这么不见了了, 村子里的人自然怀疑。 有撞上了那些冷面黑衣人的, 都又惊又怕腿脚发软, 天,这龚家和葛家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些是官老爷吗?原来那位黑衣贵人是大官老爷!?只是怎么要抓人了?龚家人不是在傅居言那里闹事吗?怎么会被抓了? 这消息短短时间内就传遍了, 大家都惶惶不安,今早的一场闹剧里,龚家到底做了什么事要被带走? 还有一个猜测让他们心惊胆战,这官老爷,是帮着傅居言的?天大的本事也不过如此了。 里正也六神无主, 他这辈子见过最大的官就是华曲的县老爷,没想到还跟自己同过路的大人来头有这么大。 那位季大人抓了人走后, 他绷着的身子瞬间就软了,颤抖着追向去送安寻慎师兄弟的傅居言和葛正修,等目送马车走远,才颤颤巍巍地小心开口:「居言, 这安夫子说的可是真的?葛家走一圈就回来了?」那里可是县衙, 进了牢里的,还能全虚全尾的出来吗?里正心头坠了块大石头。 这要葛家有个什么事,那他们全族…… 那可是皇家的东西啊! 傅居言安慰里正:「既然安夫子都那么说了,只要葛家跟这事没关系, 就没大碍。里正叔也看到了, 这东西是龚家为了诈我们拿出来的,跟葛家和我们都没有关系, 那位季大人深明大义明察秋毫,想必也是看透了这一点才没有将我和正修哥也捆了去。里正叔你就放心吧,会没事的。」 当然不会这么简单,进了牢里,多少要经受一些拷问的,葛家人受不受伤,那就看那位季大人心慈不慈下手留不留请了。至于龚家,就是和他们没关系,不脱一层皮也别想出来了。 葛正修心里明白,但没说。 这次的事情,也算是给葛家一个彻底的教训吧。 里正点点头,歷经人世数十载的老人眼睛都是浑浊的,却难掩其中睿智,闻言意味深长道:「居言说的对,是我多想了。行了,你们也赶紧回去吧!葛家那孩子,有劳你们这些日子多看顾一点了。」 傅居言:「我们会的,您放心。」那小狼崽子没了爹娘,不怕老实不起来。 葛立轩向两人点点头,搀着里正回家了。 王大石葛飞这才从院里走了出来,没人了,他俩突然紧张起来,王大石手里还抓着葛子文,「居,居言,你看这小子……」 葛子文双眼通红,一副要吃人的样子,「你个娘蛋的,叫人把我爹娘爷奶放了!不然,不然,我就说你是妖怪,你叫葛飞和王大石给我吃了施了妖术的东西,把我变成这样的!不,你就是妖怪!」 傅居言一耳光给他扇了过去,半点不留情,那崽子被灵乳一番剔粕正筋,脸蛋透白得不像话,一巴掌下去小胖脸上立马多了红红的一个手印,「兔崽子,少在这给我找麻烦,没听那位大人说吗?怪就怪你葛家倒霉,谁让葛正书今天要连了龚家要来闹事的,要没有他这回事,你葛家能被人一锅端了?别给老子找事,要不然把你也送进去!」 「呸,那是你个贱人活该,你别以为我讨厌葛正书你这么说我就信,你跟那个当官的是一伙的!」 又是「啪」的一巴掌,「挺嚣张啊,你别忘了,葛家都没人了,你现在可在我手里呢,想怎么样还不是我说了算?」他抬手「啪啪」两声,弯腰低声道:「肚子疼不疼,是不是觉得又热又痛,有东西在肚子里面钻来钻去要弄破肚子了?我既然能给你灵药,也能把毒药给你餵进去,不听话?好说,看着自己肚子一点点烂掉痛到想死也死不了,肚子烂了塞进嘴里的饭也会漏出来,然后被活活饿死,嗯?」 随着傅居言一点一点的描述,葛子文的脸色越来越痛苦,也越来越恐惧,他身体开始不由自主地哆嗦,最后捂着肚子弯下了药,到底是个小孩子,没了葛家给底气,被傅居言这么一吓,顿时要哭了,「你,你放了我,给我解药。」 「你只要保证今天发生的事情不往外说,以后见了我家青宁和明哥儿,也不用喊什么了,夹着尾巴走就行。做好了我就把解药给你。」 葛子文忍辱负重,「行。把解药给我。」 傅居言给他拍了个糖豆子进嘴,「这是暂时的,我要想,随时能叫你痛得哭爹喊娘。别轻举妄动。」 葛子文真要哭了,一串豆子掉下来,浸湿了黑乎乎臭烘烘的衣服,可惜没人像葛家人一样来安慰他,他抹抹泪,「我不说,也不欺负他俩了。」 反正,没了他俩还有别人当他沙包。 傅居言嫌弃道:「你爹娘谁的,得等一阵子才能被放回来,老子还要管你吃喝,知足吧你!滚去你家洗个澡,臭死了。」 浪费他一瓶灵乳,这狗崽子以后享福去吧。 葛子文从来没有被人这么嫌弃过,拳头捏的死紧,到底忍住了,低下头,跟个裹了泥巴的小黑人,「我,我肚子还疼。」 傅居言摆摆手,「给你清毒呢,回去拉一顿去。」 葛子文没法了,虽然害怕回去被那些当官的抓到,也只得耷拉着头走了。
第108页 傅居言打发了葛子文,转头就见葛飞俩人不眨眼地盯着他。 挑眉,「你俩怕什么,我能吃人?你们不会真信了我那些话吧?有那么神的毒药我还捨得浪费在他身上?」 葛飞连忙将身板挺得倍直,竭力压住不断发抖的小腿,「居言你说的哪里话?我我们这不是不是高兴吗?葛正书自作自受活该抓了牢里去吃一顿打,我们高兴,高兴着呢!葛子文这小子不老实,给点毒挺好,挺好的。」 两人对之前灵乳的事闭口不谈。 「……行了,实话告诉你们吧,那是我祖上传下来的灵药,传了几百年了,据说是当年太祖爷的时候,祖上袭了御用丹药师的在国师那里求的保命仙丹。不过我琢磨着这么多代了,谁知道是真是假,就拿这小子试试药,兑水加了药,没成想效果这样好。可惜了。」 这下两人都愣住了,傻呆呆地盯着傅居言,口水都要流下来,还是葛飞做了课代表,「居言,你你这仙药是祖上从国师那得的?!」 东陵开国皇帝身边有一智囊,因其身份成谜又精通丹毒玄冥之道,被奉为东陵国师。其跟随开国帝太祖征战天下,无所不知无所不能,几近成妖。以至于几百年了,这位东陵史上唯一一位国师还时不时被东陵百姓提及。正史、野史乃至风流话本,一说起这位国师,从来都是洋洋洒洒长篇大论。钟楼春院,大小街巷,百姓皆可从说书者口中听其传奇一生。 如今听闻傅居言祖上能跟那位伟大的国师有这么深的关系,葛飞王大石俩人眼睛亮了起来,心放了下来,那就不奇怪了,国师的东西,这么好那是当然的。 今天这事闹的,叫傅居言措手不及。 等人都清了,安慰了一通担忧不已的杨巧容和王大娘,把人终于劝走,他这才松了口气。 家里只剩了傅居言两人,还有自傅居言进了屋就紧紧跟着他的小尾巴卫青宁,午时已过,三人却连早饭都没吃。傅居言简单粗暴炒了个青菜,就着送礼给的那些白面饼子,三人简单吃了。 轰了小孩去午休,傅居言沖了个战斗澡,准备在自家崭新宽大铺了好多软料的炕上好好睡上一觉。 葛正修却没他那么心大,早上的事让他很是伤神,他自然不是担忧葛家,那玫玉佩的样子时不时浮现在他眼前,让他神情恍惚,玉中那朵幽然绽放的兰花,他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可惜他很快就没时间想那些了,因为更大的惊喜,或者说惊吓在下一刻等着他。 第64章 这是一方非常广阔的天地, 四周的白雾朦胧而神秘,身旁就是一池碧水,清可见底, 微风袭来, 有种飒爽的凉意, 瞭望后上方, 一座小山耸立其间,池水不远的前面则是一座仿若精雕玉琢的小楼, 再前面,极目望去,大片空旷但并不荒凉的平地引入眼中。 一切都宛若做梦。 葛正修久久伫立,尽管在进来之前就被傅居言告之种种,这一刻的震撼依旧鼓譟人心。 葛正修怔怔地站着, 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傅居言给了他消化的时间,「这下终于确信了我不是妖怪了吧, 那些你没见过的东西都是我从这里拿的。本来我还不确定你能不能进来,看来只要抓着你就行了。」 「没有,居言我知道你不是妖怪,我信你。」 终于被傅居言完全接纳, 将他的所有都毫无防备的暴露在自己面前, 葛正修乍然获此大喜,整个人都是飘忽忽的,他勐然一把抱起傅居言,激动地转了几个圈, 「居言, 我,我会好好待你的。」 胸腔被满满的爱意包围, 葛正修放下怀里的人,情到浓处,不自禁捧着他的脸又狠狠亲了几口。 完了将头埋在他的脖颈,葛正修眼眶发红,心中充满感激,「我是第一个进来的对不对?」 傅居言被他转得头晕,嫌弃地抹了把脸,「我不是个人了?我多少年前就在这圈地为王了,您真睿智,上来就想挤掉我这个第一任主人自己称霸了。」 嫌弃归嫌弃,但谁让他选了这么个大狗狗呢?被舔的满脸口水也只能原谅他。他炫耀地拉起男人的手,将他往自己的竹楼里拉,「我这里好多西多着呢,保准你喜欢。」 两人将院子里那块并不小的自留地里的水果拔了个精光,傅居言去哪葛正修就跟到哪,见他用厨房里的洗碗池洗水果,那个银色的小把被他一拧,水就哗哗流了出来,顿时惊奇不已。等傅居言去客厅拿水果盘的时候,葛正修忍不住偷偷拧了一下,清凉的水带着甘甜的味道一下就涌了出来,落在池子里,慢慢升起来,眼看水势汹涌,马上就要灌满池子溢出来,葛正修慌了一瞬,连忙拧了回去,水顿时就停了。 这时厨房外面传来傅居言的喊声,叫他吃水果,望着一池子的清水,并不知道如何打开水槽漏口的葛正修幽黑的眸子闪过一丝丝心虚和不知所措,装作一切无事发生过的样子出去了。 这座小楼里的一切让葛正修大开眼界,他坐在软软的叫沙发的长条座椅上,享受着这里凉爽的温度,见识屋子里对他来说新奇的一切,一向稳重的男人此时像个好奇的孩子,还是矜持着面子,拼命装作无所谓的傲娇小孩儿。 傅居言见他「不经意」地问东问西,摸摸这里,摸摸那里,竭力克制维持稳重的样子,差点没笑死,刚进嘴的草莓让他吐了一地。
第109页 怎么这么……可爱。 傅居言血槽已空。 为了不让自己贫血,傅居言主动将二层小楼里所有葛正修眼光瞄过两眼的东西都用了一遍,对上葛正修惊奇又疑惑的眼神就再来一遍,直到男人又换上一副无动于衷的表情才停下走向下一个目标。还满足了他的跃跃欲试,给他留了足够的时间熟悉。 两人玩起了教育游戏,直到客厅里的精緻復古的瑞士钟錶咚的一声响起,傅居言才回过神来,意犹未尽地按捺住了自己。 他把葛正修带到他制作花茶的地下室,「正修哥,我之前跟你说的花茶,就是用这些仪器操作分析和控温的,我以后会教你如何使用。花茶制作条件比绿茶苛刻,我怕纯手工不能达到正常水准,杀青和烘干这些工序对温度的要求很高,必须用机器。以后这里我们要经常来了。你要尽快熟悉。」 葛正修点点头,「好。……居言,你这里面好凉快。」 「嗯,可能这个空间里大气循环已经自成体系了,所以就算一直抽取用水,只要不把这里的水源带出去,这方空间的泉水也永远不会用干,这里的空气也保持在一个相对恆定的温度。」 他这座房子里所有的用水都来自外面的灵泉水,因为这层关系,倒也不见得浪费。 但拿出去用就不是一个概念了,不过他也可以将外界的水拿进来混入灵泉中,用灵乳滋润,也一样能将其净化成灵泉水。说白了,一切都在于灵乳,灵泉也是靠灵乳维持的。只要灵乳能不断产生,其他就不是问题。 葛正修有点不太想出去,这里温度很适宜,比外面凉爽多了。他是真的很不耐热,家里有孩子还有一个不肯让他晚上脱衣的媳妇儿,葛正修整日过得都很艰难。 如果傅居言知道他心中所想,一定会给他几个白眼,脱了衣服就变身禽兽的男人,他是不想活了才敢在和男人同床共枕的时候让他脱光裸睡。 傅居言端起剩下的那点草莓,犹豫了一下,「正修哥,端出去给宁哥儿吃吧,小傢伙闷在屋子里习字,天气又越来越热,别回头中暑了再。」 葛正修抿抿嘴,今天吃的几样水果,除了西瓜,他都没有见过,沁凉的草莓,甘甜的葡萄、哈密,口感润泽的火龙果…… 难怪居言总是嘀咕这里好多东西都买不到,那个世界那么好,居言很喜欢的吧? 「我拔些草莓种咱们后院里吧?以后想吃什么水果就都种在后院,咱们地方大,不愁没地儿种!」 草莓是多年草本植物,很好成活,种下去就不用管了,每年六七月都会成熟,根系会在来年重新钻出土壤成长,而且蔓延生长,傅居言不要太心水。 葛正修被他的话莫名安慰了,「嗯,我帮你拔。西瓜也可以吗?现在播种肯定晚了,可以移栽。这里有西瓜,大家都可以吃。」他也有些心动,不过他更喜欢果肉多的西瓜,而且他发现,居言这里的西瓜居然是无籽的,吃起来很痛快,希望种出来的也一样。 傅居言:「行!抜吧,下一年咱们再播种,我这里好多菜籽和水果籽,到时候想吃什么随便种。」 他又想起了后面的落霞山,「等第一批花茶推出去赚了钱,我们就把后面的山买下来,茉莉、薄荷、茶树这些保留下来,其他的荒地开垦一下,种成果树吧,像橘子、樱桃之类,大家也都在种。」 葛正书又心虚了一下,但想到两人刚建好了房子,家中布置家具等等还没有落成,接下来居言又紧赶着要制花茶,就将嘴里的实话又吐了回去。 反正也是要买的,到时候他去找里正书私下买下来就可以了,这落霞山除了他和大石几个,长年没有人去,已然和荒山无异,他们的房子又正巧挡住了进山的唯一道路,这样一来就更没有人上山了。 他们进山就方便了,採摘茉莉、茶叶和薄荷的时候也不会引人注意。 两人出了空间,突然从凉爽的环境中置身炎热之下,只感觉进了巨大燥热的火炉,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傅居言将剩下的一小盘子草莓端给卫青宁,卫青宁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奇怪的水果,红红的,上面还有密密麻麻的小点,形状很好看,水滴散落在上面,晶莹剔透,很是诱人。果肉红粉相间,又甜又润,好吃的不行。叫他吃得合不拢嘴。 见他喜欢,摸摸他的头,傅居言道:「宁哥儿自己吃了就行了,就不要对外说了。我和你小爹买了两个西瓜,一会儿你吃完了就抱一个给明哥儿和翠姐儿拿去,剩下的一个留着给你吃。」 卫青宁舔舔嘴巴,黑眼睛动了动,聪明的没问为什么,「嗯嗯,我现在就去,西瓜也好吃,明哥儿和表姐肯定喜欢吃,还有婶娘。」正要跑,又踟躇停下,「小爹,我不喜欢葛子文。」 他已经听说了葛子文以后要住在自己家,一想到葛子文有可能和自己住一屋卫青宁就愁得不行。自己一个屋子住了一晚上,卫青宁就喜欢上了这种安静的感觉,特别不想有一个人来分享他的个人空间。新屋子他才住了一晚上呢。 「没叫你喜欢他。」傅居言想到那个凶桀的小孩儿,也是有些厌烦,但季舒这么一出,里正也发话了,他总不可能不近人情地赶人。 「咱家屋子多着呢,我给他弄别的屋去,不跟你一起,等葛家人回来了就叫他走。他跟小爹保证了,以后一定不欺负你们了,看见你们就绕道走,你不乐意就别搭理他。」
第110页 卫青宁想了想,勉强点了点头。 「行,去吧,把西瓜送过去,你跟明哥儿还没分开这么长时间吧?没事多过去玩玩,也别天天习字了,眼睛都熬坏了。」 「嗯,小爹我知道了。」 卫青宁也是喜欢放松的,这一去就半天没回来,傅居言两个也不去管小孩子去哪里玩。两人在空间里度过了这天的午休,也没觉得困顿。 说做就做,将后院简单收拾了下,两人开始栽种草莓和西瓜,葛正修负责翻地松土,傅居言就在他打好的土坑里将两种水果移种,有灵泉水在,自然不用施肥,几桶灵泉水下去,蔫蔫的枝叶藤蔓就立马恢復了勃勃生机。 后院有正房和两旁耳房遮挡,不对外开放,他们也不太担心这些水果会被发现。让傅居言如此放心的还有一点,之前说了,东陵饮食文化发展很快,夏季人们为了对付炎热的天气,自然是想尽办法绞尽脑汁。由此掀起杂交浪潮,当然这里的人还没有后世那样先进的杂交技术,只是相近的两种水果两两杂交而已,例如柑橘属下的各水果种目杂交,从而得到同属的不同种类类似水果。 有需求就有市场,有市场就少不了需求,杂交水果的成功以及各类品种水果的陆续出现,甚至在人们交往都起到了重要作用。在东陵,朝官之间,拜帖来访、节日祝宴,在夏季,水果必不可少,杂交而来却从未现世的奇珍异果更是深得人心。 往往是一出现新的水果就能引起一次购买潮流。所以管辖区域内一旦出现了新品水果,其责任官吏绝对会大力支持。 基于以上种种,傅居言拿出自己空间里的水果毫无负担,不就是「杂交」得有些异类吗?好吃谁还管那些。 所以他们种的这些就算被人发现也不会引为异类。 两人忙活了一下午,终于将两种水果栽种好了。傅居言还移了不少哈密,他信心满满:「正修哥,等下一茬咱们把哈密推出去,也不卖,就自己吃,再送人。这瓜弄的好,能从现在结到九月。又是甜瓜的变种,也好打发那些好奇心旺的傢伙。」 葛正修没吃过这个,从空间里抱了一颗吃了,顿时就喜欢上了,瓜肉肥厚,清脆爽口,比西瓜肥泽,比甜瓜更爽口,让人赞不绝口。 「好。」 第65章 两天后, 从里正那里传来了消息,龚家人涉嫌藏匿国家贵宝,隐而不报, 全家流放江北, 期限三年。龚二虎有案底在身, 曾伙同旁人杀人夺宝, 偷盗钱财上百两,因不是主谋, 又全力配合,供出同伙,判流徙千里荒戈,终生不復出。 至于葛家人,查明此案和葛家无关, 但因葛正林狱中冲撞狱兵,企图逃窜, 全家连坐三十大板以儆效尤。 此时葛家人正在全村人的围观中狼狈不堪地回来。 一遭牢狱之行显然挫败了他们的气焰,一个个神情畏缩恐慌,哪里还有之前横行跋扈的样子。 在卫青宁家里忍受了两天白眼,被傅居言吓住的葛子文见到他娘, 忍不住跑了过去, 抱住了他娘的大腿,「娘,你们终于回来了!咱们回家吧?我想你们了。」 葛正书如同一尊木然的石像,对周遭的环境充耳不闻, 听见葛子文的哭号, 这才稍微抬头,漠然又阴冷的眼光扫过他, 随即转开了视线,他知道自己的人生已经毁了。 遭逢大变,改变的不仅是葛正书,葛家其他人也仿佛在一夜之前变得透明起来,明明还是同个村子,明明还是街坊邻居,村里人对葛家的印象却越来越模煳了起来。 和从前完全不一样了,葛家人回来之后就龟缩家中,如非必要,绝不迈出家门一步,三两头撒泼闹事的葛老太病了,嘴碎又小肚鸡肠的刘秀英带着葛子文回了娘家,再回来时作风越发沉默,葛老爹父子几个原先就隐于两个女人后面坐享其成不发言论,这样一来,也就没了存在感。 只是再沉默,挨得近的半山村民,还是时不时能听见葛正田和葛正林的争吵声,隐约在夜里传来。 葛正书不当事,这场牢狱之灾说到底还是他引起来的,不说葛老爹和葛老太,葛正田葛正林两兄弟就恨死他了,但是葛老太的心是偏的,一心向着葛正书,如今更是病下了,东陵孝道压人,两人再不愿意,也只能睁只眼闭只眼,不敢在葛老太的哭嚎威逼下找葛正书的事。葛正书整日闷在屋里,葛正田忍了,但葛正林整日游手好闲他却无法再忍。于是两兄弟之间的矛盾大了起来,终于发酵,不管不顾吵了起来。 这件事的最终结果以葛家的再次分家告终,继葛正书这个异母兄弟之后,利益面前,葛家几个亲兄弟也没能维持多久的兄友弟恭,利落干脆地分了家。 但结局的最后,却是以葛正书一封出走家书划下终点。 葛正书离家出走,参兵去了! 葛家人在发现这封信的第二天,葛老太一口气没提上来,晕了过去,葛家人又是一番兵荒马乱,但事成定局,他们也无力改变,最疼爱的儿子留下一纸书信,离家远走,信中字里行间都是冰冷的通知,葛老爹终于也没能再无动于衷,短短几日,接连打击,人如同老了十岁。 葛家的这一切在传到傅居言他们耳中的时候,两人都没有什么情绪波动,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葛家人从前作得太过,如今报应到头,正应了那句「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机未到。」
第111页 当然这句话也许更适合龚家人,所有人都没料到,龚二虎身上居然还背着人命。这让本来不明所以,对龚家人的遭遇还隐隐同情的半山村人也彻底转了态度,杀人偿命,这龚家冒犯贵人,又涉嫌人命,只判了流放之罪,实在是便宜他们了。 傅居言听闻这些,心里很是平静,葛正书正全神贯注帮傅居言杀青,豆大的汗滴顺着他的额间、脖颈、前胸,不断滑下,笼罩在赤红的热气中,焦热和不得不镇静的他耳闻这些八卦,和傅居言一样面色不改,「居言,我和葛家早就没有关系了,只要不来找我们,他们如何,并不是咱们该关心的。」葛正书参了兵也好,一个娇生惯养的哥儿,让他尝尝什么叫苦,什么叫累,什么叫九死一生生死一线,才没精力干些有的没的的混帐事。至于他到底能不能活下来,就看这人的运气吧。 如今葛家势弱,再翻不起什么风浪,傅居言嘆了口气,「每年给他们十两银子,只要他们不作,就能安安生生把日子过下去。」这是他最底线的照拂,如果葛家犹自不知悔改,就别怪他不留情面了。 事实证明,葛家人没再出什么么蛾子,确实安生了下来。 据说葛老太挨棍棒之行后就病倒在床,这之后更是一病不起后,摊在了床上,葛正田夫妻两个带着葛子文要了葛家最远的几间屋子,整日进出都宁愿走后门,除了必要的医药,对葛老太的病情不闻不问。 葛正林更是只逍遥游乐,对家中老母的悽惨充耳不闻。 葛老太一生只为葛正书骄傲,临到病卧在床,却只遭到亲生两个儿子的怨恨和小儿子的离家出走,葛正书被摧毁的一生让她无法释怀,而这一出离家参兵更是给了她重重一击,葛家人所有人都眼睁睁看着葛老太一点一点病重下去,直到药石无医只能等死。 一语成谶。 葛老太当初撒泼打滚撕破脸皮向傅居言他们要来的养老钱,真的就是养老钱了,葛老爹经此一遭,身体也大不如从前,田间农活做起来也没了以前的劲头,只能作罢,靠着手头的积蓄过日子。 这样四分五裂的葛家,确实再不可能给傅居言他们招来麻烦。 他们也并不如何在意,葛正修如今担心的是另外一件事。 明明据龚老爹当日所说,这枚玉佩是傅居言爹娘手中之物,为什么里正传来的消息,却是龚家人藏匿之罪? 葛正修不相信季舒能审不出来事情的前因后果,也并不相信龚家人能不供出傅居言爹娘来,这对他们没有半点好处。难道事情真如居言所说,当日龚老爹所说全是为了诈哄他们从而骗取钱财?事实上那枚玉佩的归属确实是龚家不知从哪里坑蒙拐骗得来的? 他隐隐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却又找不出更合理的解释,只好作罢。 而他不知道,他所有的怀疑,在遥远的京都某个殿中,已经掀起了狂风巨浪。 「皇上?」 「说。」 太监总管德福兢兢战战,嘘着年轻的帝王的脸色,小声又不失清晰的道:「福王那边,还等着您回话呢。」 帝王批阅奏摺的手一顿,突然重重合上奏摺,不知是德福的话惹了他不快,还是奏摺里的内容让他摆不出好脸色,冷冷道:「他还没走?」 「这个,据说有要事启奏,不敢贸然离开。」 「他不敢!他有什么不敢的!朕的妃子他都敢……!」自知失言,年轻的帝王东方拓翌一甩黄袍,「叫他进来!」 「宣!福王觐见——」 殿外年仅二八的福王东方昭明形容秀长,端正温隽,乍一看过去,让人还以为是个哥儿。德福躬身引路,无论见多少次,他都不能相信,就是这样一位看上去文秀雅致的男子,在一年前接下了帝王密令,意欲挑起整个东陵商营,与东陵两大世家正面宣战。最让人不可置信的是,这位福王的胆子,简直要捅破天,都说他家主子极宠这位福王,可德福却总觉得,福王再这么胆大包天地动不动撸主子的鬍鬚,那,那可能也不能让主子宰了这位吧。德福无奈想到,谁说不是呢,可不就是宠得没边了么? 「微臣叩见皇上。」 「平身。」 德福挥退殿内侍卫宫女,自己也连忙退下。临走听见这句「平身」,错觉自己竟然听出了一丝咬牙切齿的味道。 等殿中人都走光了,福王才直起身子,从怀中小心掏出那枚季舒交给他的玉佩,双手做捧,神情郑重,隐含激动,「皇上,先皇之子,有消息了。」 东方拓翌激动之下打翻了玉玺,沉重的玉玺滚落地下,铺着厚重地毯的地上传来闷重的声响,打破了一殿寂静,「你说,先皇后?」 「——是。」 如果有另外一人听闻两人对话,绝对会震惊。 先皇之子乃是在座两人之中的福王,先皇与先皇后只此一子,且先皇后宫空闲,再无妃嫔,先皇之子还有其人,简直无稽之谈。 但在座两人却显然意有所指。 先皇后十六年前被二皇子余党追杀逃亡,下落不明,而与此同时,并不为外人所知的,宁国侯府二公子,时任东陵帝师的宁平戟与其妻宁江氏之子,唯一的哥儿宁段瑞同一时间,失踪。 更确切地说,是先皇后携宁段瑞,一起逃亡躲避追兵。 后一起下落不明。
第112页 直到十六年后,这枚刻有「昭」的玉佩被呈上,落在先皇胞弟,东方拓翌的手中。 东方拓翌紧紧握着那枚玉佩,良久,在那朵栩栩如生绽然开放的兰花芯蕊上用力一按,凸出的小点被按下去,玉佩底座啪嗒一声轻响,整枚玉佩从中间断开,花与字分离,东方拓翌显然并不意外,里面薄如蝉翼的一张纸条静静嵌在兰花那一半玉凹处的缝隙中,他颤抖着手将它打开—— 吾子昭明: 夏霜百草,萋萋不坠。 期惑长乐,勿復宁安。 此话之后,一朵玉兰印在右下角。 东方拓翌注视良久,闭上了眼,皇嫂,这是你的愿望吗? 勿復宁安,勿復宁安。 昭明的真实身份,在皇兄和你同意将他和帝师之子交换时,就註定永生不得为世人所知。你不愿昭明姓安,难道要他改为谢姓吗? 眼前的福王东方昭明,本该在宁国侯府做他的帝师之子才对。 当年的一个决定,到底要多少人去背负这份代价? 齐王两家,又是齐王两家,如果不是当年夺嫡惨烈,齐王两家作为二皇子背后助力虎视眈眈,皇兄与皇嫂的亲生孩儿又何须因为只是哥儿身份,就不得不秘密送往宁国侯府和帝师之子互换身份? 可惜,这一招狸猫换太子最后却因为皇嫂心腹背叛被泄露了出去,趁皇兄不在,皇嫂秘密接了昭明来宫中之际,二皇子那群人和心腹里应外合,最终导致皇嫂不得不携子出逃,最后下落不明。 第66章 他们的目的达到了。 史书记载, 建安元年,谢皇后产一子。帝后节俭,宴未大办。 时夺嫡余党未净, 皇后谢氏心腹反叛, 值谢皇后与帝师之子宁段瑞玩乐之际, 于余党两面夹击, 围攻皇后寝宫,守卫力薄不备, 遭叛兵围攻,不敌,谢皇后最终出逃,下落不明。 建安二年,百官上奏睿帝开后宫, 临幸佳丽三千,帝勃然大怒, 言谢皇后下落不明,甚或尸骨未寒,绝不开放选秀,并下诏为谢皇后清心三载, 百官死谏殿前, 帝不为所动,极刑威逼之官,血流刑场,以儆效尤。朝中震动, 莫敢再言。 此后七年, 帝身边再无一人。 建安十年,西周来犯, 东陵不备,重镇大庸沦陷,一时兵败如山倒。遂帝亲征,夺回大庸,重创西周,却重伤未愈,驾崩于野。 建安十三年,幼帝年方十三,登基为皇,帝胞弟安王摄政。 次年,安王夺权,自称为帝,封幼帝为福王,恩宠加等。 而如今建安十六年,东方拓翌登基两年,史书上十六年前谢皇后生死未明的结局,终于要被改写。 预知到结果并不乐观,东方拓翌依然叫来亲信,「此事彻查!」 「属下遵旨。」 福王目睹这一切,「望皇上终成所愿,臣,告退。」 不等帝王允许,东方昭明已经快步走出殿外。 他一直都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所以当年安王「夺权」,只不过是因为真正的先皇血脉不再,为了不混淆皇家血脉而不得已为之罢了。 他才是真正的帝师之子,宁国侯府老侯爷孙辈,他的姑姑,老侯爷唯一的女儿,是先皇和今上共同的母妃,而如今,阴差阳错,他却成为了先皇,也就是自己表叔的子嗣。 这个秘密,宁国侯府,皇上,谢家,一同隐瞒了这么多年。谢家当年对东方拓翌的「以下犯上」自立为皇无动于衷,那是因为谢家同样知道,流着他们谢家的血的先皇子嗣,并不是世人眼中的这个东方昭明。所以谢家隐世不出,对朝党之争不闻不问。 而如今谢皇后亲生血脉找回,谢家,还能维持这份冷然吗? 宁国侯府,皇家,再加上谢家这个庞然大物,东方昭明,不,也许该叫他宁段瑞,宁段瑞几乎可以预料,齐王两家在三方合力之下败落倾覆的美好场景。 真正的东方昭明,宁段瑞想,是时候见识一下这位在他两个亲信口中,极度天才的商营家了。 华曲县,绝坊。 夏季红莲开得热烈,从亭外一眼望去,水光潋滟,荷叶翩然,颇有意境。 季舒束手亭边,视线向着那一池红绿交错的莲花的方向,却并没有聚焦,「没有了?」 钱茂拱手,「属下与那位小哥接触不久,但似乎其人学识亦是不凡,洪起学院的安夫子颇为赏识他。」说罢又将傅居言与安寻慎结交缘由一一报上。 季舒背对着钱茂和何长丰两人,所以两人没有看到他眼中的森然冷光,「葛家……」 何长丰小心打断他:「大人,那葛家二老是葛正修生父继母,我看居言,呃,傅小哥儿很是在意那葛正修,再来葛家不过鼠目之辈,虽对傅小哥儿多有得罪,但老弱病残,参兵出走,已经是受到了惩罚。傅小哥儿若知,怕也是……」 季舒冷哼一声,挥手示停,「此事就暂且作罢!不过你们小心着自己的嘴,这事走漏了风声,连福王殿下都救不了你们。」 两人急忙应诺:「大人放心,我们绝不多言。」 两人一想到傅居言竟然是宁国侯府当年流落在外的孙辈,帝师宁平戟之子,夏日炎炎也禁不住出了一身冷汗。谁能想到,这么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哥儿,来头居然这样大!十六年前同先皇后一起不知所踪的人,如今竟然在华曲县被发现了。
第113页 想到傅居言平日举止,两人又生出一股原来如此的感觉,怪不得气度如此,那样的身世背景,似乎生来就是不平凡的。 此事关系重大,幸而是季大人刚好来此,如若不然,他们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不过如果不是大人,他们也不会知道傅居言的真实身份。 季舒事务繁忙,本身有要务在身,因恰巧路过华曲,所以顺便来取傅居言口中所谓的花茶。 如今因为傅居言之事,已经在此间耽搁过久,至多再有三日,他必须启程离开。 季舒思索一番,临走又对两人道:「明日傅小哥儿那里,我去一趟。你二人待命此地,莫轻举妄动。」 「是。」 两人应下,同时在心里暗暗想到,只怕那傅小哥儿听闻自己的身世,也难以置信吧。 傅居言确实吓了一跳,他紧紧盯着面目冷然的季舒,试探道:「季大人,你莫不是在开玩笑吧?」 就算是傅居言摇身一变成为了宁国侯府的小少爷,季舒脸色也依然淡漠,声音仍是毫无波澜,「拿皇家国戚开玩笑,季舒没有那份人头可掉。」 傅居言嘴角一抽,「季大人调查清楚了?我记忆里,一直跟随父母生活在大庸,十三岁家乡战乱频起,而后三年流亡,最终定居华曲,并没有任何有关玉佩和谢皇后的记忆和印象。」 季舒终于笑了,却是嘴角一勾,露出个冷笑来:「你那时不过一岁左右,奶都没断,脑子自然也没长全。」 傅居言深唿一口气,终于忍不了了,眯起眼睛,「季大人,您能告诉我,我和你有关系吗?帝师独子,宁国侯府小少爷,和你有关系吗?」 除了第一面,这人在他这里的印象一落千丈。说话怎么就这么不让人待见呢。 季舒闻言,脸上的表情终于诡异了一瞬,半晌,「我母亲和家母相交甚好,你我之间,听闻是该有一段姻缘的。」 傅居言的表情裂了,「你说什么?」 「我是男,你是哥儿,父母媒妁,有何不可?」季舒面无表情。 「我结……成婚了!」 「哦。季舒也并无此意。」 傅居言气结,这看不起谁的语气,你特么能再明显点么? 作者有话要说: 刚回家,百废俱兴。 先来这么点吧,今晚会接着码,码多少算多少。 第67章 这时外间却突然闯进一人来, 来人声色急怒,「居言!」 季舒勐然戒备,看清来人, 眯起了眼, 「奉公办差, 岂有尔等乱闯!」 葛正修丝毫不让, 「季大人,既知我在门外, 又何必口出妄言!」这季舒好阴险的心思,明知他在偷听,却偏偏话里话外都与居言不清不楚,简直可恶! 「妄言?」季舒冷笑,「我乃御灵军总统领, 大内侍卫总卫,区区宁国侯府小少爷, 季舒配不上么?」先不论家世,季舒有职位在身,乃正三品,且随侍御前, 实权极大, 傅居言不过一个侯爷府小少爷,无权无势,说白了,不过是背靠家世的官三代而已, 两人相比, 确实是傅居言有些配不上。 「你!」葛正修气急,随即冷道:「如此正好, 还望季大人莫要惦念他人妻!」 傅居言见他气得不清,拍拍他胸口给他顺气,「正修哥,小时候的事,哪里就当了真了。」 葛正修这才不再争执。 话已挑明,季舒无意久留,「季舒有要事在身,先行一步。」 「等等!」 「怎么?」 「居言!」 傅居言翻了个白眼,从怀里掏了一罐茉莉花茶出来,「给你家王爷的,顺便请你转告,东陵茶业,我要了。」 既然自己有这层身份,那就没什么好顾虑的了,且不论福王和宁国侯府如何,单对他来说,若想在东陵商业有一席之地,势必会和齐家对上,就是为了他自己,他也应该做出全然的准备来,当然,福王与宁国侯府目标和他一致,自然更好。 季舒接过花茶,挑了挑眉,倒没再毒舌,「季舒拭目以待,另外,福王殿下来信,不日将启程华曲,这茶,」他颠了颠手里的花茶,故意看着葛正修,勾唇一笑,「就当给季舒践行了,告辞!」话音刚落,人已走出好远。 气得葛正修又开始咬牙切齿。 傅居言好笑,「他就是故意的,有毛病,你理他干嘛?」 葛正修从后面抱住傅居言,「居言,我,都听到了……」 「嗯。」 「你……」 「正修哥,你对我的看法就是如此?攀附忘义?」 「不。」葛正修赶紧摇头。 他只是,居言本就不凡,如今身份又高一层,是他觉得配不上。 傅居言转头,那双明亮的眼睛就那样盯着葛正修,直到葛正修被他眼中的炽热融化、烧灼,「人生而平等,若不是这场意外,曾经的傅居言还是那个怯懦的、无人在意的小可怜,大梦一醒之后也还是你身边这个一往无前的哥儿,跟宁国侯府,跟帝师宁平戟都没有关系,就算我是帝师之子,也改变不了曾经我经歷的这一切,一路收穫的真心,和好不容易相知相守的枕边人,正修哥,我就是我,外在的一切,并不能遮掩我的自我。别给我带上那些身份、地位、尊崇、荣耀,好吗?那些都跟我没关系,我只对自己负责。」
第114页 葛正修喉头剧烈滚动,修长有力的手忍不住覆上了那双熠熠生辉的眼睛,对方的睫毛小刷子一样颤动,手心传来微微的痒,「别这样看我。」这样的傅居言,让他忍不住,占为己有,完全控制,不允许任何人觊觎,更不许他逃离。 「居言,居言……」心头漫漫的欢喜涌都涌不完,带着浓郁的黑暗慾念将人包裹,这是你说的居言,我不会再放开了,无论你是谁,无论未来有多少艰难险阻,你都别想再离开。他紧紧抱住怀中的人,犹如抱着心尖珍宝。这颗灵魂如此吸引他,如此让他放不开手。 这头,季舒换回了一身黑衣,身前同样一身黑衣的御灵卫单膝下跪,「大人,京都来信,前事暂缓,嘱大人转战大庸,亲查谢皇后当年之事!」 季舒身躯一震,瞳孔骤缩,良久,他摩挲着手中的玉佩,恍惚间问:「灵羽,你说,是他吗?」 那名叫灵羽的御灵卫依然跪地低头,「大人,灵羽不知。」 季舒已知失言,挥手让人退下,遥望不知名的远方,喃喃道:「偷龙转凤,狸猫太子,这场戏,真真是精彩。」 皇上既已全权交由他处理,已是表态——他猜的不错,傅居言,才是真正的先皇血脉。而他自小心心念念的那位媒妁之妻,竟是当今福王殿下——一个真真正正的男子! 十载执念,转瞬成空。 也罢,他本来,早就不该留有幻想了。 傅居言的身份确定下来,不再担惊受怕会出什么事,又没有了媳妇儿随时跑路和离的心头大患,葛正修可谓身心皆畅,不仅将屋内的装修包了下来,自己乐颠颠跑华曲县将订做的家具一趟趟运了回来,顺便将定期供应绝坊的凉茶绿茶送到绝坊,还不辞辛劳独自包揽了未来几个月的绿茶量,要不是被傅居言逼着去睡,就差不眠不休赶制了。 傅居言简直要吃不消,自那天过后这男人就一幅打了亢奋剂的模样,晚上的成人运动,就算是不做到底,每晚也能让他骨头散架。他哪来的精力这么浪?!傅居言顶着熊猫眼抓狂不已,后来终于找出了源头,果断给他断了灵泉,一滴也不给,不仅灵泉不给喝,空间不让进,里面的水果也分毫不让沾,几天下去,葛正修终于妥协了,当然他不是因为精力不够,只是傅居言不让他进空间让他有些难受。 自从在傅居言的空间里发现了那些兵法书籍和现代科技器械,葛正修就深深地迷上了这些神秘强大的力量,事实证明,男人追求力量、权势,因而容易沉迷兵器、征伐,这是古往今来的男人都无法攻克的来自灵魂深处的招引。 傅居言也喜欢这些刀枪棍棒的,但见葛正修如此着迷,还是有些惊讶,看来葛正修当兵的那些年,对他影响很深。 他那里有些兵器和机械手办,仿真程度高到离谱,尤其是某些杀伤力强的现代兵器,他当年高价秘密从底下通道买来,说是手办,其实和真正的兵器相差无几了。 葛正修拿一把小型q射出第一个七环的时候,就震惊了。 随即是浓郁的兴趣,每天在他专门的一个器械室里玩上半个时辰已经成为常态。 好在空间和外面时间的流速并不对等,又加上家里空旷,人少,葛正修才能够随心所欲,很是尽兴。 这日他终于以晚上付出沉痛的代价而得以进入这里一小会儿,日常练手之后,爱不释手地摸着手中的一把弓弩,对傅居言说:「这样杀伤力巨大的武器,若是能用在战场上,我东陵岂会被鼠辈压榨。」 傅居言知道他指的是三年前的那场「大庸之战」,思索道:「也不是不可以,你若能吃透里面的原理,能造出这样的弓弩来不过寻常。」 葛正修难得脸上染了红色,摇摇头,「我不懂这些。」那些原理图居言拿过来让他看过,那个世界和这里的字体本就差异巨大,又是一堆他不认识的字符蝌蚪,他看一眼都头晕,更别说看明白然后自己做了。 傅居言耸耸肩,「那就没办法了,战争的事,还是让上位者去头疼吧,我们就不要瞎操心了。」 「嗯。」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南方佳人」x3、「小米丸子」姑娘的营养液。 第68章 此后几天, 家中装饰妥当,两人按部就班制绿茶、凉茶,杨巧容和王大娘那边, 因为凉糕凉粥的事基本已经全权交由绝坊, 只要交租金和售卖费就可以, 两人自然是愿意的, 如若不然总靠着傅居言的关系麻烦绝坊而坐享其成,两人心中也不踏实。 因为和王大娘合作过, 在供应编织品的事情上,杨巧容也选择了和王大娘合作,这编织的法子是傅居言给的点子,杨巧容一开始做出来的时候并没有想到傅居言会将这些也交由她打理,但见傅居言是真心不在意, 她又不捨得好好的赚钱路子就这么被弃之不顾,只好正式和傅居言商量了一番, 加上王大娘闲不住,也有意找个事干,于是也拉上了王大娘,两人嘱意买下傅居言起先给的那些编织样式, 然后两家分工合作, 共同供应碧铂轩所需。 傅居言自然同意,也不推辞,拿了两人的钱放了她们的心,让她们只管去经营。 两人乐呵呵的应了。 两人又去了一趟洪起学院, 因为有求于人, 两人带上了他们这段时间的成果,几本装订成册的古书。都是傅居言通读翻译葛正修提笔撰写而成的。
第115页 傅居言不由得庆幸自己当初入手的时候除了古装版, 现代简体翻译版也同样入手了一套,要不然这么一通下来,他还要在脑子里将华国的繁体字和现代简体字转换一番。 让他郁闷的是,华国繁体与这个世界的通用字体虽然大体一致,但个别字上还是有差别的,这就断了他直接将繁体版送给安夫子他们的想法。没办法只能他读一遍让葛正修写了。 也幸亏葛正修对写字没有什么牴触情绪,就陪着他一本一本翻译了过来,当然关于事后的赔偿问题就不可避免了。不过债多不压身,左右葛正修不敢对他的小菊花做些什么,傅居言也就由他去了。 翻译完了以后,再用细绳装订,这才算真的大功告成了。 因为总要往华曲跑,又不好一直借于平里正他们的牛车,所以他们也买了一辆牛车,村里人经过龚家和葛家的事,轻易不敢再嚼他们的舌根,傅居言他们这一趟趟的往来华曲村里,村里人也基本要麻木到免疫了。并且对傅居言他们从心里感到敬畏,毕竟能和洪起学院的夫子交好,又结识了华曲县上的两位大掌柜,和他们作对的龚家和葛家也因为听起来很不可思议的事情受到了毁灭性的打击,谁都不是傻子,葛正修一家风头正盛,无冤无仇,就因为心里那点微妙的不舒服,他们何苦撞上去找事? 如葛正书一样,将嫉恨付诸行动的人毕竟是少数。 两人一大早出发,先赶着牛车到了洪起,安夫子授课似乎很是随意,至少他们几次来访,都没有见过安夫子给学生授课。 这次来的时候,安夫子身边多了一位老者,一身月白色的宽袖长袍,姿态随意,很有种仙风道骨的味道,两人没想到安寻慎书房里竟然还有一人,并不清楚其身份,正不知如何行礼时,老者笑着摆手示意他们坐旁边木椅上,「不用这么拘束,傅小哥儿、正修小兄弟是吧?坐。」 傅居言看向安寻慎,见他没有表示,两人只好拱手落座,向老者点点头以示礼貌,傅居言这才道:「夫子,上次居言和正修哥招待不周,特来此赔罪,」他从杨巧容给他缝制的斜挎包中掏出那几本书来,双手捧上,「居言说过,愿意一身所学散尽,诚待天下学子,这是这些天我和正修哥合作默出来的,还望夫子收下。」 安寻慎迅速看了老者一眼,神情激动,见老者含笑点头,这才将几本书接过,只见崭新的青皮线装书上,分别写着《大学》《中庸》《论语》《孟子》,他简略翻看两眼,顿时满面生辉,几乎要维持不住坐姿,恋恋不捨将两本递过去给老者,「老师!这,这简直是绝世稀品!」 老者将一本《中庸》翻开,只见上面写着:「 君子知道,譬如远行必自迩,譬如登高必自卑。」又翻一页,「君子戒慎乎所不睹,恐惧乎其所不闻。莫见乎隐,莫显乎微,故君子慎其独也。」 安寻慎直接念了出来:「至诚之道,可以前知。国家将兴,必有祯祥;国家将亡,必有妖孽;见乎蓍龟,动乎四体。福祸将至:善,必先知之;不善,必先知之。故至诚如神。」 几句话下来,两人彻底拜服。抚掌道:「善极!」 傅居言两人听闻安寻慎喊老者老师,对看一眼,对老者的身份明了,「院长,蒙您大义,开洪起学院振兴东陵学业,小子敬佩非常,希望我这几本书能在此之上添砖加瓦尽一份绵薄之力。」 院长无意刻意隐瞒身份,见两人猜到他身份却面色镇静,谈吐谦逊有礼,不卑不亢,对这对夫妻的印象更好了些,道:「傅小哥儿低估自己了,这几本书,至理名言囊括其中,若令师在此,我一定三顾拜之。」 如此惊才绝艷的人物,实属平生仅闻。 傅居言心中暗道,怕是你永远没这个机会了。 「师父不善交结,喜游乐山水,小子不才,却也曾摸爬滚打在师父的棍棒教育下学其一二,若以后院长有需,居言义不容辞。」 院长手捋白鬍子,笑道:「傅小哥儿言重了,你肯为天下文学之路贡献如此,大义深明,我在此替那些孩子们谢谢你了。」 傅居言适时挠头,颇为不好意思道:「不不不,院长才是言重了,说实话,小子确有私心,这几本书,也不过是为了做一块坚实的敲门砖,好打动院长和夫子,为小子的不请之请留个出路罢了。」 院长一顿,看了看自己的学生,笑意不变,「傅小哥儿不必客气,请说。」 傅居言连忙道:「是这样的,我和正修哥稍有一子,名为卫青宁,青宁年岁正当要开始读课,那孩子又颇爱学,我和正修哥平日自然也是要教授教育的,但我们学识不够,怕耽误了孩子,所以极想将孩子送到学院来。说句自夸之话,可怜天下父母心,孩子的教育问题,我们做爹娘的,自然是愿意给他最好的。我知道这实在强人所难,但希望院长能好好考虑一下,给那孩子一个机会。」 院长听闻他一段话,沉吟一番,将回话交给安寻慎,「寻慎,你说呢?」 安寻慎早被那几本书迷了心智,知道老师也是心思不在这里,想早早打发了两人,于是顺着老师的意,恭敬道:「傅小哥儿说的好,』可怜天下父母心『,那孩子爱学,想来资歷也不会差,老师不若全了他们这份父母心。」 「如此,那位青宁小友的考核就由你来操办吧。」又问傅居言两人,「你两人没意见吧?」
第116页 傅居言连忙道:「没意见,考核自然是有的,院长肯给青宁一个机会,我相信他不会令您失望的。」 安寻慎连忙也点头应下,又想起一事,道:「傅小哥儿,你可知道,你那花茶上达天听,已被当今和福王获悉,不日就要流传京都,茉莉独绝,又是花茶,」他拍拍傅居言的肩膀,语重心长道:「世上繁华,莫要纵慾迷眼,不识初衷。」 傅居言先是一怔,待听得安寻慎最后一句话,来不及仔细思索他前话的意思,点点头,郑重道:「夫子放心,此为居言谋生之用,不为权利之事。」 院长也点点头,对两人的态度很是欣赏。仅存的一点对于傅居言挟物要利的不满也消失殆尽。 等两人走后,和学生捧着四本闻所未闻的书籍一一翻看,这一点不满就更是烟消云散转而变成对两人的异常看好。 亲爹如此,儿子又能差得了哪里去,不过是稍微松了个口给孩子专门考核一下,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两人洗手拜读,恨不得一夜参透其中奥妙。 院长激动道:「寻慎,你替我给平戟写封信,就说我这里有绝版古籍珍藏,要他拿他那本孤本来换。」 安寻慎眼睛跟着一亮,随后心痛道:「老师,咱们这里四本书,换帝师一本,是不是太吃亏了些?」 「你这小子,怎得如此蠢笨!为师说了手里有几本吗?如此不问世的惊鸿之作,你觉得他那破破烂烂残缺不全的一本野书能比得过?」 安寻慎嘴角一抽,是谁对人家那本破烂的野书心心念念了两年之久的? 如今这般,肯定是想要炫耀无疑了。 安寻慎自然不敢将内心腹诽说出来,老老实实去给帝师写信去了。当然,他是不肯承认自己对帝师之前所为也是存了报復心理的。 这边已经出了洪起学院的傅居言两人自然不知道这里发生的事情,傅居言和葛正修出来以后,就去了绝坊。 绝坊现在因为独一份的凉茶凉食和「天山绿茶」已经成功笼络了绝大部分人的心,上至权贵下至平民,无不对绝坊倾心。 这正是钱茂想看到的,为此他对季大人口中傅居言亲造的绝品花茶期待不已。虽然并没有一尝此茶,但亲眼看到那花茶的芬芳奇妙之处,他再也不会怀疑傅居言之前的夸大之词了。 而在成功将自己经营多年所扩展的人脉转移至绝坊之后,何长丰也暗中接到东家的一项命令,要求他全力帮助钱茂抓稳华曲这块茶业市场,必要时可以放弃碧铂轩。 何长丰接到命令,纵然心中有些不舒服,但主子的意愿为先,又在这些天亲眼见证绝坊的兴隆,凡事忙里忙外,说是绝坊的半个掌柜也不为过,也慢慢接受了这样的安排。况且放弃碧铂轩又并不意味着碧铂轩的关闭,只是他的重心转移到绝坊,碧铂轩只能转手让他人经营罢了。 第69章 两人每日都暗戳戳期待着傅居言有一日能将花茶带来, 然而却次次失望。 葛正修倒是来过几次,但每次都是放下凉茶粉和绿茶就走,杨巧容和王大娘也来过不少次, 将凉糕和凉茶送过来, 也是放下东西就走, 其他的一问三不知。 两人没办法, 碍于傅居言的如今的身份,又不敢贸然再去打扰, 只能满心盼望着傅居言能临幸他们的小店。 这一天,两位掌柜正在后院品茶,门外小厮突然飞奔而来,「掌柜的,葛, 葛……」 「来了请进来就是,大唿小叫冒冒失失, 成何体统!」 小厮一头汗水,大喘口气接着说:「不是,是葛老爷和傅公子一起来了!」 「……你不早说!」 两人匆忙奔至门外,果见傅居言和葛正修驾着新买的牛车站在门口。 「傅小哥儿, 可是叫我们好等!」 两人已经从季舒口中悉知, 花茶之事傅居言已经应下,他们的身份已经不能全盘参与到这件大事中来了,对于季舒命令他们全力配合傅居言的话遵照不疑。 吩咐小厮照管牛车,将傅居言两人引至厅中, 钱茂才道:「傅小哥儿尽管放手去博, 我等定全力配合。」 傅居言知道两位掌柜已经明了他的身世,如今不过想要他一句保证, 道:「钱掌柜说的哪里话,绝坊是您一手经营起来的,居言不敢托大。只是希望大家能齐心协力,将绝坊办起来,将花茶打出去。分羹茶业,抗衡齐家,想必两位掌柜也很期待,居言不敢说一定能打下齐家,但东陵茶业,早晚会是我们的囊中之物!」 「好,说的好!傅小哥儿有如此志气,我将绝坊放在你手中,又有什么不放心的。」 几人走向茶亭,傅居言亲手泡了一壶花茶,边泡边说:「我和正修哥此次前来,一是以花茶为礼,向两位赔罪。先前说好请两位来新居品花茶,却因为出了那件事而忘了,今日这罐花茶,就当是我们的赔礼,希望两位掌柜不要介怀之前的事。二是想要问问钱掌柜关于拍卖会的筹办事宜,花茶制作不易,这点是我制来供大家品鑑的,若拿来卖,说实话,并不足够。所以我想,不若在拍卖会上将花茶打出去?」 钱茂和何长丰两人这是第一次见识到让季舒刮目相看的花茶,只见绿色的圆球状茶球随着傅居言随手放入杯中,掉落底部发出清脆的声音,悦耳动听。当热水浇灌的那一刻,珠圆玉润的茶球随之展开,清香怡人的茶香顿时裊裊溢出,视觉与嗅觉的双重享受让他们还没喝到就已然沉醉。
第117页 盛夏茉莉一百朵,只为初秋一口茶。 他们不知道,这是傅居言当时费了多长时间才制作出来的茉莉花茶。 如今他已经能熟能生巧,但当时的一点一滴依然让他难忘。 东陵天时地利,必然不会像他前世那样劳心劳力费尽心力各处跑找茶胚、茉莉、制茶厂。这样品质的花茶,他已经不放在眼中。 等钱茂和何长丰一饮香茗,良久沉醉之后醒来,杯中已空空如也。 难能还没忘记傅居言所言,钱茂振奋道:「傅小哥儿好主意,鄙人也是这样想的,花茶绝味,拍卖千金都可!鄙人私以为,这茉莉花茶初始,非豪贵不可得,非权富不能取,如此一来,方能一鸣惊人,名动东陵。」 傅居言贊成地点点头,「钱掌柜这法子很好,一来豪贵士族声名远播能量极大,稍稍动静便能翻江倒海,非常有利于我们对茶业的掌控,二来,也解决了我这里的货源供应不足的问题。我手中此品种花茶留有不多,不过还有其他花茶,拍卖之用,倒不在意茶品。再有三伏天即将到来,我和正修哥即日便要全力制作花茶,成品最早也要七月底拿出,这还只能算中等茶,若要高品次茶,没有一个月是下不来的。」 其实一个月也是很紧张的,茉莉花茶九窨成绝品,一个窨次下来至少要三天,九窨就是二十七天。加上前期的採摘、加工处理,一个月绝对是往少了说的。而且茶胚的制作也要时间,烘青绿茶虽不难做,但也是需要时间的。幸好这些天葛正修脑子抽风没日没夜做了不少出来,除了供应给绝坊一部分,剩下的用来充当茉莉花茶的茶胚应该是够的。 他之所以说七月底出中品茶,其实是打算先出一批低窨次茶供应的。 茉莉花茶一窨次为最次,此种茉莉花茶香味不持久,沖泡次数短,适合经济中低等人群,可以用来偶尔的待客摆宴等一次性应用。 窨次越高自然香味越持久。 其次他准备将四窨作为中等花茶,七窨为高,九窨为绝。 四窨茉莉花茶作为初始的售卖之品,足够了。 他送给安夫子的那些和今日拿出来的这些,也都是四窨。此次拍卖,他可以加上一部分七窨存货作为压轴,而且他选的都是名品茉莉花茶,足够撑起一场名茶拍卖了。 钱茂两人表示理解,此茉莉花茶难得,制作繁复也是应该的。既然傅居言能保证先拿出一部分存货来用作拍卖,又承诺七月底可得中等茶,他们自然满口应下。 「傅小哥儿所说中等茶,不知和今日这茶相比如何?」 傅居言微微一笑,傲然道:「这就是中等花茶,此种茉莉花茶名为茉莉龙珠,茉莉香气清幽,近暑吐蕾,入夜放香,花开香尽,茉莉龙珠饱吸花香,杯水数粒,便成浓香花茶,堪为茉莉花茶之最。」 何长丰激动道:「那可是还有其他品种?」 「自然是有的。」傅居言点点头,继续科普,「茉莉香云、白云、雪芽、崔舌、春风等等,皆为特种花茶,不熟龙珠。我手中各有一些,虽不多,但用于此次拍卖还是足够的,至于拍卖过后,所谓物以稀为贵,两位不若直言,绝坊茶量已无,下次售卖,需等一旬。」 钱茂两人如获至宝,无论是傅居言手中的花茶,还是短短两句建言,都让他们热血燃起,恨不能现在就叫世人看看这东陵独一无二的茉莉花茶。 到底按捺住了,「就依傅小哥儿所言。傅小哥儿和正修小兄弟呕心制茶,辛苦了。」 傅居言两人推据一番,「哪里,我夫夫二人自然也是眼热背后利润的,又不是白白做工,逐益之举,何来辛苦一说?」 「有理有理,此话我等凡夫俗子不敢言之心声啊!」众人开怀大笑。 和两位掌柜商定次日将要拍卖的花茶送来,又于茶亭细品了花茶,用了不少点心,傅居言和葛正修两人这才告退。 回到家中,两人先将学院那里的好消息告诉了卫青宁,小傢伙一向安静,此时却要手舞足蹈,小脸通红,兴奋得不能自已,「这是真的吗,父亲,小爹,我可以去洪起书院读书?!」 摸摸他的头,傅居言笑道:「自然是真的,我和你父亲还能骗你不成?」 「我我我,我这就去习字!小爹,我要把父亲默给我的诗词吃透!」 「哎,」傅居言急忙扯住他,哭笑不得道:「别去了,那安夫子答应我们明日就可送你去考核,咱家事忙,我和你父亲打算明日就带你去,你现在习字又能装下几个?」 勉强压住了小傢伙,卫青宁这才稍稍冷静下来,还是喜不自禁,「嗯嗯,我听父亲和小爹的,你们在家制茶,我会好好读书的,我们要一起努力。」 小爹希望他以后能做个清明的大官,他想要竭尽全力让父亲和小爹过好日子,等他做了官,一定没有人再敢欺负他们了,他遇见了欺负人的事,还能打抱不平,让那些坏蛋再也不敢作恶。他喜欢读书,去了学院,他一定会好好学知识的。 「宁哥儿真懂事,小爹答应你,等你过了安夫子的考核,我和你父亲就送你一套书,你可以拿去和学院的小同窗们一起看,交流书本,增进感情。」 「嗯,好!」 葛正修静静望着两人,眼中布满温情。 以卫青宁在家里努力的程度,又加上傅居言刻意灌输给他的言论思想,四书五经卫青宁接触的比洪起学院的院长和安夫子要早得多,虽然小孩子字还没认全,但潜移默化之中,为学之道已然走在了同龄人的前列。此次考核自然也是水到渠成,很容易就通过了,甚至在听到小孩子幼稚不成熟却透着尖锐的言论时,安寻慎都暗暗心惊,不知该嘆服于卫青宁的天赋,还是傅居言教予孩子的启蒙。
第118页 前面说了,傅居言两人即将开始制作花茶,届时必然或多或少无暇顾及卫青宁,所以两人在他通过夫子考核之后迅速将人打包送到了洪起学院,洪起一只有学舍,只要交够一定的住金,就能入住。两人考虑到卫青宁的年纪,正是需要同龄人共同学习玩乐的年纪,于是替他申请了四人宿舍,这样还可以提高孩子的交友能力。至于会不会闹矛盾打架的问题,夫夫两人都表示,孩子该放养就放养,这点小事就靠自己解决了。 给孩子留了不少伙食费,嘱咐他不需省吃俭用,安心读书,两人就算正式把孩子安顿在洪起了。 至于葛子明,没了院长那一关,傅居言又私下找了安夫子说和,安夫子为人正派但并不迂腐不化,又拿人手短,摸着短胡答应了,可以将小孩子送来考核考核。 傅居言和葛正修喜不胜喜,回去告诉了杨巧容,杨巧容没能想自家孩子也能有这天大的幸事,高兴坏了,当时拉着傅居言两人就涕零落泪,又一桌子好吃好喝招待了一番,才收了这份喜悦劲儿。 葛子明倒没什么表示,但见家里人都高兴,时常一起玩的卫青宁都去了学院,于是也眼巴巴想着进去找哥哥,对于傅居言说的让他每天习字背书的要求也应下了,一听说只要每天按时完成就能吃美味的点心,小傢伙眼睛就更亮了,忙不迭点头,惹得大人一通笑。 作者有话要说: 浪了这么多天,收心了,想起自己之前立的g,战战兢兢挑灯夜战来码文…… 我错了…… 第70章 对于葛子明, 傅居言他们的打算是先让小傢伙在家里好好学一番,洪起的进学考核说难也难说简单也简单,安夫子那里已经松口, 只要葛子明不要太不争气, 没道理将他拒之门外。 所以几个大人同意决定让小孩子在家准备一番, 再去参加考核。 杨巧容也明白自家孩子什么脾性, 并不觉得葛子明就能像葛正书差点成了秀才了,但她深知识文断字的重要性, 如今自己靠着家里的这些生意,钱财方面不成问题,自然要给孩子最好的。 就连葛翠儿,杨巧容也没忘记这个女儿,给葛子明参照正在读课的葛飞家葛小胖的课本买书的同时, 同样也给她一份,嘱咐女儿多识些字。 书虽然昂贵, 花了不少钱,但杨巧容心中高兴。日子一天天好起来,儿女们也各自过得快乐,比让她有什么都满足。 辞别了杨巧容, 家中万事具备, 傅居言夫夫俩才开始着手花茶制作。 两人回到家中,傅居言道:「正修哥,茶室里的绿茶份量用来做这次的中等花茶差不多够了。至于次等花茶,茶胚可以适当选用一些一芽两叶或者一芽三叶的茶叶来做, 这样一来我们就可以僱人採摘、收购, 然后大批量制作。至于高等和特等茶的茶叶採摘,还得靠我们自己来。」 四窨的中等茶也是做, 干脆做的时候顺便把一窨的花茶也做出来。 花茶走高端路线,但要拿下整个茶业,广大普通民众的需求也不可忽视。 葛正修点点头,「那我就把葛飞和大石两个叫来,于平去县里药铺做工,就不用麻烦他了,立轩登高爬树也有点能耐,叫他来可以,他学东西还快些。」 「那行,你先把他们几个叫过来,我和你们一起上山,再把採摘茶叶的手法和注意事项仔细和你们说一遍,等差不多了我们就上手落霞山上这一块。」 「葛飞大石我去叫一声,立轩那里你去吧。」 「行,顺便我和里正叔说一声,谁家要有能爬树的,若能在哪个地方找着茶树,按着手法採摘来的,咱们都要,按品次算钱,一斤三十文到百文不等。」 葛正修对于这个价位没有异议,只道:「半山村除了落霞山,其余几个山头都被人踏遍了,有的也被人发现买下了,他们要找,也只能去其他地方找了。」但他们给的价格比常价多了不少,到时候消息一传出去,少不了有人心动。 两人商量完毕,就分头行动了。 正是午饭过后人们昏昏欲睡的时候,傅居言到了里正家门口的时候,大门没关,里正正躺在院子里的一棵大槐树下眯着眼假寐,老旧的藤椅随着手中蒲扇的大开大合发出吱扭吱扭的声音。 倒是正往院子里泼水的葛严氏更早发现了门口的傅居言,「言哥儿,来了咋不进来?外面热,快进来!」 傅居言进门,里正听见老婆子喊,忙睁开眼,见真是傅居言,立刻起身,道:「言哥儿来了?来来进屋,正好,你于平哥昨儿买了点儿水果,我叫立轩给你洗了,你俩都吃。」 说着就叫在厢房里可能在午休的葛立轩,傅居言听他将人叫起来,拦住要去洗水果的葛立轩,道:「立轩哥,别麻烦了,我这是有事儿要说,说完就回了。」 里正三口人都围坐在通风的弄堂里,里正问:「有什么事就跟叔说。」 傅居言于是说明来意,表明採摘茶叶的事按斤数给工钱,因为是要葛立轩几个跟着他们夫夫俩学着採摘茶叶,后面可能还要交其他人採摘手法,价格自然要比对外说的还要高些,每人给到了百文钱。 如果葛立轩愿意,可以去赚赚零花钱。 里正一家听完他的话,又是喜又是惊,这哪是什么小钱还?!一斤百文钱,这还是新鲜的茶叶钱,就是市面上不错的成品茶,也没有说能上百文的,这不是亏大发了吗?
第119页 葛立轩憋不住气,急道:「居言你是想制什么茶吶?哪里用得了这样高的价格!你这不是亏本买卖吗?之前你和正修哥不是自己做的好好的吗,怎么突然想起僱人来了?」 傅居言连忙安抚道:「不是,这次是为了一种新品茶的试制,除了茶叶之外,过后可能还要麻烦立轩哥你们帮忙找茉莉花,同样有採摘要求,这次的收购要是成功,到时候就还要同一批人来收购茉莉。」 里正三人对他的话感到不能理解,「新品茶哪里要得了这样大的阵仗?」这万一要是不成,倾家荡产也赔不起啊! 傅居言无奈,只好说自己已经试着做出来了,这次的新茶,有九成以上的把握才扩大规模开始制作的。 好说歹说,面前这一家人才勉强将满肚子疑问吞了下去,里正道:「你和正修都是有主意的,你里正叔见识短胆子也小,不如你们年轻人有胆识有魄力,你们要干,就好好干,不要好高骛远!」 「哎,叔,你放心吧,不会的。」 这才拉了葛立轩出门。 后头里正夫妻目送他们走远,葛严氏道:「这傅小哥儿年岁不大,本事和眼光却是一等一的好,咱家立轩有人家一二分,也不至于天天混混着了。」 里正背着手往回走,闻言乜了老伴一眼,哼了一声,「你家哥儿还跟人比呢?于平小子够精明,连人家一毛都够不着呢!等着看吧,咱这半山村,指不定就靠小夫夫俩了。」 葛严氏对里正这样看低家里俩孩子有些不满,但想想也是服气的,她嫁给里正这么多年,什么人都见过了,眼光也算有点识人的准头,这短短几个月来,眼睁睁看着傅居言他们一步步走过来,日子越过越红火,先开始还是自家扫雪旁门不顾,而现在,才多长时间,就开始有意无意带动村子里的人了。 里正努力了这么多年都没有办到的事情,眼看着就要被两个小辈撬开了头,心中除了嘆服也无话可说了。 至于葛正修这边,也遇到了和傅居言一样的问题,葛飞一家的反应比里正他们还要大,葛飞媳妇儿是个勤俭持家性子和爽的,平日里家里的一文钱去路都要问个明白清楚,一听葛正修收购一斤新鲜茶叶就要百文,差点没当场晕了过去。 就算茶叶难找,但村子里最不缺的就是山头,大片的茶树林不好找,西一棵东一棵的小茶树可不少见,这村没有那村有,这山不多那山多,和着最多也就是十几文的东西,葛正修这里,居然要大几十文上百文?! 这可比做短工要划算多了。 而且这茶叶,除了大家都知道的那些被人买了的,剩下的他们找着了就能摘,没主儿的东西,一分钱不掏,拿来卖了就是不少的钱。 这可是净赚啊! 见丈夫还在犹犹豫豫的,阿公阿婆也不表个态,葛飞媳妇儿急得不行,差点按耐不住自己应了。 还是葛云得了她心,跟中了大奖似的,「这真的!?正修哥你可不兴骗我!我那天跟小眉去她村子里山头挖竹笋的时候,可是看见了好些棵茶树呢!这要我找了人摘了回来,这可是也算我给你们的了。」 葛正修道:「是这样,谁给的算谁的,至于你和其他人怎么分工钱是你自己的事儿。」 葛云大眼睛骨碌碌转,心里顿时有了主意,对自己即将到来的银子期待不已。不过高兴之余还是担忧道:「正修哥你家这价儿可别是你自己定的,这老吃亏的,回头居言再跟你怄气。」 葛正修笑了笑,「不会。」 葛飞瞪了他妹妹一眼:「怎么说话呢?不害臊!光想着赚钱,正修拿这么多冤枉钱出来你咋不知道劝劝?」 葛云哼哼两声,顿时不说话了。 葛飞媳妇儿跟小姑子一个战线的,但家里男人和公婆都在呢,也不好说,只能忍着。 葛正修道:「葛飞你也别劝,你信不过我,还信不过居言那脑子?他主意多着呢,可不捨得自己吃亏。」 话说到这份上,葛飞也不能说什么了,也是对傅居言的生意脑子有很大的信任,他这才松了口。 葛飞爹娘当然也举双手贊成,谁家不想多挣几个钱?葛正修说得这么清楚明白,这钱他们清清白白的赚,心里也不敲鼓。 回去的时候顺路又去叫了王大石,傅居言和葛立轩已经等在家中了。 几人收拾一番,带上相应的工具,等日头不那么烈了,才往后面的落霞山走去。 等到了那一小片茶树林子,按照傅居言的吩咐,几人上了树,葛正修手法深得傅居言真传,自己採摘的同时也不忘教其余人如何採摘,傅居言在下面也时不时注意一些,同时帮他们几个递些东西。 大半个下午过去,几人就採摘的差不多了,除了最开始的一些因为手法不熟练有些不能看,剩下的茶叶品质越来越好,傅居言还算满意。 收了工往回走的时候,从里正那里得到消息的人就不少了,路上有些从溪边洗了衣服往回走的妇人见了傅居言他们,还有将信将疑问情况的,等从当事人口中确认属实,那些人就惊了,纷纷回家找自家男人说道去,心中暗暗咬劲儿,这一桩大好事,可得抓紧了,人要要不了太多人到时候可就迟了! 人说了,要来人就去葛飞王大石或者葛立轩那里去学手法,学会了自己找茶叶去摘,摘多少他们收多少呢!
第120页 有些心思活络的,早把自家夫家兄弟、娘家兄弟甚至下面的小辈在脑子里过了一个遍,摘出那些会爬树手又不笨的,合计着让他们都去学摘茶叶去。就是那些剩下的,不能摘茶叶,还不能找吗? 消息一传十,十传百,到最后第二天的时候,好多都是全家出动轰轰烈烈的投入到找茶树学摘茶叶卖茶叶的赚钱大业中去了。 第71章 第二天小一上午的理论学习时间过后, 已经熟练的葛飞几人包括葛正修就负责一人带一部分人去找茶树实践。 至于茶树的地点,自然不是后面的落霞山,知道勐兽传闻的人不太愿意去, 傅居言他们也不愿意这些人去, 于是实习地点就定在了葛云知道的那小片茶树林。 葛飞给葛云说的时候, 葛云差点没高兴的蹦起来, 她正愁怎么找人帮她採茶叶呢,实习可是不要工钱白给她打工的啊, 这些茶叶採摘下来好坏不说,都得是她的。 她一点都不介意这些人拿那些茶树当试验地点,就是手法再烂,她也能白赚钱! 至于前来学摘茶叶的那些人,多少都有自己悄摸找到的茶树, 不愿意拿出来和人共享,对于实习不拿工钱的说法也同意了。 不过就他们这手法离傅居言要求的标准也确实有差距, 刚开始採过来的那些,除了几个手巧的,其他人的根本不能用。 傅居言摇了摇头,让他们再接再厉。 几家欢喜几家忧, 那些手法得到认可的人自然是高兴的, 只要他们按照吩咐的去做,等实习结束自己採摘的茶叶就能卖钱了!发愁的也被激出了好胜心,后面的实习更加认真了起来。 一天过去,来的这些人基本上都达到了标准, 留下来的茶叶最次的也能够傅居言制作级别低的茶胚了。 茉莉花茶窨制所需茶胚也是分等级的, 茶胚分为一到六级,一般来说, 茶胚等级越高制出花茶的品阶也越高,但除了茉莉花茶,其他常见的花茶,例如桂花茶、珠兰花等等,都由特定的茶胚等级去窨制。而茉莉花茶茶胚使用范围广,除一到六级之外,必要的时候还要用到特级茶胚,好比九窨茉莉花茶,傅居言就打算採用特级茶胚窨制。 不过也不是没有惊喜,这些人里面有一个男子是学的最快采的最好的,而且数量和其他人相比也不算落后,傅居言特意看了一眼,发现是个腼腆的大男孩儿,年龄应该和他不相上下,面容还很稚嫩,带着少年人的一股天真憨厚。 只是衣着看着差很多,身材瘦弱,面色发黄,显然家里情况并不太好。 傅居言报了数,夸了他几句,在面前的人名单上找到对应的名字,打了个勾,「张继是吧,明天你跟着正修哥去采,去哪里他带你。」 张继闻言一愣,想要说什么,可傅居言已经转而去看其他人的茶叶了,他挠了挠头,只好应了声。 其他人的一一点评过,傅居言宣布今天的实习结束,明天收购正式开始,谁给他们送,他们就按照品次给不等的价钱,不限数量,什么时候来他们都收。 众人心中都高兴,忙把背篓中的茶叶卸在了指定的地点,欢欢喜喜的走了。 王大石他们帮忙把这些茶叶归拢整齐,用傅居言拿出来的布袋装了放好,也纷纷告辞回家了。 等人都走了,葛正修才将放在前院的茶叶背到后院去。 农家人没有个人隐私这一说,傅居言这样做就是为了强调自家后院不能随意进人,免得到时候疏忽出了什么岔子。 他倒不是一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但小心驶得万年船,防人之心还是要有的。 后院是茶坊茶室和一切制茶工具的安放处,他不想到时候真出了什么事弄得人焦头烂额。 两人将茶叶规整好,傅居言就拉着葛正修进了空间,茶坊里的工具虽然是找人订做的,制茶效果和他空间里的现代仪器相差无二,不过天气这么热,两人还是倾向于在温度适宜的空间里工作。 空间里时间流速和外面想比慢很多,不知道为什么,之前还是一比三四的流速,最近傅居言明显感觉到了空间的时间流速比之前慢上了很多,估计有一比五六了。 这是好事,对比外界,空间里的作物成熟时间会越来越快,傅居言也就没有放在心上,可能是他最近对空间的利用率大大增加,导致空间的一切循环过快,所以才会这样吧。 空间里的时钟敲响了十二次,又一批绿茶出来的时候,两人离开空间,外面也不过刚到晚睡时间。 洗漱完毕,傅居言躺在床上,将空间里的葡萄一颗颗送进嘴里,葛正修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画面,轻薄的白色亵衣松松垮垮的搭在床上人的身上,映衬着昏黄的烛光,裸露的肌肤白如软玉,圆润的肩头,精緻的锁骨,哥儿艷丽的薄唇含咬紫红的葡萄,雪白的贝齿若隐若现。 男人的眼神立马变得幽深起来,唿吸微不可闻的起伏。 傅居言刚要说话,一接触到男人勐兽一般的眼神就吓到了。 还没来得及咽下口中的果肉,就被其扑上来堵住嘴撕扯。 房间的气氛顿时升温,红绡帐底,风光无限,酝酿出一场你追我赶的成人戏舞,红烛渐渐泪洒桌面,晕出毫无规则的泪花,火光在这其中渐渐泯灭,而床上的风光却不知何时才会停歇。
第121页 等一切都结束的时候,傅居言腰都要断了,恶狠狠擂了葛正修几拳,「送老子去洗澡!」 葛正修大掌包住那毫无力道的拳头,声音带着某种异样满足的沙哑低沉,「嗯,我抱你去,开门。」 「滚蛋!你再耍流氓就他妈外面餵蚊子去!」 黑暗里葛正修闷笑一声,胸腔都在活跃的震动,「媳妇儿,我说的空间,你想哪里去了。」 「……」 等葛正修将傅居言抱出来的时候,怀中的人已经沉沉睡去。 望着那张毫不设防的脸,葛正修低头吻上那光洁的额头,带着无限欢喜和迷恋,「晚安,居言。」 灵泉水净身沐浴都没能让傅居言在第二天准时爬起来,可见男人的欲望有多么恐怖。 傅居言醒来的时候床上已经不见葛正修人影,桌头四方的一张纸上写着几个大字,「去摘茶,饭食已温,记得吃。」 这还是傅居言交给他的习惯,如果家里没人在要出门就留纸条告诉一声,葛正修这还是第一次给他留言,写的倒是像那么一回事。 傅居言拿着一大张「纸条」哼笑一声,喝了一点灵泉水起身去吃饭了。 他的任务是在人们大家将茶採摘回来的时候称量收购,葛正修他们没必要再教人,估计就去落霞山摘茶叶了。 本来今天的计划是他带着几人转战茉莉,先採摘一部分茉莉出来,好让两人先开始制作拍卖用的中等花茶。但今天想来是看他太累,所以葛正修没有叫醒他。 想到这,傅居言咬着筷子恨恨戳了戳碗里的饭,再信男人什么「最后一次」的鬼话他就去吃屎! 虽然他当时也是挺爽的,但后患无穷啊!有些事情太伤身伤肾,还是少做为好。 那头正精力十足带着葛飞几人採摘剩下的茶叶的葛正修狠狠打了个喷嚏,还不知道「节制健康」的无欲生活即将向他奔来。他放下手中的茶叶揉了揉鼻子,看了看这片茶树,「今天先到这吧,日头上来了,一会儿太晒了你们受不了。树上该采的也没有什么了,下午就不用来了。」 葛立轩灵活地从一棵粗壮的树上三两下爬下来,把背上的背篓放在地上,摸了摸汗,「正修哥,居言今天不是要带我们采那什么茉莉花的?什么时候去?下午吗?」 葛飞疑道:「我怎么听他说早上来着?他说茉莉花好采,但最好还是让咱几个学学,熟了再傍晚帮他採回去的?」 王大石只顾干活,叫他干啥就干啥,这些问他他也不清楚。 葛正修闻言不自在咳了一声,「昨天制茶累着了,今早上我就没叫醒他,我跟他学过,没什么问题,等傍晚的时候我跟你们去也一样。」 「哦。」葛立轩点点头。 毕竟从小认识,葛飞熟悉葛正修就跟自己现在下面套的这条裤子似的,啥色儿啥尺寸,闭着眼都能过一遍,葛正修这跟小时候逮了村头养鸟的老张的宝贝似的的藏着掖着,他早看出不对劲儿了。 在心里乐了一遍,面上还是老神在在的和葛立轩一样,「那行,那咱回吧,我家媳妇儿还等着我吃饭呢。」 葛立轩道:「葛飞哥啊,这才啥时候啊,吃中饭也太早了点儿吧?」 「你知道什么,俺家媳妇儿说了,我每天出来爬高登山的,小心累着了,得多吃点,加餐才行咧!」 「哎呦,那咱可得早点下山了,要真饿着葛飞哥了,嫂子还不得心疼坏了!」 葛正修和王大石走在闹腾的两人后面,都不说话,一人多背了一袋子茶叶,满满跟在后面走。 他们算是早的,其他去採摘茶叶的人只零星回来了几个,每个人旁边都围着一群家里人,还有小孩子,老远就在叫人,等着傅居言来品鑑了茶叶好一手交货一手拿钱。 傅居言按照承诺所说,一一看了几人背篓里的茶叶,按照品级最低也给到了三十五文一斤,最高的到了六十文一斤。 见傅居言果真说话算话,当场就清算结帐,这些人和其家人都高兴极了,拿着一上午的时间就得来的几串钱,激动得走路都要顺拐了,当下就赏了自家孩子几个铜板,小孩子欢欢喜喜的接了,蹦跳着和小伙伴炫耀去了。 这下证实了有钱可拿,他们就更加卖力了,竭尽所能发动亲朋好友,就为了找茶树。半山村周围十里八村都被惊动了。 那些不屑一顾或则还在观望状态的人也都急了,纷纷找上门来,询问傅居言他们还找不找人。 傅居言也没想到这摘茶叶的活能带动这么多的人,想了想还是告诉他们,「现在会摘茶叶的人不少了,我们人手不过,后面再来的人,不会再单独教怎么採摘,你们可以去和其他人学,只要用正确的手法采来茶叶,品质没有问题,我们就要。」 众人虽然失望,但谁叫自己之前失了先机呢,只好同意了。 至于那些已经会了的人愿不愿意把这挣钱的法子交给他们,就不在傅居言的考虑之内了。他这样做也算叫他们明白一个道理——枪打出头鸟,但善于把握时机,敢于第一个吃螃蟹的人,也有可能收穫另外的惊喜。 作者有话要说: 第72章 等见了回来的葛正修他们, 傅居言才想起来,昨天那个叫张继的,今天并没有来。 他问葛正修:「昨天我有没有跟你说让张继跟你去採茶叶?」
第122页 葛正修想了想, 「没有。是村南庙屋里的那个张继吗?」 傅居言摇头, 「我哪里清楚, 他说他叫张继, 我看他挺机灵的,手也利索, 还想着叫他跟你们一起呢。」 葛正修道:「那就是了,他是个孤儿,家里姓张,不是咱们半山村的,爹娘去了之后村里人可怜他, 就让他住在村庙外面的守庙屋里。」 葛正修跟这个张继没怎么接触过,不过听人说过这个少年, 说是挺聪明的人,但爹娘去的早,可惜了。傅居言将几个特徵一说,他就肯定了。 傅居言没想到张继的身世居然还要坎坷, 想起昨天见到的张继的样子, 虽然衣衫破旧,但很干净,采了半天的茶叶,指甲也是干干净净的, 显然是采完了以后特意洗过, 怎么看都不像是个孤儿。 傅居言对这个叫张继的男子兴趣更大了。 「这样啊,那如果他还来的话, 就叫他以后跟着咱们帮忙吧,他手艺不错。」 葛正修眼睛闪烁了一下,没再说什么。 傅居言将几人采的茶叶接过,称了斤数,「葛飞哥大石哥立轩哥,今天这茶叶就算完了,你们要也能找着茶树,就采来,我也要。等到了傍晚的时候,大家再来,跟我们上山采茉莉。」 几人都道好。 开始的时候觉得从兄弟手里拿钱不好意思,然而眼睁睁看着村子里的人一个比一个疯狂,半天赚的钱都能赶得上他们去县里给人打短工半个月的工钱了。想到傅居言说的,他们不赚就外人赚,几人顿时顾不上什么好不好意思了,谁还能跟钱过不去吗? 等了一上午,来交茶叶的并没有多少,想来是半山村并不好找,村里人都去了别的村子,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傅居言他们也没有闲着,钻进茶房里继续制茶胚,有人敲门叫人就出来收茶给钱,等到傍晚的时候,他们收集的茶叶已经能放满整个茶房了。 因为别的村子不如自己村方便,所以来交茶叶的人基本都赶在这时候回来了,等到有数的採摘茶叶的人都交的差不多了,傅居言他们也准备好去山上采茉莉花了。 就在夫夫两人打算出门叫王大石的时候,踩着一路的彩霞,门口又出现了一个人,两人定睛一看,赫然是张继。 张继背上背着一个大大的棉麻小漏网布袋,看上去有些重量,他的腰都弯了弯,额头上细密的汗在光照下一闪一闪的,喘着粗气道:「葛家大哥,还要吗?」 傅居言见葛正修不应,连忙道:「要,你放院子里就成,我给你称称看有多少。」 张继抿了抿嘴,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依言将袋子放在了地上。大概是见傅居言一只瞅着那袋子,他又连忙说道:「这个袋子很透气的,不比竹篓茶,我一直在看着,茶叶还鲜着。」 说完有些忐忑的看着傅居言。 傅居言大略翻翻里面的茶叶,见品质果然很不错,安抚的笑笑:「你这袋子很好,装得东西也多,比背篓一筐一筐的拎过来要省事多了。不过你今天收穫颇丰啊,这样子的一袋,得是找了好几棵茶树才行吧。」 张继这才像松了口气的样子,听见傅居言后面这话,有些欲言又止,不过最后还是说道:「嗯,我附近村子里的山头都比较熟悉,之前就知道一些。」 傅居言了解的点点头,看来这位和他家的葛正修一样,饿着肚子的时候喜欢往山上跑。 傅居言心头对他的怜爱和同情又多了一分,不过他不是那种自以为是的人,不会觉得他必须得做些什么才对得起自己这份自以为是的怜悯了。 他将袋子里的茶叶一点点称了,给出了自己至今为止的最高价,每斤八十文,什么都不为,因为张继采的茶叶值。 他对看着他递过去的钱明显有些接受不能的张继说:「拿着吧,你采的茶叶确实好,昨天我就觉得你学得很快,想要你来帮着我们採茶叶和一些后续的工作,这样赚钱还要更多一些,不过依照你的能力,我觉得你就是不跟我们一起,也能很快和我们一样或者超过我们。」 张继没想到傅居言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他望向傅居言,对面的人和他说话时语气很平淡、随意,对待他和别人没有什么不同。 这反而让他受宠若惊,他不在乎别人的冷眼和鄙视,也对别人怜悯的眼光避之不及,在决定争取这份短工之前,他早就决定好了,不管别人怎么看他,他都会视若不见,大家都一样在靠着採茶挣钱,他合该心安理得交货拿钱。 可是这家的主人,并没有对人颐指气使,和他想像中的样子截然不同。 恍惚接过那几串铜钱,张继都不敢相信自己这么容易就赚到了这么多钱。 之前他都做好了会被人拒之门外的准备。 许是看出了张继的困惑,傅居言笑了,「你的手法没问题,我看这茶叶恐怕也是从树龄不小的古茶树上摘下来的,这可不容易,古茶树千里挑一,这样的茶叶出的茶绝对是上品,这么一说,我都越来越觉得是自己沾了光了。」 张继颇为腼腆的摸了摸鼻头,终于能放松一些说话了,「东家说笑了,我不懂这些,就觉得越高越粗壮的茶树茶叶也多一些。」 「哈哈,是这样,茶叶确实比新茶树多多了!不过别叫我东家了,听着别扭,就叫名字就行。」
第123页 顿了顿,傅居言还是道:「这样,张继,我家的茶要的多,可能对茶叶一直都有需求,你要一直能找到茶树这样也挺好的,不过你要还愿意来我这里打下手,我承诺可以给你每日两百文的价,虽然比起你採茶来要少得多,但也要比你这样有今天没明日的赚钱要稳多了,你要有意,就考虑考虑。」 在傅居言说话的时候,张继一直低着头,等傅居言说完,他勐地抬起头,「我愿意!」 没有什么能比有一份稳定的工作要让他心动的了,他享过甜吃过苦,遭逢大落人生巨变,好多人帮过他给过他温暖,但那只是暂时的,给予他安稳的同时也会给他更大的失落。 如今终于有人肯给他一副渔网而不是一条饱腹之鱼,张继望着面前的两人,觉得自己的人生终于迎来了贵人。 「傅哥,葛大哥,我愿意在你们这里作工。」 「咦?你这么叫,知道我比你大?我看咱俩差不多啊。」 张继继续不好意思,「我,长得显老,我十五了。傅哥和葛大哥在村子里无人不知。」所以他知道傅居言的年龄不足为奇。 这倒不是张继拍马屁,从知道他们在和县上的绝坊和碧铂轩做生意起,他们夫夫俩的大名就传到了十里八村了。 如今人人都知道葛正修和傅居言两夫夫的故事,从被逼分家一文不名,到靠着一手卓绝的糕点手艺起家,花式编织的出品,天山绿茶的大卖,无不让两人的名头响彻南北,如今又靠着赚来的银钱盖起了宽敞大院,致力于新茶研制。一家人连带着杨巧容王大娘他们,无不被乡里百姓啧啧称奇,在乡里人眼中,他们的崛起,就如同话本中虎落平阳绝地逢生最后走上人生巅峰的主人公一样,带着传奇的色彩。 夫夫两人从张继口中听到这些,顿时有些哭笑不得,不过一传十十传百,失真在所难免,他们又不能叫人家闭嘴,既然对他们影响也不大,就任这些人去说项吧。 傅居言得了一个得力下手,想着将外面收购等事交给张继,等到茉莉花采来的时候,他和葛正修也就能安心制茶了。 葛正修听他说明招用张继的用意,一直在旁对这个长相不错的张继颇有点儿戒备意味的眼神也消失了,态度也不像之前那么爱答不理的了。 说到容貌,倒是葛正修脸上的疤痕渐渐变浅了,甚至不仔细看都看不见,这反而更叫人比较吃惊一些。 不过傅居言他们身上的传奇之事也不差这一件,虽然方向有些不对,不过想想傅居言他们如今的财力,质疑的声音也就慢慢消失了,指不定人家买了什么灵丹妙药调养好了呢?人又不像他们这样缺钱花。 既然招了人家,又知道张继的情况,傅居言就不可能再让他回去那住不得人的守庙屋。 说是为了守护庙宇中的神灵菩萨而建的守庙屋,其实就是一间又暗又小的茅房,是平日里天气不好的时候,人们上香时遮风避雨的一个临时场所,为了削弱对菩萨的不诚不敬,这守庙屋也建的颇有些苦行僧式般的简陋。 夏不避日冬不挡寒,实在是鸡肋。 他们家中房屋众多,自然不会就缺张继的一间屋子了。 前面的倒座房本来就是为客人或者以后必要的时候招的下人准备的。张继住进去也是应当。 但张继显然不这么想,以为是傅居言他们为了给他一个安身的地方故意这样说的,顿时就有些不自在。 傅居言也不再跟他说什么,这小子就是长期封闭自己变得别扭了,等他什么时候自己扭过这股劲来再说吧,他现在说再多他也听不进去。 指着倒座房的空房子,吩咐他自己随便选一间,将自己的东西搬过来,见时间不早,两人就出门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除夕快乐! 第73章 路上去王大石几家叫了人, 大家各自背了一个大背篓,就上山了。 早就被傅居言告知山上的情况,看到这一大片如梦似幻的白色茉莉时, 大家还是沉迷了一瞬。 葛立轩惊喜道:「没想到这山上有这么多宝贝啊!」 刚开始得知要来落霞山的时候他还犹豫了一下, 虽然村子里瞎传的那些他并不怎么信, 不过他一个哥儿, 就是再胆子大,没有人愿意陪他一起来这里, 他也不会非要来这座山上。 他是个喜欢漂亮东西的,见了这一片茉莉简直惊喜万分,茉莉还没摘就先掐了几条枝丫,想要拿回去扦插上。 葛飞看着眼前一片浩浩汤汤的白色花海,微微嘆道:「来了这么多回, 我也是第一次见着,落霞山上除了猎物, 竟还有这样的风光。」 几人发表一番感慨,但还没忘了此行的目的。 这样漂亮的花做出来的茶,不知道又是什么样的无与伦比。 因为採茶有了经验,傅居言稍稍点拨几人很容易就上手了, 茉莉不比茶叶, 没什么好讲究的,几人不再耽搁,认真采起花来,很快背篓里就装满了洁白的花朵, 一朵朵, 白云一样。 等结束的时候,夕阳的余辉只剩下了一个尾巴。 傅居言看了看还剩下的约有三分之二的茉莉花, 袖子擦擦额头的汗,「咱们回去吧,这些够用了。」 葛正修一把抓起他背上的背篓边缘,使了个巧劲儿,把装满了还带着水汽有些重量的背篓从他两肩脱了下来,拎在手里,另一只手牵着他的手,「走吧。」
第124页 傅居言耸了耸肩,笑出两颗虎牙,被男人牵走了。 后面三人互相看看,跟在了后面。 回到家,张继看见夫夫俩,忙跑了过来,帮着卸好了花,这才跟傅居言汇报:「傍晚的时候一共来了一十六人,收购的茶叶有七十八斤,我眼拙,看不出好坏来,就先收下了茶,价钱等您回来了再定,各家地址我都记好了,您定好了价,我再给人送过去。」 傅居言点点头,这点倒是他忽略了,不过相信张继也不是一点也分不出好坏来,只是没得他的话不好贸然插手收购罢了。 他果然没看错人,张继处事分寸也掌握的很好。 「这几天你就先看着我是怎么做的,我会教你分辨鲜茶质量的好坏,等差不多了,再让你认认成品。」 张继心细,听出了傅居言的栽培之意,顿时感激万分,「谢东家!」 他长在乡野,目不识丁,无一技之长,如果能从傅居言这里学到哪怕一点,对他来说也不啻再造。 听他又叫东家,傅居言懒得再去纠正他,摆摆手,「一会儿我过一遍手,你看着。」 张继连忙点头。 傅居言就对葛正修道:「咱们摘的那些花温度高得摊凉,后院地方开阔,你把花背后面去弄。」 跟葛正修仔细说了说怎么讲花茶摊凉,将人赶去了后院,才和张继去检查今天的那批茶叶,快速地将它们分出个等次来,一边对着茶叶指点张继,吩咐他把价格记在帐目本上,一会儿给人把钱送去。 两人分工合作,一个教一个学,一个说一个记,一会儿的功夫,就将百十斤十几家的茶检查品鑑了一番。 张继受益匪浅,瘦黄郁郁的脸终于变了个色,露出一些笑意来,跟傅居言略一点头,抱着一袋子铜币就出门给人送钱去了。 傅居言拍拍手将装进袋子的茶叶一手揪俩拖进了后院,葛正修正好将鲜花摊开,正蹲在地上捡着里面不小心混进去的枝叉残叶。 傅居言过去一把扑在了他身上,葛正修晃都没晃一下,「这样可以吧?」 傅居言搂着他脖子,一张厚毯子一样盖在他身上,在他耳边道:「鲜花在运送过程中由于装压,容易产生热量,温度升高不利于鲜花活动,得保持在三十几度才可以。」 俩人叠着,温度肯定比这花堆高了,葛正修也不嫌他,乖乖让他趴着,听了他的花就用手试了一下,没什么感觉。 傅居言拍拍他的肩膀,笑了笑,「我都拿不准,你又能耐了?」 从他身上下来,他跑到茶房里拿出个长长的透明柱子来,插到花堆里看了看,红色的液柱停留在了三十五度,波动不超过一度。 在鲜花开放的适宜温度范围内。 「这是温度计,测量温度的,上限一百度,平时都可以用。」 他们用的是通风的背篓,又是少量,倒是不必担心温度过高,所以他让葛正修简单摊凉散热了一下,就堆成了大小高度都很一致的花堆。 他看了看花堆的堆高、大小,对葛正修道:「这样就可以了,等一会儿看看温度会不会降下去,差不多的话以后也按这个大小高度来。等花开放的差不多了,有十之六分的时候再来筛花,把花分开大小,捡除青蕾花蒂啊这些杂七杂八的。」 两人也没干等着,趁家里没人在空间里吃了顿好的,又休息了一会儿补充体力,后边几天要忙起来了,没有体力可不行。等出来的时候又给张继带了些普通饭菜。 这才去看后院的鲜花。 白色的茉莉几经开放过半,有浓郁的香气飘散,很是好闻。 按照傅居言所说,两人先将杂志清除干净,花分大小,按照计划的批次配花量分号堆放。 因为是人工筛花,虽然提前定制了那种大大的娄筛,可以两人分抓两头摇晃震动筛花,等筛花这一环节忙完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接下来的窨花拼合是花茶窨制过程的重点。 两人几乎一夜没合眼,又是称量、匹配花量,又是把握花堆温度、水分和厚度,将处理好的茶胚和鲜花拌和在一起,一层茶胚一层鲜花的撒铺在平地上,然后用铁耙自横断面由上至下扒开拌和,让茶胚吸收已经完全开放并开始吐香的茉莉花,精神紧绷着计算着各阶段的时间。 也许是因为这个世界的环境不同,茉莉吐香时间整整持续了一天半的时间,比傅居言记忆中的多了整整半天。也就是持续了三十六个小时,十八个时辰。 由于窨制期间茉莉吐香燃耗生机的同时温度也在升高,窨品堆温随时都在变化,再有水分和花香气的流失,两人不停在通花散热,即每隔一段时间翻拌窨品堆,逐次降低堆高,等温度达到要求时再收堆復窨。 这期间,两人很少踏出后院,将后院门紧锁,外面所有的事情都交给了张继。 等到终于可以起花,让茶花分离的时候,已经整整两天过去了。 傅居言又狠灌了一杯「自制水」,带着已经微微低哑的嗓音说道:「你看,茶堆温度已经上升到了四十度,花已经枯萎凋谢,色泽由白变成了微黄,」他拿起一朵,凑到葛正修鼻尖让他嗅了嗅,接着道:「也嗅不到鲜香了,这种程度,就可以起花了。」 葛正修心疼道:「我都记住了,下次再窨制的时候我一个人就够了,你去好好歇歇。」
第125页 因为要让他弄明白,傅居言一边亲手示范一边将其中原理原因过程步骤细细告诉他,虽然有空间可以在累了的时候休息一会儿,但频繁的起坐,作息紊乱,精神上的消耗却是不少,得慢慢调整修养才行。 傅居言摇了摇头:「这次就先这样。」 他放低了声音:「这回做个样子,以后再制作的时候,就用机器来。」 葛正修想到傅居言空间里那种按一按按钮就能运作起来的「机器」,有点跃跃欲试,点了点头,「这一批四窨花茶就算了,一窨低品花茶量大,到时候一定不要自己来了。」 他咳了一声,「那个乳液还多吗?你多喝点。」 那样的好东西,他在参军时见识到的御赐疗伤圣品都不能有如此功效。 「嗯,一会儿都喝,先别说这个了,还没起花呢!」 两人又接着忙了半天,才终于完成了一窨。 外面茶叶还是源源不断的送到傅居言他们这里来,虽然没有傅居言的指点,但他放了话,让张继试着来,抓住那几个点,茶叶的好坏也无非那一套。 张继活学活用,非常用功,为人又不失谨慎,傅居言挤出时间来教了他几次就差不多能掌握了。 两人抽空看了看他的作工情况,吩咐他将前几日还没给王大石几个结算的银钱送过去,又嘱咐他先减少茶叶的收购,告诉大家不是不收,而是等一阵子再要,先让茶叶待在树上别摘,他们什么时候要再送过来。 他们这次打算四窨制的花茶就有百斤之多,后面一窨花茶更是量多,按照标准,一斤茶胚要用到五六斤的新鲜茶叶,花茶的配比是一斤花百斤茶胚,当然只是一窨,多次窨制下来,鲜花的用量也不少,这样一来,茶叶自然是什么时候都不嫌少的。 张继唯命是从,这两天他帮着两位东家做事,村里人都高看他一眼,那些从前看不起他的,还要从他手里接钱,他面上客气,可看着那些隐含不忿又不得不好言相待的「熟人」,他心里还是说不出来的痛快,也因此更卖力起来。 他想了想还是给东家说道:「王大石葛飞和葛立轩三家也开始收集茶叶送来这里,只不过他们不肯收钱,我按照您先前说的,坚持将银钱送过去了。」 傅居言道:「亲兄弟还要明算帐,再说,没道理别人赚钱反而自家兄弟白干的。他们还要说什么不要钱的话,你过过耳朵就行,别记心里去。」 张继忍不住笑了,「是。」 葛正修将傅居言身上沾的残花瓣拈下来,道:「好了,趁这会儿每人来送茶叶,咱们先好好吃个饭,洗漱完休息一下,后面还要忙。」 张继问道:「这还没完呢?可是辛苦。」 葛正修淡道:「还要一旬左右,外面还劳你看着,也别回自己那里了,家里的米面、厨房你随便用,别来回奔忙了。」 张继惊讶之余满是感动,看了眼傅居言,又看看葛正修,这才喜得高高应了声:「哎!葛大哥。」 这话要是傅居言说出来他可能还要犹豫,倒不是他对傅居言不感激,而是葛正修对他的善意一直都淡淡的,让他即使是住在了这里也总是心下不定,忐忐忑忑的。 今天葛正修也许是因为他的能力承认了他,也许是些别的原因,但他知道,他这才算真的得到了人家的认可。 傅居言他们吃了饭,简单休息了下,就又开始了工作。 等到第一批花茶出来的时候,正如葛正修所说,已经是十天之后了。 至于低品花茶,两人不再空耗体能人工窨制,而是在空间里用机器大量窨制了。 除了中等花茶和低品花茶,上山开得最好的最后一批茉莉花被他们用来窨制了高品茶和很少量的特等茶。 多亏了科技的力量以及空间超缓的时间流速,两人制成四窨中等花茶的时候,空间里的低等茶和特等茶也纷纷完工了。 这样一来,也将这一阵子大家送来的茶叶消耗一空,落霞山上的茉莉也用完了。甚至到了最后因为茶树被大家霍霍的差不多了,送来的越来越少,还差点供不应求。 他们制作的茶不算少,傅居言估算,不出意外的话,足够他打开花茶市场了。 因为承诺给绝坊的是拍卖量,求稀有不求多,所以他们只拿出了小一部分中等花茶以及短期内供店内高价销售的低等花茶。不过如果不是和他们庞大的成品花茶做对比,这些还是不少的。 交给钱茂的时候,他和何长丰还一阵感慨,「这花茶制作不易,还耗费原料这样多,果然是只有豪贵之家才能消耗的起。」 傅居言也不瞒他们:「倒不是真就这些,我们也留了不少,备着不备之需。」 两人得了准话,这才放心。 交了这边的差,两人就开始陆陆续续的收购茉莉花,还是之前的规则,不过茉莉花长期收购,只七月份收,价格因为茉莉花更加难寻,傅居言又往上提了不少,足够外人心动。 没了之前的紧张感,又有外面专门亮出来的低等制茶做掩护,两人今天收一点,明天收一点,分层次慢慢用机器窨制,七月过去的时候,也收穫了不少。 两两加起来,傅居言觉得,只要不是东陵的百姓都一夜暴富,「正常」价位下,他的茶绝对供应的起。 第74章 终于能闲下来歇歇, 安心等着绝坊拍卖会举行的时候,夫夫两人却收到了季舒的消息,福王要来了。
第126页 如果说因为花茶的关系, 福王作为合作者要亲自来验看验看, 他们夫夫俩自然无可无不可, 但季舒信中那些晦暗不明的话, 让人没办法放心。 皇室对傅居言的态度暧昧不明,当初只是派了季舒告知了他的身份, 就没有了后续动作。而宁国侯府更是没有反应。 但据葛正修回忆,他曾经不止一次耳闻宁小将军痛惜侯府子嗣的丢失,甚至行军途中每到一处都会着人四处去打听当地哥儿的户籍和样貌,试图寻到蛛丝马迹。这说明宁国侯府一直没有放弃对傅居言的寻找。 但傅居言的身份暴露以来,这些人却都没有出现。 傅居言暗自琢磨, 觉得应该是当朝皇帝并没有将消息泄露出去。他这时候只当自己是帝师之子、皇亲国戚,而不知道自己真正的身份是先皇之子, 福王幼时坐过的天下至高之位本来坐的应该是他来着。 所以按照正常逻辑推理,大概是只找到了他而谢皇后却没有踪影,所以当今皇帝在迁怒于他或者宁国侯府吧。 至于他什么时候能认祖归宗,估计得等谢皇后的消息有了眉目, 皇帝心情爽了才行。 而现在他们收到了季舒的来信, 是不是表示,季舒已经查到了谢皇后的消息? 不过想到季舒字里行间流露出来的阴郁,傅居言心中担忧,怕是谢皇后的事情并不乐观。 不过季舒作为皇帝手中的能臣干吏, 还是最核心最接近皇帝的御灵军统领, 没有亲来代表皇帝发言,而是来了一个皇帝对其的态度颇为扑朔迷离的福王, 傅居言这个土生土长的现代人也闹不懂了。 难道是因为福王和他有生意来往,顺便的?或者福王并不知情,季舒信中并没有这一层意思? 在被告知福王不日即将到达华曲,傅居言和葛正修也没心情去看孩子了,只能在家等着昭告。 见傅居言整天琢磨,愁眉苦脸的,葛正修忍不住劝他:「别想太多了,既然季舒什么也没说,那就是没要紧事发生。」 傅居言一想也是,再怎么样,他一个无辜的受害者,能摊上什么事啊。至于认祖归宗什么的,他不是原装货,又是从小没见面的「亲人」,也没什么好紧张的。 但等到了真见到福王的时候,傅居言就被打脸了,倒不是福王怎么,傅居言目瞪口呆地看着福王旁边自称是他叔叔而且自我介绍是当朝圣上的这位,倒吸了一口气,还差点没提上来把自己憋个半死,「皇,皇皇叔?」 年纪轻轻的当今圣上笑得温和又不失威严,「嗯,是该这么叫。不过天下皆醉,唯你我独清,私下叫可以,明面上,你和段瑞身份不可与旁人透露。」 最后一句,已经带上了帝王威势,是命令也是警告。 福王连忙跪拜,「臣不敢。」 傅居言咽了咽口水,喃喃道:「那我夫君……」 东方拓翌的眼神一凛,「区区一个乡野小辈,许他照料你一段时间已是恩赐,难不成还妄图皇戚不成。」 傅居言顿时懵了,「什,什么意思?!」 福王跪在地上扯了扯他的衣角,初闻谢皇后身陨噩耗,又亲眼见证自家侄子在这么个穷乡僻壤里「吃苦」,皇帝心中已经憋了好大一口气了,这时候怼上去,他们不会怎么样,恐怕旁人要遭殃。 至于这个旁人的范围有多远,就看皇帝的心情了。 傅居言对这样的神展开简直哭笑不得,先是被一熘的赫赫兵卫连请带吓的进了一处密宅,还没从「这是不是福王看他不顺眼要如何如何」的惊吓中回过神来,就惊见堂堂一国之君出现在了密宅中,还口口声声说他是先皇之子,接着又被迫听了一场惊心动魄的烂俗狸猫太子的戏码,最后被告之父母皆亡,母亲的尸体因为当年绑匪追杀乱葬山野连个骨头块都没留下…… 刚认了个唯一的亲人,好端端的,又特么瞧不起他丈夫来了。 狗血剧也就这么个节奏了。 只剩了这么一个侄子不知道怎么表达疼爱之情的一国之君又道:「听闻你当初被那家人虐待了?简直放肆!朕微服出巡,一则是为了这桩陈年旧事,你大了,事实真相也该告诉你了。当年皇嫂待我如母,如今她逝去消息已定,你放心,无论如何,朕都会厚葬她。你们母子流落在外,朕找了十几年,才有了这么个结果,朕……」 一国之君,想起自己逝去多年的皇嫂和如今已然斐然玉立的侄子,眼眶微微发热,「二来,就是你的事情了。皇室之子,就是你一辈子都不能将这个身份公之于世,你也是我东方氏的子嗣!朕绝不允许你混迹乡野,你可明白?」 锐利而深沉的视线紧紧锁定在他的脸上,仿佛能透过这一张面皮直击他的灵魂,傅居言被君王的雷霆语气震慑,良久才低声道:「可是,我已然成婚,他待我……!」 「乱花迷人眼,等你再大一点,就不会真么想了。」 福王动作更大的抓住了傅居言的肩膀,示意他先低头示弱,可傅居言怎么会是畏惧强权的人,他对东方拓翌理所当然的语气感到不可思议,「您怎么能这么说?结髮夫妻,恩爱不疑。相濡以沫,至死靡它。一朝富贵荣华,您就叫我抛弃贫贱之夫,东陵人伦典制,就是这样教人以怨报德的?!枉我自豪国之君主乃为我叔父,想着定是英明神武,睿智果决才是,却没想一样视权自高,罔顾礼法!」
第127页 「你!」 东方拓翌抬起的手又放下了,指着他,「你为了他这样顶撞朕?你可知道朕是谁?不是你往日大唿小叫没大没小的乡野俗子!」 「乡野俗子?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天下民心,得者得天下,失者失天下。叔父,纵观歷史,帝之起于乡野者不知几何,东方世家难道一开始就是天下之主吗?!」 「傅居言!」 福王恨不能给傅居言两巴掌,让他看清楚这是在跟谁说话! 他因着是皇帝母妃的娘家人,又自小陪在遗失了所有亲人的帝王身边,且和丢失的先帝之子年龄相同,所以颇得其宠爱,但他长这么大,也从来不敢这样跟东方拓翌说话。 那是一国之君! 还敢议论朝政,驳斥君王。要不是念他长于乡野,不知仪范,怕是早被恶惩了。 傅居言气得头昏脑涨发了一通邪火也回神了,冷静下来也是一阵害怕,这里可不是现代,他喷的还是堂堂正正的皇帝,他都觉得自己这是不想活了。 苦笑一声,他一直无法在这个世界找到归属感,自以为可以随时抽身而退,却不知道早就有人在他的心里刻下了擦不掉的痕迹,给人一碰他就什么都忘了。 两人战战兢兢地盯着自傅居言一通话后就一眼不发的东方拓翌,身高相近又同样清秀,甚至样貌也有三分相似,样子说不出来的可怜兮兮。 被他们这么睁大着眼睛死死瞅着,东方拓翌脸一黑,恼羞成怒地一甩袖子,「朕如何你们了吗!」 这一袖子竟然让福王和傅居言同时吓了一哆嗦,东方拓翌的脸色更加难看,唿吸都重了起来,但帝王威压却是几近于无,好半天才重重哼了一声:「你就是这么想朕的?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你小子倒是能说会道!看来宫志儒说的倒是真的。福王,你给他讲讲!」 说罢转身望向窗外。 福王也不问讲什么,侧头手挡着嘴悄声对傅居言说:「玩笑话而已,你婚事已定,自然没有无缘无故和离一说。」 傅居言望向他,两人目光相对,一切瞭然。 傅居言心头微动,胸口微微发热,转头望向帝王的背影,学着福王的跪拜之仪,郑重行了一礼:「臣侄,谢皇叔恩。」 男子跪天跪地,他的教育里没有向他人跪拜的道理,就是皇帝也不行。但是跪谢亲人,却是理所应当。 皇帝一番试探,是基于君臣纲常,也是因为子侄亲情。他不知道皇帝希望他选的是什么,但为着这一份尊重,他诚心跪拜。 东方拓翌转过身来,望着他,「贫贱不移,威武不屈。你……被教的很好。若日后你那师父有了讯息,朕准他高官厚禄。」 显然他将傅居言里里外外都调查了一番。 傅居言也不意外,倒是意外他能说出这样的话来。他暗暗心惊,贫贱不移什么的,不是他那个时代的话吗?! 傅居言面部肌肉不受控制的扭曲了一瞬,小声试探道:「不知叔父,知不知道地球?」 东方拓翌一愣,「那是什么?」 傅居言松了一大口气,干笑道:「没,我听人说京中人爱玩一种在地上滚来滚去的球,挺好奇的。」 福王爱玩这个,插嘴道:「那可不是什么球,那是蹴鞠,你要玩,以后我带你去!」 东方拓翌顿时心疼了,自己这侄子长这么大,连蹴鞠叫什么都不知道!纵使在查明了他的身份后就泄愤一般将相关人等折腾了个干净,像是什么龚家之流的,说是流放,其实早在到达流放地之前就被弄死了。 要不是念着傅居言对那个容貌不堪的葛家猎户的夫妻情分,葛家人恐怕早就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 他这一想心头就微窒,只好转移了话题,整理着自己的袖子道:「朕听你摆弄出了什么花茶,正要在这里大卖,朕不好误你事,又是微服,这一段时间就先委屈你了,等回了京,交代了宁国侯府,叔父再派人来接你进京。」 福王表情略显怪异,想起皇帝将季大人身上搜刮一净就差没命人当场脱衣服的情景,怕自己忍不住,匆忙低下了头。 傅居言原先还想着和宁国侯府争取一下,让自己待在华曲,估计也不会太难。如今知道了自己这百转千回曲折无比的身世,明白回京肯定是板上钉钉不容置喙的事了,只好应了。 「叔父,福王,你们来的正是时候,我和正修哥刚刚制好了一批花茶,让你们尝尝鲜。」说罢从衣兜里抓出了一把细腻宣纸包好的小纸包,「我们已经称好了量,一包就是一次沖泡的量,这样方便。我出来匆忙,没带多少,再多的……,正修哥就在绝坊,让他送过来也挺快的。」 东方拓翌看了他一眼,束手立了一会儿,「也罢,你出来时间不小了,也该回了,免得』家人『担心。」 傅居言暗地里撇了撇嘴,对这个平易近人的皇帝终于有了那么点儿好感,「臣侄告退!我留下的秘制花茶稍后会送与福王,到时一併带给叔父。」 东方拓翌摆摆手示意让他们离开,转身不再看他们。 他此次出京私服,是瞒着文武朝臣的,京都距离华曲千里之遥,快马奔行,也要一日光景,他风尘僕僕心中激盪一路赶来,如今亲眼见到了失散多年的侄儿,那个他在幼时只有几面之缘面貌都模煳了的孩子,顶着一张和皇嫂相似的脸,纵然稍显稚嫩,和他对峙时却咄咄不让条理分明。
第128页 东方拓翌放了心。就是接他回暗潮汹涌的京都,这个孩子也能护好自己。 第75章 傅居言和福王一同出了密宅, 还没走出多远,就见到了一脸惶然地在街上四处找寻的葛正修,傅居言大喊一声, 边将手臂举高不停挥动, 「正修哥, 我在这!」 一身戾气的葛正修闻言急急转身, 看向声音发出的地方,「居言!」 一颗绝望而焦灼的心终于能开始正常跳动了。他亲眼见着傅居言被兵卫带走, 却不能救他水火,那样的无能为力,霎那间将他淹没,他眼睛通红,差点没将阻拦他的几个兵卫打个半死, 要不是被告之是福王有请,他难以想像, 自己该如何是好。 惶恐、绝望、理智全无,冲过去狠狠将傅居言抱在怀中,不顾大街上人流纷纭,他死死扣住傅居言的脑袋, 在他额头上深深一吻, 「没事吧?我见你被带到这个方向,刚才那些人走了,就过来找。」 傅居言被额头上那一点的热度吓了一跳,连忙抚顺他的背, 不停道:「没事, 我没事。福王没有为难我,我们回去说。」 「看来你和他感情很好, 这样……就放心了。」 福王立在一旁,一纸摺扇竖于胸前,一副翩翩佳公子的模样,挑眉笑道。 葛正修仿佛这才注意到他,见他一身锦衣,就猜出了他的身份,动作利落地行礼道:「问殿下安。」 似乎是察觉到了他隐隐的不忿,福王无辜的摸了摸鼻头,仰头望天,这可不是他的主意啊。 傅居言也感觉到了,顿觉好笑,扯了扯他的衣袖,「咱们先回绝坊吧,福王陛下前来华曲,想必也是心急生意,这个还要和两位老闆共同商议才行。」 不顾街上人群看过来的眼神,傅居言主动牵起了葛正修的手。 葛正修一腔愤懑忧火瞬间被扑灭,不见踪影。 福王走在后面,装作不经意侧头看向背后,阴影处不出意料站着一华服紫衣之人,一双锐利的眼睛正紧紧盯着前面的一双人。背后的玄衣兵卫肃立两旁,声势凌人,让人不敢靠近。 葛正修也彷佛感受到了背后有一道凌厉的眼光正追逐着他,带着探究和若有若无的……嫉恶。似乎自寻到居言之后,这道眼光就一直存在。 他心中疑惑,只是还来不及转身,这道让他如芒在身下意识紧绷了肌肉的眼光就消失了。只来得及看到福王迴转头时嘴角的一丝笑意。 以为是福王的人,他便没再多想。 等三人彻底走远,背影模煳在人潮中,肃然而立的兵卫之一才恭敬的开口:「爷,该走了。」 东方拓翌冷哼一声,想到自己方才看到的那一幕,到底放心了些,又有些说不出的吃酸,那个莽夫,年岁比他小不了几岁,再年长几岁都能当他侄子的爹了! 偏偏侄子选了他。 当初亲眼见到调查皇嫂失踪案的季舒密信来报时——出宫遇劫,死于非命。 八个字瞬间就刺痛了他的心,惶惶向下看去,知道自己的侄子当时被他母亲藏到了别处,侥倖由农家抱养,保住了命,这才心惊胆战将一颗心放下,傅居言,真的是皇兄和皇嫂丢失的那个孩子。 这个侄儿因为当年的一场荒唐戏码,是不可能覆朝为皇、建立基业的,这泱泱大国天下王土,他收到手中,不否认自己是有建立一番伟业的雄心的。所以对身为哥儿、十数年流落在外的这个侄子,冷心无情的帝王除了亲情,也是含着一丝愧意的。 又因为皇嫂玉佩中的遗诏,所以来之前他就立过誓,要让这个孩子自在的活。 那么既是尊重了孩子的选择,他就不会再阻止。 至于那莽夫,听说当年服役当兵时颇得宁家那小子赏识,看来也不是不可造的废柴。 心中千迴百转之后,他摆摆手,「回吧。」 一行人护着他慢慢隐在人流中。 这边傅居言三人回到绝坊,一干福王随侍侍从围上来,钱茂等人战战兢兢落于后面。 他们只当傅居言是被福王带走,如今三人已回,也没有对那些消失的兵卫提出疑问,很是有眼色的遣了茶坊里内内外外一干人等,只留几人和虎视眈眈的福王侍从待在内厅。 福王见不得他们一副老鼠见了猫的样子,示意贴身侍从退下,那些人却犹豫不动,福王微怒:「我乔装出宫,旁人并不知晓,你们这样小心,是怕旁人看不出端倪吗?!」 几名贴身侍从才带人恭身退下。 福王又道:「自己找地方呆着去!别让我在华曲看见你们。」 这些人又是为难,半晌行礼,「是。」 见人都走光了,福王拿着摺扇勐扇了几下,语气里有难以掩饰的轻松,「终于打发干净了。」 深知其秉性的钱茂和何长丰把脑袋深深地低了下去。 傅居言也算是看出来了,这福王也是个惯于装乖卖巧的,看这样子,估计还是个惯手,这个年纪,要放在他的世界,不过还是个中学生,这样的行径和那些瞒着父母偷偷出去玩的小孩子也没什么区别。 初见的生疏感一下子就消了一半,他笑道:「福王福泽深厚,深得圣宠,他们紧张也是应该的。」 福王听他这话,看了他好一会儿,似乎对他的话颇不以为意,「你我之间,就以名姓相称吧。我字洺珏,你就叫我的字吧。」
第129页 傅居言点了点头,明白福王的意思,东方昭明这个名字和福王的称号,本不属于对方,更不可能属于他傅居言,但对方身在其位,面对他,也是很不自在的吧。 至于宁段瑞这个名字,就是认祖归宗了,傅居言也不会要,他是谁,他很清楚。身份已经不可避免,但这个名字,他不想剥夺占对方的。 所以他们这种乱得人眼晕的关系,福王这样让他叫,他就这样叫吧。 「恭敬不如从命,洺珏,三日后就是花茶拍卖,之前和绝坊的合作契书你看了,有什么异议吗?」 福王将摺扇握在手中,轻轻敲着手心,「我有一个提议,不知道可不可行。」 「请说。」 「东陵各大州府同一时间皆派人开办拍卖场,釜底抽薪,一举成功,总好过我们从华曲一点一点的渗透过去,叫齐家起了防备,打草惊蛇的好。 钱茂迟疑道:「可是主子,我们人手并不够。」三日之内,同一时间派人到东陵各地,而且没有根基,虽说是拍卖场,花钱租场地就可以,但齐家怎么可能让他们安安稳稳的办下去砸他们的场子。 福王慢吞吞品了一口花茶,再一次贊道:「好茶。」 从怀里掏出一个兵符一样的东西来,指着傅居言哼道,「托他的福,顺东府三千精卫,嘿嘿,到我手里了,任咱们差遣!」 钱茂两人又是抽了抽嘴角,随即妥协道:「那我和长丰这就去安排人手?」那些精卫,防着人砸场子搞破坏可以,总不能叫他们去上台吆喝拍卖,准备一干琐事 吧? 见他们主僕几人这就定了,傅居言又好笑又好气,急忙道:「你们这么急着去,知道我花茶量够吗?」 三人齐刷刷看向他,福王道:「没茶?」 傅居言很久都不说话,三双眼睛慢慢暗了下来。 「既然想要毕其功于一役,就只能一鼓作气,不能再后退。我和正修哥制作的花茶只能供各地开办几场拍卖会之用,你们想过没有,一旦拍卖会结束而我们拿不出售卖的茶量,之前的努力不啻作了无用功,只会让齐家有机可乘。」 他一条一条将如今他们的现状分析给他们,「就算是我们供应不成问题,各地没有铺面,想要顶着齐家的压力售卖也绝非易事。一时的强逞,才是真正的打草惊蛇。」 福王脸色微微变了,半天道:「是我心急了。」他沉默半晌,还是坚持道:「但也并非完全不可取。齐家势大,却也并不是一手遮天,各地规模不够的小茶坊也是不少,我们借用其铺面开办拍卖会,售卖花茶,大家合作双赢,自然,花茶是绝坊独家,也是你一心研究出来的,我们不会向他们透露半点。至于打开口碑,张贴纸告广而散播,自然有人愿意来看个热闹。而我们的目标只是各地豪贵大家,说句不谦虚的话,我的名头,就算是有齐家这个地头蛇坐镇,那些人还是要给几分面子的。」 「你这是公然向齐家宣战。」 「居言,这是一个绝好的机会,我对你,对你的花茶,都有信心。你不知道,京都豪贵世家、勛贵文臣,那些知根知底的,我稍加试探,没有不对其赞不绝口的。若不是王家在,我不能透露底细,只怕你这花茶已经响动京都了。」 王家是齐家背后的靠山,只要齐家倒了,王家的有力臂膀也就失了。 他心心念念了这么多年,不是执念也成了执念。 何况,「居言,你知道我这是为了谁,我知你身世坎坷,对亲人生疏,一时还不能接受,可君子大义,剷除王齐这等佞幸小人,也是士者之责。我知你虽长于农家,却深明大义,熟读百书,东陵之祸,也是你我之祸啊。」福王隐晦地说道。 傅居言知道他指的是什么,皇帝将一切都告诉了他,他知道原主父母的死离不开当年齐王两家的阴谋诡计。 他并不想捲入这些纷争中。可是从一开始,从他选择了茶业开始,他就只能站在福王皇帝他们这边了,更何况原主还是这样的身份。 占用了人家身体,享了平安富贵,却不想担下相应的责任,未免太自私了些。 他一时沉默不语。 葛正修一直看着他,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静静握住了他的手,黑眸深邃,代表着无声的支持,无论傅居言选择什么,身边都有他陪他走下去。 傅居言回握那只温暖的手掌,低声道:「正修哥,我可能会给你带来麻烦。」 「夫妻一体,居言。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何况你已经知道怎么做了,不是吗?」 傅居言深吸一口气,对上他一如既往沉静的面容,「这是我的责任,正修哥,我得做。」 他一直将对原主的感激压在心底,因为他知道人死如灯灭,他的到来就註定了原主的离开,除了让龚家和葛家受到应有的教训,他无法为他做更多事。 他以为龚家和葛家的恩怨了却,他就能用着这副身体理所当然的在这个世界活下去,但身世揭晓的那一刻,他知道,那还远远不够。 他一日顶着原主的身份,就永远不能将其和自己分离干净,原主的责任,就一定得是他的,他愧疚也好,感激也好,只要他还没自私到一定地步,就不能将自己抽离开。 相应的,他自然也要全盘接受原主身份带给他的一切馈赠。
第130页 傅居言望向身边的人,想着来到这个世界认识的所有人,经歷的所有喜怒哀乐——有失必有得,他觉得自己得的太多,所以难免心生愧怍,也感激不尽。 「我得做,正修哥。」 「嗯。」 第76章 对面三人不知道他们在打什么哑谜, 事实上刚刚傅居言和福王的对话也有点让另外的三个人摸不着头脑,不过这都不是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是傅居言答应了,钱茂和何长丰熟知傅居言秉性, 知道他一旦应了就会全力以赴, 这时候自然是激动万分。 福王也欣喜不已, 高声道:「那好, 如此一来,时间紧迫, 今日时光正好,我们不如一鼓作气将一切敲定。」 都是说干就干的性子,几人一拍即合,随即推翻前言,重新敲定方案, 三日时间绝对算不上长。华曲地处东陵之东南,东陵北至长海, 西至全沔,两者据华曲甚远,快马加鞭也要四五日才能到,所以此次拍卖自然是不会开场到这些极远之地的。 东陵三十二府及诸多郡县, 他们计划取之十之三份, 每地精心挑选了两处州县,务必使差遣的衙役及其护送兵卫在一日之内到达。 监督主持人员暂定在座无人,傅居言夫夫两人不若其他三人,皆是能随时出行之人。所以被留下来监督华曲拍卖主场。其余三人各有地方要去。 京都开场, 由福王亲自主持。 福王甚至提议, 趁此机会让傅居言一家北迁上京,日后皇帝和宁国侯府有动作时也方便回应。被傅居言拒绝了。葛正修还一无所知, 最起码,他要先把华曲这里料理好了才能承先前应下皇帝的诺。 至于其他地方,钱茂、何长丰主持两方重要郡县,其他的则有福王手下能工巧匠胜任。 如此这般一番敲定,待到众人一席茶话结束,已经是月上柳梢。 考虑到时间紧迫非常,钱茂热情邀请傅居言两人暂住绝坊,以便方便行事,两人当赢了。钱茂又晚餐都没用就急急招了绝坊中他几个得力的手下,将他们一一介绍给傅居言夫夫两人,并当面告之手下一干事宜,让他们听命于两人。 又从中抽调几人,一分为二,分别跟随他和何长丰两人去往他地,这才匆忙忙吩咐人备了膳食,供几人用饭。至于福王,自然是回了自己在华曲的别院,也就是今日东方拓翌来时与傅居言和福王密谈的地方。 天气已晚,又是吩咐下人,又是用饭,到最后一番洗漱过后已经是月上中天。夏日永昼,月亮爬得这样高,可见时间真的已是不早。 傅居言却了无睡意,他几次翻身之后,终于忍不住了,翻坐起来问葛正修,「你就不想知道今天福王手下带我去别地,做了什么,又说了什么吗?」 葛正修当然没有睡过去,傅居言是烦闷、近乡情怯,他却是紧张又隐隐带了恐慌,这样的心情自得知傅居言的身世后就没有停歇过。 他害怕,不敢问。 明明知道这个人于别不同,傅居言的抉择一眼就能从其思想性情中看出来。 甚至他得到了他再不能交予第二人的信任与坦诚,也依然因为外力的因素而感到无能为力。 男子主义自来有之,葛正修对自己挫败的缘由知之甚清——他一介草夫兵卒,结髮之人却身份贵重。如果不是阴差阳错,他根本不可能触碰到傅居言这样本该高高在上的人。 在相濡以沫的爱人面前,他迫切希望自己能被用来遮风挡雨,希望自己能够变得更加配得上对方。 偏偏他害怕的不是傅居言的心有动摇,而是傅居言身份本身带给他们的重重困难。想也知道,诸如福王之类,会有多不看好他和傅居言之间的婚姻。他不怕自己经受百般折辱为人不齿,却不能听得一点别人说傅居言的不是。 为什么不问?因为问出来也只能是徒劳。 但傅居言将问题明白摆了出来,葛正修就不能再不出声,他在黑暗中敛了眉目,手悄然握紧了,「能猜到。」 傅居言嘆了口气,「猜对了一半。这次来华曲商谈花茶生意,福王根本就是个幌子。」 他放轻了语调,显的轻闲悠然,像在谈论吃茶用饭一样,「当今圣上,是我叔叔。」 屋子里静了静,傅居言才听到葛正修一跃而起,速度之快,不愧是当过兵练过几下子的,「叔叔!?」男人从来没有这样失态过。 「居言——!」 「嘘,」傅居言赶紧捂住了他的嘴。 这地方可不是他们家里。虽说绝坊中人都信得过,但难免隔墙有耳。 「怎么回事?」葛正修稳了稳唿吸,低声问。 傅居言顿了顿,没有瞒着他,将听到的一桩皇家辛秘透露给了他。 葛正修盘坐着,和傅居言面对面,半晌无语,最后涩声道:「那你……」。 「我肯定是得认啊,不说皇帝亲自找了上来,代表着这事基本没有迴旋的余地。就是福王今天的表现,咱们也不得不跳坑了。这以后,你我有的忙了。」 福王之所以如此急功近利,或者说成竹在胸。一则是善于利用皇帝的心思,皇帝对流落在外的侄子心怀愧疚,福王能拿到顺东精卫调令权,虽有福王本身的得帝王看重,更多的,恐怕是皇帝想要隔山打牛,不着痕迹的向侄子示好。
第131页 二则是完全拿住了傅居言的软肋。傅居言如今所在意的,无外乎是皇帝对他「家人」的承认和进京之后的自保之力。所有的一切,都绕不开他手里的这点手艺、生意。 要想成就这一切,齐家就势必是两人共同的敌人。 所以福王才献言献计,成两方之美。 葛正修听完他的话又是心情复杂,惊他如此草率就应了福王,日后进京难免不被王家刁难。 傅居言的真正身份不能公开,对外只是宁国侯府走失多年的孙辈,宁国侯府满门忠烈,却老的老死的死,只留一个孙辈宁小将军撑其门面,纵然皇恩浩荡,恩宠不衰,却也逐渐有了颓势。若论十几年前,先皇还在时,宁国侯府一门,老侯爷长子位列一品大将军,长女为宫妃,次子为帝师,比之王家之流,不知要豪贵多少。只是如今的局势,显然是无法与当时想提并论了。 莫说宁国侯府,就是东陵满朝,怕是也再找不出比之王家更为显赫的了。 王家之中,家主位列公侯,尚有子辈任朝中要职,其手段诡谲、谋略狠辣,京中少有与之争锋者。又加之有在外营商的亲家齐家庞大的商业帝国助力,其在朝中,自然如鱼得水。 两家联手,官商一体,不外能让当今一国之主都感到受了威胁。 但同时葛正修又忍不住心底漫出喜悦的情绪来,再怎么对傅居言坚信不疑,能亲耳听到傅居言规划两人的以后,言语中已将他视若一体,还是要禁不住高兴。 自己的媳妇自己疼,怎么能让人累着。葛正修脑子里各种念头转了一圈,这些天郁郁的心情终于好转了些,赶忙道:「拍卖会的一干事宜我来就够了,你好好休息。也有些天没去看卫青宁了,上次说去,结果耽误了。那小子见了你,怕是又要好一通犯犟。男子汉大丈夫,姑娘似的扭捏!」 说到最后,是越说越嫌弃。 本来,父子俩父严子孝,是再好不过的其乐融融。谁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居然两相厌烦了起来。 尤其是葛正修,不过是去洪起学院看孩子的时候多耽搁了一会儿,就难看了一张脸,全身上下每个毛孔都好像要随时支配着主人抬腿就走一样,懒得耐着性子看他们父子俩你拥我抱,像失散了彼此好多年一样。 卫青宁在洪起古文经论读的多了,眼界也开了,再见父亲这张冷脸,竟也没了从前的兢兢战战,尾巴一样围着小爹转的时候甩都不甩他父亲一下。 俩人这针锋相对的劲头,着实让傅居言好笑,又百思不得其解。 后来私下里硬是从卫青宁那里套出了话。原来是有一次葛正修看见了卫青宁和他动作亲密了些,想着孩子大了,又是男子,和该和小爹保持些距离,于是就找了时间私下教育孩子,却被久久不见家人因而委屈着的卫青宁顶了回来。 两人驴唇不对马嘴,但醋却是谁都喝的不少。 也就是他们夫夫两人忙完花茶,之后陆陆续续在空间又制的那段时间。因为虽然不若刚开始时忙到日夜不分,但时间还是有些紧张的,所以两人都是分批去看卫青宁,但通常是傅居言去的多一点,倒也不是葛正修不关心孩子,毕竟人家都是离家远的学子才常住学院不回家,他们将孩子完全放在学院,也是做家长的理亏,当然也是心疼孩子的。 只是明显的安夫子和院长比较偏爱能给他们「解惑」的傅居言,所以为了自家孩子能让夫子多关照一点,夫夫俩就暗戳戳不着痕迹讨好着这学院的大儒。 所以傅居言就去的次数多了点。而葛正修平日里又是不苟言笑的性子,卫青宁对着傅居言,心里的慕濡之情才能表现出来,傅居言这一来,就更是让卫青宁心里欢快,本来在家里整天绷着小脸一副小学究模样的孩子,也学会了拉着他小爹的衣袖别别扭扭的撒小娇了。 以至于被葛正修看见卫青宁居然敢对他小爹动嘴了,这才翻了醋罈,两者横眉冷竖起来。 想到这傅居言就笑了起来,把葛正修笑得都忘了别扭,才做停,「等这边事了,我估摸着京里就该派人过来了。」他犹豫了下,到底没将葛正修愿不愿意去京都的话问出口。 来这个地方这些时日,家里基本上就是傅居言的一言堂,葛正修说的最多的就是个「好」字。傅居言投桃报李,自然也希望自己的诸多决定是葛正修也心乐为之的。 但这次发生的是不可抗力事件,他问一句,无论答案是与否,不过平白显得矫情,有以退为进之嫌。 葛正修点了点头,「这是应该的,你的身份……到底是辱没了,不过宁小将军为人爽直,宁国侯府一门也是忠烈之辈,他们不会亏待你。」 他心中还有另外一番计较,如若是宁国侯府,那么有些事情或许还能得他所愿。 第77章 时至八月, 盛夏炎炎之际。 京都一家名不见经传的小茶坊的门上,打出了小告示。且不止这家小茶坊,凡京都烟柳繁华之地, 市井人盛之所, 皆被一则相同的告示广而告之——京中有茶, 绝色无双。特举拍卖, 价高者得。 下面密密麻麻的小字则详细地说明了拍卖的场所、规则等。 告示的最后,是当今福王的印。 方方正正的红印, 叫京都百姓开了眼,就沖福王这样大张旗鼓的宣扬,众人的胃口也被吊足了。
第132页 有看的明白的,渐渐琢磨出来,福王此举恐大有深意, 莫不是和王家叫板呢。 福王好商营之事,京都中人早有耳闻, 最开始还怀着当今圣上在捧杀福王的疑虑,以为帝王「恩宠」福王,遂这低人一等的商贾之流也「随」了福王去做。 等后来福王在京都开办数家店铺,衣裳、吃食、玉石珠宝, 生意无一不蒸蒸日上红煞人眼。众人这才知道, 这商营之事真乃福王一心所愿之事,旁人无半点置喙余地。 之前福王生意涉及颇广,但都是小打小闹。这次一遭州县之行,回来却如此做派, 京都中人都在暗自思忖, 莫不是真的得了什么无价之茶,才来敢这样大肆宣扬。大狗还要看主人, 这次福王硬要冲着齐家茶坊而去,看来是要连王家的面子都不给了。 京都盛地,遍地豪右世家。在这个地方,百官众僚是最在意礼法的人,也是最能审时度势的人,他们言谈举止莫不恪守典制,当然的,对于局势的感知也敏锐异常,在他们眼中,帝王所居之地,星火之势即可燎原。 福王此举,绝对不会有人认为是无意而为之。 于是在收到福王鎏金渲染的请帖时,这些人都以最快的速度做好了决策。 无论是拒绝还是回应。 他们要让自己在意的那些人知道,他们选择了哪一方,站了哪一队。 即便如此,福王的面子还是有很多人给的。福王为人文静敦敏,又善交游,皇家之事,自古诡谲难辨,福王无论因何得帝王恩宠,是「捧杀」还是另外的什么,一纸免死圣旨,就足够这些人放心与福王结交。 于是东陵国都歷史上第一场拍卖会就在无数人的见证下展开了。 参与之人手持拜帖,又拜帖入座茶坊之中。贵客落座单间之中,摇铃叫号,竞争拍卖,不时有点心茶果送于小间之内。 此时三号房间的一位客人静静听着楼下正厅之中一文质彬彬的男子做开场之话,同旁边吃茶的另一位年轻男子道:「竟能请了这位来,福王开这什么拍卖,可看出是下了功夫了,他这茶想是也不负所言。」 吃茶的那位男子形容粗犷,吃茶也犹如蛮牛灌水,不讲席礼,却也格外不羁豪爽不显粗鲁,听了他这话,就伸长了脖子向下看去,因是临窗而座,这单间不是真的四面皆封的那种,面向厅中的那面只用了帷幔来半遮了,方便客人观望,所以他这一望就瞧清楚了厅中立的正是京中有名的四大家之一——邬雪山。 京中有四大家,分别精通书、画、茶、墨,书画墨者说到底逃不过一个「文」字,唯邬雪山通茶,京都总角孩童都知,邬雪山平生最爱一味茶,名为千山白雪,传言其乃东陵极北之地终吾山上的千年古茶树所制,其色味之绝,品之者无不爱不能释。 齐家所售极品茶中,此茶分量不小。 而如今能让邬雪山宁愿得罪了齐家也要来这小小的茶坊,那让福王讳莫如深的好茶必然是超越了千山白雪一般的存在了,这可就让人惊诧了。 那身形伟岸的年轻男子瞥见邬雪山着的一身白,登时撇了撇嘴,「我说二叔,这些个文邹邹的东西我又品不出个味道来,何故强拉了我来作陪。要我说,那什么狗屁千山白雪,还不如这里小厮送来的这盏茶。」 说着将手中的茶盏端起,一饮而尽。 「好歹喝着还很是清凉的感觉,那叫白雪茶的,一团团乌糟糟的东西,越喝越燥!」 男子名叫二叔的,看上去温润如水,容色清隽,约摸不惑年岁,闻言哭笑不得,拿起手中摺扇用扇尾敲了一下侄子的头,「你懂个什么!什么叫我强拉了你来,人家福王有请,你是有多大的脸面拒了不来反而去一堆兵痞子里推杯交盏?是不是叫人抓了尾巴给你告到福王面前去你才放心?」 宁戟竖了一双浓眉,摆出个不高兴的样子,嘀咕道:「什么福王不福王的,那不是二叔你的……」他跟福王自小关系好,又是那样的关系,规矩自然是讲不起来的。 「快给我住嘴!」宁千持动了大怒,挥手就要将手边一杯茶泼过去,所幸触到滚烫温度,又及时撤了回来,颤手指着宁戟,「你道这还是你戍边打仗的地方呢!?干坤之下,你这话都说得出口,可见平日也没把宁府上下放在眼里!你要有半点经心,就该知道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你若想宁府满门皆为你一言送命,你以后就放了心去说!」 宁戟吓了一跳,回过神来也知道自己说了错话,恨不能扇自己几巴掌,见二叔气得狠了,大气不敢喘,八尺男儿杵在那诺诺不敢言。 别看宁千持温润如玉的一个人,宁家人里却是最叫宁戟害怕的那一个。遇着了他祖父或者母亲,他犯了错不外乎棍棒打一通了事,他这个叔叔,却是个不爱动手爱动嘴的,一开口不训他个口血淋头那就是烧了香了,偏还爱精神折磨,动不动从他那一屋子书里抽出厚厚一本「之乎者也」的书来,叫他抄上个八九十遍的。 宁千持不愧帝师之名,藏书之众,羡煞旁人,更是苦煞从小不爱文墨只爱舞刀弄枪的宁小将军。 偏近日他二叔不知从何处寻来了一沓手抄的诗文之类,整日爱不释手,连番拜读,还不忘叫上他「膜拜」一番。 想到这里,宁戟白了一张脸,二叔若是让他将那厚厚一沓「珍藏」抄个十遍八遍的,他这几日也就别想出府了。
第133页 虽然心中还是有些嘀咕,嘴上却不敢说了,由此又想起另外一位,忍不住道:「那位说人已经找到,等得了信儿就该往京都来了,家里是不是该准备准备了。」 宁千持整了整衣襟,没好气道:「这又要你来操心了?咱家这样的位置,又是血脉至亲,你说该不该。你祖父今日已经上表圣上,想是不久便到。」他上下打量宁戟几眼,「听说是个钟秀琉璃的孩子,人家来了以后,你少往跟前凑,煞风景。」 皇帝临走就书信一封,经由心腹悄悄递给了宁老侯爷,老侯爷这才得知皇帝已偷偷跑去了华曲。慨嘆之余甚至帝王之意,于是在帝王重新上朝露面当天,一表奏书呈了上去,言明失散多年的嫡孙已经找到,奏请圣上开恩,着人护送京都。 其中隐意不言而喻——请帝王之位为其护守,以表重视。 不过毕竟也是嫡亲的曾外孙,老侯爷此举,自然也是真心实意的。 宁戟「嘿」了一声:「我这么些年,可没少出力找人,我一个将军,仪表堂堂,不见人了还不成?你可不知道我从龙抗敌时认识的一位兄弟,那位才是人鬼散退的主,唉,可惜了,立了大功毁了容貌居然说什么也不应赏,平白便宜了旁人!」 说着说着就歪了题,又跑到了自己当年纵横沙场千夫莫挡的英勇无畏中去了。 两人正说着,只听下面一声震耳锣响,随后跟了一个清响的声音:「京都第一拍卖场,正式开始。劳请各位捧场!」 一层围栏外面摩肩擦踵站着的人纷纷叫好,都是一些买不起来看热闹的。 花茶以斤为单位拍卖,总拍卖十斤,且捆绑拍卖,两斤起拍。这就意味着,泱泱京都千千万万人,只能有无家能得到茶叶。 福王的拜帖就写了二十几封。这还是那些有身份地位等在福王面前露脸的人。除此之外,京中豪贵富庶着不计其数,这些人身份可能不够,钱却是不缺的。且因为身份上的不足,就格外爱好附庸风雅。 一层单间里多是此类人,因此下面这些人里角逐者最盛。 眼看着第一批花茶卖出了两万两的天价,二层单间里的人也蠢蠢欲动了。就算没有见过此类新颖的销卖方式,聪明的人也该知道,越往最后,茶的价格就会越高。 自持身份的邬雪山此时也格外激动,站在临时搭建的方台上,手指着一旁美貌女子托着的精美雕盘上的茶叶,道:「这是今天的第二批了,为了答谢大家的踊跃捧场,我仅替此茶坊东家带句话,今日此茶,在座参与者无论拍下茶叶与否,临走都会得到一小包茶叶作为赠品。另,每次开拍之前,都将有大家亲泡了此茶供大家饮用!」 台下外围、楼上楼下,皆传来阵阵唿声。邬雪山静静候着等人渐渐安静下来,这才笑呵呵道:「大家都知我秉性,本不愿开口做个讨嫌人,只东家承诺了,若今日拍卖叫好,邬某也能得品香茗,与诸子同乐。还望众位成人之美啊!……好了,闲话莫说,第二批花茶拍卖正式开始。」 …… 后面的花茶果然是卖得越来越贵,尤其是第三轮开始的时候,亲口现场尝过了茉莉花茶的绝味,众人才知道此茶名副其实,乃至最后一批的时候,其价格高出了第一批十倍之多。 第78章 以万甚至以十万为计的白银转瞬间就从那些豪贵手中转到了茶坊中, 看得宁戟目瞪口呆,他望着楼下依旧疯狂,甚至不停问邬雪山还有没有存量、之后开办拍卖又是什么时候的那些人, 砸了咂舌, 「乖乖, 这玩意儿竟然如此值钱!」 倏尔转向他家同样目露震惊的二叔, 指着楼下熙熙攘攘的人群,「这这么多钱!你还让我离人家远点?老子穷得都要啃泥巴了!不行, 二叔!等我那』侄子『来了,你和祖父千万为我说些好话!就他漏一个指头缝,就够我吃一辈子了。」 宁戟倒不是为了他自己。而是为了他手下那些兵。 王家之所以能成为皇帝的威胁,除了经济原因,再有就是兵力。 王家二子轻兴侯手中有些兵力, 本来是不被皇帝放在心上的,但是由于王家和东陵第一富家齐家联姻, 取得了金钱的支持,养兵买马就成了易如反掌的事情。皇帝找不到王家养私兵的证据,并不代表就相信王家处在这个位置会安分守己。 而处在明面上的那些兵力,也被王家牢牢掌控在手中, 相当于是养成了自己的私兵。 就算王家安守本分, 不敢在这上面有所动作,但其对宁国侯府的打压却一直没有停歇。因为宁戟手中握有东陵最强悍的忠厉军,其曾随先皇御驾亲征,后又被先皇亲自交到了宁戟手中, 一直到今天。 可现在忠厉军却因为王家的打压而陷入困境。养一批军队, 所耗银两非常人所能承受。现如今国库空虚,王家暗中支持齐家一力垄断国家经济, 逼迫皇帝和宁府交出兵权。是真的让宁府陷入了两难之地。 所以皇帝不顾祖宗规矩,也要冒大不韪支持堂堂一国之福王去做商贾之事。 而宁戟因为自己手底下的这批军队,自然也是对虎视眈眈的王家噁心得咬牙。 往小了说,如果没有这支军队,宁府日渐衰颓,只会走向衰落。往大了说,唇亡齿寒,王家对宁府的打压未尝没有对当今圣上抱有僭越之心。
第134页 所以钱这个东西,不光平民百姓喜欢,官宦贵族、宗族皇室一样看的很重。 如今宁戟为了他手底下的那些兵,是真的颜面都抛到一边去了。看见福王主持拍卖的花茶如此叫好,未免动了心思。 宁千持是真正的正人君子,虽说外面看上去温润如玉交游甚广,但文人的清高却是一点也不少的,对于自己侄子那些个兵痞似的粗俗手段,从心里就不贊同,更何况这小子主意还打到自己「儿子」身上去了,他没好气道:「少想些有的没的,有这点功夫,你还不如多操练操练你那些手下。」 又隐晦道:「如今局势紧张,往年你在边关,军演也就顺势交给了那些游散兵队,王家手中的王陌军锋芒正盛,年年拔得头筹。如今你带了忠厉军回京,自然要参与此次军演,陛下对此期望尤盛,你可要紧张着。」 宁戟不屑道:「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那些个』精兵『,几个是上了战场杀了敌的?躲在皇城脚下助纣为虐吸王朝百姓的血,一个个养的膘肥体壮,拉出去跟蛮子对战,能不屁滚尿流爷就服他!」 宁千持摇了摇头:「忠厉军血性、刚勇,一往直前,这没有错,但你细数,自打你回京,陛下拨了几次款给军中,哪次没有给王家做出让步?你以为,养着你手下的兵的白银是白白来的?还不是王家以』谢主隆恩『的方式交上来的?王家哪是在意陛下给的那点官位、那点面上好听的封号,他们这是在公然藐视皇族啊!」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宁戟,那是你们兵家之法,可以舍了颜面脸皮,且可当豪言壮志往前沖,官家如何行得通?满朝官员,王家如此咄咄逼人,你莫不是以为他们都是瞎子聋子?陛下一旦示弱,就是怕了输了。」 「齐家不入仕途,却有王家护航,我们如何奈何得了?王家顺势养兵,连陛下都挑不出错来,我们又如何?」宁戟不耐烦道,他粗人一个,最不耐烦说教,偏偏他二叔说什么都能拐到当朝时事上去,长篇大论唇舌不休。 这些道理他听得耳朵都起茧了,也没见家里和陛下福王他们商量出什么结果来。 倒是福王一直致力于釜底抽薪,从齐家出手,去和他们一样搞那劳什子的茶去了,这也没见……不对! 宁戟脑子一下子被敲醒了一样,指着下面依旧熙熙攘攘热闹不已的人群激动道:「您是说,这就是转机?」 宁千持露出孺子可教的眼神,「总算是多长了个心眼。」 「可……」宁戟大刀阔斧往围栏上一坐,屁股冲着阁楼对面,认真看着他二叔,有些疑惑道:「齐家不是傻子,若有人抢生意自然要横加阻拦,福王和,呃,弟弟的根基又不稳,如何能越其而出?」 宁千持收起摺扇,轻打手心,「若只一次便可让齐家不可阻挡呢?」 宁戟半晌消化了这句话,蓦地咽了口口水。 * 应该说宁千持作为一国之师,眼光确实独到,福王这一场拍卖会,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撬动了齐家牢不可破的垄断地位。 全新的竞夺卖场、闻所未闻的馥雅花茶,加上福王那些「可延绵寿命」的噱头,恰到好处地抓住了人们的赌竞、贪小利之心,无不让京都人人疯狂,竞相购买。 在这些人中,文人雅士追风更盛,东陵素以清雅着称、被誉为花中君子的国花茉莉,再一次在这些文人中掀起了狂潮。 以茶话诗,以花作赋,墨客云集,诗宴不断。京都国子监中的日考都绕不开这两个话题,学生中心思玲珑者,必讨巧作有关课题以搏祭酒之青睐。 拜帖纷纭之繁,让民间野史记录者几度在记载此间事件时,都不忘夸张的说一句「由此京都纸贵一时」,而与此相随的,茉莉花一度在京都销售一空,出现了空前之象。 茶客,是民间对茶艺甚笃的制茶大师的尊称。而那个传说中制造出这一切的茶客,也在福王的讳莫如深中愈发神秘而不可测。 这一切来的在意料之中又出乎预料,至少福王在朝上每每对上王家父子青黑的脸色时,总是心中哭笑不得又畅快异常的。 以京都之象窥测全貌,想来其他各处的拍卖场也不遑多让,否则一向以笑面示人的王家人不会连表面的客套都做不到了。 而且居言葛正修他们发的书信也证实了这点,各地银钱创收、民意反应、齐家茶坊可察的萎靡,都说明了问题。 这段时间,可以说是福王自营商以来,打得最漂亮的一场翻身仗。 不光是他,东方拓翌每日听宫宦汇报情况,都能每顿多吃半碗饭。 宁府老侯爷一家从福王那里得知事情首尾,更是对还未见面的傅居言夫夫抱有了极大的好感。 尤其是那一生威名赫赫的宁老侯爷,可谓是在天天盼着府里派出去接傅居言他们的下人的回信。 老侯爷爱茶如命,无奈家门清正,说白了就是两袖清风不名一文。福王那一场拍卖会邀了宁千持和宁戟前去,两人看了个热闹,自觉其价格不是他们能负担得起的,只好拍拍屁股拿着那一点参与「奖」回来了。 虽说过后福王送了不少过来,但宁千持和他爹一样,酷爱吃茶,更别说这有诗可言,象徵了文人至高品味的花茶了,比他舞刀弄枪的老爹还要爱不释手,福王送的大半花茶,多是被他截胡了。
第135页 老侯爷拉不下脸面来向二子讨要,暗地里暗示孙子去讨,结果说了半天,搞得宁戟一个大老粗莫名其妙不知所云,每日请安只速速请了逃出来去练武了,弄得老侯爷顿首不已,大儿子智勇双全,大儿媳聪慧有贤名,这俩人,怎么就生出这么个蠢笨的东西。 所以当下人来报,说是派出的小支军队已经走到了华曲县见了人的时候,老侯爷才高兴了,退守京都之后因为锻鍊不坠颇有些童颜鹤髮仙风道骨的老脸上顿时笑成了菊花。摸着顺熘的白鬍子,转头就想出了一个好主意。 于是第二日的时候,称病已久,久不出现在众人眼前的宁老侯爷等着众位昔日同僚下朝之后,就请求拜见了今上。 惹得百官纷纷议论,莫不是边关蛮族有变?不然怎么如此心急如焚。想到此,一时人心重又惶惶起来,宁小将军五年前随父出征大庸,后随先皇亲征,三年间建功无数,又于当今登基之元年出征抵御北蛮入侵,打了一年多才成功退敌,如今归京才不过半年,国库空虚,东陵如何再经得起战事耗损? 宁老侯爷可没想到他一个不经意的动作就让这群人肠子转了无数个弯弯,随着东方拓翌的亲信宫宦进入无封殿,等了一会儿才见到了下朝后沐衣完毕的当今圣上。 老侯爷恭恭敬敬行了臣礼,却被身边的宫宦托起,宫宦语气奉承:「老侯爷快快请起,莫怪咱家多事,圣上隆恩,咱家如何敢看您如此,只怕过后免不了一番磋磨。」 东方拓翌也上前轻託了下老侯爷,尊敬道:「老侯爷折煞朕,如何使得?外公待福王如何,应当一视同仁才是,快赐坐!」 老侯爷心中自然明白。 当今乃他外孙,福王却是他二子亲子,是一脉之承的亲孙,都说女之外嫁,莫若泼水难收,外孙和亲孙,到底是亲疏有别。圣上却如此态度,一来自降身份以示亲近,二来,怕是在敲打宁府,傅居言虽是外孙之子,亦当等同至亲。 宁府一脉素与皇室亲近,老侯爷和宁府诸人的人品帝王自然是信得过的,如此一再强调,想来是对自己的侄儿颇为重视。 老侯爷心中好笑,那是自己的亲曾外孙,他不疼谁疼?圣上如此,看来是近乡情怯,倒是有些孩子气了。面上却不敢表露出来,郑重道:「陛下放心,居言乃我宁府血脉,宁府自然亲之厚之。」 这话有些说得过于直白了,东方拓翌却不恼,反而放下了心,这才问起老侯爷拜见之事,「不知老侯爷有何事告朕?」 老侯爷呵呵一笑,摆摆手道:「陛下莫急,不是什么大事,」说着将手中的书信递了过去,「不负使命,那孩子已经答应不日随军启程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篇文更的,在这里和大家说对不起了,开学以来被一些事绊住了脚,精力有限,很不负责任的断更了。 更对不起的是作者往后课业繁重一定是无法保持日更了,真心建议大家养肥,鞠躬鞠躬。 非常感谢一路陪我走过来的姑娘们,也非常抱歉,不祈求大家的谅解,只希望大家相伴一场,少骂作者两句。。。 第79章 老侯爷得偿所愿, 从喜不自胜的东方拓翌那里「讨」了好些花茶出来,还是傅居言当初托福王专门献给皇上的「九吐龙珠」。拿回去的时候没少叫一家子茶痴垂涎三尺。 而傅居言这边却没有他们这般悠闲了。 这话要从两日前说起。 东陵玄始三年八月,泱泱一队军队声势浩荡进入了顺东华曲, 随行者包括了宁戟亲选的忠厉军下一支分队队长、老侯爷亲信、宁府精挑万选的随侍下人、女使, 加上带队的武宁将军, 浩浩荡荡闯开华曲县衙的大门时, 差点没把大腹便便的县长大人吓晕过去。 兢兢战战将人迎进了府门,等魁梧高大一脸络腮鬍的武宁将军说明了来意, 县长才敢擦了擦额上的冷汗,震惊于他们这么一个小地方,居然藏着这样一位背景不俗的人物,这可是不得了了。连忙小心翼翼恭维道:「应该的应该的,不知小公子……如今具体身在何处?」 武宁将军摆了摆手, 粗声道:「本将带人将公子接走即可,你这里, 」他顿了顿,「我这些手下就暂时叨扰了,之后小公子直接随本将北上进京,不用备宴。」武宁将军人粗心细, 早看出这位县长打的什么主意, 不耐烦应付这些,干脆跟他说明白了。 那位县长果然笑容一凝,随后诺诺道:「是是!下官这就好好招待贵人们,您请便宜行事, 若有需要, 下官义不容辞。」 武宁将军素来雷厉风行,风尘僕僕一路赶来澡都没洗一个就于当天下午带了队长和几个亲卫赶到了半山村。 半山村地域并不偏远, 但幽静的山村中也少见如此人物,几人都是人高马大身形粗犷的,尤其领头的那位,满脸络腮鬍,一身腱子肉,再加上常年征战因而很是杀气腾腾的一双眼睛,还未说话,被捉住问路的村民就一个腿软,跌了下去,嘴里不住喊道:「大爷饶命!大爷饶命!小人身无分文,上有……」 被无奈的队长一把揪住衣领提了起来,亮出身上的腰牌,「军中要事,不得延误!我且问你,迎了傅姓公子的葛家二郎家在何处?」 那不识字的村民盯着腰牌哆嗦半天,好歹是信了这伙人不是什么山贼盗寇,一听队长找的人,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是谁,颤抖着指了个方向,「葛葛正修家……」
第136页 武宁将军鼻子里喷出一股气来,显然对这村民将他误认为贼寇相当不满,见消息已经问出,立马招手一下带人走了,留下尿欲强烈的村民看着他们的背影后怕不已。 「乖乖,这一脸兇相,跟那个葛正修有的一拼,莫不是同在军里干事的同行吧?咦?这么一说,前几日见着那葛正修,脸上的疤治好了,也没那么凶了……还军中要事,狐假虎威的吧。」 要是武宁将军听了这诽谤之言,怕是回来冒着欺压百姓之罪也要狠揍他一顿。 一行人火急火燎赶去见老侯爷的亲孙子,沿途被不少村民看在了眼里,顿时引起一片惊惶,实在是他们这汹汹架势,太像找茬的了。 葛立轩在地里摘菜,正好撞见了。一打听才知道这是军中的人在奉命找葛正修,看这不罢休的样子,一时懵了,别是正修哥当年在军营里犯了什么事,这是被人上门清理来了吧? 两年前葛正修回乡的时候可算不上风光,当时战事已休的消息还没传到东陵内陆,葛正修就这么突然出现在了村口,容貌毁了,还带着个小孩儿,衣衫破烂一身风尘,对于村民的各种疑问概不回答,相较于之后归乡的王大石,不像是服役归来,倒像是逃回来的。 刚开始还着实让他们担心了一阵子,葛家人那一阵子对葛正修也颇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要不是碍着葛正修交出的几两银子,只怕早早就因为怕被连累将其踢出家门了。等到东陵旗开得胜的消息传出来,又见没有人来找葛正修,他们这才放了心。 本以为这事就这么过去了,谁知道这是被人翻了旧帐不打算了了? 想到这,葛立轩连忙拎着竹篮子一路跑回了家。 进门就喊他爹,「爹!赶紧的!正修哥那边出事了!」 他也不想想他爹一个里正,真要是军里押人,又能起得了什么作用。 里正正在厅里喝凉茶消暑,被他这一嗓子吓了一下,茶水洒了半条腿,正要开训,听清楚了儿子喊的什么,顿时惊了,连忙放下茶杯走出来,「怎么回事?正修那边出什么事了?」 厨房里等着儿子摘菜回来的葛严氏也听到了动静,忙擦了手也出来了。 葛立轩气没喘匀就急忙说:「村里来了一伙人,说是军中的,正要找正修哥呢!看着凶神恶煞的,还带着刀!像是,来者不善啊!」 搁往日里,儿子一口气说了俩精准的好词,里正心里满意着呢,这会儿却被他这俩词弄得心惊肉跳,「啥?你说啥?军里人?」 里正沉默了一阵,脸色开始变得不好,显然是和葛立轩想到一块去了。 他进屋披了外褂,就要往外沖,被葛严氏给拦住了,葛严氏也急,但到底更担心自家人,「你这老爷子,什么都没问清楚呢就过去,那可是带刀的军官!你去了又顶什么用?再说了,这……也不一定就是找麻烦的呢!」 葛立轩急得跳脚,「娘,我看着那些人冲过去的,一色儿的不是善茬,你怎么还拦着呢!」 里正压了压葛严氏的手,「没事,我去看看,既然是军官,就万没有不讲理一说,再说村里来了人,我这个里正怎么都该出面。」 葛严氏劝不住,又拉不住死要跟着去的葛立轩,等爷俩都出门了,饭也不做了,忧心忡忡地盼着葛正修那边没事,她双手合十,「阿弥陀佛,这日子刚好过了一点,怎么就又不安生了……唉,这都是什么事啊!」 而葛正修家里。 队长望着眼前这张异常熟悉的脸,不敢相信道:「正修?真的是你!」 葛正修也有些懵,「吴压,这是?」 他和居言正在用午饭,就听见大门口有人不停叩门上的铁环敲门,还不出声,寂静的正午时分,只有一声声空荡的「珰珰」声响在周围。 两人都有些纳闷,自从建了新房,门上的铁环就基本上成了摆设,村里人没人会想到去拉那个,都是外面喊一声推门就进了,所以这突兀的「礼貌」就叫两人意外了。 葛正修和傅居言对视一眼,道:「你先吃着,我去,可能是钱、何两位掌柜也说不定。」 自从大家分工办成了第一场拍卖会,他们夫夫和这两人,连带两人及留在华曲的福王的几个亲信,俨然形成了一个商事讨论小组,三天两头就要聚一聚胡天海地聊一聊。不过一般为了方便,大家都是聚在绝坊,倒是少有找他们上门的情况。 等打开门一看,越过并不眼熟的武宁将军,看见了吴压那一张面无表情的死人脸,葛正修这才压不住惊讶问出了声。 两人面面相觑,都有些不知如何开口。 武宁将军一身便服在一番疾走后早被汗水浇透了,不耐烦他们在这打哑谜,更因为想到一门相隔的农家院里就是老侯爷的孙子,他的小主子,紧张之下绷着的一张毛脸就更凶戾了,他打断两人的眼神交流,「吴压,认识这位?」 武宁将军上下打量葛正修一番,身材高大挺拔,容貌硬朗,眼神黝黑有神,黑鬍子底下的厚唇撇了撇,替小主子相看了相看,这位,倒也没有想像中的那么不堪。 吴压压下心中的惊讶,连忙给武宁将军做介绍,「这就是宁老大嘴上经常提的那位,」他看了看葛正修,侧手挡着脸在武宁将军耳朵边小声道:「深入敌军,捣毁了敌军三千屯粮的那位,葛正修。」
第137页 武宁将军这才正眼看葛正修,这才发现,眼前人平静面容下隐有刚戾的气质流露,不似常人。 「你就是葛行长?」 东陵兵制,十人为一帐,五帐为一旗,五旗为一行,五行为一营。 分别设帐头、旗总、行长、营将为各级首领。 到了武宁将军这个等级,行长什么的,已经不是能劳他接触的了。 但葛正修是个例外,原因就在于这个只领着一支二百多人的小行长曾一度成为军中平民行伍的追随对象。 当年出战大庸的,一共有三波,除跟随宁戟父子先行的边军,还有后来随御驾的卫军,再有就是当时紧急徵收的民兵。 战事紧急,民兵训练不过月逾就被迫跋涉征战,其实力比之边军、卫军,可想而知。 卫军本乃环卫京都之精兵,世家贵游居多,桀傲气盛,地位高上,藐视另外两军。 古往今来,军中兵丁其气尤盛,不加疏导稍不注意就可能引起内乱,战事残酷,就尤其需要发泄。 边军有宁家父子护航,卫军颇有忌惮,便欺压民兵,民兵出自乡野者众,直率粗野,不事心计,往往被卫军暗地里的诡计小谋捉弄,虽畏忌其权势,久被压迫,自然忍无可忍反抗。直至后来,已经形成了两军对垒之况。 葛正修就是这个时候被军中各将领看在眼中的。 在一次突袭夜战中,仅率一行就捣毁了敌军后方屯粮重地,立功卓越。 这不是最让三军震撼的,更值得一提的是,葛正修浴血归来后却将荣誉拱手让人,给了原本负责夜袭、却因为受敌军埋伏几近覆灭的一支卫军小将。 恰巧,那名小将,是王家二子的内弟,其妻齐家女的嫡亲弟弟。 这位小将被营救危难之中,不但不感激,反而自觉被区区行长夺了建功之机,颜面尽失大为恼怒。污衊葛正修未经其令私出兵力,按照东陵军律,是为大罪。 人人都知其颠倒黑白、指鹿为马,却无可奈之。情况紧急,当时只有葛、齐两队,真相往往偏向于强势的一方。 军中各将领,甚至于听到风声的宁戟父子,都没有办法。 不是说那位小将就如何权势高重人人惧怕了,只是按照当时的局势,其战时所需有一半是王齐两家在供应,条件就是允许这位王家嫡子军中歷练,先皇深知王家不满现状,要染指军中,企图在军中占有一席之地,无奈也迫于局势答应了。 先皇一派对王齐忌惮甚深,自不愿其夺取军功,但上位者从来身不由己,槓桿的一端压下去,另一端势必会翘起,掌平衡之术必得如履薄冰。 为了区区一行长诘责小将,隐指王齐两家,在当时,绝不是可取之法。 于是葛正修的引咎就成了必然。 宁大将军念其救上有功,免其责罚,这才有了葛正修后来的狼狈归乡。 至于他来回来的那些赃物,确实是那位小将暗中为封口给他的。 葛正修后来无数次想,那该是如何一份阴差阳错,天赐之缘。 如果没有宁家父子的维护,齐家那位小将只怕不会让他走出大庸,也不会有后来他归乡娶傅居言,而后傅居言身份明了后,又和当初对他伸出援手的人成了一家人。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灌溉了营养液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木墓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第80章 吴压与葛正修相熟, 当年的事也略有耳闻,一时忘形,有些激动道:「正修, 你也太不够意思了!打回来兄弟们就在找你的消息, 要不是你半路给我们来信说平安回来了, 大傢伙早就坐不住了。」 想到今日所为何事, 一张冷脸上突兀的嘿嘿一笑,丝毫没把身边人看变态一样的眼光放在眼里, 「没想到你小子回来以后也狗屎运不断,娶个媳妇儿还让你撞上了老大的亲弟弟,啧啧,要不是大傢伙光屁股相处了两年,我还以为你老早就算计好了呢……」 正喋喋不休, 就听见一声清脆的略带少年感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那声音带着疑惑道:「这位, 你老大的弟弟,可是说我呢?」 吴压全身上下顿时像中了尸毒,僵硬地把脖子扭了过来,就对上了傅居言幽幽的大眼睛, 「!少, 少爷。」 一旁的武宁将军和剩下的亲卫也没好到那里去,一群大老粗,面对近在眼前「娇弱」的哥儿,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放了。 好在傅居言没让他们别扭太久, 暗地里瞪了正摸鼻子的葛正修一眼, 意思过后算帐,这才笑着对武宁将军说道:「不好意思, 事出突然,没个准备,让大家见笑了,外面天热,大家快请进屋。」 好在吴压正常的时候还是颇为唬人的,他老实收了笑,一本正经向傅居言行了一礼,「劳烦少爷。」 傅居言被他一叫浑身痒痒,他祖上几辈子都是普通小老百姓,乍一当了皇亲贵族,还真不适应,不过看几人都是一张严肃脸,只能受了。 葛正修不理会吴压暗地里的挤眉弄眼,在几人进了厅堂落座之后,一一泡了花茶及自制的薄荷梨汁。 犹豫了一下,还是坐在了正北位。 客人居右以表重视,傅居言就坐了左位。 「咳,那个……我祖父叫你们来的?」在葛正修泡茶的功夫,和对面人大眼瞪小眼的傅居言问道。
第138页 武宁将军这才反应过来一样,忙从怀中小心掏出一封封缄完好的书信来,双手呈上交给傅居言,「老侯爷给少爷的家书,府中各房亦有慰问。」 傅居言顿了一下,老侯爷的书信在他意料之内,没想到宁府其他人还捎了话。 他拆开看了,发现书中并未提及他的身世,只是一些简单的问候,甚至他那位名义上的「娘亲」还颇有闲情的在信里唠了家常,说到福王的花茶拍卖会时,还丝毫不加掩饰的表示希望他回京的时候多给府里各位准备些茶吃。 等读到这位居然毫不忌讳地在里面指摘自家公公和丈夫为了一点茶争风吃醋时,傅居言终于忍俊不禁了,他这位「娘亲」,可真是位风趣之人。 再看其他人的书信,风格大体如此。 他不得不承认宁府中人各个都是情商高人,虽是闲话家常,却又隐晦而不失明了地将府中各房人数、个人品行等情况展示给了他看,以消除他初入生地的陌生感。 傅居言也确实被触动了,他身份虽贵重却尴尬,宁府不牴触、不奉迎,这让他舒服很多。 武宁将军几人一直在偷偷观察他的表情,见他神色轻松甚至隐有笑意,这才松了口气,这就表示迎接小少爷回京的计划已经基本上要成功了。 葛正修面对昔日上司、同僚,倒是挺不卑不亢的,端起茶杯,「将军,各位,劳舟车劳顿,小民有礼,敬各位。」 几位军卫都是爽快人,又被吴压科普过这位昔日行长的事迹,如今见了真人,果见名副其实,都略有些敬重地和人碰了杯,「客气客气!」 武宁亦为人直爽,葛正修言简意赅点到为止的语言风格颇得他欣赏,又同是军中人,不欲为难,因此将临行前老侯爷一番提点抛到了脑后,痛快地干了一杯薄荷梨汁,「好,jiu……喝!」酒字被他吞了进去。 傅居言这才注意到,他那被京都誉为独一无二的茉莉花茶,这些人并不知其是花茶的人也几乎没有动。 本是随着东陵风俗拿了茶出来,却似乎并不被欢迎。 军中之人,可能更爱酒一些?想到葛正修每天都是捧着薄荷搭配的各种果汁喝个不停,更爱喝纯薄荷水,每天悠悠闲的往厅里通风处一坐,再起来的时候一壶水就没了。倒是花茶少动,再清雅浓香的茉莉花茶也是隔几日喝喝,他还一直以为这是在心疼喝进肚子里的大把银子,现在想来,怕是论豪广催兴,还是美酒更得这些汉子的心。 他心中动了动,人家一路风尘来此,他还要待客不周,实在就不应该了。 他在长桌下踢了葛正修一脚,「正修哥,我去去就来,你先作陪。各位军长,失礼了。」 一直没敢放开暗暗憋气的几位军卫都大大松了口气,察觉到夫夫两人看过来的目光时又赶忙提了起来,揣揣不安地猜测刚刚的动静到底大不大,小主子到底有没有听到。 傅居言保持微笑不变,从一侧转出去了。 和葛正修相熟的吴压这才把剩下的半口气吐光了,「葛行长,福气啊。」小主子这气场,啧啧。 其余几位也在心里附和,刚刚小主子笑着看过来的时候,眼神透澈又深邃,仿佛他们的一切都被那双黑亮的眼睛看透了一样。 武宁将军却暗暗点头,不愧是将门之后,便是落于平阳,世家风范依然刻在了骨子里。 这样的品行,在暗涌不断的京都,才不至于因为乡野养成的小家子气被人拿了把柄。 傅居言从空间里搬了好些酒出来,都是他存了好久的名酒,烈酒浇心,虽是炎夏,也当偶尔一尝。 而且关于去京都的事,他和葛正修并未对王大石几人提及,只稍稍在大嫂面前提了提,好叫人有个准备。 相识一场,如今分道而行,说不得要办一场小宴,这些酒马上就要有用武之地了。 他想起几个月之前,他和葛正修还寄宿王大石家的时候,请大家吃饭,还说过以后要让大家痛饮美酒的话,没想到拖到了现在。 好在如今已经将自己那点生意办得红火,甚至合伙和王大石母子俩另开了编织饰品分店的杨巧容自尝到事业上的乐趣之后,性格比之以往可谓是大变,不说泼辣有名,至少在华曲人眼里,已经是精明不能得罪的老闆娘了。 王大娘的腿疾也在傅居言流水一样送去的茶、果等食物的供养下脱离了拐杖了。 前些日子刚刚盖了新房的王家母子可谓是春风得意,在半山村人眼里俨然成了新富人家。上门为王大石说媒的冰人也要踏破崭新的门槛,王大石却出乎意料的全部推了,面对亲娘的缠问,索性跑到了傅居言他们这里,住进了他们前面的倒座房里和张继整日称兄道弟去了,一起帮着日益繁忙起来的葛正修处理些琐事。 现在两人送茶给绝坊,还没回来。 张继也对王大石的作为疑惑,他不知道,世上唯有爱情和咳嗽不可掩饰。 王大石一心想要老母老有所养,老母心繫家境,不顾身体同合伙人一同奔波,孝顺如王大石怎么会眼睁睁看着?所以最后的结果必然是和杨巧容接触的人变成了王大石。 只是经歷先前葛正书的一场污衊之事,两人在村里必然避闲少有碰面,去了县上送货之后,难免因为生意事碰面。 蛛丝马迹,皆有迹可循。
第139页 照傅居言看着,只怕是王大石起心已久,而大嫂那边,王大石闷声不吭的过来,怕是没少吃女人的软钉子。 缘分之事,外人不能插手,只有身在其中者走出迷障,才能豁然开朗。 不过倒是可以适当推波助澜一番。 傅居言拍拍手,葛正修在前面陪客,他就放心地在空间里转悠着,看上什么了就弄出去,东一个西一个,忙活完的时候后院小厅里已经堆了不少东西了。 除了摆宴要用的,都是留给葛飞他们的。 这边没了傅居言的茶桌上,几个汉子聊得正欢,主要还是吴压的喋喋不休撑起了整个谈话,只见他一脸惊奇的左右摸着葛正修的脸,不留一丝疤痕的光滑触感让他大惑不解,「正修,你老实交代,你小子是不是练了什么邪术之类的吧……还是剥了哪个的皮自己敷上了?怎么消的这么干净……」 几个军卫也睁眼瞅着,纷纷点头,他们听说的版本可不是这样的,传说中破了敌军诡计的葛行长身高九尺,虎背熊腰,脸上长疤能叫婴孩啼哭,凶寇止步。 怎么,瞅着,这一脸白腻腻的,不看气场身形还真像个京里只知道之乎者也的白脸书生。 刚见到葛正修,得知他就是葛行长时,几个军卫心里,激动是激动,可也是有点失望在里面的,这和他们想的有点不一样啊。 好在葛正修接下来的行为挽救了他的高大形象。 葛正修反手一把捏住吴压虎口,桌下长腿凌厉一扫,瞬间就将一个近一米九的汉子掀翻,另一手端茶的杯未晃分毫,淡淡的声音同时响起:「茶中有灵药,不是虚言。养容健体,祛病疗伤,甚或延年益寿。」 话音刚落,桌上茶水已被一抢而空。 娘诶,这这这就是京中豪贵争相竞买的花茶?延年益寿什么的,福王陛下不是想钱想疯了才出的损招?? 幸好这趟华曲之行,他们来了。 几人早忘了当初大傢伙是如何猜拳掷骰百般不愿意出行华曲,宁愿整天训练也不想累死累活跑过来跟着接人的了。 伺候人的活,他们干的不少,未来小主子是个好说话的,他们这是赚了,要是个闹腾的,赔小心那是他们应该的。 接人不是问题,后面的相处对这些五大三粗的人来说才是技术活。 幸好,他娘的就是为了这口茶,他们这一趟也值了,这他们喝了这么多,得值个百八十两的了吧? 更何况小主子还是个品性上佳的,不仅没为难他们,还好茶招待着。这样的……上哪儿找去? 一时间,别说他们,就是武宁将军看葛正修的眼神也变了,犹如在看一个傍上天下第一豪富的小白脸,还是个未经改造前毁着容的小白脸。 葛正修不紧不慢饮下手中茶,对数道**裸的嫉恨目光视而不见,垂眸盖住了眼底的算计,刚刚不喝茶,媳妇儿失望的眼神他可是看在眼里了,几人落了他媳妇儿的面子,他就要负责找回来。 第81章 吴压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 上面连个茶叶渣都没叫他看见,他哀嚎一声:「你们!太不够意思了!老子一口都没喝呢!」 别说花茶了,两壶薄荷汁都他们被一饮而尽了。 吴压就差没捶胸顿足了。 傅居言抱着两罈子酒进来, 没弄明白桌上一片狼藉是为何, 「怎么了这是?」 葛正修起身接过他怀中的罈子, 「没事。这是……酒?!」葛正修眼睛都亮了。 也不怪乎他这样, 进进出出空间这么多天,傅居言专门开闢出来装酒的地下室他一次也没去过, 不是傅居言不告诉他,而是他自己也忘了。 傅居言嗯了声,他这还没说话呢,酒香飘出的味道就叫桌上几人闻见了,黑梭梭几双眼睛齐齐望了过来, 吓了傅居言一跳。 随即好笑,示意葛正修将酒放到桌上, 道:「大家也别客气,自家备的一点喝的,也不是什么名酒。众位一路风尘赶来,乡下小地方, 没什么可招待的, 想着都是和正修哥一路的豪爽汉子,该是爱酒一些。」 吴压早受不了了,傅居言说的时候就一直勐点头,「爱爱爱!哎呦, 好香。」 葛正修喉结可见地滚了几下, 利落地拆封,先给武宁将军倒上, 又自己满上,大掌拎起一坛酒的坛口,怼在长桌上,「请便。」 哪还等他说完,葛正修手刚放开,剩下的几人就恶狼扑肉一般涌了上来。 傅居言看着情景,摇了摇头,早知道他还多此一举找什么酒罈将相同包装的酒灌进去干嘛,还为了做样子找了半天封酒的布头,就他们这样,他端个盆进来也乐得给他舔光了。 他们那里餐桌之上酒成文化,要想办成事酒不下肚是不可能的,以现代人的眼光来看,酒实在不是什么好东西。 不过也能理解,军中禁酒,饥渴多时一见酒就眼冒绿光也情有可原。 在加上此地酿酒技术稍显落后,多是一些寡淡的雄黄酒,好酒自然难寻。 只不过,这度数,对他们来说有点高了吧? 傅居言囧囧地看着一个年岁不大的军卫灌了几杯「二锅头」就倒下了,无奈地耸了耸肩。 喝酒忘事,几杯酒下肚终于想起来找媳妇儿的葛正修侧头,正捉到傅居言这个小动作,他看看另一边,除了酒量稍好些的吴压和武宁将军,其余几个,都有些晕头晃脑了。
第140页 悄悄挪了过来,一口醇香的酒气扑在傅居言鼻间,和他咬耳朵,声音低沉磁性,「那里面的?」 傅居言耳朵震了下,挠了挠脸,「早知道你们这么不禁喝,我只弄一瓶就够了。」 葛正修大约喝得不少,身上酒气要把他包围了,傅居言莫名觉得脸热,「都看着呢,你凑这么近干嘛!」 傅居言轻推了他一下,没想到没把他推出去,反而被人缠得更紧,甚至火热的唇擦过了他的耳朵,「唔,不用,我喝,他们喝不了,不给他们喝。」 前言不搭后语,显然也是醉了。 傅居言哭笑不得,看一眼对面正拼酒的两位,还好没注意到这边,悄声道:「行吧,都给你。」 里正和葛立轩急急忙忙赶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么一副光景,厅堂里酒香浓郁,桌上几个大汉伶仃入醉不省人事,傅居言正费劲地扛着死扒在他身上对他着他又亲又咬的葛正修,神色无奈。 父子俩看看这边再看看那边,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脸上表情变化莫测。 葛立轩都没敢登上台阶,小心翼翼瞅着正啪啪给葛正修拍背的傅居言,颤着手指着武宁将军他们,咽了口唾沫,「居居言,下了多少?不会有事吧?」 傅居言给醉成日天犬的葛正修缠得不行,手忙脚乱挡住了他凑上来的嘴巴,抬起被压得也像喝醉了酒一样的一张桃红脸,纳闷道:「什么下了多少?两大罈子都喝了能没事吗?哎过来搭把手,帮我把这几位送到前面的客房去。」没想到这些古人的酒量这样浅,远不如他们这种从小在酒里泡大的。 葛立轩震惊,「都喝完了?……那那迷药啥时候失效?」 「什么乱七八糟的,诶别闹!你看人家酒品好的,倒了就睡,你可真与众不同……立轩,过来搭把手!」葛正修这块头,他是真快撑不住了。 还是里正大叔反应更快一点,帮着傅居言把醉了的葛正修搬到了卧室里。 进了卧室,将葛正修收拾好,两人往外走,里正大叔才问傅居言,犹犹豫豫地,「那些人为什么事来的?我看不像小轩说的那样。」 「哪样?」 里正没说话了,傅居言也看出来了,安慰地笑了笑,「没有那回事,是……我家里那边的。」他不是故意要隐瞒什么,不过关于他身份的事,知道的多了未必有什么好处,当初龚家来闹的时候,村里人也在旁边看着,龚家人为什么进了狱大家也清楚,他稍微透露一点,里正他们未尝猜不到。 里正喜道:「那这是你家里来人了?」 他有心问问那些都是些什么人,又觉得没什么立场,只好作罢。而且隐隐之间,里正也觉得有哪些地方不对,下意识避开了这个话题。 「嗯,」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傅居言温顺道:「您别担心,不是什么龌龊人家,就是家里有点子从龙之功,才派了些军卫来。」 里正明显一惊,「从龙?」说完就觉得冒犯了,顿时心里有些发虚。 自古跟这两个字挂上勾的,就没有家世不显赫的。 居言这个小哥儿,来歷恐怕不凡。 里正是真不敢问下去了,「那就好,那就好,那我和小轩这就回了,你和正修招待着人家吧。」 说话间到了厅堂里,葛立轩正好听见最后这句话,他指指桌上爬着的人,「爹,那这些人?」他爹不是说他自己身为里正,要接洽外人的么? 里正恨不能把他的爪子掰下来,急道:「你知道什么你!事儿没搞清楚瞎嚷嚷,这没你事,赶紧跟我回去!」 葛立轩被他爹骂懵了。 傅居言觉得里正可能察觉到了什么,道:「里正叔,我和正修哥是什么样的人,您还不知道吗?您跟我生分,正修哥总归是您看着长大的。况且这边的事一谈妥,我和正修哥可能就要和大家再见了,怎么也要好好请大家一次才行。」 这道理里正何尝不知道,只是傅居言的身份,深想下去,太叫人心惊肉跳了。 若要被人追究起来,他们这小小的村子,如何承受得起? 里正就这么思来想去半晌,才重重嘆了口气,矍铄的双眼看向眼前这个容貌不俗的哥儿,「言哥儿,你是个好的,我一把老骨头,也没什么抱负可言,就是这待了一辈子的半山村,还望你荣归故里之后,能照料一二。」 傅居言被那双极富深意的眼神看着,不由郑重道:「您放心,您所担心的事情,不会发生。」 葛立轩一头雾水,不知道他爹和居言在打什么哑谜。但见气氛凝重,下意识没去打扰。 听见他爹喃喃说了声「但愿如此」后,才小心翼翼问道:「居言,你说再见是什么意思?你和正修大哥要搬到县上去了?也对,你们如今生意都在那边,村子离县上总归要赶一阵牛车,住过去也方便。」 傅居言摇了摇头,不欲多说,「立轩哥,回吧。等我这边事情打理好了,再上门和大家道歉。」 葛立轩还想说什么,被他爹瞪了一眼,拽着走了。 傅居言这才鼓起脸大唿了口气,睁眼看看天上的太阳,也不知道去了京都,是否还能看见这样热烈的阳光。 等心情彻底静下来了,傅居言才发现武宁将军他们还趴在桌子上呢。 好在出门的张继和王大石也回来了,傅居言这才免了再扛大块头的苦力活,张继和王大石满肚子问号地将人安排进了客房,才把疑问吐出来。
第141页 傅居言用同样的说辞把人打发了。 两人都惊讶不已,甚至王大石都没弄明白为什么傅居言一个嫁给了葛正修的哥儿,要让葛正修离开自小生活的故乡,舟车劳顿去外嫁哥儿的娘家地方。 这话叫傅居言怔了好一会儿。 他该怎么跟人说? 因为他身份不一般,因为他娘家有权有势还有钱,去京都发展,虽然局势不明,但对他对葛正修来说也是大好的机会。 可问题是,他问过葛正修的意愿吗? 他没有。 当初在绝坊决定同意福王的意见,他虽然口中说着「连累」,其实心中是笃定葛正修一定会支持他的,后来皇帝找他谈话,说起自己身世的时候,他也未尝没有炫耀的心思。 当时看来也许是夫妻生活中一点无伤大雅的小得意,过后回想,也未必不是他的虚荣心在作祟,依仗着葛正修的喜欢,企图让这个人更加高看他,更加离不开他。 傅居言的心中无法安静。 他口中说着迫不得已、不可抗拒,内心里,能动摇葛正修心中的恋乡之情、让他放弃良多跟自己走的欣喜,早就盖过了嘴上说的无奈。 也许,在这段感情中,他对葛正修的依赖和在乎,早就超出了他的想像。 勉强对王大石笑了笑,他张了张口,却是换了个话题,「大石哥今天就别回家了,帮张继个忙。」 第82章 王大石心里藏着人家的大嫂, 对着夫夫俩就有点讨好的意思,不等傅居言再说什么,就满口答应了。 傅居言叫人再跑了一趟华曲, 托他们买了一些蔬果肉类, 顺便带着他的书信去洪起把卫青宁接回来, 临走之前, 又嘱咐他们回来的时候去相熟的几家人,告诉大家晚上来他们这里。 他则赶忙去准备了。 这些天里, 他和葛正修一直在为上京的事准备着,孩子那里也说清楚了,只是这一天来临的时候,还是觉得有些突然。 他先做了一点醒酒汤,给吐了一回的葛正修灌了下去, 至于客房里的几位,为了避嫌, 就免了。傍晚的时候,葛正修就醒了,醒来就发现傅居言在厨房里忙碌着,儿子卫青宁在给他小爹打下手。 院子里传来孩子玩闹的声音, 是葛小胖和葛子明在抓着不知道打哪里捉来的母鸡哇哇叫, 葛翠儿提着裙摆蹲在水井旁,面前是一个木盆,小姑娘愈发水嫩的手指熟练地动着,看样子是在洗什么东西。姑娘家沉静温婉的气质在日渐成熟的身躯下慢慢显露出来。 他收回目光, 醉后的大脑还有些不舒服, 有些懒懒地靠在厨房门边上,问里面的人, 「这就摆宴了吗?」 傅居言乍一听见他的声音也不惊讶,回答他的同时手上动作也没停,相较于平日里总是摆着的笑脸,显得有些沉郁,「迟早都要走的,长痛不如短痛。」 葛正修静了静,没再说话。 过了一会儿,「武宁将军他们呢?」 卫青宁回来的路上就被张继两人告知了家里来了军卫的事,非常好奇,回来见了小爹后第一件事就是跑到客房里偷偷看了睡着的军卫几眼,不经意间看见一个军卫腰间的金牌,只见上面刻着一个大大的「厉」字,小孩儿对着这块金子研究了好一会儿,严肃地下了结论,这来的一定是真的小爹的娘家人。 这会儿就思路很清楚的对他爹道:「在前面客房里,他们酒量不行,还在睡。」 对于有两个人吐了一堆秽物在地上的情况,在香气四溢的厨房里,卫青宁选择不说。 葛正修点点头,看了傅居言一眼,还想说什么,但见傅居言没了笑脸的侧脸有些冷然的样子,就走出去,去后面院子里洗漱了。 厨房里,卫青宁皱着小脸剥着葱,小心翼翼看了傅居言一眼,忐忑道:「小爹,您不喜欢父亲喝酒吗?是不是因为父亲吐了,很脏?」 傅居言手上动作一停,随后笑笑:「宁哥儿怎么会这么想?我要嫌你爹脏,开始还给他酒喝干嘛?」 卫青宁再聪明也只是个孩子,敏感的察觉到了双亲之间不同于常的气氛,却并不能分辨出原因,皱了皱眉,只好不说话了。 不光是他不明白,葛正修又如何能明白。 趁洗漱的空当把自己喝酒后的行为回想了一遍,却发现脑海里只有一些断断续续的片段,似乎是有些……缠人?葛正修耳朵有些红了。 再进来的时候一句话都没说,跟在媳妇儿身边贴身伺候着,他炒菜他递油盐,他放菜他添柴,配合得别有心机。 几次之后傅居言忍不住怒了,推他,「走走走,出去,别在这挡路。」 葛正修见他滋出了两颗小虎牙,眼中才有了笑意,慢吞吞随着他的动作出去了。 再过了一段时间,眼看就要晚上了,被张继灌了醒酒汤的武宁将军并吴压他们都醒来了,正撞见来客房查看的葛正修。 大家都颇有些忐忑,当着小主子的面喝了个烂醉,这要传到上面的耳朵里,他们几棒子军棍是免不了了。 武宁将军脸色也有些不好看,有意训斥属下几句,但自己如今衣衫褴褛满身酒味的样子,也厚不下脸来如何如何。 葛正修瞥了一眼地上的秽物,当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才叫众人羞惭,武宁将军抓着不离身的佩剑,双手横胸抱了一拳,「葛行长见谅,这……我马上吩咐他们弄干净了。」
第142页 说罢吩咐其余人去打水。 等人纷纷抱歉出了客房,葛正修走至窗前,周身内敛的气质让武宁将军都有些心惊,「无碍,将军不必客气,至于行长之职,正修早就不是了,将军莫要折杀在下了。」 武宁将军有些摸不准他话里的意思,按理说他是老侯爷旧部,和宁家关系甚密,随着宁家下人叫傅居言为小主子,称唿葛正修为老爷,也没有人会说什么。 只是自知道这个葛正修就是那位名震三军的葛行长时,武宁其实是更愿意以军中规矩称唿他的。 况且如今的局势,葛正修娶了宁家的小少爷,对当初的「王皋夺将案」就不能再睁只眼闭只眼,就算不能替这位夫爷彻底翻案,因着小主子的关系,也势必会提供给他良多助力。只要这位不是个扶不起的,就无需担心仕途不顺。官復原职,或者升到更高,并不是难事。 这道理不难懂,怎么这就心急了? 武宁将军暗暗嘆息,觉得葛正修不是个沉得住气的,当初在军中听说的那些事迹,怕也有夸大之嫌。 正要再说话,就听葛正修又道:「将军若是觉得我是个贪慕权势的,我自然无话可说。」他顿了顿,似乎在犹豫,又似乎只是为了彰显郑重,手在衣袖中动了动,又没了后续,音色变得沉重,遮掩了那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郁,「只是我一旦上京,王家未必没有察觉,到时候,在下不希望有人为难我的妻儿。」 武宁将军这才想到这一茬,神情愈加严肃起来,「我马上修书一封,告知老侯爷此事。」说完立马出了房门。 葛正修见他径直穿过垂拱门,无视紧张的妇女和孩子,一身肃穆进了厅堂后拐进厨房,袖中未收回的手紧了紧。 傅居言没想到吴压他们这么快就醒了,几个汉子想帮忙又不知道如何下手,孩子看着他们的目光更叫他们手足无措,傅居言只好说了委婉地劝了几句,几人也明白过来即将到来的宴席可能是傅居言他们最后一次和这些邻友长辈相处的机会,等到武宁将军出来从小主人这里得到了确切的上京之日后,就按照约定回了华曲,在那里恭候小主人。 傅居言犹豫了下,对武宁将军说道:「将军,我可能会带几个自己这边的人一同过去,到时候还希望将军安排一下。」 武宁将军了解的点点头,来之前老侯爷就将小主人这边的情况都仔细将给他听了,小主人若是捨不得这些人,一起接回京里也无妨。 傅居言感谢地笑笑,在他们临走前又硬塞了两坛酒给他们,托他们带给留在华曲的那些军卫们,以表慰问。 这边刚送走了他们,葛飞兄妹、王大石母子、里正一家、杨巧容和两个孩子,就都踩着黄昏来了,对于这次请客,不知情的葛飞几个都摸不着头脑,见里正一家面色不同寻常,张口要问,却只得到同样的沉默,不由紧张起来,好在从里正那里知道了那些个兵卫并不是来找事的,这心也稍稍放下了。 只是亲耳从夫夫俩口中得知事情真相时,无论已经并不清楚其中关节的人,还是已经提前知道的里正、杨巧容两家,都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世人安土重迁,对于他们这种阶级制度下层的工农阶级来说,生之地即为落根之地,乍然得知亲友要远离故土,惊诧和不舍齐齐涌来,一时没人再对桌上的美食感兴趣。 傅居言首先举起了手中的酒杯,「圣人有云:』天下无不散之筵席。『只要知道大家都生活得开开心心的,在不在眼前又有什么关系呢?再说华曲现在驿站兴起,书信也方便。」 里正道:「言哥儿说得对,他找到了亲身父母,这是好事,十几年不在身边,总归该回去尽一尽孝的。」 「是,这是好事,该高兴才对。」杨巧容用指轻轻拭去眼泪,「我一个妇道人家,受用不了这浓酒,就稍敬大家一杯。」 说罢一饮而尽。 王大石在一边看着,怕她要醉过去,下意识要阻止,又没有理由。想到傅居言和葛正修一家要离去,还不知道杨巧容会不会一同去了…… 顿时心中也升起无限怅惘来,将手中精緻酒杯中的酒一口干了,换了敞口大碗,给自己满上,高声道:「都喝!今天大家不醉不归,为居言和正修他们践行!」 其余几个男子也纷纷化离别愁肠为豪饮动力,都掷了酒杯,换了大碗与之对饮起来。 放纵了他们的行为,葛立轩母子携了傅居言去屋里说了些悄悄话,葛严氏一番密密嘱咐,都是长辈这许多年来的处事经验,不可谓不用心。 傅居言心中暖意腾腾,耐心地听了。 送走了今天第二波醉酒之人,宽敞的庭院又空了起来。 葛正修有了上次的经验,克制着没喝多少,倒是没有醉,不过一天之内两次喝酒,也够他难受的了。 傅居言让他喝了些灵泉水,催他去洗澡把一身酒味去去,顺便把他晕晕乎乎的儿子也伺候着洗了。 葛正修倒是更想伺候媳妇儿洗,不过大嫂还在,只好背着儿子进了去洗澡了。 傅居言叫住杨巧容,是想问问她的意见,要不要随他们一起北上京都。 按照他的意愿,他是想要大嫂一起去的,而且他有信心劝得动她,只是自知道了王大石和大嫂的那点关系后,就犹豫了。 所以现在来问问本人的意思。
第143页 杨巧容并不愿意,对她来说,华曲才是她一辈子的家,傅居言离开是因为寻亲、认祖归宗,葛正修跟着走是因为夫妻一体,且在华曲没有什么牵挂。 但她不一样,她从小生长于此,嫁人生子、养儿育女,早就习惯了如今的生活。 况且,她真的如居言说的那样,可以没有牵挂的离开吗? 两人说了半天的体己话,傅居言也终于明白凡事不可强求,最后无奈,只好略带狡黠的笑笑,「大嫂既然有自己的安排,我们当然尊重您的想法。只是人生苦短,有些人有些事,还是及早把握的好。」 点到为止,望着杨巧容染上了红晕的双颊,傅居言心中瞭然,由衷祝愿他珍重的这些人能过的快乐。 第83章 眨眼一天过去, 可能是喝了酒的原因,今天晚上的葛正修格外变态,压着他在空间里柔软的大床上翻滚到他浑身骨头都要碎了才放过他。 几番温存过后, 傅居言才想起一事。葛正修正抱了媳妇去浴室, 将其放在足够容下两人的浴缸里, 细緻地为他做事后清洗, 甚至忍不住偷偷吃了点豆腐,就听见傅居言凉凉的声音, 似调侃似嘲讽:「葛行长体力不错,再来?」 葛正修摸到大腿的手一收,无奈解释道:「居言,都是过去的事了。」 傅居言脚丫子踹过去,正好叫葛正修一手握住, 声音沙哑道:「别闹,你身子还虚着。」 「谁跟你闹了葛正修, 问你呢,葛行长又是怎么回事?我可从来没有听你说过啊。」最后一个「啊」字,已经是从鼻子里发出来的了。 傅居言倒不是如何生气,只是觉得自己在人家面前底都掏出来了, 葛正修居然还有事瞒着他, 这就叫他心里不舒服了。 葛正修没想瞒他,只是觉得当初狼狈而归,并不是如何光彩的事,又有什么必要告诉他。 现在见人为了这事居然发火了, 当然是有一说一有二说二, 把前因后果都交待了。 算不上什么传奇的故事,只是他当初无牵无挂, 做事比较卖力而已。别人不敢往前沖的事,换了他来就无所谓,无外乎一条命,彼时戾气尤重的葛正修在他人眼里,就是一个不要命的疯子。 当这个不要命的疯子一步一步从一个农家子走到了行长的位置,自然而然地,荣誉和高位带来的尊敬和奉迎也就随之而来。 葛正修算是比较冷静的,没有迷失在其中,一场攻敌战带给他的背叛虽然又一次让他痛苦,但从小接受过不计其数背叛的人,很快就认清了现实,并且在宁家父子的暗中帮助下离开。 他对自己的定位很清楚,平民出身,事出偶然立了大功,虽然被叫好,也不至于叫上级非他不可。王皋可以毫无忌惮地迫害他,就是证明。军中各派系争斗见得多了,也能多少明白上位者的为难,但若说毫无怨由,他连自己都不能说服。 所以当时的离开,在他看来,可谓是黯然收场。虽然并不能完全对战场上马革裹尸的杀戮之事冷然以待,但徒遭陷害,名利两失,总归不是件让人开心的事。 因为傅居言的追问,葛正修就说得仔细一些,傅居言听了,开始怒火中烧:「他妈的!这叫什么王八羔子的,太不要脸了吧!还背后放冷刀子,无耻!」 这回终于轮到葛正修哭笑不得了,「齐家嫡子,终归是有底气一些。」 「狗屁!有两个臭钱就得瑟了。」 葛正修还要再说,气得傅居言把脚一蹬,使劲瞪他,「你受虐狂啊,向着你仇人说话?」 他对当时宁家人和皇家没有为这事做出应有的反应也有些失望,道理都懂,但放在自己人身上,难免有些双标,不知不觉中已经将宁家和百里彦翌放在心上的傅居言得知这样的结果,总有些替他们对葛正修感到愧怍。 葛正修被他贱了一脸水,温声顺毛,「这样的结果已经很不错了,当年先皇后无缘无故失踪,知情人都知道和王齐两家脱不了干系,可是你看,到现在你的身份大白,先皇后的归天也并没有找到真正的幕后兇手。同样的,齐家嫡子想要一个小行长的命,大约也是信心在握的。」 这不难推断,如果先皇后之事大白天下,王齐两家迫害先皇后和傅居言的证据被百里彦翌找到,哪里还轮得到福王和他们夫夫苦心抢夺茶业市场。 傅居言不爽他这样贬低自己,但也明白那种情况下,保住一条命,已经算不错的结果了。毕竟葛正修的存在就如同一个**,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炸得人尸骨无存,王皋若真能容忍他活着,只能说缺心眼了。 他疑惑道:「这人不是齐家人吗?怎么姓王?」 葛正修道:「是姓齐的,只是复姓王。」 马上就听出了里面的不同寻常,傅居言夺过葛正修手里的毛巾快速擦着身上的水珠,「怎么说?」 葛正修遗憾地握握手指,有点避讳道:「当年王齐两家联姻,本来定的是王家嫡子和齐家女结成姻缘,但谁料生来有疾的王家嫡子在』六礼『进行到最后的时候突然病重走了,这事不吉利,王家还极力隐瞒了一阵子,直到后来实在瞒不住了,只能报了丧,但齐家那边新嫁娘还在等着,为了不坏了两家秦晋之好,王家出下策,让嫡次子,也就是如今的轻兴侯替兄迎娶了齐家女。」 本来,这事虽说传出去难听,但外面人不知底细,只知道王齐两家要结姻亲,运作一番也不无不可。但坏就坏在这王家的嫡次子,居然看上了齐家的一个庶女,还让那庶女怀了身孕。轻兴侯也算是个有情的,为了家族未来娶齐家女没问题,但这庶女,得同一时间进门才行。
第144页 齐家知道了真相,可谓兵荒马乱,这庶女不得齐家大夫人心,又干出这勾当,还挡了自家女儿的路,齐家大夫人恨不得弄死她,怎么可能让她当着世人的面明目张胆进了王家门,让她女儿成为全京都的笑话。 那庶女能在大夫人底下活了这么多年,也不是吃醋的,还不等大夫人出手,就撺掇着彼时的王家嫡次子将她接了出去,说什么不求嫁得有情郎,只望能保住腹中骨肉,把王家嫡次子一颗心哭成了水,二话不说就应了,还因为那庶女枕边吹的一口口风,颇为防备自己的丈母娘,把那庶女护得滴水不漏。 直到那庶女产下麟儿,难产而死。这事才算告一段落。 只是那孩子的安置又成了问题,王家不承认,轻兴侯纵然位至侯位,也不敢忤逆长辈将孩子接回来,齐家就更不愿意接手了,这么多年齐家母女终于熬到了那庶女死了,将她儿子接回齐家,简直做梦。 但这事没完,那齐家庶女,还有个一母同胞的妹妹,两姐妹自幼失母,感情甚笃,只妹妹养在齐家老夫人身边,齐家母女无可奈何,等到其长大,却是营商的一把好手,颇得齐家主赏识,更让齐家母女暗恨。 只是那庶女的妹妹养在老夫人身边,学了齐家老夫人一手好心计,齐家大夫人不能奈之何。而那庶女的妹妹又怀疑胞姐的死和齐家大夫人脱不了干系,自老夫人去后,越发不收敛,明里暗里对嫡母下狠手,双方视如水火。 家族利益至上的商贾家庭,不能助力的大夫人逐渐落了下风,齐家被那庶女的妹妹联合轻兴侯逼得不得不接回了外面的外孙。 作为补偿,王家答应送齐家嫡子齐皋去军中歷练,并冠之王之复姓,以示重视,也好叫军中人明白这是王家护着的人。 这一出出精彩故事,说是话本也有人信,齐王两家自以为瞒得死死的,却不知世上有一句话,叫做:「欲人勿闻,莫若勿言;欲人勿知,莫若勿为。」既然为了,就不能怪旁人闻风而动嬉笑论谈。 傅居言冷笑:「王家打的好主意,儿子不按套路走,一门姻亲差点结成了仇家,为了拉拢齐家,就亲手把齐家嫡子送进官场。依我猜,这王家也不太可能让齐家那位小公子有多大作为,抢了你的营将之位,只怕就是个头了。」 葛正修没说话,不过心里也是这样想的。 「倒是那位庶女的妹妹有些意思,有本事,又有谋算,倒不好对付了。」 葛正修想起曾经听闻的风言风语,「倒也不一定。」 两人舒舒服服泡了澡,出了空间,巨大的温差让葛正修几乎要再出一身汗,傅居言见了,让他喝了好些泠泉水,又给他擦了擦脸,无语道:「谁叫你太不耐热了,以后还是少进去,别等回头再给你弄出空调病来。」 葛正修连忙抱住他,有些讨好地道:「我没事,以后屋里不要开空调了,常温就好。」倒不是真就受不住热了,毕竟这么多年都这样过来的,只是他媳妇儿也有点怕热,在外面屋里的时候他想抱抱他都不容易,更别说更近一步的抱他了,眼看本来就不多的肉就要飞了,葛正修当然急了。 傅居言简直想唿他几耳刮子,别以为他不知道他脑袋里想什么呢。 他拍掉那只在他肚子上作怪的手,恼道:「你他妈摸哪呢,我是男人,别想我给你下崽子!」 葛正修有些忧郁地放开了手,心里有些发愁,男人繁衍是本能,面对心爱的人,希望对方给他孕育一个宝宝几乎是他们无法控制的渴求,但是他家媳妇儿却怎么哄都没用,葛正修黯然地想,是不是他太没用了,到现在,少说也有百十来次了吧,怎么这肚子一点动静都没有呢。 想起在空间里无意中看到的一本书,什么提高精子质量之类的吃食,嗯,以后要多吃点才好。 第84章 两日之后, 别过众人,夫夫两人和孩子启程去了华曲。 临走的时候,傅居言给已经开始在洪起读课的葛子明留了好些启蒙书, 因为葛飞家的葛小胖也考了进去, 两个孩子有个伴, 没了卫青宁, 也不会孤单。只是卫青宁的离开还是让两个小傢伙着实哭了一场。 翠姐儿越发显得娴静,帮着她母亲做事也越来越成熟有章程, 只是当时因为傅居言的启蒙,对医学的兴趣越发浓了,葛正修给她译的那些空间里的基础医书,更是一有功夫就抱着啃,要不是大人时时叮嘱, 傅居言真担心她会变成个小近视,这古代可没眼镜给她戴。 这两天, 葛正修被傅居言硬拖着在空间里待了两天一夜,花了倍于外界的大把时间,挑着合适的,给孩子译了四五本医书。把书抱到孩子面前的时候, 小姑娘眼睛都红了。 傅居言笑着摸了摸她的头, 「翠姐儿喜欢就好,以后缺什么少什么或者有什么事了,就给我们来信,要真想学, 就好好学,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医学这条路不好走,尤其在古代, 医者往往身份低微,尤其当这位医者是位女子时,就註定坎坷。没有哪一个男人能忍受自己的妻子在外面抛头露面。傅居言当然不乐意他家姑娘走这样一条路,翠姐儿还小,还有时间好好考虑自己的前路,若认清了残酷的现实也依然无悔,就是被大嫂骂,他想他也会支持的。 葛翠儿眼泪扑簌簌往下掉,紧紧抱着怀里的医术,哽咽道:「叔母,我懂的。」她用手绢擦擦眼泪,「您快出去吧,外面母亲叔叔他们该等急了。我……我就在这给您拜别了。」她郑重地鞠了一礼,无论以后如何,她都感激今日叔母对她的鼓励和支持。
第145页 外面,绝坊下人带过来的五辆牛车都已经被东西堆满了。 对于傅居言夫夫和大家依依惜别的场景,这些下人都很识趣地远远站在马车边上,尊敬而平静。 直到该交代的都交代了,该说的都说完了,时间不早,一家人便出发去了华曲,留下不舍的众人一直站在那里望着整整七辆牛车逐渐变为远处的几个黑点。 到了华曲,得了消息的安夫子和宫云岚也来拜别,两人从老师处得知了傅居言的身份,当时也很惊讶了一番,不过读书之人,相较于傅居言侯门子嗣的身份,倒是其人本身的学识更加让他看重,因此为夫夫二人饯别时态度依旧,又不拘小节,和众位军卫亦能酒桌之上论英雄,很是热闹了一番。 饯别过后,没有多做停留,武宁将军就率众赶着上路了。 这是傅居言在这个世界第一次出远门,舟车劳顿,四个字说起来轻描淡写,却着实让他吃了一番苦头,奈何不能骑马,只能驾车。 相较于他,也许是土生土长的古人,卫青宁和葛正修都适应良好,虽然也觉得难耐,也还能忍受。 葛正修是会骑马的,但为了照顾他和卫青宁,也同他们一起做了马车。 同行的还有侯府派过来的几个老妈子、小厮和丫鬟,一路负责照顾他们的起居,只是不论是葛正修父子还是傅居言这个曾经的现代人,都适应不良,于是这些下人就都被赶到了另外的马车里,但是整日里顶着那些下人越发惶恐的脸色,傅居言无语之后,只好时不时叫他们做些小事好安这些人的心。 这日路过一个繁华小镇,武宁将军又来请示休整一番再上路。 傅居言早早忍耐过了头,听他建议,立马腿软着下了车,扒了扒黏在脸上的髮丝,「就近找个客栈,休息两晚再出发。」 等武宁将军听命离开,葛正修才扶着他,拉着卫青宁进了客栈,「先吃点东西,解解暑。」 一只军队进镇太过引人注目,因此他们的人被打乱分散,跟随他们进镇的只有当初去他们家里的几个军卫和没有武力的下人们,其余人都走在他们的前面,尽量避免出现在民众居住地,以免引起混乱。 因此他们一行人需要解决的只有吃住和车马问题,如今七日过去,行程已过大半,路过的城镇愈发繁华,远不是华曲这些边缘小县所能比拟,一路走来,傅居言见识了这个国家的迤逦风光,对国都也更加充满期待。 这个名为明渭的小镇临近东陵最大的官路,背靠大树,发展得异常繁华,交通便利,因此天南海北来往的商贩络绎不绝,每三日一次的集会也很热闹,他们运气好,住的客栈里刚好剩下有一批原来的商人北上退了房,让他们订了,如若不然,听坐堂老闆娘的话,怕是他们今晚要露宿街头了。 傅居言他们觉得稀奇,仔细一问,才知道明渭镇名动四方的茶会日就在一日后。 这茶会由来已久,已不可考,有口口流传的时候,已经是百年之前的事了,茶会开始之前,天南地北的茶客都将云集于此,论茶作诗,品评茶茗,后来随着茶会举办得越来越成功,常年坐镇的几位大家为了增加趣味,于是增添了一项活动,为慕名前来的茶茗爱好者测考等级,邀人雅俗共赏。 据说东陵有名的茶客好多都出于此,茶客一词也由此而来,若有野心留名青册的人,也必要来一次明渭茶会,一战成名者往往成为东陵豪贵争相宴请的茶客大家。 傅居言来了兴趣,问那豪爽的老闆娘,「那这茶会考,可是考些识色辨味之类?论茶之时又要讲些什么茶?」 老闆娘还没回话,只听旁边传来「嗤」的一声,傅居言转头去看,是个衣着活泼的丫鬟打扮的女子,旁边蒙头罩面一女子,体格窈窕,身形摇曳,猜是某些大户人家的小姐。 那丫鬟见他拿着她家小姐看,就是一个瞪眼,「这位哥儿若对茶不感兴趣,就莫要问些不着边际的话,平白废人口舌!」 傅居言简直摸不着头脑,这古代的大家闺秀看一眼也不行吗?再说了,你家小姐要真不想叫人看,何必光天化日出来闲逛? 他不欲理人,只转头笑吟吟看着老闆娘,眼中的意思不言而喻。 那老闆娘天南地北的人见得多了,察傅居言几人对此毫无所知,便知是远来客,又见一行人个个神气不凡,疑似北上,不敢得罪,因此只笑道:「客人有所不知,这茶会原只是大家们借个由头论诗吃茶的去处,后来添了茶会考,便整顿一番,皆为这竞考做嫁衣了。茶会测考分三项,乃为谈艺、习茶、鉴壶,顾名思义,以茶作艺、品习香茶、鑑别茶具。慕者根据擅长报考,可报其一二,也可全报。」 「唔,」傅居言点点头,摸着卫青宁好奇凑上来的小脑袋,「不知赢了有什么奖品没有?」 「这……」 「茶客讲求艺、雅,不求扬名,你一介俗字如何体会?」小丫鬟不屑道。 「是吗?不知姑娘和你家小姐可是为这茶会而来?」 「那是自然!」小丫鬟显然对自家姑娘崇拜至深,「我家姑娘来此,自是头筹不可不拔。」 「不为扬名,却要争名,是为何?」 「你……!」 小丫鬟道行还太浅,以其之矛攻其之盾,便不战而败。 这时那位始终由着自己丫鬟欺人的小姐才上前一步,轻行了一礼,声若扶风之柳,「下人粗鄙冒犯,还请公子谅解。公子直言不讳,做派豪迈,小女实不相瞒,却为扬名而来,届时还望公子留情。」
第146页 「小姐!」 「林晚不得无礼!」 傅居言似笑非笑,「在下一介粗人,还要烦人说解规矩,如何和姑娘比肩?姑娘多想了。」 那小姐不再多言,只冲几人再行一礼,带着丫鬟翩然离去。 傅居言这才扬了扬眉,「这女的不简单啊。」 旁边听了他这话的葛正修和武宁几个,嘴角都抽了抽,人家好歹一正直青春的姑娘,让他说的好像村头泼妇一般。 几人也随即上楼,进了各自房间。 葛正修问他是否要参加茶会。 傅居言想了想,最后摇了摇头,「这三项,我只习茶还凑合,但和这里人的手法有差距,品鑑方法也不同,估计过不了关。别的就更不行了。」 葛正修见他这些天都没有什么精神,又好不容易找着个能放松心情的地方,因此只劝他,「只是去见识见识,玩乐一番,又不必非要拿些名次。」 傅居言一想,笑了,「哎,肯定是被刚刚那个无脑丫鬟带歪了。」玩玩也可以,自来到这个世界一直在闭门造车,还没有系统了解过这个世界的茶艺发展,现在正好见识见识,也算是知己知彼了。 于是他兴致上来,问葛正修,「那我报哪项比较好?谈艺还有弊可做,几首名诗摆上去拿不了第一第三也跑不了,鉴壶估计一个都打败不了……」 两人嘀嘀咕咕到半夜,最后得出结论,他还是作弊比较有保障…… 倒也不全是为了玩乐,如果真能出出风头,对他们的花茶生意也是有好处的。 第85章 因为决定了要参加此次茶会考, 所以一行人暂定停留五日。 武宁将军自然是希望越早进京越好,无奈傅居言用会给老侯爷书信一封堵住了他的嘴,只好陪着小主人参加劳什子的茶会考。 鑑于重报项目的人并不少, 所以三项测考时间段是错开的。 分别是每日的辰时、巳时和申时。 测考进行三天, 每日每项测考均出一题, 过关者进入下一轮, 不过者直接被淘汰。每考一次,淘汰一半。 到最后一轮还留下来的, 选出一二三等来,其余的亦淘汰。 傅居言三项都报了,第一天刚开始的是谈艺。 还没到测考时间,就被比他还要紧张的葛正修从床上拽了起来,帮他把需要用到的用品工具都装在包袱里, 一边围着他转一边细细解释每样东西的位置。 末了问他:「昨天买的宣纸够不够?你写字比较大,要不我再去临街买一些回来。」 被傅居言拽住了, 奇道:「你什么时候买的纸?」 「昨夜里想起来了,若考诗画,总要用好一点的笔墨。」 「你……」葛正修昨天一直和他在一起,哪有什么时间去买纸, 这个昨夜, 就真的是昨夜了,估计是在他睡了之后。 他忍了忍,还是没忍住,扶额道:「若用得到, 纸张这种东西, 场上会有举办方分发的,应该不用自己买。」 「以防万一。好了, 先出去吃饭,宁哥儿还在睡,就不叫他了,等他醒了再由几位军卫带他去考场,我先陪着你去。」 隔了几间房间的武宁等人也都整装完毕严阵以待,搞得傅居言以为自己马上就要上战场了。 他莫名有点紧张起来,他自己的想法就是来玩票的,却被他们搞出了不小的压力感。 只是若真的考诗画……他真心把握不大啊。 结果不知道该算是葛正修还是他的乌鸦嘴,第一场还真的就考的诗画。 以茶为诗,以茶为画。 其实这个考题,在以往歷届测考中,不止一次被用到过,但也正是因为这样,才越难以把握。 让傅居言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两个只作其一就可。 考场在一个着名的诗馆里举行,馆主亦是参加品评的大家之一。 诗馆地方敞亮,大厅里三根雕漆红柱立于其中,恰到其分的将诗馆二分为三,正北方位建有不小的方台,是品评大家的坐位,每一项都是三位大家坐镇。 测考就在方台上举行,也是一分为三。每一分台二十位,每位设有一简单的隔间,除了正北位面向品评家的方向,其他三面皆是用屏风围起来的,为了防止参考者夹带纸抄,或者彼此之间舞弊抄袭。里面设了桌椅,桌上有纸墨笔砚,供参考者使用。 下面是观众席,先头皆是桌椅相傍,桌是八仙桌,一桌八椅为一席。后面则是占位,不限人数,只要人占的住脚,就有人进。越往前位置自然越好,自然价格也越高。 武宁将军财大气粗,为了给小主子撑腰,花了近二十两银子买到了第一排正中偏左的一桌,葛正修父子和几个兵卫都已经落座。 傅居言由侧面候厅跟与他同批的参考者依次上场时,一眼就看到了葛正修他们几个。 这一看不要紧,差点没让他在大庭广众之下跌下方台! 卫青宁站他爹旁边,和坐着的葛正修齐平,正分两头扯着一绢布横幅,上面红艷艷大刺刺几个大字晃人眼球——盛凌公子傅居言必胜! 这就罢了,台上参考者这么多,大家也不能找出这盛凌公子来,偏偏一阵风吹过去,让傅居言看见了那横幅的背面——一台号九者,不败。 一台,号九。 有那么一瞬间,傅居言想立刻把自己臂上的号标给扒下来。
第147页 他在脑海里狂扇自己嘴巴,叫你前面嘴贱,没事干嘛跟他们提比赛啦啦队什么的! 盛凌公子,亏他们想的出来。 葛正修和他的目光相对,对着他露出一个无奈的笑,表示不是自己的主意。 不光是他,台上评委和其余参考者也注意到了,有的神色好奇,露出善意的微笑,也有的想是认为他们在譁众取宠,面露鄙色。 观众就不一样了,本来就是为看热闹来的,其中也不乏脑子活络者,见葛正修他们法子奇特,亦想要为自己的亲朋鼓劲加油,有随时备了纸墨的,当场就临书一联,作了纸制横幅立起来,间或喊上一两句,场面顿时热闹了起来。 等到参考者上场完毕,监考锣声打了三遍,才把兴奋的众人压下。 傅居言这才松了口气。 至少不是他「一枝独秀」了。 监考宣布了考试规则和题目,点上了三炷香,向台上鞠礼退后,这才打锣一声,宣布测考开始。 台上争分夺秒,观众席被勒令禁止大声喧譁,否则赶出会馆。 但在紧张的氛围笼罩下,很少有人能不私语的。 三炷香的时间,作诗或作画,若不是画工绝佳的,都比较倾向于作诗,但诗好作,出彩却要费些心思。而有意以画作出彩的,因为茶本身的形神限制,亦是难描难画。 两者比较来说,时间花费伯仲之间。 一炷香过去了,屏风映照出的朦胧人影中,也有人迟迟没有动笔。 台下众人开始窃窃。 「怀清作了画?这画如何能作?茶叶形散,茶树形陋,若真画了这两者,还谈什么意境?」 「这你就如何确定了?清哥儿莫非是傻的么?自然是移他山之石来攻玉了!」 「你这,唉,如何比得上作诗来的雅!」 夫妻两个的争论声越来越大声,直到收到了两名测考维序者的警告,才讪讪住了嘴。 其余人如他们者不在少数,从屏风里看出亲友在作画的,都在担心其无法绘其意境。 而作了诗的,也不会轻松到哪里去,作诗的多,竞争也大,相比之下更容易遭到淘汰。 葛正修他们也不例外,没花钱买馆中小厮推荐的茶水,而是自带了薄荷茶,几人灌了一壶薄荷茶,身上的汗还是时不时滴两滴,诗馆虽通风,但人多嘴杂,算不上多凉快,他们被馆中气氛感染,时时盯着台上,本身就紧张傅居言能不能过,听了诗馆里大家的议论,几个大老粗才知道这作诗画画也恁多个讲究,于是心情就更不能放松下来了。 三炷香一过,诗馆众人皆屏住了唿吸。 监考高喝一声:「时间到,请各位收笔!」 参考的众人不敢不从,纷纷放下手中毛笔,捲起诗作画作贯次走出隔间。 监考依次收了作品,才放众人走下台。 成绩要在三项全部考完后,第二日测考开始前张榜公布,参考者第二日来馆前榜单找找自己的名字和作品,若有,那就放心进去考第二轮,若没有,收拾东西回家。 因此每次张榜后,都是考生和其亲朋好友们最紧张的时刻。 傅居言一下来,立马就有葛正修端了茶水过来伺候喝了,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傅居言拿手摸一把嘴,嘆了口气,露出点无奈的表情来,「有把握,别惦记了,回吧。」 顿时,因为他这口嘆气想起不好的结果凑上来欲要安慰的武宁几个,脸上表情裂了裂。 他们神经再粗,好歹谦虚谨慎还是懂的,他们家小少爷,这是像了谁啊。几人察觉到傅居言这话一出周围扫过来的异样眼光,忍不住把头低了低。 等出了诗馆,才勐地反应过来,「小少爷,你刚刚——?可是真的。」 武宁将军一拍吴压的肩膀,「什么话?小少爷既说有把握,自然是赢定了!走走走!大家先庆祝一番!」 卫青宁这些日子跟着这些个兵卫们混,又和武宁同住,性子简直翻了过来,野了不少,一听庆祝,眼睛立马亮了亮,「武叔,上次的雪酿,还有没有了?」 一军卫忍不住道:「大人,小少爷巳时即将开考习茶。」 傅居言给了卫青宁的背一巴掌,道:「喝什么雪酿!三日过去再庆祝不迟,时间紧张,不要这么麻烦了。」 几人这才想起来还有两门未考,皆有些悻悻,葛正修道:「早上用餐过早,大家怕是都饿了,先找个地方吃点东西吧。」 于是众人奔了客栈,在楼下用了餐,梳洗一番,才又匆匆奔了诗馆,准备等候习茶考开始。 这一次傅居言被分到了三台,十八号。 葛正修他们一早买的桌位时效只有两个时辰,如今又要重新买,不过来得晚了,只得买了第二排。 应傅居言强烈要求,他们不敢再做什么条幅,只两手空空的坐着,吃些果子茶水。 习茶进行的快一些,无非是泡茶、煮茶的一些手法,傅居言学的那一套,唬唬人还是很能够的,因此,就从屏风里印出的影影绰绰的人影动作,观众也能分辨得出好坏。 葛正修是见过傅居言煮茶的,平日在家里,或者是空间里,坐在茶台旁行云流水、沉静自持的哥儿,一直是葛正修沉迷的时刻。就像傅居言说的,他虽手法不同时下,但艺术是共通的,美是不分界限的。
第148页 很快,只凭着这一项,就有人注意到了傅居言。甚至已经有人认出了他就是上一项九号参考者,盛凌公子。 周边的窃窃私语自然瞒不过有武功功底的葛正修几个,葛正修把玩着手里剔透的茶杯,下意识挺直了嵴背,隐隐泛着自豪。 在有人前来搭讪,鼓起勇气向武宁几个询问傅居言的信息时,更是觉得骄傲。 来人许是觉得卫青宁比较好说话,于是首先向这个小孩子打听。卫青宁哪里知道「盛凌公子」是什么东西,虽然因为来人夸他小爹,尾巴都要翘起来了,也只能不甘心地撇开了头,一句不说。 那人也不觉得尴尬,转而挑了次一点比较好说话的吴压。 吴压舌头底下压着一粒未嚼碎的花生米,高深莫测道:「我家公子,籍盛凌,绝茶艺,人以盛凌称。」 来人搜肠刮肚,并不知盛凌为何地,又不好一再追问,只好告罪而去。 很久以后,直到东陵乱党歼灭,花茶盛极,盛凌公子之名贯彻全国的时候,世人皆不知傅茶客盛凌公子,所居何处。寻遍东陵各郡县,皆无此地。 于是渐渐流传出一种说法,说那是盛凌公子曾拜师学艺的地方,是墨客茶仙居所,凡者不得见。 如果这时候这个对傅居言提起兴趣来的观众能走的不那么及时,也许这个问题,就不会让后人那么困惑了。 吴压等人走了,压着嗓子问葛正修:「我说,你给小少爷取这么个名字,好听是好听,到底是怎么来的?不会真是你随口说的吧?」 其他几人也盯着葛正修,想要知道答案。 「嗯。」 「什么?」 「随便起的。」 「……」 葛正修望着台上那个坚韧的身影,想起自己在空间里找到的一本据说是日记的本子。 上面有写到,傅居言在那个世界,籍贯盛凌。 武宁几个怂恿他写横幅的时候,他莫名就想起了这两个字,随即写了上去。 说是随便起的,倒也符合。 第86章 三场考完, 傅居言三句「有把握」稳定了军心,众人放宽了心,高高兴兴庆祝了一番。在齐齐紧张等着张榜的其余人眼里, 不啻狂放非常。 于是怀着某些说不得的心思的人, 暗地里偷偷记下了傅居言的三项考号, 并由衷的希望不要在榜单上看见傅居言的名字。 这一晚, 客栈里看不上他们一群人的多了去了,欣赏他们的人也不是没有。 就拿坐在傅居言对面的男子来说, 此时这位名叫楚怀清的男子在灌下了一碗冰酒之后,脸顿时红成了猴屁股,还在不依不挠地向傅居言表达崇拜之情。 楚怀清觉得他有君子之风,人如清茶,说在他参考习茶的时候, 恰好看见了他的手艺,以为颇有风采, 比之时下流行者,更多了飒朗之气,少了那一份矫柔造作。 叫已经灌了他一碗酒的葛正修脸都黑了。 傅居言饶有兴趣,见人喝得烂醉, 于是套话道:「依怀清兄所见, 此次参考者,佼佼者都有谁?」 本以为这厮大夸特夸他一番,佼佼者之一,怎么都有他一份, 结果楚怀清嘴里却蹦出来一个女子的名字, 「齐温婉。」 齐家女齐温婉,巾帼不让鬚眉, 以一女子之身,手握齐家半壁江山。才情兼备,为女子典范。 傅居言笑容收起,「齐家女?」 楚怀清对那齐温婉态度颇有些怪异,闻言醉醺醺道:「什么齐家女?一派胡言!母不容父不慈,荒谬!荒唐!」到最后,几乎是在嚎了,惹得邻桌人纷纷看过来。 桌上几人面面相觑,最后傅居言问出这人住哪,葛正修将人从桌上撕了下来,托两个军卫送了回去。 第二日去看榜的路上,几人又碰面了,好不尴尬。 碰都碰到了,又是有缘在同一台测考,于是便结伴而行。 几人都刻意不提昨日,谈笑如常。 尤其是楚怀清,刻意到叫傅居言感到异样,似乎颇为害怕他们问起昨日之事。只是既是害怕丢面子,如何轻易在他们面前吃酒吃到醉?仿佛一夜之间,陌生人之间的那种疏远感更甚从前。 但偏偏又不肯说离去自行的话,硬随他们一路行着,行为简直怪异。 但若说有所图,望着这人文弱书生的身板,拘谨笑起来是近乎憨傻的形态,傅居言实在想不出,就这样,他能图到他们什么。 几人一路走过去,临近诗馆,喧嚣声愈显。 东边日出西边雨,中了进入第二轮的人欣喜不已,落败者颓唐而归。 楚怀清那边早有家中小厮来报,看那小厮一脸高兴,显然是中了。 果然,楚怀清随小厮挤进人群中,自己的名字高高挂在上方,他只报了谈艺,因此小厮只看了谈艺榜,见公子位居首位,不由欢唿雀跃,连忙道喜。 楚怀清赏了小厮银子,便在榜单找起了傅居言,恰好听到有人在议论。 「这傅居言是谁?三项皆中了,还每项都是第三名。」 「……没听说过,只是这字,也太难看了些。谈艺一项,虽说考究诗画,但字这么难看,还能位居第三,未免胜之不武吧?」 楚怀清听了,有些不平,「茶会考从不徇私舞弊,你若有意见,大可找上门去,同大家理论。再者,看傅公子其上作品,文采斐然,诗作卓而不群,鉴壶论更是鞭辟入里,你等旁人,哼。」
第149页 最后一句冷哼,就差没说这人学艺不精,班门弄斧了。 那人涨红了脸,但对着榜上傅居言三个字旁边的作品实在说不出话来,因此狠狠瞪了楚怀清一眼,讪讪走了。 傅居言一行就在不远处看着,见证了楚怀清对傅居言的维护之言。 武宁将军对傅居言道:「小少爷,要不要去查查此人出身何处,是何背景?」 傅居言想了想,「不要惊动主人家,对了……查查他和齐温婉的关系。」 武宁将军颔首。 第二轮开始的时候,傅居言发现一女子也在其列。 白纱遮面,一身蓝色广袖裙,在众多男考生的陪衬下翩然上台,引起台下众人一阵骚动。 赫然是那天在客栈遇见的那位小姐。 这位小姐也是三场皆报,偶有的和台上大家的眼神对视中,叫人能察觉出她和那些人的熟稔。 傅居言万万没有想到,这位就是他欲叫人查探的对手齐温婉。 第二场结束后,回到客栈里,武宁将军已经候在客栈里了。 将武宁将军手里的资料来回看了两遍,傅居言才真的敢相信,场上那位他颇有些忌惮的女子居然就是齐家那位逼得王齐两家都不得不退让的庶女。 而且,「你确定她和楚怀清有纠缠?」 「千真万确,吴压亲眼看见的。只是两人似乎起了争执,那齐温婉将楚公子手中的诗作掷进了塘中。」 武宁将军皱着眉,将已经被水浸透的纸张递上来,傅居言拿起看了看,交给葛正修,两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莫离》」 这是傅居言原搬照抄的一首五言诗,虽然纸张上的自己已经失真,但大约是纸张质量绝佳,仔细去看,还是能认清其中的某些句子,更何况,两人都对这首诗异常熟悉。 只是楚怀清将傅居言的诗作送给齐温婉,到底是因为这首诗,还是因为诗名,两人几乎一瞬间想到了答案。 手掌大半家族兴衰的富家女和落魄士族子弟,两者的关系,可以是无数种。但有了这首诗,那就几乎可以断定,除了情一字,再无其他。 傅居言想了想,将纸张叠起放在不显眼处,匆匆走进房间,伏于案上书信一封,交给武宁将军,「大人,务必尽快将信交给府上。」 武宁将军被他的郑重感染,道:「属下领命。」 葛正修在一旁看完全过程,等武宁将军匆匆离去,这才道:「如今福王在京都广宣花茶,楚怀清谈艺能夺魁首,亦是凭了一幅茉莉茶花图,短短时日,花茶的名声传了这么远,大约齐家的日子并不好过。」 「所以齐温婉出现在这里,而不是京都齐家,怕是和齐王两家出了嫌隙。」 「那个孩子。」 傅居言眼睛里露出笑意,「对,那个孩子是齐温婉的软肋,她当年千辛万苦逼着轻兴侯和齐家大夫人承认她姐姐亲骨肉的身份,如今恐怕没有想到,最安全的地方成了最危险的地方,那个孩子刚好成了齐王两家掣肘她的手段。」 「那她来到这里……」 「谁知道呢?大约是女子重情,她和楚怀清相识一场,来做个告别吧。」 第二日,齐温婉在习茶中突然退场,唯一能与之一争的傅居言拿了魁首。再加上他依然维持的在谈艺与鑑湖中的第三名,一时间成为这届茶会考最炙手可热的人之一。 前来「请教」的人络绎不绝,将他们临时落座的客栈挤了个水泄不通。 可惜傅居言他们无心理会这些事,自习茶考中退场,齐温婉就失去了踪迹,几番打听,才知道其已经秘密进京了。 当晚的庆功宴上,楚怀清在众目之下又一次喝得烂醉如泥。只是这一次,却再也没有胡言乱语些什么了。但其痛苦之色却显而易见。 也许傅居言真的猜对了,齐温婉的到来,只是为了藉由一场茶会考,来和人道别。 已经收到京都来信的傅居言他们,早就知道,这一次齐温婉回京,是为了屡其承诺,和轻兴候结为夫妻。 时隔多年,齐家前前后后共三女侍一夫,足够成为京都中人的谈资了。 第二日,傅居言他们整装准备出发,出了客栈,却被一身萎靡的楚怀清挡下。 楚怀清脸色吓人,眼色黑亮,像是走投无路的困兽,抓住最后一根稻草,「齐温婉,要……要回京成亲,是真的?」 傅居言夫夫对视一眼,神色不见意外,「二十天之后,是婚吉日。」 楚怀清脸色铁青,喉头不断滚动,胸膛起伏得厉害,好一会儿才冷笑道:「如你们所愿,你们求利,我求齐温婉。」 傅居言心生怜悯,「楚兄还是想清楚,此一去,皇族不会叫齐家好过,覆族之仇,……你和齐家女,日后就算结为夫妻,怕也是一床两梦。」 「你们懂什么!」楚怀清低吼,「齐家不配冠名于她,齐家于她,只有压榨抹杀,没有血亲宗族温情!我,只是想让她自由,这个恶人,她不忍做,我来。」 从楚怀清这里,他们听到了一段烂俗却依然动人心的故事。 齐温婉一介女子,精通商营之事本是尴尬,偏偏生在商贾之家齐家,随着齐温婉的势大,越来越脱离掌控,齐家家主心生不安,王家同样害怕齐温婉生了异心。 直到齐家发现她爱上了楚家公子楚怀清。
第150页 楚家落魄,其父不过一从五品之官,汲汲于京都,无宗族人脉,家境凄凉。 齐温婉虽出身商贾之家,但因为齐家和王家的关系,就是配皇室宗亲也配得起。 面对两情相悦的两人,齐家棒打鸳鸯,甚至以轻兴侯的庶子、她的亲侄子相威胁,并且受轻兴侯夫人、齐温婉的嫡姐教唆,竟然一力主张将齐温婉嫁入王家,行秦晋之好,亲上加亲。 齐温婉不愿,嫡姐不怀好心,她掌齐家半壁江山,一旦步入后院,只会被侯夫人蚕食掉手中的权利,抑或成为齐王两家争权夺利的筹码。 但她没有办法,何止是嫡姐逼她,齐王两家皆不给她活路,怪就怪,聪慧如齐温婉,也逃不脱世人的冷眼言语,她和楚怀清的私相授受一旦被曝出,言语杀人,两个人就都毁了。 楚怀清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看着心爱的女子陷入困境,苦苦挣扎。 他迫切希望考取功名,但齐温婉被逼婚在即,他,无能为力。 从齐温婉嘴里知道皇族已经对齐王两家出手后,他就留了心思,两人各司其路奔赴茶会考,楚怀清更是力劝齐温婉暗投皇族,不要自取灭亡。甚至茶会考过后,在见到了傅居言一行人之后,更是坚定了这个想法,只是齐温婉不同意。 她决意走,在她看来,只要齐家还没向她伸出兵剑,她就不能做第一个出手的人。 又或者,她还没有说出的话里,是不想要楚怀清插手齐家的骯脏。她和她姐姐,这辈子都受世人诽谤,不希望身边的人同她一样。 第87章 半月之后, 傅居言一家到达京都,与其同行的自然还有楚怀清。 楚怀清是聪明人,聪明人总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所以他没有暴露自己的身份, 假装和傅居言他们两路相行, 恰好同时到达京都。 他要回到齐温婉的身边, 带着覆灭齐家的目的。 傅居言他们中途已经和分散的部队汇合, 一行人进入京都,就有人注意上了。 早在宁府老侯爷在朝堂之上宣布已经找到失踪多年的孙子, 并得圣上垂怜,特许其派一队兵马迎接这位流落在外的孙子时,这消息就传开了。 因此傅居言他们一进京,就有人认出了高大威勐的武宁将军,不用说, 轿子里坐的一定是宁府的小少爷了。 几个半大孩子眼珠子一转,就往宁府跑, 远远看了守门的侍卫就喊:「贵府小少爷回来了,进京了!马车一长排呢!请快去差人接!」 两名侍卫对视一眼,一名侍卫眼神发厉:「去去去,莫要胡言乱语!小少爷进京我们府里还能不清楚不成?」 那几个孩子也是老油条, 「你家少爷从南方远道而来, 天有风云难辨,何时进京,哪里有什么准头?大哥哥,赏点糖果钱啊, 京都谁不知道, 老侯爷一家,最是忠真良善的了!」 侍卫被他们说的颇以为豪, 一人赏了他们几个铜板,「去玩吧。」 几个孩子欢欢笑笑走远了。 另一名侍卫才急忙转身进门报告,速度快得仿佛刚才的淡定都是假的,捉了正要出来交班的同行,一边拖着疾走一边高兴地喊:「侯爷、老爷、夫人,小少爷来了!」 正值正午,宁府众人都在大厅用膳,因此所有人都将这话听得清楚。 最先蹦起来的是几口刨完了饭的宁戟,看向他爷爷,二叔和二婶,鞠了一礼,急忙道:「爷爷,叔婶,让我去接小弟吧!」 老侯爷慢条斯理挑起一块狮子头,不说话。 他二叔将筷子一放,对着门外跪着的侍卫不咸不淡说了句:「内庭喧譁,成何体统。去管家那,赏钱和棍子一併领了。」 宁府善待下人,惩罚并不严苛,不痛不痒的几棍子换几吊钱,换了旁的府邸,怕是要抢着上。 这不是说宁府规矩就不讲究了,相反,主人家虽然轻易不会打骂下人,但一旦发现刁奴,立马就会将之赶出府,永不再用。日子久了,外面的人也有耳闻,所以从宁府丢出去的下人,莫说京都勛贵,就是一般人家,也不会用这些人。 所以宁府的下人喜于自己找了个好人家伺候的同时,对主人家更加敬重,严守规矩,不敢逾越。 那侍卫一听这话,知道老爷已经心生不悦,喜滋滋的心情顿时凉了起来,赶忙恭恭敬敬应了声「是」,再不敢生出什么邀功的心思。 宁戟脸皮够厚,半点听不出二叔的敲打还有他一份,继续为自己争取,「爷爷是一家之主,坐镇府中,二叔您饭后还有公务,我与小弟平辈,又左右无事,再合适不过了。」 两人依旧各做各的,不接话头。 还是他二婶看不下去,谢夫人安慰似的拍了拍丈夫的手,笑着道:「父亲,外面天热,居言这孩子孝顺,见了您怕心生不安。至于千持,虽说我们无大碍,但总不好叫孩子一进京就担个不孝父母的名声。还是宁戟去最合适。」 老侯爷一拍桌子,「谁敢!」 谢夫人不为所动,拍手招了贴身婢女进来,「紫苏,你去,吩咐管家,带了我宁府的轿车,跟着宁戟,去城门附近将小少爷接回来。」 宁戟哈哈一笑,背着手大步走将出去,爽朗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二婶莫怪,忘了小弟是个文弱哥儿,我这就去把您儿子接回来!」
第151页 老侯爷这才重重「哼」了一声,「混帐东西!胡言乱语,不知所谓。」离席而去。 这话宁千持颇为贊同,一甩袖子,「我去公务。」 谢夫人摇摇头,命人将餐桌收拾了,仿似自言自语的笑道:「该来的总会来,莫急。」 武宁将军他们远远看见一队人马奔腾而来,正要让路,就见打头一人一马当先冲过来,「大人,宁戟来迟,迎我家小弟回府!」 这才看清来人是宁小将军,武宁是老侯爷旧部,素与宁戟交好,等宁戟停在马车前,才笑道:「宁小将军放心,傅公子一家毫髮未损。」 轿中傅居言三人未见其人先闻其声,遂掀开车帘,正撞上宁戟四处打量的眼神,傅居言心中一突,这位好强的气场,眉骨出锋,眼神锐利,不愧是年纪轻轻就被称为将军的人。 那边宁戟一见傅居言,便神色微变,恍惚喃喃道:「像,太像了……」 「居言(正修)在此见过将军。」 卫青宁也跟着大人像模像样行了一礼:「青宁见过将军。」 宁戟回过神来,向着傅居言微一点头,眼尾扫到葛正修,眼神一厉:「你就是……!」 「葛正修?!真是你?」刚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宁戟还以为是重名,如今看着那张熟悉的脸,这不就是他曾经的部下吗? 只是他是怎么和小弟……在一起的?还成了夫妻。 宁戟满肚子疑问,正要追问,被武宁将军打断,「宁小将军,诸多言谈不急一时,你们不如还是先回府吧?在下回去復命,就不与你们同路了。」 宁戟只好先咽下一腔问号,将一家人安排好,一路接进府里。 这一路,反而是傅居言和卫青宁父子开始忐忑起来,宁戟看上去和谢夫人在信中所言相差无几,是个爽朗耿直的性子,至于其他人,还需要再行观察。 初入陌地,卫青宁偎着小爹,显得心神不安,京都繁盛,他们一路走过来,见识了不少趣事趣物,对于从未出过远门的卫青宁来说,可谓是大开眼界了,就连傅居言也看的津津有味,感慨此地繁茂,然而高兴过后,小孩子不知怎么就突然沉默了,看上去闷闷不乐的,傅居言问他也不回话。 这时候轿子里没了他父亲,卫青宁犹豫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问他小爹:「小爹,你不会不要我的,对吧?」 傅居言一愣,「小爹什么时候说过不要你?你是我儿子,我为什么不要你?」 「可是,宁家曾外祖父、外祖父外祖母他们,会不会不要我?我不是小爹的儿子,也不是父亲的儿子。」说出这句话显然让卫青宁很痛苦,小孩子眼睛都红了。 傅居言这才明白这孩子心里面在想什么,忙道:「怎么会?外祖母信里不是还夸你了吗?说你读课用功,还说要让外祖父推荐你去国子监读课呢。宁哥儿这么努力,又聪明,大家肯定会喜欢的。」 说了又说,才把卫青宁的害怕打消,傅居言也想通了,宁家人总归不会对他不好,他只要努力做好本分的事情,不要出错,就对了。 宁府不是个让人失望的地方,傅居言一进宁府家门,虽然还没见人,就喜欢上了。 府邸的建造大气纯朴,下人寥寥,也许是因为正值午后,人们都在午憩。 没有欢声鼓舞,没有红灯结彩,仿佛今天和往日一样,只是平常的一天。 而全部等在客厅里的人,显出了主人家的真诚和重视。 这样的方式,让傅居言很喜欢、很放松。 老爷子三人见了他,和宁戟一样,都恍惚了一瞬,傅居言猜想,也许,他的相貌和那位已经故去的侯夫人有些许相似之处,又或者,是和老侯爷的外孙,那位英年早逝的先代皇帝相似也说不定。 直到这一刻,傅居言才清楚的意识到了血脉的力量。 宁府众人待他们很好,傅居言想像中热泪盈眶狗血淋头的种种认亲方式都没有,老侯爷只简单吩咐了几句,交代他们收拾妥当之后去书房找他,就离场了。 温婉大方的谢夫人热情地介绍早已经为他们准备好的院落,而帝师,这位傅居言名义上的父亲,更是不着边际捉着卫青宁问了几句简单诗词条目就离开了,期间只和傅居言夫夫说了一句话,「这小傢伙要进国子监,就看你们两个了。」 傅居言和葛正修张二摸不着头脑,谢夫人颇有些尴尬地解惑,「你父亲素来好文,听闻你在华曲的时候,多次赠书于洪起学院,那院长宫老先生曾书信说过几次,你父亲他,比较上心。」 傅居言懂了,这很好理解,一个喜欢的东西,别人有我却没有,别人还几次三番来炫耀,是人就不开心。 于是三人收拾妥当后,傅居言马上找出了了几本书交给了他娘,交了卫青宁的书费钱。 卫青宁一听真能去国子监,也不蔫了,甚至因为宁千持帝师的身份,一见了这位高风亮节仙风道骨的文人儒士,两只大眼睛就放光。 这可比他小爹和父亲的半吊子水平高明多了。 因此野了半月有余的心又收了回来,为了能给这位外祖父留下好印象,小傢伙每天都在卯足了劲儿的学。 傅居言也不用担心他因为没有伙伴而寂寞了。 初来乍到,傅居言和葛正修都不敢轻易使用空间,因此来的时候,马车上装了不少东西,收拾起来也费了一点时间。
第152页 说到这里,傅居言本来以为刚进府的时候,没有看到几个下人是因为大家都在休息,这会儿才知道人家本来下人就不多,宁府信奉「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的理论,所以主子们的一切日常都基本要自己来打点,除了庭院里扫地、浇花这类的下人,像收拾屋子,整理床铺等,都得他们自己来。 宁戟来叫他们的时候,他们才刚刚把东西归整好。 宁戟笑看着他们累得满头汗的样子,道:「爷爷不喜欢府里养太多下人,你们要实在适应不了,等过几日,自去买上几个可靠的下人。」 葛正修道:「不了,老候……外祖父喜好清净,我们这院子离他老人家不远,太过叨扰就是我们的不是了。」 宁戟握拳捶了他肩膀一下,「这样客气干什么?你们既然来了我宁府,就是宁府的一份子,就拿这里当自己家!什么祖父不祖父的,就叫外公。你这话叫他老人家听了,免不了棍棒伺候你一顿。」 傅居言笑了笑,「嗯,大哥,找我们什么事?」 宁戟这才严肃起来,「爷爷在书房等你们,宫里来了人,要你们进京一趟。」 葛正修问:「现在?」 「即刻,马上。」 傅居言两人都有些忐忑,虽然说天下至高之位上坐着的,算是两人最亲密的人,但先前的一面,毕竟是在外面见的,如今就要走近那座庄严的宫殿,心里不紧张是假的。 宁戟见状安慰道:「不用害怕,只是见一面,聊聊家话而已。居言你毕竟……皇上心切也是可以理解的。」他毕竟从小接触官场,熟知套路,「况且你夫妇二人如今的情况,皇上越是重视你们,某些屑小才会歇了自己的小心思。」 两人这才有些放松。 到了书房,除了老侯爷,还有一位据说是宫里来的,此时正在与老侯爷寒暄。 那位宫里人居然不是傅居言以为的太监,而是一位面白肤腻的哥儿,这位给皇帝传话的首先看见了他们,起身行了一礼,这才说出此行的目的,不外乎是宁戟告诉他们的那些。 老侯爷见了他们,依旧话不多,只吩咐他们把卫青宁也叫来,傅居言他们又把在他们自己的院子里埋头练字的卫青宁挖出来,这才随两人坐轿一路北行,约莫半个多时辰,才到了皇宫。 此时已近黄昏,京都有夜市,宽敞平净的大道两旁,时不时有叫卖声传来,远处繁华处,已经有秦楼楚馆点亮了烛火,准备开张迎客,宁府的马车一路向前,已经将这片繁华抛在了身后。 立于几人面前的,是威严堂皇的东陵皇宫。 傅居言前世也见识了不少古皇宫的遗址,有保存的极为完整的,其沉肃巍峨扑面而来,却没有一次,能给他如今这样的震撼感。 卫青宁下意识攥紧了他小爹和父亲的手,这样的一座庞然大物,已经超过他的认知范围了。 他们一下轿,就有宫里宦官迎上来,声音不似想像中的尖细,但也能听出些与正常男子的不同来,「奴才奉命在此候着,皇上已经等候多时,各位主子,还请跟奴才来。」 穿过不知多少亭台楼榭,转过多少假山迴廊,才来到那位宦官口中的「栖梧殿」。 这样的名字,一听就是休寝之用的宫殿,就连老侯爷,乍一听皇上在栖梧殿接待他们,也愣了一下。 宦官送到他们此处就退了下去,他们进了殿中,才发现那宦官说的「皇上等候多时」之言不虚,腻白的精美瓷器中,晶莹剔透的荔枝圆润润地停留在盘中,旁边是滚落了一地的红色果皮,很是壮观。 殿中侍从婢女皆无,傅居言不知道有没有什么传说中的暗卫在暗处盯着,但就是这样,他紧张的心脏也还是放松了好多。 葛正修跟他一样,他甚至都能听见他明显轻下去的唿吸声。 看来葛正修也不是什么事都能维持面瘫的嘛。 至于榻上的那位,不论什么时候,身处高位者都喜欢不动声色,喜欢言于众口嚣嚣后,东方拓翌却不一样,他喜欢先发制人,「何事耽搁,要如此之久?」 上来就冷着脸责问,这谁受得了? 傅居言葛正修卫青宁噤若寒蝉,刚跪到一半的礼都不知道要不要继续下去。 东方拓翌冷哼了一声,「行了都起来!这屋子里面还装什么装?」 行吧,你说装那就是装了。 三人齐齐站直了身子。 这时候,老侯爷躬身行了一礼,「陛下,老臣近来身子骨微恙,听闻陈太医调养之法甚是高明,还望陛下开恩,准老臣自去请药。」 东方拓翌脸色好了些,温声道:「老侯爷辛苦,既是身体不适,那便莫要在这冷殿中贪凉。夏才!带老侯爷去太医院寻陈太医。」 门外传来诺声,说话间,老侯爷就出了殿门不见了人影。 傅居言三人:「……」 东方拓翌等人走远,这才一指旁边的宽榻,「坐。」 「……」 「怎么,不敢坐?……小东西,你过来。」 卫青宁愣了半天,才在东方拓翌不善的眼光中渐悟到,小东西原来叫的是自己。 对方气势太足,他傻呆呆地走过去,转了半天皇宫、已经干涸的嘴巴里被东方拓翌塞进了一颗荔枝。 甜,这是卫青宁的第一反应,中间有核,这是第二反应,他顺着东方拓翌指示的方向吐了核,有些遗憾地舔了舔嘴唇。
第153页 「甜吗?」 「……甜。」 「甜就对了,都坐下吃,从西川那边进贡上来的。」 事实证明,东方拓翌就是叫他们来话家常的,严阵以待的夫妇两人最后只收穫了一肚子荔枝肉就被打发回来了。 虽然说比较莫名,但总体来说过程还算是轻松的。 只是冤家路窄,进京第一天,他们就在回来的路上撞见了最不想看见的人。 王家曾经的嫡次子,如今的轻兴候。 因为天色不早,他们听从宁府下人的建议,走了近路,却没想到能撞上这位。 弄巷狭窄,只能容一轿通过,偏偏两队人马是相向而行,这样,只能一方退出去。 路长天暗,走至一半退出去,没有人愿意。 轻兴候立于轿上覆手而立,俨然一副等他们往回退的姿态。 傅居言不相信他没有看到轿上的「宁」字,轻兴候这样做,明显是认出了他们。 葛正修握住了他的手,低声吩咐外面道:「后退,让路。」 寂静的巷子里,迴荡着回声的低语也显得响亮,更何况轻兴候身负武力,耳力非常。 宁府的下人没有一句异议,听从姑爷的话,迅速退了开去,让轻兴候的队伍先行通过。 与他们擦肩而过时,轻兴候轻轻的「嗤」的一声传来,显然是对他们的识相感到满意,「器小鼠辈。」 我! 傅居言瞪大了眼,没想到这古代人这么时髦,骂人都带生殖器官的。 葛正修受空间里某些东西的影响,还是能猜到傅居言在想什么的,沉默了一瞬,见卫青宁已经缩在一边安静的睡着了,于是揉了揉傅居言的耳朵,「嫉恨之言,言不符实,不必理会。」 傅居言:「……」 因为让了大半条街,回到宁府的时候,已经过了宁府的晚饭时间了。 宁戟告诉他们,错过饭点,自行解决,这也是算在「一屋」里面的,鑑于他们是初次,他可以友情赠与他们一次,下不为例。 两人默默啃完了宁戟揭了三层才打开的两个干馒头,对信里谢夫人所言的「中馈欠丰」是什么意思了。 贫穷限制想像力,此言不假。 第88章 先他们一步回来的老侯爷还是那么淡定, 什么话也没说,仿佛之前弃他们而去的不是他一样。 葛正修提及路上遇见的轻兴候一事,老侯爷哼了一声, 似乎是对此人颇为不屑, 「那混不吝的, 估摸着是在皇上那边碰了灰了。」 「他们王家缺个妃子, 就想法设法要弄个女儿进宫,好叫他们后宫内朝的手眼都通了天。这样的苦心孤诣, 皇上若应了他们,呵呵。」 老侯爷无师自通「呵呵」两字的精髓,显然并不想谈这些,转而又道:「宁府虽然没什么有大本事的,但保几个人还是能做到的。你们安心住在这里, 有什么事情,叫宁戟去挡, 他皮糙肉厚,禁揍。」 说完转向葛正修,「至于你,」老侯爷又低哼一声:「便宜你小子了。明天跟宁戟去军队里报备, 阴谋阳谋还是摸爬打滚, 凭本事站上去的,就没人再敢跟你撸下来!」 老侯爷都发话了,宫里那位对葛正修虽然没有好脸色,但是也没有冷脸, 说明是接受了他的。 两大靠山都支持, 葛正修自然没有异议。更何况,他心里有数, 他和傅居言是导致王家现在尴尬地位的罪魁祸首,釜底才能抽薪,他们的处境,远没有想像中的那么安全。只有他强大起来,才能保护一家人的安全。 几人在书房又说了一会儿,老侯爷年岁已高,说到最后已经面有倦容,于是作罢。 葛正修和傅居言回到自己的小院,先去看了卫青宁,小孩子已经睡下了,宁府虽然节俭,但各个院里的冰量还是给足了的。 卫青宁打出生起,就没有过过这样凉快的夏日,因此很是喜欢。 傅居言将他床头的两个冰盆搬远一点,好笑道:「都快抱着睡了,也不怕第二天得病,要误了自己进国子监的时间,那得哭了。」 葛正修替卫青宁拈了拈薄被,「这些天正是酷暑,贪凉些也无妨,从小摸爬打滚过来的,哪有那么容易生病。」 对于不能为人道也的空间一事,葛正修对着自己儿子还是有些心虚的,毕竟他和他小爹享受了不少,儿子却够不着,顶多给卫青宁带些水果之类出来,还要挑着捡着外面有的。 看今日卫青宁对皇上赏赐的那些个荔枝的喜欢样子,当爹的心里免不了酸了一下。 葛正修抱着傅居言的腰,下巴在他脖颈摩挲,「你之前不是说要』培养『出些水果出来吗?我看西瓜和葡萄之类的就不错,草莓蔓生,周期短,可以好好培育。」 旁边就睡着卫青宁,傅居言非常不自在,掰开他的手,「回屋说。」 两人的房间离得有点远,他们在廊里走着,四周的环境被设计的不错,山水林鱼,很美。夏日的虫鸟就藏在这些角落里,此起彼伏的叫着,不远处其他院子的烛火未尽,将他们院子里的景色也打亮了,两人披着漫天的繁星,一边欣赏着周围的风景,慢慢踱步而行,傅居言道:「是有这个想法,花茶已经打出,但走的是高端路线,而且受季节影响,供量只能维持一个低水平,和齐家竞争,未免有些贪心不足。」
第154页 「而且说到底,东陵之所以被茶业垄断,还是因为冰饮难以盛行,瓜果不丰。寻常百姓家,用不起冰饮,买不起瓜果,但次等一些的茶叶还是能够承担的。我们一开始就和齐家走了不同的方向,聚沙成塔,溪汇成海,东陵百姓何止千万,他们拢住了东陵的百姓,自然也就把住了市场。但如果有比茶叶更好的东西出来,我相信大家会知道怎么选的。」 「关键在于,所有计划的实施都需要时间,就目前来看,就算我们想要用水果去抗衡茶叶,短时间内,达到东陵人人可买的地步,是不可能做到的。依旧只能走高,从士族勛贵入手。」 「法子总会有的,明日我和你一同去福王府上拜访,看看他们那里的情况再下定夺。」 「你不是还要和大哥去军营报备吗?明天我自己去就可以了。」 「……那好,记得注意安全,遇到事情不要冲动,等我和宁戟回来再说。」 两人一夜无话,自不再说。 轻兴候府里,却没有这份温馨脉脉了。 齐温莲面目表情地看着一身酒气的轻兴候,遣退了屋里的下人,冷笑一声:「今日又是寻了哪躲花问了哪支柳?你王杰亭好福气,我王家一个嫡女为你鞍前马后伺候还不够,还要享齐人之福,前前后后将那两个贱庶也要纳进来,如今又缘何摆出这样的脸色?」 王杰亭皱眉:「你不要无理取闹,我纳齐温婉进门,你们齐家比我更清楚是为什么。」 齐温莲脸色扭曲了,「是!我齐家攀龙附凤,为了那点权势连卖三个女儿,你们王家又是个什么好东西?若不是为了我齐家诺大家财,以你王杰亭的眼光,能看上一个年过二十的卑贱庶女?就那个贱人,多年不嫁,谁知道有没有耐不住寂寞给你王家绿帽子戴!」 「啪!」 王杰亭眼神发狠,深吸了一口气,才冷静下来,声音已经变冷了,「齐温莲,不管你如何闹,齐温婉我是娶定了!谁叫她,比人强呢。」 王杰亭甩袖而去,背后传来巨响,齐温莲将桌上精美贵重的瓷器重重扫到地上,伏在上面,指尖要将手心掐出血来,「齐温婉,贱人!和你姐姐一样不知廉耻的贱人!」 第二天一早,傅居言先是分别去老侯爷和』爹娘『那里请了安,昨天行事匆忙,没有来得及将一早备给众人的礼物拿出来,今天趁着请安的时间,傅居言将自己珍藏的顶级花茶拿出来,一人送了好些,并表示若不够了,随时来他这里取,乐得几个长辈连说他孝顺。 他听下人说老侯爷老当益壮,每日清晨都会练一个时辰的武,且年轻时擅长耍枪。便将自己收藏的一桿乌金长枪赠与了他。老侯爷喜不自禁,他一直不满意小辈给他搜罗来的那些,傅居言的这把,着实和他心意。 至于帝师和谢夫人那里,则是又分别赠了古籍、削铁短刃和他自己用灵乳做的养生保颜丸。 谢夫人还是第一次接触养生保颜之类,是女人就没有不爱美的,她从前只听闻宫里的娘娘有专养的丹师,为其调养完颜,她也曾受赠过几颗,已经是意外之喜了,没想到傅居言居然能赠了她几罐,每罐都有百十颗左右。 当听傅居言说这东西第一次吃的时候,身体会有些反应,出些浊物,谢夫人还没放在心上,等服了一颗药丸,身上渐渐渗出丝丝污臭的黑色东西时,正和丈夫棋逢对手的谢夫人脸都绿了。 匆忙在帝师和下人极力屏息下离开了,整整泡在浴桶里两个时辰,才敢出来。 这一出来,所有人都发现了不对劲了。 谢夫人有个十六七大的孩子,连外孙都有了,年龄自然不会太小,已经将近而立的谢夫人,即使再用脂粉遮掩,脸上的细纹还是遮不住的,且面色不再红润,渐生憔色。如今洗了满身污垢尚且没有在脸上涂涂抹抹,照镜自览—— 「夫人现在……可真美!好像年轻了十岁似的!」 身后一向稳重的大丫鬟低唿道。 谢夫人也震惊了,难以置信镜中肤如凝脂,仿若二八年华的女子就是自己。等妆完再出来的时候,不好意思走开怕夫人以为自己嫌弃,所以一直等在亭中的帝师眼睛都直了。 把谢夫人身后的丫鬟都逗笑了。 闹了个乌龙,谢夫人稳了稳心神,厉声吩咐下人,今日之事,绝对不许外传,有谁多嘴多舌说了出去,就把舌拔了嘴缝了扔进乱巷自生自灭。 所幸知道此事的人都不多,且是谢夫人信得过的心腹,众人齐齐表示一定不透露半分出去,谢夫人这才放心。 这才让人把傅居言那个害她出丑的兔崽子捉过来,她和他爹得好好盘问他一番这养生保颜药的来歷。 如此逆天的东西,轻易拿出来,真是从小在外面待惯了,不知道人心险恶难测。 可惜下人来报说小少爷今日接了福王殿下一早送来的拜帖,去福王府上了。 傅居言这才躲过一劫。 谢夫人想想却不放心,叫下人把宁戟的小厮叫过来盘问一番,「小少爷今日,可有托人给大少爷送了什么?」 小厮仔细回想了一番,「并不曾有。只是今日姑爷随大少爷出门的时候,似乎手上拿了东西,小人远远看着,两人上马后,姑爷将手中的东西抛给了大少爷。」 「可看清楚了是什么?」
第155页 小厮摇头,「未曾。」 谢夫人摆摆手,「你退下吧。」 「是。」 宁千持劝道:「宁戟一个大男人,居言定然不会送他些女子之物。想来和我们一样,只是些兵器之类。也不知道他哪里来的本事,出手的兵器闻所未闻,却是好用极了。」 宁千持虽然好文,但生在将门,耳濡目染,对兵器也有一定的研究,不管是傅居言送给老侯爷的长枪,还是给他的短刃,非但造型他未曾见过,观其材质,也是猜不出,可见非凡。 谢夫人道:「你莫管他如何来的,依照宁戟嗜武的性子,居言若投其所好,送了什么新鲜玩意儿,不知道还会发起什么阴疯来。」 「你也莫管他,没听小氓说嘛,有姑爷跟着呢。」 「姑爷,就是姑爷我才不放心。能叫咱们家老爷子看顺眼的,有几个是安静的性子?你且等着吧。」 帝师口才再佳也槓不过想槓的谢夫人,只好住嘴不说,安安静静的喝茶。 女人心海底针,方才还高兴年轻了十岁,这会儿生气起来,连这样求神拜佛都求不来的好事都压不住了。 第89章 卫青宁这边, 因为是被帝师举荐过来的,所以国子监的批准速度很快,说第二日准他来读课就第二日。 但父母今日都有事, 所以他是被宁府的下人送到国子监的。 对于自己要一个人去面对祭酒和同学, 卫青宁心里还是很不安的, 他想要小爹, 或者父亲也行,来送送他, 但是这回小爹却没有依他,不肯再送他来,说他已经不是要吃奶的小孩子了,凡事要学会自己处理。 他不想叫他们为难,也不想承认自己是离不了人的小孩子, 只好鼓着勇气上了轿。 祭酒已经收了帝师的推荐信,宁家下人奉上打点, 自然就知道眼前的孩子就是最近风头正盛的宁家小少爷的儿子,简单问了卫青宁几句,发现学得还不错,但因为年岁小, 而学得东西似乎自成一脉, 东陵教学最基础的经史子集却并不算好,于是就将人安排在了初级书堂。 卫青宁随着祭酒来到课堂里,正值课业换目,大家正在休息, 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小声谈话。所以他一走进来, 就被大部分人的目光捕捉到了,这些孩子无一不是衣着华丽、一身贵气, 望着卫青宁,有好奇也有冷淡。 他们身上或多或少都有着卫青宁在洪起很少见到的盛气凌人。叫卫青宁到嘴里的开场白咽了下去。 这也可以理解,能进入国子监的,身份地位都不会普通,这些天之骄子们,从出生起就被灌输高人一等的观念,矜贵傲然已经是刻在了骨子里。 在这样傲然冷淡的目光下,卫青宁的语气渐渐低了下去。 「大家好,我叫卫青宁,以后会和大家同窗共读,谢谢。」 他这颇有些新鲜的致词让一群孩子愣了愣,但随即接着各做各的,并没有人回应他,也有几个小声发出恶意的笑声:「哈哈,乡下来的土包子一个,说的是什么玩意儿!」 卫青宁抿了抿唇,无视了他们,然后就乖乖按照祭酒的吩咐,坐在了后面的空位上,从书屉里掏出书本,安安静静准备上课。 祭酒对一群小孩子的打打闹闹不感兴趣,安排好了卫青宁就马上离开了。 下面夫子来上课的时候,注意到新来的卫青宁,也只是多看了几眼,并没有刻意提起他来,叫卫青宁松了口气。 然而有些时候,你越是躲避,有些事情就越躲不开。 初级班的课程很简单,基本就是读、写、默三步走。夫子领读过后就让学生自己照着写,写完了以后再试着默,卫青宁在洪起的时候早学过了这本,因此写的时候不知不觉就忘记了看书,而且速度不慢。 夫子大概是有心要了解一下新来的学子的水平,因此拿着戒尺在下面转的时候,有意无意总是在他这里多停留一下。 卫青宁正沉浸在默写中,对外界一无所知,冷不丁被一直在背后看着的夫子夸了句:「身正字端,不错。」 夫子走了,卫青宁才眨了眨眼睛,反应过来,忍不住高兴了一下,第一天就得了夫子的夸奖,回去的时候,跟家里人说起来的时候也有些底气。 卫青宁的前面,是个有些圆润的贵家子弟,一身绿色银丝白边的宽大轻袍,腰间挂莹白玉佩,头部发育得有些快,坠在上面,衬得整个人像一只倒栽的青葱,这同窗听了夫子的话,就显出不服的神情来,扭过半边身子侧过脸来,下巴养着,眼睛呈明显的角度向下斜视,看着卫青宁,打量一番:「弱鸡。」 又来看他的字,发现确实写得有些好,抿了抿嘴,哼了一声,转过去不说话了。 他这一番动静,别人也不是瞎子,都偷偷看过来,在夫子注意不到的角度对小胖子挤眉弄眼,俨然自成一个小团体,将卫青宁彻底排除在外。 到底还是个七八岁左右的孩子,说不在意那是假的,可是一来就被同窗排挤,卫青宁找不到自己的原因,只好安慰自己是因为自己是「外来户」,大家对他不熟,等以后慢慢熟了,就好了。 他们洪起里的学子也是来自八方的,刚开始彼此不熟,也是不说话,有些小冲突的,慢慢相处一段时间,大家就很和和乐乐了。 这样一想,卫青宁于是终于放下了初来乍到的不安,专心写自己的字。
第156页 初级班中间有一长段休息时间,学子们可以自行活动,但大多数人还是选择待在课堂里。 因为国子监的课堂里是有冰盆的,都是学子们的家长提供的,所以他们的学习环境很不错。但冰量总是有限的,一天一室里顶多消掉四盆冷冰,再多的,就没有了。 卫青宁还不知道,这个课间时间,已经成了大家的小餐时间。 只见大家都各自拿出课桌旁放着的食盒来,端出里面的小点心或者凉饮来吃,卫青宁甚至看见好多人都在喝他家的薄荷茶。 这些人见卫青宁有些惊讶的看过来,顿时眼神充满了得意,翻着白眼,拿着手中的薄荷茶晃了晃,好像在说,看什么看,不是你喝得起的。。 …… 当然夏日里瓜果也是必不可少的,枇杷、香瓜、青芒、杨梅、樱桃、龙眼,寻常人家难以看见的瓜果,这些富家子弟平平常常拿出来就吃了。 卫青宁移开了目光,在家里的时候,他吃过很多,甚至他们在华曲的家里就有小爹弄出来的好几种新品种,都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后来在洪起上学,也没有见有人在吃类似的水果,他那时懵懵懂懂的才知道,小爹拿出来的东西有多宝贵。 所以,除了明哥儿和翠儿姐,他们家里长在后院的水果,没有叫别人看见过。 所以看着大家手里的水果,卫青宁莫名的,生出一种阅尽千帆的感觉,要论水果,他还是最喜欢小爹种的西瓜,鲜红的果肉又大又甜,在井水里冰镇过后用勺子挖着吃,放上小爹自制的酸酸甜甜的果酱,卫青宁偷偷咽了口口水。 他对新的学院有些好奇,于是趁着大家吃东西的时候悄悄出来,准备到处走走,结果刚出了教学区,走到一处宽阔处,就听见有人在悄悄叫他,他疑惑地看过去,是宁家派给他的一个小厮。 这些人不允许被放进来,所以都在外面等着。 卫青宁赶紧走过去,「小平哥,你怎么在这里?」 「嘘,您别大声说话,小的奉言主子的命,来给您送这个。」 小厮看看四周,将食盒打开,从里面拿出一个半尺见方的木盒来,交给他,「言主子交代了,请您叫同窗们也尝尝,不要吝惜小利,府里,」小厮指指那个方向,带着点意犹未尽,「言主子做了不少,连小的们都有份呢!……小的趁守门去轮转偷摸进来的,这就要回了,您快进去吧。」 说着就猫着腰走了。 卫青宁抱着盒子,挠挠头,觉得大概是吃食之类,就是不知道小爹有什么深意在里面,但他不是小气的人,小爹既是这样说,那他照办就是了。 他回去坐到自己桌上,前面的小胖子正巧将一只香瓜皮扔在他面前,也不道歉,自己侧着身子,横在两人桌子中间,吃得正香。 卫青宁顿了顿,面无表情捡起香瓜皮扔在了自己的废纸袋里,这才将盒子放在上面,打开。 居然是他最喜欢吃的西瓜!还洒了果酱,就是有点白中透绿的,不知道是不是那个「哈密瓜」做的。 鲜红的红,翠绿的绿,两两相衬,打开的时候,肉眼可见的丝丝凉气从上面冒出来,看起来让人食慾大增。 小胖子刚啃完一整个香瓜,见他这满盒子没见过的水果,和上面洒成一个笑脸的白白绿绿的东西,顿时眼睛就有些直了。 眼见卫青宁几口吃下去,享受得眼睛都眯起来了,也不啃自己的香瓜了,就盯着盒子里越来越少地水果看。 不知怎么地,竟然越看越想吃。想起自己刚刚的所作所为,他颇有些开不了口,犹犹豫豫地,问:「你,这是什哪里买到的?」 卫青宁现在大概能明白小爹的用意了,他嘴里塞进满满一口,这才看了小胖子一眼,故作平常的说:「我家里的。」 小胖子脸色扭曲了一下,显然没想到卫青宁就这样打发了他,可是,那盒子里面,究竟是什么?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 不过自来的矜然让他忍住了,「这个,这是个什么吃法,果然是你们乡下人才有的上不得体面的法子……」 他这话喊得有点大,周围的学子都看了过来,这一看,就发现了卫青宁桌前明显与众不同的水果。 学堂里也不全是拉不下来脸的,有几个六七岁看起来和卫青宁还要小的孩子,围坐在他身边,将小胖子一下挤了出去,不耻下问道:「同窗,这是什么?」手指不小心戳到了人家吃水果的木籤,沾了果酱,居然凑到鼻子间闻了闻,故作老成道:「有点甜。」 卫青宁见这个还梳着丸子头的同窗长得眉清目秀的,一双黑亮的大眼睛转起来叫人拒绝不了,觉得自己也达到想要的效果了,于是从盒子盖的夹层里抽出一只干净的木籤来,「请你吃。」 大眼睛愣了一下,随即眼睛亮了亮,接过木籤,小声道:「谢谢。」 他旁边一起的伙伴催他,「快尝尝,快尝尝!」 「好吃!凉凉的,又甜!」 「是吗?那我也来一口!」 「我也要我也要!」 「还有我!」 一人一口,或者还有浑水摸鱼的第二口第三口,总之,等众人停下来的时候,卫青宁的木盒子里只有孤零零的几只签了。 卫青宁不说话,默默将盒子盖上收了起来。 莫名叫人觉得不安。
第157页 在品尝的最后,终于放下矜持抢了两口的小胖子色厉内荏地开口:「有,有什么大不了的,我们,我们赔你就是了。」 大眼睛脸蛋鼓了鼓,「要赔你赔,我反正弄不到这个西瓜,还有,呃,哈密瓜果酱,更不会做』水果沙拉『。」 「那,那……」 小胖子也说不出话来了。 卫青宁这才抬头笑了笑,挂着点婴儿肥的脸上笑着露出洁白的几颗牙齿,「没有关系,我小爹会做,有机会再请你们吃。」 「你,你小爹会做?!」 大家都惊讶地看着他。 「啊!」 一个学子大叫。 「你做什么妖?」旁边的孩子被他吓了一跳,恼道。 「那个,他,」那学子指着卫青宁,「侯爷府的,那个刚回京都的少爷的……我我我喝的薄荷茶……」他羞红了脸,亏自己刚刚还班门弄斧,在人家面前炫耀。 众人经他一提醒,纷纷惊悚了,「你,你小爹就是那个花茶茶客?侯府的小少爷?」 卫青宁在众目睽睽下,点了点头。 第90章 傅居言这样做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他今日应邀去福王府,福王所说的情况和他猜测的大致无二。 花茶价格不菲,买得起的只能是权势豪贵之人, 但这些人只占了一小部分。福王开在京都的「绝坊」连锁店旗下, 其他的茶不是没有, 但齐家既然能经营这么多年, 茶叶的繁多又岂是他们所能比肩的。他们因为花茶而名声大噪,却也因此而陷入瓶颈。没有足够吸引人的平价茶叶在下面托扶, 花茶这座空中楼阁,实在不甚牢固。 反倒是福王因为拍卖花茶而趁机创办的拍卖行「明楼」颇受欢迎,人们大概是觉得拍卖行比之当铺要划算的多,因此不介意死当的都愿意花点钱将东西寄挂在明楼名下,试图让自己不得已出手的宝贝得到应有的价值, 以解燃眉之急。 所以回去之后,他认真考虑了葛正修的建议, 觉得水果方案可行。东陵水果和现代比起来,自然是不值一提,但对于同时代的古代来说,却也算是种类繁多了。而且让人惊喜的是, 京都虽地处北方, 但却东临博海,虽说大体没有变化,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京都的果树种植业还算繁盛。平常百姓家, 就算吃不起什么名贵品种, 桃李之类,还是经常能尝到的。 况且京都作为一国之都, 百姓生活水平、经济水平普遍高出其他地方,生活余足而生奇技淫巧,水果的杂交培育也很盛行,甚至京都权贵府中家家都雇有专门的培育师,一旦培育出新的品种,就会颳起一阵风潮。 京都人不知他底细,他自可以将空间里那些水果当作是培育出来的「新品」出售。而用灵乳浸过的那些种子,他和葛正修曾惊奇的发现,居然可以无视季节限制和生长周期,成熟之快犹如打了催熟剂。假如把这样的种子作为水果方案的本钱,傅居言觉得,那他的底气还是很足的。 于是他一回府就叫来了管家,没有注意到管家欲言又止的神色,只匆匆道:「侯管家,劳烦你给我腾出一间厨房来,再去採买些水果,不要什么稀罕的,桃子、香瓜这类果肉多的就好,若是有什么酸的瓜果,只管买回来,酸的便宜划算,我也正好用。」 侯管家对这位颇得侯府众人喜爱的小少爷很是贊服,他在侯府伺候了主人家几十年,对侯府如今在京都的处境亦知之甚多,忠心的管家觉得,这位小少爷能从华曲那样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地方一路打上来,搅得各方都对这个少年茶客的名字如雷贯耳,叫齐王两家坐立不安,实在是天资过人、果敢有谋,叫人不得不感嘆一句英雄出少年。 侯管家不知道傅居言要来这些做什么,也并不多问,躬身应了,立马吩咐人去买些瓜果,同时心里还有些泛酸,小少爷平日看着,不是个节俭吝惜的性子,没想到买个瓜果还要担心府里的银钱,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小少爷这样,没有发迹之前,不知道是受了多少苦,真是个懂事的好孩子。 不知道自己脑补过分的侯管家一边心疼着,一边亲自去夫人那里亲自请示,得了允许,这才将正院大厨房里的一干人等清理干净,并嘱咐锦糖调味什么的,一定都给小少爷备齐了。 等事情都办好了,侯管家才想起来,之前夫人好像是发了脾气,正要找小少爷呢,他本来还想给刚回府的小少爷露个底,结果人老了脑子也不好使了,被小少爷一打岔就给忘了,他去请示夫人,岂不是正好把小少爷推过去? 侯管家噼里啪啦打着算盘的手一抖,珠子被打得四分五裂,刚算好的帐白算了。 谢夫人正等着他呢,听说傅居言从福王府里一回来就叫人弄着弄那,生怕又出什么么蛾子,福王那孩子,天南地北的闯,点子多着呢。 忙叫人把屋里的冰加满,叫自己的婢女去把小少爷请来。而帝师不知道是受不了谢夫人的反反覆覆,一喜一惊,还是对着突然变成双十年华的美艷妻子动摇了君子之心,火急火燎奔去了书房,研究儿子送他的古籍去了。并不参与母子俩的交锋。 傅居言正要将做水果沙拉的事儿跟人说,下人来叫时,想着若是谢夫人服了养生美颜丸,能忍到现在叫他,也算是定力极佳了。他可不知道他前脚出门,谢夫人后脚就在找他,现在已经等了他半天了。
第158页 谢夫人一见他,就扑了过来,香风阵阵,桃腮满面,端是青春貌美、宛若重生,叫早有准备傅居言都愣了好一会儿,「夫人,您找我?」 他因为不习惯,所以除了称老侯爷为爷爷,独处的时候,都叫宁千持和谢夫人为帝师、夫人。 两人表示理解,并没有强求。 谢夫人揪着他胳膊,给了下人一个眼神,叫人都退下,这才咬着牙说:「宝贝儿子,你这哪里来的药丸?莫要说什么祖上御用丹师、求药于国师之类,今上将你的底细卖得干干净净,你祖上若有什么御用丹师,难不成今上还多出来个丹药道士的祖宗么?」 娘诶,您可真敢说。 傅居言都要给她跪了,没想到出身清流的谢夫人当起福尔摩斯来也不遑多让。 谢夫人见他就不回话,犹豫了一下,温柔的眼中闪着试探与期待的光芒,「居言,我和你爹,到底是……你若不愿说,我也不逼你,只是我和千持,到底也算你的长辈,说句冒犯的话,我们这辈子不大可能再有自己的孩子,你就是我们唯一的子嗣,你约莫还不懂,为人父母,爱其子,则为之计深远,……须得叫你明白一个道理,这世上,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怀璧其罪,你怀揣着这些东西,也不知道是好是坏,只望你能藏拙纳木,莫要着了别人的道才好。」 一番话皆出自肺腑,其言恳切,仿佛他真的就是他们遗失至久、不知如何疼宠的唯一的儿子一样。 傅居言蓦然感到了震动。 他前面是个父母双亡的孤儿,所幸有外婆收养,两人相依为命才不至于孤苦到一定程度。 但他外婆性格刚强,属于女性天性中的温柔和柔软似乎与外婆绝缘,从小,傅居言就没能真真切切体会过几回母性的温柔。 所以在得知原主的身世时,傅居言是有些无措的,一是因为他即使再无谓,也不能心安理的完全假装自己就是原身,东方拓翌的疼爱是给自己真正的侄子的,他可以超脱身份之外去冷静地利用原主的身份达到自己的目的,却不能允许自己动一点温情的心思,那让他觉得自己太卑鄙。 同样的,面对侯府中人,他只想要相安无事。 他的示好,只是下意识增加的筹码,好叫大家能和平共处。 对于他来说,这些东西,虽然珍贵,但他既然拿得出手,就必然保证了这些人不会将其泄露出去。 然而面对一个一直以来都待他亲密的女性的温言细语,傅居言心中的坚冰终于被放上了最后一棵稻草,轰然倒塌了。 他克制着自己的情绪,犹豫着,褪下了抓着他胳膊的那只手,纤长玉手的主人眼神立刻就黯了下去,却在下一刻,被人抓住了手,「您说的,我都明白,……这些,是……我师父交给我的,他老人家云游四海、名利淡泊,我于梦中,被他传授了不少知识,这些,正修哥也都知道。」 谢夫人自然知道他那个「师父」,和皇上一样,他们都对这个消息半信半疑,如今见傅居言当真不是说谎,还搬了葛正修出来,这才觉得是真的。 谢夫人一面震惊于世上当真有如此高人,竟可梦中授人,但对于连今上都查不出来的事情,似乎也只有这样能解释了。 她恍惚了一会儿,知道这消息,不久就会被安插在侯府、秘密保护傅居言的暗卫送到今上面前,便略过不提了。 只道:「那就好,你自己有分寸就好,今日是我罗嗦了。」 「怎么会?」傅居言连忙道:「您这样关心我,我高兴还来不及。」 两人对视,皆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到了融融的温情,似乎这一刻,彼此才终于不再是对方可有可无的过客,而是真正的一家人。 谢夫人略低下头,眼中隐有泪光闪烁。 傅居言心中一急:「……母亲,我今日要做水果点心给宁哥儿送去,您要不嫌弃,叫父亲一起来尝一尝吧?」 「好。」 侯管家是个实在人,傅居言说要水果,便给他买了好些水果过来。 好在傅居言的计划也改了,难得今天心情不错,便全盘接受,找了几个手脚麻利的下人打下手,将所有的水果分类削皮切块,一面做一面示范,示意跟他一起的厨子和他一起做,将水果做成不同口味的果酱。 果酱做起来很简单,不需要什么技巧性的东西,但对于这些没有见过的人来说,还是有些新奇的,到最后,连谢夫人都忍不住下手亲自做了一锅蜜桃果酱。 因为水果很多,果酱存放时间不宜过长,所以做出来的果酱,傅居言每种留了几罐,其余的全部分给了帮忙的下人。 众人第一次尝试这种吃法,酸的水果里放了糖,做出的果酱便酸酸甜甜的,很是爽口。 因此得了赏的众人都有些不顾场合的欢唿了起来。 一时间,挤满了人的厨房里一片融融。 侯管家这才知道傅居言要酸果子的用意,但这并不妨碍他对小少爷的赞赏,毕竟能想出这种吃法的,也是独一份了。 谢夫人对此也很是喜欢,等傅居言将各色水果拼盘而盛,上面淋了果酱,淋成可爱的各种简单笑脸,便觉得更喜爱,一向注重饮食爱重身材的谢夫人很给面子地吃了两大份。 等不及下人给他们送过去,闻风而来的老侯爷和帝师更是如此,傅居言用冰水淘过的水果冰凉爽口,沁人心脾,再加上甜而不腻、酸甜适当的果酱淋在上面,喜凉的两人不知不觉就吃了好些,傅居言留下的不少的果酱都被两人消耗了一小半。
第159页 第91章 可惜他们的欢声笑语没能持续多长时间, 就被负伤归来的葛正修和宁戟打断了。 几个脸生的小兵闹哄哄抬着一竹木做的简易担子敲了侯府的后门,说是宁戟的部下,今日宁小将军得了一绝好的弓弩, 为了试验弓弩的准头, 就将今日的校验换成了林中破障骑射。 结果郊外多山, 兵马施展不开, 宁小将军便带着身边新来的兵独自出了兵营护林,去更远的山麓打猎去了! 谁知道猎物没打着, 两人去的时候还好好的,回来就一个断了腿,一个肩膀擦伤手臂脱臼了。 军营里的军医给两人做了简单的包扎,几个宁戟的属下一商量,决定派人将两人悄悄送回侯府。 本来宁戟不愿意, 自己丢了这么个大脸,恨不能长在军营里等腿好了再回去, 但被属下言辞阻止了。 他们一支庞大的军队驻扎京都郊外,时刻受着上面的关注,因此应对事情,绝不能像在关外那样随便, 今日宁戟的事情流出去, 他和葛正修或许没事,与之同行的士兵却不一定有这样的好运了。多事之秋,若被人钻了空子拿了筏子,便是一场无谓纠纷。 军营里的好几位将军都曾是老侯爷的旧部, 是从小看着宁戟长大的, 宁戟的心思几位长辈摸的一清二楚——就是要叫他回家丢次人,他才知道厉害。 可怜葛正修, 刚到军营报导,军服还没领上,就因为陪宁小将军校验骑射受伤而出名了。 侯府的下人定睛一看,担子上躺的人可不就是他们家大少爷么? 顿时就是一阵兵荒马乱,刚一起将果酱装罐完毕的傅居言和谢夫人听到消息,急匆匆从后院赶过来,急忙问道:「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受伤了?」 下人领着送人回来的士兵去管家那里领赏,宁戟从担子上坐起来,阴沉着脸,「二婶,莫担心,我没事,就是不小心摔了一跤。」 谢夫人抬手给了他脑袋一巴掌,指着他还渗着血的大腿急道:「都这样了还没事儿呢?哪里摔一跤能摔成这样?你是被人从城门上摔下来的吗?!」 宁戟青着脸不说话,显然并不想提起此事。 葛正修只好代劳,简单将前因后果说了一遍,原来两人为了试验新到手的兵器,利用校验便利,骑马出了北郊去射猎,马跑得太快,不慎摔下马,这才伤了腿。 谢夫人一听,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来,但这事到底有葛正修的一份,她并不好当着下人的面给姑爷脸色,只好数落了宁戟几句作罢。 宁戟全程闷着脸,谢夫人拿他这倔脾气没办法,又问了问葛正修的伤,忍着脾气吩咐下人去府外找有名的郎中,给两人好好诊治一番,这才走了,留下他们几个小辈好说话。 傅居言上下来回摸了葛正修几遍,见他只是肩膀上有些擦伤,便放了心,示意他不用担心谢夫人那里,这才看向宁戟:「大哥你不用担心,我那有上好的疗伤药,回头给你拿过来用,伤口好的快些。」伤筋动骨一百天,让他这好武的大哥老老实实在屋里待上三个多月,也够磨人了。 宁戟点了点头,无奈道:「谢你了。」他撑着扶着下人给他准备的木拐站起来,用木拐拨了一下担子上面的白布,吩咐下人,「给爷把这东西扔了,用不着。」 担子上面的白布被掀开,露出几块白色长条状像是断木一样的白色石头来。 傅居言觉得眼熟,拿起来摸了几下,凉凉的很舒服,「这是什么?」 「什么?」宁戟看一眼傅居言手里拿的是什么后,大为恼怒,「这破玩意儿他们还带回来了!」 傅居言察觉到两人的受伤不简单,连忙问道:「怎么回事?」 葛正修道:「我们两个出了护林,一路向北,走至群山麓就停了下来,结果遇见一罕见的赤炎火狐,便一路追踪,出了北郊范围进了示贺群山的边界,那地方荒戈无迹,又地形复杂,我们险些迷路,好不容易转出来却一不小心掉进了一出斜行洞穴,因此误伤。」 「这是那洞穴里面的东西?」 「对,那洞穴并不如何深,奇怪的是,外面流火难灭,里面却是截然相反,流水叮咚,冰石丛生,犹如凉冬。」 「流水、凉冬、冰石……凉……」 傅居言陷入回忆。 葛正修和宁戟见状,各自捡起一块仔细打量,发现如果去掉外表的那些个污秽,这石头晶莹剔透,格外好看,握在手里也一场冰凉,宁戟道:「若是打磨圆滑了拿在手里,倒和冬日里的汤婆子有异曲同工之妙,或可解暑。」 「汤婆子?」傅居言重复道。 宁戟以为他不知,便解释道:「北方冬日难捱,在屋里还好说,不得已奔波在外的,便有人把牛皮制成饼状或柱状缝了,装些热水来暖手。做得精緻些的,更有用轻铁打造的小炉,有开合的机关,里面放上耐烧无烟的银炭,便能更顶一段时间。」 「老天!」傅居言喃喃一声,继而激动道:「你们这是什么狗屎运?!」 他突然的这一叫,把两人叫的不明所以,葛正修连忙道:「这石头,可是有什么来歷?」 「有什么来歷?来歷大了!大有来歷!」 傅居言激动得只想原地打转,他死死抓住葛正修的前臂,「你们发现的那洞穴,仔细与我说说它的规模大小,这样的冰石有多少?丛生到底是多少?我不要含煳其辞,具体到分寸!没有发现其他洞穴?那地方地貌如何?」
第160页 其实结合东陵的气候,以及葛正修提及的洞穴,傅居言已经有七八成的把握肯定了,手里的这石头,分明就是硝石!这样的颜色,摆明了纯度不低,以他的眼光来看,起码达到了工业三级的标准。 硝石,又名焰硝、钾硝石,化学名为硝酸钾。工业上是制造烟火药、黑火药、玻璃的原料,常产于炎热干旱地区的土壤中,亦可出现在含有硝酸钾的水长期浸润的洞穴、石壁中。 根据其于高热状态下可吸收大量热量的特性,可用于制冰。 没错,它就是每一个玛丽苏穿越人士的装逼利器、可以从茅坑边上挖土提纯,进而加热产冰的那个硝石。 傅居言万万没有想到,他的穿越之行和玛丽苏小说里的人物比起来也不遑多让,甚至还有凌驾之上的趋势。 毕竟,他现在可是不用为了治冰,辛辛苦苦挨家挨户地求要人家厕土的人…… 猝不及防暴富gif. 亏得他高中基础好,学得那一点化学知识没有交给老师,要不然就是硝石站在他眼前,他也不可能认得出来。 他这表现叫葛正修也重视了起来,连忙仔细回忆一番,将当时看到的一丝不露说了一遍。 傅居言忍着冲动,严肃地点了点头,「找个时间,你带我再去那地方看一遍。」 他要亲自观察过了,才能十分确定,北郊那里,是不是真的有硝石矿存在。 宁戟一直在旁边看着,见傅居言迟迟不说这石头的特殊之处,追问道:「这石头有什么用?可是对你制茶有什么好处?」 他虽然对茶一类的饮品不怎么感兴趣,但生在东陵,对各类茶叶还是能辨出好坏的。他尤其喜欢傅居言制的花茶,喝起来终于不是千篇一律的味道了。 对于傅居言他们的茶叶生意,他也是在时刻关注的,毕竟,他宁戟可是打着靠弟弟救济的小心思的。 当然,这夫夫俩刚回京他就能跟人家自来熟,也是因为真的欣赏傅居言和葛正修两人,葛正修就不用说了,那是他曾经的旧部,脾性什么的,他已然清楚。 至于傅居言,他本来还以为这位小弟长在乡野,就算没有他讨厌的那股子京都贵女的矫揉做作样子,怕是初来乍到,也要小心翼翼应着规矩和那些人学个八九不离十,那样就太无趣了。 没想到倒是异常朗朗大方,处事也是丝毫不露怯,对于这样一个在下乡久待的小哥儿来说,其风度叫人佩服。 傅居言知道自己用嘴说出来,两人也是不信的,于是索性动手做给他们看。 他将地上的硝石都捡起来,掂了掂分量,觉得这几块足够了。 怕一会儿郎中来了,下人带人闯进来,将两人拉近了旁边的隔间,隔间是在来客时,供不方便露面的主人家休息用的,说白了,就是偷窥用的。 这地方平日里很少有人来,傅居言左右看了看,这才放心。 从外面端了已经融化的冰盆进来,放在桌上,又将屋里备用的茶壶拿来放在桌上,摸了摸冰盆里的水,还是带着些凉意的,便将其放在窗外阳光热烈处等了一会儿。 这期间宁戟和葛正修一直看着,不明其意,这时见他不动作了,便有些想问,但见傅居言不容置喙的严肃表情,便忍住了。 好在等待的时间并不长,盆里的水基本上达到了常温,傅居言便将几块硝石放在了盆里。 示意两人来看,两人看了看,并没有发现什么特别之处,正要问,宁戟突然道:「不对,有凉气!」 葛正修亦点点头,眼中的光彩熠熠。 小隔间里温度很高,因此硝石入水之后,吸收水里的热量而释放出的凉气很快就被感觉敏锐的两人捕捉到了。 两人这才明白傅居言的用意,感受到盆里不断变冷的水温,他们心中震撼不已,这简直……神乎其技。 若是只用几块这样的石头便能解决夏日纳凉问题,那么东陵,绝对会迎来一个前所未有的盛世。 宁戟急忙问道:「这冰石水,可能食用或外用?」 傅居言笑着摇了摇头,「不急,你们等着看。」 说着,他将手中这只传热性能很好茶壶放进了盆中。 不知道过了多久时间,死死盯着水盆的宁戟和葛正修惊奇地发现,盆中的水已经结成了冰,就连壶中,也有了星星点点的冰凌。 葛正修明白了他的意思,道:「这冰石水不可食用,但却能如此间隔制冰。」 「对,不止如此,你们应该知道食盐的取制方法,食盐从海水中晾晒析出,方成结晶。这硝石也是这样,溶水吸热制冰,反之,遇热析出成晶。」 宁戟大喜,「这样一来,岂不是可以反覆多次使用?」 东陵什么时候缺过烈日?只要将这盆冰水利用之后,放在日光下晾晒,便能重新得到石头,天时地利,巧夺天工。 「所以,当务之急,是要确定,北郊是否有硝石矿,若确凿有,制冰一事,可行。」 此事事关重要,宁戟恨不能亲自领着傅居言去,但他腿确实摔得不轻,刚被军医接上,正是要静心养伤的时候,因此大为遗憾,「正修,你先带小弟秘密走一遭,绕过军营,出城走护城河外的小道,切记不要声张,只需要确定是不是小弟所说的硝石矿即可。」 葛正修郑重应下。
第161页 傅居言道:「大哥不必心急,养伤一事不可怠慢,此事交给我和正修哥,等得了确切的消息,咱们再从长计议。」 第92章 他到底没有将硝石最有价值的用途说出来, 东陵环境复杂,居然能产出纯度如此之高的硝石矿,实在是出乎他的意料, 要知道即使在现代, 这样的硝石都是非常难得的, 现代好多说法中, 甚至多将一些硝酸钠之类称为硝石,用硝酸钠经化学反应才能制得工业用硝酸钾。 这样的得天独厚, 他相信不久之后,就会有人发现硝石的种种用途,但毕竟要经歷一段时间的摸索,他将制冰技术说出,已经在有意无意中推动这个古老的王朝向前迈进了一大步, 至于火药的技术,那样大的诱惑, 任何一个当权者都无法拒绝,他并不觉得,让它过早的来到这个世上,会是什么好事。 宁戟只好不甘心地点了点头。 傅居言打算将已经结成冰的冰盆找个藉口搬回自己屋, 正好这时下人请来了大夫, 正在正厅候着,他不好将冰盆换出去,只好暂时藏在了隔间角落里。 大夫认认真真为两人看了伤,说词与军医无二, 交代宁戟要静养, 葛正修近日不可手提重物,注意清理伤口, 便退下了。 傅居言和葛正修就此回了自己院子,进了屋,傅居言拿出一瓶灵乳来仔细涂在葛正修伤口上,伤口虽然不重,但这几乎是傅居言这些日子见过的葛正修受过的最重的伤了,不由有些心疼,道:「还好那洞穴并不怎么深,要不然你们两个掉下去,去不了半条命胳膊腿也别想像如今这样好解决了。」 葛正修感受着胸膛处传来的沁凉,有些讨好地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你看,今日我们不是收穫了如此大的喜事吗?」 傅居言狠戳了一下那伤口,将染血的纱布丢进盆里,转身又拿了一瓶灵乳出来,「今日午饭时间已过,厨房里没有吃的,先忍着吧。」 说着出门,将答应给宁戟的疗伤药送了过去。顺便带上了几罐果酱,算是报答昨天宁戟给他们的一饭之恩吧。 第二日,卫青宁入学后,傅居言照旧做了水果沙拉,西瓜是他们小心翼翼从「华曲带回来」的,所以一马车西瓜完好的不多,只府里送了几个,福王那里送了四五个,连带了宫里的那位,大家都以为是他自己培育出来的稀罕水果,因此都不多问。 至于哈密瓜果酱,则是傅居言「之前」做出来的。 毕竟是用来打头阵的,傅居言还是觉得用些稀罕的水果比较好。 所以这几两日吩咐小厮送到国子监的,都是主打西瓜,然后配了哈密瓜果酱的水果沙拉。 嘱咐小厮到时间送过去之后,他就和葛正修出发了。 京都街上是可以骑马的,但是傅居言不会骑马,出了城门之后,便舍了轿子,和葛正修同骑一马,向北郊御马而去。 两个时辰之后,带回来一个振奋人心的好消息,硝石矿是真,且示贺山群中,多有矿藏。 * 国子监里,自从知道了卫青宁的小爹就是侯爷府上的小少爷,大家对他的态度就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而且,对卫青宁每日带过来的食物有着超乎寻常的热衷。 往往是他的小厮随他一走到国子监门口,手中的东西已经被哄抢一空了。 最先抢到食盒的那位,仿佛踢蹴鞠夺到了敌方的蹴鞠一样,洋洋得意溢于言表。 然后大家就会默许这人比大家多吃三口,以资鼓励…… 当然众人也不是白吃,每日都是给了费用的,只是,这费用卫青宁接的并不是很情愿罢了。 这样的强买强卖,每天都要上演个一两回,甚至连中级班、高级班的学子也时不时来「买」他的水果沙拉,导致他现在拎的食盒是越来越重了,好在他知道这样的日子不会持续太久,所以也就习惯了。 这日,下了课,他抱着书本,拎着食盒,正要出国子监去找自己的小厮,却在一处隐蔽处听到了「咚咚」的声音,偶尔伴随着一两声隐忍的呻吟声。 卫青宁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那「咚咚」的声音居然是拳头击在胸骨上的声音! 他还是第一次遇见这样的事情,识时务者为俊杰,他观自己的形体,并不想惹祸上身。 可是听着那一声声明明十分痛苦,却极力隐忍、硬生生被主人咽下去的呻吟,鬼使神差的,他拨开了面前的不知名的枝叶,向前走了几步,看见几个高壮的少年正在向地上蜷缩着的人高高举起铁硬的拳头。 那地上的少年蜷缩着,双手将头部抱得死死地,叫这些人伤不到脸上,而那些施暴的少年似乎也无意往人门面上招唿,因此只向着看不出伤的地方下拳,「咚咚砰砰」的声音,叫卫青宁听了牙都要酸了。 为首的少年一转头,发现了他,警告地瞪了他一眼,「小子,不要惹事!滚开!」 卫青宁往后退了一步。 地上的少年居然在被拳打脚踢中抽空抬头看了一眼,那一眼的神色,让卫青宁无法形容。 渴求、希望、失落、担心…… 因为他是个孩子,觉得自己不能救他吗? 他好歹,当初也是敢拿锐石去砸葛子文的。 他咬咬牙,站住了,「你们以多欺少、恃强凌弱,算什么男人?」
第162页 几个少年没想到他小小一个居然有勇气站出来,愣了一下,纷纷大笑:「男人?哥几个怎么不是男人了,倒是你们两个,一个孬种,一个毛都没长齐,这去了窑子,手都不知道往哪摆吧?啊?哈哈哈……」 「你!」 「卫青宁!你跑那边去干什么?」 远处的季锗阳跑过来,气喘吁吁的,抱怨道:「你不是吧,都这么长时间了,还没认清路呢?」 季锗阳,就是他的小胖子前桌,两人也算不打不相识,现在关系反而要比其他人好些。 况且这傢伙吃了他不少东西,虽然说话还是不怎么客气,但实际上平日里还是挺照顾他的。 而且,卫青宁也是才知道,这季锗阳的身份就算是在豪贵满地的京都城里,都能算得上是独一份的,嫡姐是一国之母的皇后,嫡兄是京都三千禁军的统领,随侍帝王,只听帝王一人命令,是帝王手中最锐利的一把刀,除此之外,季家满门亲贵,同他的帝师外祖父一起,引领东陵文流,在京都地位尊崇。 国子监齐聚京都名流世家子弟,消息流传之快,是傅居言都没有想到的,因为卫青宁「无意中」的一个举动,水果沙拉不过几日,便引起了京都贵女贵妇的关注,季锗阳就曾为自己的妹妹求过卫青宁手里的几份水果沙拉。 不是这些贵女不愿结交傅居言,而是傅居言一来京都便闭门不出,除了传出其人颇受皇上喜爱,是福王开办商行的合伙人,亦是花茶制作者,着名的茶客外,众人对他便无所知了。 想要上门结交,总要有个名目才行,这些人对傅居言性格喜好毫无所知,亦舍不下脸面只为求一份珍奇吃食便贸然上门。 所以,没办法之下,只好通过自家的兄弟与侯府小少爷的那位养子结交,攀些关系。 季锗阳身份贵重,自然不会因为一份小小的吃食就刻意与卫青宁结交,只是到底吃人嘴短,这小胖子就是一吃货,不知不觉,两人关系已经熟络了起来。 他今日得罪了家里的妹妹,惹得人大哭,不得已,只好拿新鲜的吃食哄人,结果这姑娘只记住了前几日他带回来的酸酸甜甜的水果,非要这个才甘心。 季锗阳没办法,下课之后就一直盯着卫青宁,希望找个机会和卫青宁说一说,让他再「卖」他一份,却没想到能撞上了这样一幕。 他自小受文士名流指导,君子独善其身,并不愿意掺和旁人之事,因此只暗中拉了卫青宁的袖子,「别人的事,清浊难辨,我们不要管。」 那被打的少年再次抬起头来,眼中有着恨意,似乎在埋怨季锗阳将自己与这群纨绔相提并论。 季锗阳却咦了一声,卫青宁忙问他:「你认识他?」 季锗阳小声道:「王府的大少爷,王嵘。」 卫青宁一听王府,便皱起了眉,有些厌恶地看了一眼那边,「那说不定真是一群乌合之众窝里反了。」 谁知季锗阳却犹豫了,「这倒也不是了,这位大少爷因为是庶出,不得主母夫人待见,日子过得艰难,要不是他那位与其母同是齐家女的小姨接济,这位大少爷怕是不得善终。」 「他小姨?」 「对,他那位小姨,过些日子就要嫁给轻兴候,他的亲爹了。」 卫青宁惊讶地看了他一眼,想到,难道是他们在明渭镇遇见的那位小姐? 他正要再问,那边的一群人却不能等到他们将话谈下去了,几人不认得卫青宁,季锗阳的名头还是听说过的,对视一眼,为首的少年示意其余人暂停,上前一步,对着季锗阳谄媚道:「季少爷,您这是?」 卫青宁碰了碰季锗阳的胳膊,季锗阳顿了一会儿,说道:「王家少爷与我们有约,正要同去夫子那里请教问题,马公子,你行个方便。」 季锗阳也不过一个十一岁的小少年,说话却很成熟知进退,叫那马姓公子不得不叫跟班放了王嵘,他无意得罪季家人,季锗阳既然给了他们台阶,他也愿意卖一个面子。 几人没再看地上的王嵘一眼,不一会儿就走了。 两人见王嵘艰难爬起来,神色很是阴郁晦暗,对帮了他的两人视而不见,拍拍身上的灰尘,等到确认看不出痕迹来,才似乎松了一口气,与两人擦肩而过时,才低声说了句,「多谢两位小公子。」 季锗阳小声嘀咕道:「真是个怪人。」 卫青宁怔怔地看着他的背影,仿佛想起了自己在华曲被葛子文欺负时的样子,也是这样,衣服要仔细拍打干净,要不然,回去会叫家人担心。 他不受家里人宠爱,想来这份咽进肚子里的委屈,是因为他那位小姨吧。 第93章 王嵘一路出了国子监, 循着回家的路走出老远,才在街上看见正在买东西的他的小厮,他垂下眸, 掩盖住了眼底的厌恶。 小厮见了他, 也不着急, 自顾买了想要的东西, 才走近王嵘,也不帮他拿书本, 只淡淡赔笑一句:「来的晚了,公子莫怪。」 他这样说,王嵘就知道了,马公子那群人,估计又是他二弟找来给他不痛快的。 这样的事情并不少见, 但近来尤其多,他的小姨即将要进府, 虽说不能是妻位,但也是说定了侧夫人的,嫡母气盛,王峥亦和自己的母亲同仇敌忾, 所以近来没有给过他好脸色。 王嵘已经习惯了, 只是越发担忧他小姨的处境。
第163页 他不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天真孩童,幼时母亲去后,被扔在府外孤苦无依的日子里,是小姨给了他唯一的温暖, 教会了他子史书经、文茶书画, 更教他处事为人、寡义廉耻。 但生于这样的家庭,府里的这些人, 哪里还有什么寡义廉耻之说。 君子总归是争不过小人的,所以他只能沉默,只能藏拙,以期自保。 他不想叫小姨担心。 小厮一路轻哼着不着调的曲子,显得心情很好,王嵘在他身边一言不发,十五岁的少年看上去身材瘦小,单薄无依,倒比衣冠精緻的小厮更像僕人。 王嵘仿佛毫不在意,在转过一处繁华的街头时状似好奇道:「这里如何这样热闹。」 那小厮听了,居然毫不顾忌的嗤笑一声:「我的大少爷,您终日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自然不知道我等凡夫俗子的热闹,今儿个,可是掬月楼里那花魁月娘的初场拍卖,好些个老爷争着抢着要竞拍呢。」 大约是想讨个好,便在王嵘面前贬低起福王开办的明楼来,「要说这明楼,怎么说也是王公贵胄的东西,却也是不大讲究的,连这秦楼楚馆开个场,也要手伸进来,抽取个什么』专利『费,如此霸道行径,想来……」 王嵘不以为然,「若无利可图,就是威逼利诱,又有什么人捧场?」 小厮被他冷不丁噎了一下,一张谄媚的脸变得讪讪,不再说话。扭头却看到掬月楼人影攒动,不由心中一动,「哎呦,大少爷,小的罪过,向您请罪,出来时二小姐吩咐过小的,要小的去慈心斋买些点心回去,如今咱们却是走过了,您看这……」 王嵘微低着头,声音里不出意料带上了犹豫之色,「如此,你自去替二妹买点心去吧,我一个人走走,稍后便回家。」 小厮喜笑颜开,搓搓手,「多谢大少爷,就是二小姐的点心钱……」 王嵘一顿,眼中划过厌恶之色,面上却是云淡风轻,从怀里掏出一块碎银,「拿去吧。」 终于赶走了这个贪得无厌的东西,王嵘长舒了一口气,心虚地左右看了看,他微弓着腰,拐进了另外一条街,向着小姨暂住的地方去了。 他也不想像这样偷偷摸摸的,但是他年岁渐长,和小姨之间总要避嫌,他不想因为他的原因,叫那些市井小人在他的小姨身上,又多一层谈资。 因为议亲之事,齐家举家搬来京都,算来也有月余了,但因为种种原因,齐温婉并没有和齐家人住在一起,而是搬出了主家,独自找了个僻静的巷口小院,带了两个衷心的奴僕,安然住下了。 如此不守女则、目无尊长,齐温婉的名声早就被齐家人传成了狼虎之女,以致于他们得偿所愿,将齐温婉压在齐家多年,直至她如今二十二岁,才终于得了他们的安排,即将要进入王家。 若说齐温婉不怨,那是绝不可能的。 但人在世上,身不由己者众,又如何能十全九美? 她这话一出,密间里与她对面而坐的人就急了:「温婉,如何不能?你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能?你到底在顾忌什么!如果是王嵘,他是王家的子嗣,轻兴侯就是再冷血无情,断也不会虎毒食子。还是……你,你当真放不下生前名?」 「楚公子!慎言。」齐温婉油盐不进,面上依旧保持着世家女子的仪范,冷冷道:「往事云烟一场,不必提起,小女子如今即将适人,还请楚公子莫要再口出妄言。」 「你不必拿话堵我!」楚怀清最恨她这副模样,好像两人之前种种,在她眼里,都成为避之不及的魔窟冷渊一样。他像走投无路的困兽,低吼着:「士为知己者死,我楚怀清是没有本事,可是也轮不到你一个弱女子来委曲求全!」 那份狰狞的模样让对面的齐温婉恍惚起来,似乎好久,没有见过这人当初那份朗月清风的翩翩公子样了。 她似乎陷在了某种回忆里,良久才喃喃道:「我若不求全,谁来?」 她齐温婉并不是什么良善之辈,她求过名,求过利,甚至在满寺神佛千古名剎面前,求过人命,可单单「两全」二字,成了她的报应,可望不可及。 楚怀清抑制不住地站起,走至他面前,蹲下身看进她的眼睛,紧紧地注视,「我来,」他柔声道:「相信我,我一定能办到的,温婉,」楚怀清有些哽咽了,「不要做傻事,把一切都交给我,好不好?」 她是多么烈性刚强的女子,没有谁能比他更清楚,什么婚嫁在即,男婚女嫁,他从来没有在乎过,他只是,被煎熬的烈火浇灼,害怕某些不可预料的事情发生。 齐温婉回过神来,定定看着他,「相信你?」她摇了摇头,「阿楚,我甘二年华,你不过弱冠,我信不过你。」 那眼神冷若寒冰,带着洞悉一切的光芒,刺进了楚怀清的心脏,「你已经和魔鬼做了交易,叫我如何信你。」 欺骗,是所有有情人之间最不可弥合的裂痕。 楚怀清的表情冻结了,汗滴从他额上滴下来,砸在地上,发出破碎的声音,一切都显得那么寂静无声。 他张了张嘴,不甘心道:「置之死地而后生,我们只有这一条路了。更何况,我相信他们,不会违背承诺。」 齐温婉静静等着他说完,面色依旧平静,「这就是你我的不同之处,阿楚是君子,所以信人之信,齐温婉是小人,所以弃人之信。」
第164页 楚怀清无力地低下了头,他从来就说服不了她,从前辨败,他总能找到笑的理由,可是如今,他真切的感到了挫败。 「小姨怎么会是小人!背信弃义、毫无廉耻者谓之小人,小姨乐善好施、重诺守信,是女中豪杰,怎么能与小人相提并论!」 清朗的少年音传来,惊了密间里的两人,齐温婉急忙起身,「嵘哥儿,你怎么来了?谁带你来的这里!」说罢狠厉的眼神望向焦灼恐慌的下人。 齐温婉的神色叫人害怕,王嵘却没有退缩,「是我自己找到的,小姨不用怪罪下人,」他震惊于自己听到的一切,但这并不妨碍他的判断,「您曾告诉过我,小人诡辩,君子明辩,嵘不耻小人,所以明白与您辩言,您说的不对。」 这一幕叫齐温婉终于乱了分寸,气急道:「你如今也不过是诡辩,快给我出去!」 王嵘尊尊敬敬鞠了一躬,直起身,耿道:「嵘这就出去,这位客人,也该出去避一避吧。」 「你管好你自己罢!」齐温婉想要甩袖而去,却要顾虑两人不必要的相处,一时之间很是无措。 楚怀清苦笑一声,坦然道:「公子,眼见为实,又何必自欺欺人。」 王嵘连一声他的名字都不肯叫,想来是对他和他小姨的关系很是吃惊,幼时三人也曾有过一段青梅竹马的时光,总角晏晏,念念不忘,后来好长一段时间都维续着书信往来,没想到再次单独面见,却俨若陌路、互视为敌。 「楚怀 清。」王嵘一字一顿,咬牙切齿。 既然与小姨情投意合,又为什么能忍心眼睁睁看着小姨落入魔手! 两人多年未见,幼时的默契却好像还在,楚怀清看懂了王嵘眼中的含义,再次苦笑一声,无心辩解,有何可辨?是他无能。 三人不欢而散。 * 清澈的池水中,荷叶连连,水光潋滟,偶尔微风吹过,也是难得的清凉,如此风景,亭中的两人却都无心欣赏。 「小姨,是因为……我吗?」 当有一天,叫人百思不解的难题得到了答案,却发现那答案居然是自己另一种意义上的困兽之斗时,再次向给出答案的人讨要真相时,他就会发现,这份企求,有多么难以开口。 如果是他的存在造成了小姨的悲剧,那么始终被一叶障目,生活在无知中的自己,一步一步,又踩在了小姨的哪处伤口处? 齐温婉沉默。 小姨从来不对他说话,所以沉默是最好的回答。 王嵘笑了一声,却是有什么从眼睛里溢了出来,「您这样,我不会高兴的。」 「我也相信宁家人,所以,咱们放手一搏吧。」 早就将国子监里发生的事抛之耳后的卫青宁永远不会知道,有些人,讷于言,拙于口,却出口若钧,行止鸣恩。 宁府中的小公子,是第二个向他伸出手的人。 这样的人,他愿意抛却自己的所有,赌上前途命运,去相信教导他的长辈,亦明朗如斯。 第94章 傅居言他们发现硝石矿的消息, 叫宁府所有人都感到了震惊。 这件事转天传到皇帝耳朵里的时候,第二天,甚至天都还没有彻底亮起来, 宁府就在晨光熹微中迎来了一位神秘的客人。 这位客人自然就是东方拓翌了, 作为一位帝王, 还是一个野心勃勃、英明睿智的帝王, 可以说他把他的一生都奉献给了深宫中的那把冰冷的龙椅,为了坐稳这把龙椅, 为了让万民臣服坐在位子上的人,他要付出的代价很多,所以任何一丝一毫的希望,他都不愿意放过。 傅居言没有想到,只是一个制冰技术, 居然能吸引了一国之君前来,还是这么迫不及待。 但东方拓翌看上的, 又岂止是这一点东西。 他想的更长远、更高瞻远瞩。 夏冬漫长,东陵是这样,西周也是这样,古来两方对垒, 除了短兵相接, 文化经济亦可以成为有利的武器,东陵民富,却军弱,西周铁骑所向披靡, 自先皇战死, 时隔多年,仍然是整个东陵帝国的伤痛。 在这种情况下, 东方拓翌想復仇,想实现宏图大业,不啻痴人说梦。 但傅居言的制冰技术却仿若雪中送炭——东陵若能提前发现制冰的秘密,以此为矛,以柔克刚,何愁不能攻破西周那坚硬的铁盾。 大力发展冰饮业,不惜耗损国库也要发展冰饮业,不止是东陵,甚至,是西周! 听完皇帝的一席话,老侯爷和帝师久久没有说话,心中的凌云壮志被东方拓翌彻底挑起来,西周一直对东陵虎视眈眈,再加上近来越发放肆的王家,内忧外患,不能不防。 傅居言对他们这些政治观点不置可否,既然他选择了告诉他们这个秘密,就是默认了任由他们发挥,若这是他们想要的,合作双赢,他自然不反对。 被皇帝拉过来的福王也十分贊同,「最近我和居言正有开办』水果沙拉『的打算,居言培育出的种子用特殊药液浸泡,生长迅勐,不惧寒热,是上上之选。不若就用水果打开市场,将冰饮逐渐引入。」 皇帝沉吟,最终点了头,看向葛正修:「此事事关重大,又兼之郊外军队驻扎,离那地方颇近,此事就交给你和宁戟去办,至于修改校验之法,直接呈上来,朕亲自过问。」
第165页 这句话隐含的意思,就是要他们找藉口借用军队的力量,开採硝石矿,不得叫外人发现不妥。 葛正修跪领旨意:「臣下遵旨。」 东方拓翌锐利的眼睛看了葛正修半晌,最终淡淡道:「你与居言结为夫妻,是为一体。他是侯府少爷,朕许他见君不跪,你亦然。」 葛正修没有起来,反而是更加恭敬的伏下了头,深拜了一礼,「臣下,谢陛下。」 这才起身。 东方拓翌没有再看他,头微不可见的点了下。 傅居言看着这一幕,没有阻止。这时才上前,「硝石有些特性需要注意,稍后我会将注意的点写下来交给你们,开採的时候务必注意安全。」葛正修点了点头。 宁戟道:「陛下放心,臣下两人一定竭力完成。」 有了皇帝的暗中帮助,葛正修他们的开採进程一日千里,所有被开採出的矿石,都被秘密运往了城郊之外的一处古庙,埋藏在古庙千年名剎金像的地下。 他们打通了从硝石矿到古庙的地下通道,短短十日,就俨然形成了规模不小的地下城。 白日里,他们依旧声震青天,训练进行的如火如荼,入夜,却悄无声息潜入地底,在整座京都城的安然入睡之中进行着秘密的工作。 所有参与其中的士兵都被隐瞒,他们不知道手中的这些石头是什么,亦不知道他们开採出来,堆在地下,所谓用来建造地下城的铺地石,是可以结出时间最美丽的冰凌的。 在这种情况下,他们自然不会想要带走这些无用的石头,而且荒郊野外,出入都需要将领允许,搜身方可出,他们根本没有机会将这些石头带到世人面前。 福王和傅居言也同样开始了忙碌,购买大量土地,种植瓜果,收购城中果农水果,装修盘下的店面…… 即使是身份高贵如福王,也在这过程中不可避免的碰了不少软钉子。 但好在总的来说还算顺利,傅居言从华曲带来的张继,在福王这里,已经能独当一面了,在这过程中,熟知如何和那些果农打交道的张继实在是帮了不少忙。 他们开办水果沙拉店的消息一传开,京都中人就开始沸腾了。因为卫青宁的大力宣传,上层人士已经少有不知道水果沙拉的了。苦于傅居言深居宁府,闭门不出,他们找不到获取的门路,已经是很抑郁了。如今听到这消息,自然欣喜异常。 而以为已经完成任务的卫青宁再次被同窗们围了起来,想要从他嘴里打探到一些有用的消息,诸如水果沙拉店什么时候正式剪彩,他们好备一份礼物送到府上,又或者水果都有那些,这些日子他带过来的奇珍异果有没有,果酱有没有,等等。 叫人烦不胜烦。 何止是他,就连京都城里一直被女子避而远之的凶煞宁戟,这些日子出门也着实体会到了瓜果盈车的盛况,终于明白了自古美男子,为何总是短命之人了。这骑着马一旁飞速飞来一或圆或长的瓜果,饶是他这会武之人,也有吃不消的时候。 何况他的腿还没有好全,傅居言给他的乃灵丹妙药,但到底伤到了骨,不宜大动作。他连上马都是小厮扶着去的。 倒不是皇帝不体谅他,而是葛正修身份不够,难以服众,若没有宁戟在旁弹压,光靠以前的那些名声和侯府少爷之夫的名头,恐怕压不住有些偷奸耍滑的兵油子。 一切都朝着预想的方向慢慢向前走着。 就在福王他们以为一切顺利的时候,幸运终于不再眷顾他们。 齐家迁京两月有余,一直没有什么动静,却没有想到他们会在这关键的时刻给他们最后一击。 在福王他们准备开办的专卖水果沙拉的「绝坊」对门,一家名为「水果沙拉」的店热热闹闹的开张了,锣声旗鼓,吸引了附近几条街的人来看,等发现店中水果超乎寻常的实惠之后,更是开始疯狂购买。 是齐家。 下人来报的时候,福王和傅居言正在后院看张继教几个手艺不错的点心厨子做果酱,傅居言在一边看着,时不时指点两下。 两人一听到这消息,俱是沉了脸。 盗用他人成果,偏还抢在他们之前开店,不仅是赤裸裸的挑衅,还是开战。 福王怒道:「小人行径!无耻之徒!派人去给我查,看看到底是谁泄露了配方!」说是这样说,他却毫无办法。 傅居言阻止了他,冷静道:「没有用的,他们占了先机,我们紧跟其后,只能拾人残羹罢了。且我们收购水果的时候,他们毫无动作,显然是早就有所准备,之所以等到现在,不过是想要我们自乱了阵脚罢了。」 「那又该如何是好?」福王道,对齐家恨得咬牙切齿,想起楚怀清一事,不由迁怒,「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楚怀清对齐家小姐有情意,那齐家小姐也不是个傻的,自然不会轻易就向着我们这边。」 「如今配方泄露,居言,看来我们只能走下一步了。」福王沉声道,硝石的开採已经接近尾声,地下城里,已经有工匠在连夜赶制傅居言所绘的「冰箱」,制成的成品,经人试验,已经可以投入使用了。 傅居言摇了摇头,「还用不到。」他眯了眯眼睛,「他们既然以为这就是真正的成品了,那不如我们将真正的水果沙拉做出来。」 之前傅居言并没有制作牛奶的想法,是因为东陵喝牛乳的人很少,牛是重要的农用和交通工具,东陵禁杀牛,所以没人想要去吃牛肉,而且因为牛的重要性,也很少有人专门去培育只用于产奶的奶牛,只为了喝那一点味道并不如何的牛乳。
第166页 但并不是没有,至少在京都城里,傅居言知道的,就有他那便宜皇帝叔叔的后宫妃子在养奶牛。 这些妃子用新鲜的牛奶来饮用和沐浴,她们相信这样能使自己的肤色也变得如牛乳般凝白丝滑。 这点小爱好,当皇帝的自然不会不允。 上行下效,傅居言相信东陵百官家里,后院的那些莺莺燕燕偷养奶牛的不会少。 所以,在傅居言向一棵树表达了想要进宫面见皇上的时候,不到半个时辰,一辆进宫的轿车就停在了他面前。 在齐家的水果沙拉店开办的红红火火,整个京都,乃至周边城市都有所耳闻,甚至齐家已经打起来开办分店的主意的时候,那最先提出来要开店的傅居言一行人却不见了踪影。 京都百姓纷纷猜测,这是福王和齐家斗法,福王棋差一招,被齐家来了个釜底抽薪,这是躲回自己的府里,无心再战了。 也有人觉得齐家做的不厚道,但没有证据,谁也不能明说齐家人盗取了傅居言果酱的配方。 更何况宁府家小少爷的养子将果酱一事在国子监都传开了,耳目众多,若是有谁尝了后自己琢磨出了配方,那也是人家的本事,算不得偷盗之罪,自然是无可指摘。 怪就怪,那小少爷资歷尚浅,不识人心嫌恶,这么重要的东西,大大方方叫人看了个明明白白。 宣传是一回事,泄了配方,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事实上,福王可没躲进他的府里,而是和傅居言一样住在了宫里。 皇帝听说了这事儿,亦是气愤,听说了傅居言来意,立马把皇后叫了来,示意她将自己的牛乳分一些给傅居言,好叫他「搞研究」。 东方拓翌的后宫都是家世清流之家,世代效忠皇室,因此忠于东方拓翌,对皇帝颇为喜爱的傅居言和福王两人,自然上心,皇后温良贤德,颇有风范,听福王说明了来意,便亲自领了两人到皇帝吩咐好的宫殿,「此地风水独好,可避暑之用,往年的时候,陛下一到三伏酷暑,便耐不住要往这里跑,今年赶巧,皇上未曾来,两位可安心住下。」 说罢便遣了身边的婢子请人来修整一番,自己则领了两人到牛苑门口,这才离开。 皇后都做了表率了,后宫皇帝的其他妃子也不甘示弱,纷纷表示愿意将自己的牛乳贡献出来,供福王和侯府小公子研究之用。 甚至还有一位容姿颇为艷丽的娘娘,叫人请了两人来,笑言牛苑自是可以借用的,只一样,还望他们两个若研究出了什么,试吃的时候,不要忘了她宫里一份。 笑意妍妍间,似乎对福王颇为亲昵,福王脸上,竟也是一片绯红。 这叫傅居言大吃一惊,出了宫殿门,还一直盯着福王看,直把人看得恼羞成怒,「你看什么?」 傅居言犹豫一瞬,「你,跟那位娘娘……」 「你想什么呢!我跟鸢妃娘娘一点关系都没有!」 傅居言愣了一下,小声道:「我没说你俩有什么啊,你这么激动干什么。」 福王甩了甩袖子,不自在道:「没没什么,那是季家出来的嫡女,小时候我与娘娘的胞弟相熟,因此关系近了些。」 傅居言哦了一声,还是觉得哪里怪怪的。 「季家?」他道:「季舒季大人可也是季家人?」 「你认识他?」福王声音又提了上去,「哦,对了,当初就是他发现的你……这么说,你们还真是有缘分那……可明明……」他喃喃道。 傅居言没有听清他最后说的什么,不过能判断出季舒确实是季家的人,听福王的语气,似乎两人关系不错,那看来就是那位娘娘的胞弟了,和卫青宁认识的小胖子是一家人,他笑着道:「说起来还没要谢谢他,毕竟没有他,我和正修哥也来不了京都。」 福王皱了皱眉,「有什么好谢的,职责所在罢了。」 他突然来回看了傅居言好几遍,嫌弃道:「你够白的了,整天不要再吃什么养生保颜丸之类了。」 傅居言一愣,不明所以,他毒早就排尽了,吃那个有什么用? 「季舒喜欢小白脸,你这样,不是给正修大哥找敌手?」 「啊?」 半晌,傅居言哭笑不得道:「原来你也知道我俩有娃娃亲的事儿?都说了是娃娃亲了,如何能当得了真,他喜欢,我已经有了正修哥,他喜欢又有什么用?」 想起在华曲的时候,季舒看着他的时候,神色冷冰冰的,傅居言耸耸肩,他可不觉得那人喜欢他。 望着福王闷闷的一张脸,傅居言突然福至心灵,「我们两个这样,那季舒知道了真相,岂不是和你……!唔唔!」 傅居言扒开他的手,瞪了福王一眼,「你干嘛!」 福王小心看看左右,小声道:「你瞎说什么呢!快去看你的牛奶发酵了没有吧!」 第95章 十天之后, 就在人们已经习惯了每日三次进入齐家开的「水果沙拉」店的时候,对门关闭了十天的店门,突然开了。 正宗水果沙拉, 全新的口感, 全新的水果, 叫酷暑里的人们再次疯狂起来。 哈密水果沙拉、西瓜水果沙拉、什锦水果沙拉…… 这些果肉甜脆的水果配上清爽不腻的白色沙拉, 再加上浓郁香醇的乳味。 吃过的人才知道什么叫真正的水果沙拉。
第167页 最让人们震惊的是,只要在三十文一份的水果沙拉基础上, 再加二十文,就可以得到一份放了碎冰的果汁! 二十文,放在过去,在京都,连一口冰镇茶水都买不到。 如今, 只要再加二十文,居然可以得到放满了碎冰的果汁。 实在叫人不可置信。 有人将信将疑加了二十文, 店里的小厮立马在面前的特殊材质的立柜中取出了一杯,笑着双手递到他面前,「客人请用,欢迎下次惠顾。」 那人一将竹杯接到手中, 就轻轻嘶了一声, 有些不可置信地打开杯盖,在里面看到晶莹的碎冰时,顿时差点手抖将杯子扔出去,好不容易稳住了激动的情绪, 小心翼翼尝了一口, 咯吱咯吱的声音伴着凉透全身的凉意带走了身上的热闷,他迫不及待将满满一杯吃了个干净。 杯子彻底翻过来的时候, 这人意犹未尽的舔了舔舌头,随即眼睛如同黑夜里的饿狼,发出惊人的亮度,连声急道:「小二,你们这里有多少这样的果汁?我都买了!」 小二笑容不变,「客人,那恐怕是不能够的,我们店里的果汁是赠品,客人每购一份水果沙拉赠一份碎冰果汁,每人限购十份,超出数额并不售出,还请见谅。」 那人遗憾非常,随即又振奋起来,掏出锭银子放在桌上,「给我再来九份,剩下的,爷赏你了!」 小二动作迅速将九份水果沙拉和果汁装了起来,递给那人,微笑着提醒,「客人亦可以将果汁碎冰浇在水果上食用,想来味道亦不错,只是冰易融化,还希望客人能尽早食用,以免影响口感。」 那人满意非常,结果水果沙拉,飞速出了店门,不顾外面正等他回馈的几位朋友,奔马而去,远远才传来他的声音,「各位,速速去买!李某先失陪了!」 他要将东西带回去叫家里人尝了,好拉来足够的人头,买越多个十份越好! 于是,显而易见的,齐家的水果沙拉没有开办几日,就渐渐经营不下去了。 齐府里,齐家主暴怒,指着齐夫人,「胡闹!简直胡闹!你以为这样就能将他们打垮了?明楼如日中天,茉莉花茶越叫越高,我尚且不敢轻举妄动,你,你们居然这样就撞上去,是嫌脸还不够疼吗?!你去外面走一走,看京都城里的人都在说我们齐家什么!」 齐夫人神情有些慌乱,随即又不忿道:「老爷不敢轻举妄动,那齐温婉呢?!老爷素来偏疼她一些,如今齐家被人打压,我们是无甚本事,即使做了不妥之事,可也是真心为府中着想的,老爷那个好女儿呢?如今却连面都不露一个,和王家的亲事也是谈得不情不愿的,这就是解决之道了?」 「你,你……」齐家主指着她,「胡搅蛮缠!」随即甩袖而去。 其实齐家主对齐温婉的一再推辞不是没有恼意的,只是如今齐家还靠她来振兴,他无意将自己和齐温婉的关系弄得更僵,无论是从齐温婉对齐家生意的帮助还是齐温婉即将嫁入王府成为齐家升官发财的捷径来说,齐家主在齐温婉身上倾注了他太多的野心,所以不允许这一环出现差错。 所以福王那边,就让他们去闹。 他齐家百年根基,岂是这样的小打小闹能撼动的了的。冰饮?东陵用冰之难,任何人都清楚,他们这样打价格仗,迟早作茧自缚,将自己拖死,他们齐家,只要看着就够了。 这样想着,齐家主却觉得心中隐隐的升起一股不安来。 变故就出在这时候。 东陵三年一次的科考来临,只是一个秀才出身的楚怀清却一举进入殿试,成为了榜上状元! 皇室举办的宴会上,皇上下令面见状元郎,状元郎亲奉一首诗祝贺,龙颜大悦,赏状元郎珍宝无数,状元郎却推辞不受,直言不要珍宝万千,只愿得一颜如玉——求取齐家庶女齐温婉!愿陛下赐婚。 宴会过后,这件事被传得风风雨雨,据说轻兴候自宴会上回来,便闭门不出,一院之门却挡不住悄然散播的流言蜚语,轻兴候府里,下人整日扫出来的碎瓷木屑,已经可以堆满各个柴房了。 而所有人的眼睛,皆是聚焦在了引起这场风波的主人公身上——齐家庶女齐温婉。 现在,只要她一个点头或者摇头,就可以轻易拒绝或者是接受一个人。 皇帝并没有当场赐婚给状元郎,而是许下承诺,只要他求娶的女子愿意,他便可为他做主赐婚。 所有人都在看齐温婉的回答,一边是权势滔天的轻兴候侧室,一边是新晋状元郎明媒正娶的正夫人,所有人都想知道,这个不仅和传说中的红颜祸水相去甚远,甚至只是一个甘二年华的老姑娘会如何选择。 各大秦楼楚馆、赌坊斗场,甚至因此开了赌局,赌齐温婉到底是愿意做一贫如洗的状元郎的正室,还是愿意当有权有势的轻兴侯侧室。 齐家主因此被轻兴侯一再警告,要管好自己的女儿。 轻兴侯时至今日,才算彻底恼了齐温婉,本来,你嫁我娶,利益交换,没有什么所谓的事情,被这个水性杨花的女人一闹,好像他对着这么一个老女人,有多么饥渴一样。偏偏他还不能不娶,不娶就是主动放弃了万贯财产,不娶就是他轻兴候怕了那初出茅庐的楚怀清! 轻兴侯阴沉着脸,在夏日宴上,齐温婉要胆敢说半个不字,他就要齐家不得安宁!
第168页 他想了想,招手:「来人!给我把大少爷看好了,外面混乱,不用他再去国子监!」 管家匆匆来报,「侯爷,不好了,大少爷,他不见了!」 「什么!去齐温婉住处找,若没有,就把人给我抓到齐府!」 见管家犹豫,他喝道:「还不快去!」 「侯,侯爷,齐小姐住处外有重兵把守,我们,我们根本进不去!」 「……混帐!齐家,胆敢如此!」 * 「温婉,爹自认没有对不起你,你,你为何如此不顾念亲情?要将府上上上下下百十口人置于死地,啊?」 「没有对不起我?」齐温婉问道。 「爹,你没有对不起我,只是将我囚在府中,如同看养货物,待价而沽,只等着有一天,时机到了,卖个好价钱罢了。」她淡淡道。 齐家主如同被戳中了心中所想,顿时恼羞成怒,「不论你怎么想,生养之恩,家族血脉,总是你抹不掉的羁绊,就为了我们流着一样的血,你齐温婉,就註定不能只为自己而活!」 「好一个不为自己而活,爹说话,从来如此大义凌然,叫人听了,只觉得自己万般皆错,合该割肉放血,来养活阖府吸血兽物。」 那样淡漠的神情,叫齐家主只觉得齐温婉的讽刺直刺入肺腑,叫他克制不住地想要同往常一样,找些冠冕堂皇的藉口来遮掩自己。 「爹不用费心了,温婉今日,并不想与爹再论大道,只想问爹一句,齐蓝氏欠了我两条性命,爹愿不愿意偿我?」 齐家主简直不敢相信这是平日里待他濡沫至深的女儿说出的话,齐蓝氏是她的嫡母,她怎么可以,怎么可以……?何况,那两条人命…… 仿佛猜透了齐家主的内心所想,齐温婉笑一声,端的是柔美天成,可惜说出的话却截然相反,「爹这样,看来是再清楚不过了。也是,齐蓝氏那样的蠢货,若是没有爹帮她扫尾,她如何能叫女儿一点证据都抓不到?父亲,您可真是我的至亲吶,害女儿孤苦半生,却能转了脸做慈父,笑着继续喝着女儿的血……」 齐家主脸色微微一变,「温婉,当年之事,皆有苦衷,佳成她不是有意的,你小娘和姐姐福薄,意外……」 「时至今日,爹还想骗我!」齐温婉高喝道。 「也罢。」她深唿一口气,微笑着,在暴怒之后,这微笑有种说不出的诡异,她柔声道:「温婉与您一脉相承,又有什么资格来指责您?只是到时候,希望父亲不要怪我才好。我这么多年,自知仇恨的苦楚,以己度人,还望父亲珍重。」 齐家主脸色彻底变了,「齐温婉……!」 可惜外面的人不再给他机会,在齐温婉下了逐客令之后,这些人就客客气气将他「请」了出去。 齐温婉站在亭中,神色冰冷,侧脸在阳光照耀下,却有种温润的玉质感,叫人看不清她眼中的神色。 三日之后,状元郎大婚,新婚妻子是那位齐家娘子。 轻兴侯成为了京都最大的笑柄。 就是不去看那百里红妆的盛况,轻兴侯也能想像到京都的百姓是如何评论他的。 偷鸡不成蚀把米,齐温婉的嫁状,带走了齐家至少一半家产,百里红妆,寸寸是真金白银铺成的,生生斩断他王家一臂,真是好得很。 他蓦地将茶水狠狠扫下去,今日之耻,他要他们十倍奉还! 大婚之日,素来与齐家不和的傅居言夫夫和宁戟纷纷来楚家祝贺坐宴,叫外人不得不猜测齐温婉早就与宁府交好,引而不发,就是为了今日,阴谋阳谋,双管齐下。 宁戟才不管别人怎么想,向楚家奉上了一份大礼,就与小弟夫夫独自找了角落痛快地喝酒,葛正修看了,也不禁淡淡一笑。 钱这种东西,有谁不喜欢呢?更何况是不费吹灰之力得来的。 齐温婉的答谢之礼,实在让他们感受到了她投诚的诚意。 第96章 这之后, 沉寂了数十年的宁府再次出现在世人眼前。 因为硝石矿的大力开採,傅居言再次拿出了让人惊嘆的东西——刨冰、炒酸奶。 虽然价格和水果沙拉比起来贵了一倍不止,但相比曾经有钱难求的冰饮来说, 实在是实惠到人们觉得像是白捡来的。 齐家主期待的作茧自缚并没有发生在各处「绝坊」身上, 因为他们从来没有打价格战, 而是实实在在的在盈利, 且日进斗金,如日中天。 齐家茶坊在这样密集的攻势下, 又失去了齐温婉这一得手的后辈,终于渐渐显出颓势来,随着皇帝不断掏出金库来支持福王他们开办各地分店,齐家的垄断地位终于被打破,大浪淘沙, 终于有一天,齐家也成了万千沙砾中的一颗, 不復往日辉煌。 这漫长而又转瞬即逝的夏日,齐家人真真切切体会到了什么叫人走茶凉,人去楼空。 即使是后来,短暂的秋季过后, 东陵迅速进入冬日, 齐家的茶坊也没能起色多少,福王一行人抓紧时机,早在在各处售卖冰饮之时就在傅居言的提醒下暗中发展着平价茶叶,一个夏日过去, 早已今非昔比。 更何况, 绝坊的招牌打入了东陵各地,只要里面一出新品, 就必然是万人空巷,人海如潮。 傅居言脑子里的点子又何止只是冰饮?火锅、麻辣香锅、鸡公煲、各类面食……
第169页 东陵夜市一直存在,只是因为饮食单调,所以从来都是不温不火,绝坊的出现打破了这种单调。「加盟」的出现让更多的商贩加入到这个行业里,有了这些游走在天南海北的商贩的宣传,绝坊的名号,迅速传遍了大江南北,成为一唿百应的存在。 齐家不将他们放在眼里,给了他们有机可乘,便叫他们抓住机会将星星之火撩了原。 事已至今,再后悔也是枉然。 这个冬日,大概是东陵百姓过得最惬意的一个,美食热饮,视觉与味觉的双层享受,一日三餐都在绝坊用,怕也是不能尝遍所有的吃食,叫人眼花缭乱应接不暇。 很快,这个安稳的冬日就过去了,十二月中旬十日,是东陵一年一度的祁庸节,拜望长辈亲朋,宴请高鹏,祭祀祁盼来年风调雨顺,冬暖夏凉,是相当于傅居言记忆里的年节一样重要的日子。 傅居言粗粗一算,来到这个世界,也有半年之久了,不知不觉竟然已经过了这么久。 葛正修从军营里回来,见他站在廊外,不由脱了鹤氅披在他身上,低声斥道:「前两日刚下了雪,如今雪融之际,最是酷寒,你身子不好,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傅居言将鹤氅拢在身上,斜看了他一眼,双手拱起推着他的后背往屋里走,一边笑道:「五十步笑百步,你前两日发热,要不是我宽衣解带不眠不休照看了你一夜,你如今能活蹦乱跳去军营,早叫大哥笑掉了牙了。」 葛正修蓦然红了脸,想起他的小男妻是如何宽衣解带不眠不休的,不由面红耳赤头上发热。 虽说傅居言如今不过十七岁光景,但他一直坚持服用灵乳,平日里也会在空间里取乐清泉水来泡,身子骨早不似当初,面色如珍珠,白而泛着光泽,是最健康的颜色,这些日子以来跟着福王各处忙活,忙于各处开店事宜,准备各类吃食,授业与人,更是锻鍊得体格纤长,匀称有力,就连身高都跟着勐窜了一截,如今已经到葛正修嘴唇那么高了,越来越显出一个成年男子的体态,青涩与成熟交织,叫葛正修夜里每每看了,都忍不住红了眼。 之前因为顾虑傅居言的身体,葛正修总是忍无可忍实在忍不住了才缠着媳妇儿吃顿肉,还是勉强能填饱肚子的那种,如今眼见媳妇儿出落得鹤立鸡群,又整日在外面跑,葛正修终于无师自通了十八般喝醋之法,夜里更是百无禁忌,将所有花样都玩了个遍,两人亲密之态更甚以前,叫葛正修越来越食髓知味,爱不能释。 只一点,无论他怎么哄劝,媳妇儿到最后都坚持残忍扼杀他们的孩子们,绝不叫他们有来到这个世界的可能。 想到每次进行运动之前,媳妇儿都会从空间里翻找出某样东西,异常认真地给他兄弟穿上,葛正修就忍不住暗自磨牙,该死的,真恨不能拿针把它们统统扎破! 大手不自觉反身拦上了傅居言的腰,下巴轻嗑在怀里人的头上,两人像连体婴儿一样进了内室,「上灯时节,宜饭后运动。」 * 祁庸节将近,皇上又暗访宁府,对傅居言道:「祁庸节时京都各街开了灯会、诗会之类,虽说无趣,亦可解闷去玩乐一番,若想看热闹,皇后那里的戏班子倒还有些看头。」 他一副挑挑拣拣的样子,已经熟知他秉性的宁府各人都低下头,不吭声,傅居言无奈,装作好奇道:「您说的可是京都那个有名的』苏崖戏班『么?如此一来,必定是要去见识一番的,还请您替我们要来几张请帖可好?」 东方拓翌哼了一声:「你们这些心性不定的年轻人,就喜欢这些个花里胡哨、金玉其外的东西。」 这样说,却分明是同意的意思。 接下来又商讨了些家国正事,一场小宴才算结束。 傅居言望着慷慨激昂的大哥、侃侃而谈的葛正修、面带淡笑的帝师父亲、微笑不语的老侯爷,最后看向他曾经以为杀伐果断、多情亦无情的皇家人,突然发现,或许坐在至高之位上的人,才是最渴望这样的平常。 无论这位帝王的动机是什么,至少此时此刻,他真真切切从对方的身上感受到了温情,这或许是一位帝王能够给出的最奢侈的东西,而这份奢侈,他和福王、宁府众人,都在给予的范围内。 皇帝临走前,傅居言交给了他一个长形纸筒,在昏黄的灯光下,他的睫毛乱颤,似乎不知道如何言语,最终只低声说了一句,「送给您。」 他有千万句话要说,有矛盾的言语要表达,却最终只说了这一句。 他从这位忧国忧民的帝王身上学到了家国大义,也终于拥有了归属感,对这个内忧外患的国家终于不再冷眼旁观,可是一旦想清楚了自己要背负的是什么,这份重逾泰山的礼物,还是叫他恐惧不安。 他希望这位睿智的帝王永远不会发现它的秘密,又希望当灾难来临,它能更偏爱这个有着他所有回忆的国家一些。 东方拓翌仿佛读出了他眼中的千言万语,深深看了他一眼,最后笑了,拍拍他的脑袋,「何苦来哉,小小年纪便如此老气横秋。皇后宫里,热闹的不止是戏班子,到时候将你家那个小东西也带上,学得和你一样!」 这才离开了。 葛正修这才上前,和他离得很近,近到他能感受到耳边温热的气息,「放心吧,不会有事的。」
第170页 的确,他们安稳地又度过了一个冬季,无论是内忧还是外患,都没有发生。 傅居言的心渐渐放下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已经尽了他最大的努力,再多的,担心也于事无补。 可是很快,另外一份要命的烦恼就来了。 难得的春日里,寂静的宁府里传来一声噼裂的惨叫,叫听见的人忍不住打了个哆嗦,随即怔住,这不是他家小少爷的声音吗?! 众人都慌了神,急急忙忙往小少爷和姑爷的院子里赶,却发现院子里被老爷夫人的亲信团团围住,容不下一只蚊虫通过,更遑论打探到什么消息了。 众人都开始惶惶不安,不知道小少爷这是出了什么事。 这位可是他们宁府的聚财子,更是宫里那位的眼珠子,这要是出了什么事,温暖的春日阳光下,众人却齐齐打了个哆嗦,不敢想下去。 正宁居里却是另外一番景象。 只见葛正修和谢夫人拼命按着床上挣扎的傅居言,一白髮苍苍看上去颇有些仙风道骨的太医视若无人地抓住了傅居言的手腕,熟练快速地切了脉,眯起笑不见眼的眼睛,点了点头,「确实是有喜了,恭喜侯爷、帝师大人、谢夫人、葛将军。」 一旁兢兢战战如同等待死刑的大夫一听这话,立马送了口气,陡然坐了下去,半晌才抹了抹额上的汗,劫后余生又喜笑颜开道:「恭喜各位老爷、夫人,小人所言句句属实,毫无掺假。」 也不知这宁府的小少爷为何如此痛恨有孕两字,他诊断其怀胎两月之后,这小少爷就叫着骂他庸医,他惊疑不定,以为这位少爷是得了什么怪病才致如此,一诊再诊,皆是如此,他相信自己行医多年的医术,因此便如实相告这家的当家人,就被这小少爷一副恨不能吃了他的模样盯着。 甚至为此老侯爷去请了宫里的太医来诊断,如今已然确诊,他一颗叫这位少爷弄得七上八下的心才放在了原处。 向屋里的人告辞,大夫急匆匆走将出去,看宁家小少爷那样,显然这事另有隐情,他行医多年,早知这类事情知道没有好处,于是不敢再多呆,急忙退了出来,生怕听到什么不该听的。 傅居言被确诊为有孕后就消停了,其他人看到他这样,以为是他初怀孩子,心绪不稳,也就没有过多打扰他,老侯爷高兴的亲自将太医送出了府,「张太医,宫里那边……」 张太医瞭然一笑,「老侯爷放心,在下就是不说,皇上也是要过问的,何况如此大的喜事,在下如何敢瞒报?」 老侯爷这才笑着将人放行。 葛正修在内室默默陪着傅居言,他没有想到,傅居言对这件事反应这样大。 傅居言就抱膝坐在床上,一动不动,半晌,喃喃道:「怎么会……我……」 虽然已经努力去适应自己如今的身份,他对哥儿这类人也绝对没有看不起的意思。可是,哥儿的外表太具有欺诈性了,虽然大多清秀阴柔,但在傅居言看来,和他曾经世界里的男人也没什么不同。 他潜意识排斥自己身份的转变,因为在他二十几年的现代化教育里,他的对性别的认知一直都只有两种——具备生育的女性和没有生育能力的男性。 他知道自己是哥儿,却下意识拒绝去想这个性别背后更深层次的含义,那违背他的认知,违背他对自已一贯的性别定位。 可是现在,他有了孩子,以一个他以为是男性但其实是哥儿的身份。 傅居言满面茫然,那是一种固有认知被突然推翻时的难以置信和不可接受。 葛正修本来对这件事乐见其成,甚至在得知傅居言怀孕的那一刻,他的心里,所有的所有,都只剩了喜悦和感动,如今听到傅居言这样说,却心疼得受不了,他是知道傅居言的真正身份的,一梦一生,居言在那个世界里,是堂堂正正的男儿身,和他一样,有着铮铮铁骨,男儿血性。 如何能接受一夕之间,他却成了那个为人生子育子的人? 可是,叫他说出不要的话,他却是绝对开不了口的,他承认,他极度渴盼能有一个他和居言共同的孩子,流着他们共同的血脉,有着他们身上各自的特点,是他和他的结合体。 单是这样想想,就让他感动的不能自已。 可是,如果居言真的接受不了,他又该这么办呢? 他将傅居言拢到怀中,轻声哄着:「是我不好,对不起,居言,对不起,……如果你不想要……对不起,能不能为了我……」 他仿佛感染了傅居言的无措,变得语无伦次起来。 无论如何表达,都难以说明他现在的心情,心疼、无措、欣喜、慌乱、恐惧…… 「我,我不知道……」傅居言喃喃道。 他手不自觉地抚摸自己的下腹,平坦如初,只是他知道,已经不一样了。难以想像,这样的地方,居然有一个生命安稳地待在这里。 他的确难以接受,但是当时乍一听到自己怀孕的消息,他居然第一反应是欣喜的,孩子啊,无论在什么时候,那都是生命的象徵,任谁听到即将有一个孩子要来到这个世界上的时候,都会由衷的感到高兴的,然后,当他把大夫的话彻底消化了,明白过来这个生命的孕育者不是别人,而正是他自己时,他清醒过来,感到了震惊。 他脑子里甚至轰然响了一声,什么声音都听不到了,只是耳鸣嗡嗡作响,叫他心烦意乱。
第171页 可是听到葛正修这句话,他摸着自己的肚子,一个小生命啊,他真的,捨得让它消失吗? 突然,他抬起头来,目光灼灼:「你那种子怎么乱窜进去的?明明都带了套了。」 葛正修也不知道,随即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小心看向傅居言,低声道:「好像,有一回,破了。」 他那时候其实有一点察觉,但又不确定,再加上心里藏了小心思,也就没去在意,没成想就那么一回,就中了。 傅居言深吸了口气,被他一打岔,刚刚悲情伤怀的情绪散了个干净,没好气道:「就你头铁,那么结实也能给戳破!」 第97章 不管傅居言愿不愿意, 他肚子里的这个孩子都安稳地在他体内慢慢长大。 宁府里上上下下,都将他当成了易碎的鸡蛋,甚至连门都不然他出了。傅居言不是安静的性子, 外面和福王的事业办得有声有色, 正是发展的好时机, 却要被如此困在府里, 他心里不忿,向葛正修闷闷诉说, 结果葛正修更加过分,莫说不让他出门,就是在府里,只要他想做些什么琐事,葛正修就能第一个跑过来帮他做了。 葛正修经过一年多的磨练, 又有各方明里暗里的提拔,官职早就升到了四品, 成为了他曾经并不想成为的铁血将军。 但自从得知傅居言怀了孕,军营里也不去了,基本功也不练了,整日待在他身边小心翼翼伺候着, 嘘寒问暖、温柔小意, 傅居言一有情绪变动,这人就比他还要难受,抓着他不停道歉,生怕他不折腾他一样, 府里人见了, 人人都说葛正修是个好郎君,他们小少爷半生不顺, 却许了这样的人,实在是天生贵气,老天保佑。叫傅居言很是有苦说不出,这说明他眼光好好不好?跟运气有半毛钱关系? 但是很快,葛正修就因为军事繁忙,不得不去军营了。傅居言没了他的各种约束,反而自在了不少,毕竟府里人虽然也时刻盯着他,但不会像葛正修一样,一秒看不见都要找上半天。 可是随着傅居言肚子里的孩子越来越大,葛正修却跟着越来越忙碌了起来,两人同床共枕,傅居言却几乎每天早起睡前看不到他的面。 这样的忙碌,叫傅居言起了疑心,可是他面对他的疑问,一向对他无话不说的葛正修却敷衍起来,府中其他人也一样闭口不谈,他身边的下人本就不多,还是怀孕后谢夫人专门拨给他的,都是在府里待久了的老人,面对他的盘问,皆是以谢夫人吩咐为尊的模样,叫傅居言谈听不到半点口声来。但他却明显的感觉到,府里的每个人,都紧紧崩着心弦,宛如大战在即拉满的弯弓,紧张的气氛瀰漫在所有人之中。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十天左右,竟然有愈演愈烈的趋势,甚至偶尔的午夜起来,傅居言都能看到葛正修坐在床头静静看着他,眼神恍惚,眉头紧锁,居然是一副愁苦不堪的样子。 这让他心中越来越感到不安,同时也心生忿怼,被所有人瞒在鼓中,他并不觉得这是对他的保护,在他们之中,傅居言挑了宁戟,他这位大哥最是不惯说谎,说了谎就好像被猫叼了舌头一样,很好辨别。 这天宁戟急匆匆回府,连饭都来不及吃,拿了要的东西就要赶回军营,一出门就被傅居言堵在了院门口,宁戟一顿,「小弟,你怎么来了,下人呢?怎么放你一个人随意走动?」 傅居言的肚子已经有四个月大,微微隆起,平日里从不离身的下人居然不在他身边,他不在意地摆了摆手,这些人太紧张了,他这样的程度,哪里需要什么人搀扶,「大哥这样急匆匆的,可是那边发生了什么事?哦,我不是探听军中情况,就是想问问,你和正修哥镇日忙得不见人影,不知道的,还以为要有仗可打了呢。」 「咳咳咳……」宁戟像是突然被呛住了一样,发狠地大咳起来,咳得满脸通红,好半天才止住,他立在那里,支支吾吾的,「哪,哪有仗打的,小弟不要担心,在府里安心养胎,府里,太太平着呢。」 傅居言透亮的眼睛紧紧盯着他,「只府里太平,那么其他地方,京都城呢?!」 他这勐然的一声喝吓了宁戟一跳,下意识顺着话回道:「不不太好。」 傅居言直起身,表情淡淡的。 「大哥,都到这地步了,你不如说了吧。」 宁戟自知着了道,暗悔不已,他这小弟,平日瞧着很好说话的一个人,真的恼起来,可是六亲不认的,想到若被二叔二婶爷爷他们知道,消息是从自己这里泄露出去的,他就恨不得咬了自己的舌头。 被傅居言一再逼问,又不能一走了之,宁戟十分后悔刚刚看到傅居言身边没有人为什么不叫几个小人过来,现在只有他们两个在这,这要是居言有什么三长两短,那他不得被大家活吞了。 要命,这居言怎么就非挑着他盘问呢?宁戟又气又急,干脆破罐子破摔道:「王家两万铁骑正于辅都攻城,打算和西周里应外合,先擒王,后侵国。」 「什么……?!」 傅居言又惊又怒,「这样大的事情,你们就,就这样瞒着我?!」 宁戟表情讪讪。 「现在什么情况?」 「辅都三千骑兵死守,另有两万步兵严阵以待,周边各地正在往辅都加派援兵。」 傅居言紧紧扶住门框,低声道:「那你们整日都在干什么。」
第172页 如果只是王家造反,攻城辅都,铁骑虽然强大,但在城中,未必能发挥最大的作用,周边各城大可群起攻之,团团围困敌军,将其铲灭,如何能让他们陷入如此狼狈境地,他不相信,只是单单的王家造反。 他的敏锐洞察叫宁戟心惊,被他一再追问,宁戟只好和盘托出。 原来王家自被皇帝剷除臂膀,便一直怀恨在心,其后宁家崛起,又步步紧逼,王家心知皇室早就想要对付他们,索性先下手为强,揭竿而起,自立为王。 王家这些年来,隐忍不发,只为今朝,力量实在不可小觑。 隐藏在辅都附近应弥镇的兵数,粗粗估算,已经有十万之众。 在如此靠近辅都的地方,重兵把守之下,竟然让他们在朝廷的眼皮子地下藏了这样一支庞大的队伍,也难怪皇帝震怒,叫他们出兵应弥,一力将反叛军队剿灭。 只是他们各种筹谋,还没来得及出发,竟然先让敌军打了个措手不及。 为今之计,只好应战。 傅居言冷笑了一声,喃喃道:「这么说,他这些天……」难怪,他时常觉得葛正修看他的眼神不对,醒来时往往发现他在一直守着他,身上重甲加身,好像随时准备走一样,原来已经到这种地步了。 现在这种时候,葛正修已经抽不出来时间回府了,可是他心里牵挂着傅居言,众人体谅他,他便常常回家看一看,往往是夜里待一会儿就走,庆幸的是,居言自有孕以来,虽然其他反应都不明显,却很是嗜睡,总以为他是夜里睡过了才走的,因此他得以瞒他这么久。 这日夜里,他匆匆赶回来,走近院里就发现气氛不对,傅居言身边的两个侍女立在内室门口,大气不敢出的样子,屋内灯火通明,竟是将灯都点上了。 灯光下,人影绰绰,傅居言坐在桌上,分明是在等他。 葛正修心里慌了一下,随即正了正步伐,轻轻迈了进去,「怎么还没睡?灯点这样多,不小心碰到怎么办?」说着,就要将墙边的灯火熄灭。 「别动。」傅居言说,转过身来,定定看着他,「灯亮才好,好叫我看得清楚。」 「什么?」 「看清楚,你眼都不眨地敷衍我时,脸上的表情是不是一样的义正言辞,无懈可击。」 葛正修僵住了,良久,一滴泪从红烛中落下的时候,引得火苗跳动在那张明明暗暗的脸上,「你都知道了。」 「我若不知道,你们还想瞒我到什么时候?!葛正修,我是怀孕,可我不是居于闺中的弱妇娘子,也不是娇弱不知事的娇娇女,我以为,你知我已久,不会瞒我。」 他若是知道他、明白他,又怎么会觉得他会因为这些事情被打倒。 「我……」那张冷漠的脸是傅居言从来没有对他流露过的,葛正修终于慌了,「我只是,你不愿意。」 他知道当初傅居言给了皇上什么,也明白他内心的挣扎,战乱在即,东陵和西周必有一战,以皇上的英明,发现纸筒中火药的秘密不是难事,倘若皇上真的决定要用,他不希望,居言背负太多的血腥。 傅居言愣住了,没有想到他会这样想,他以为他掩饰的足够好,却还是叫这人发现了。 他一时无言,望着风尘僕僕的葛正修,竟然不知道说什么好。 忧你所忧,喜你所喜,得一人心,与子白首。他突然觉得,来到这个世界,是他莫大的幸运。 葛正修一直小心看着他的脸色,这时候才敢上前,他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犹豫了一下,从怀里掏出一枚玉佩来,傅居言瞧着眼熟,「这是?」 葛正修将玉佩小心给他戴上,「……当年先帝去前,机缘巧合,我正服侍左右,当时……先帝弥留之际,将它交给我,说是上面刻的是他的太子的名姓,他和他母亲各留一字,可惜两人不知所踪,先帝将它交给我,希望有机会,能将其带到它主人的面前。」 傅居言怔住,仔细拿起来看了看,却发现和交给季舒、如今在皇上手里的那块颇为相似,只是镂空字体由昭变成了明。 「我当时,因为犯了错,正疲于奔命,不过偶遇先帝,因此一直没有机会将其交给宁将军,而且,当时福王殿下是先帝之子,先帝的临终之意另有所指,我唯恐拿出此件,因而引火上身,所以瞒了下来,直到……你的身份被发现,我发现自己手中的玉佩和龚家交出的颇多相似,才知道,原来,它的主人就是你。」 傅居言听着,从来不知道,原来他们之间,还有这样一段曲折的故事。 葛正修嘆笑一声:「本来,我拿着它,不过当是烫手山芋,鸡肋得很,可是,当知道你的身份后,我却愈发觉得这是救命之符。」 傅居言疑惑,皱眉道:「救命?」 「是啊,你是高高在上的先皇太子,而我,是无名卒子,皇上已经认下了你,纵然因为当年之事,不能将你的身份公开,可明面上,你也是宁府的小少爷,若是你身后的这些人容不下我……」 傅居言不知怎么,心中微微发酸。葛正修是有多拙于辩言的人,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如今他这样将当初的心境一一吐露,那样含着隐秘而卑微的想法,竟刺得他心口发疼,让他怀疑这是不是他认识的那个葛正修。 葛正修继续说:「我本来已经下定决心,若咱们来京,皇上和宁府不能容我,就把偷来的这枚玉佩拿出来,狐假虎威,总归是能叫他们忌惮的。」
第173页 「所幸,我并用不到它。」 「如今,物归原主,居言,等我战归。」 第98章 两个月后, 王家占领了应弥,攻打辅都,葛正修宁戟两人应援辅都, 敌军战败而归。 转而一路南下, 一路披靡。 傅居言担心华曲众人的安稳, 特意写了信询问, 才知道战争波及之广,西周乘缝夹击, 已经开始攻打东陵边境了,杨巧容他们身处最南,害怕战争打到这里,已经北上迁往博白府了,听闻他已有身孕的消息, 俱是高兴不已,还断断续续寄了好多东西过来。 傅居言这才放了心, 随即又叫来下人,「扶我去正院,去找老爷夫人。」 下人担心道:「您近来身体多有不便,若实在有事相商, 不若奴婢亲自去请。」 下人心知眼前的这位有多受宠, 因此连请老爷夫人来迁就这位少爷的话也说的平常。 傅居言摇了摇头,下人无法,只得几个小心翼翼搀着他到了正院。 正院是帝师和谢夫人的居所,老侯爷喜静, 便搬去了更清僻的后院。 两人见了他, 都很惊讶,谢夫人连忙来扶他, 「怎么就这样来了?真有什么事,叫下人来喊我们过去也是一样的。」 哥儿不比女子,因为身体原因,往往七月怀胎就要生子,生下的孩子也比女子生下的要瘦弱些,傅居言如今已有六个月,正是该小心又小心的时候。 傅居言并不理会,自收到大嫂他们的信他就坐不住了,事关重大,他抓住谢夫人的手,「父亲、母亲,我要进宫一趟。」 他来得正是时候,也或许是东方拓翌刻意让这时变成正当的时候,总之他再次踏入帝王居所的时候,东方拓翌正静候他的到来,殿中没有其他人,只有他们两个。 「来了,坐。」百姓疾苦,万民水火,东方拓翌依旧维持着帝王的威严,似乎只要他坐在那把椅子上,他的责任、抱负,就永不会少。 「陛下英明神武,臣侄愿意出绵薄之力,愿山河永在,举国安平。」 东方拓翌似乎一直在等这句话,可终于等到了,又似乎并不急迫,他居高临下,看着垂眸不语的傅居言,空荡的大殿里,似乎传来了一声嘆息,「万般祸孽,皆是因朕而起,居言不必自责,我答应你,等这一切过去,只要我坐在这一天,只要他国不来犯,东陵就绝不会主动寻衅挑衅。」 他能说出第一句话,傅居言的心就定了八分,这位是难得的明君,能抵住这样大的诱惑,他还有什么不放心的,更何况,如今的状况,他已经别无选择了不是吗? 一个月后,宁府中诞生了一位小小少爷,宁府人人欢喜,老侯爷亲请祠堂,启奏圣上,将侯爷之位正式传给这位出生不到三天的孩子。帝大悦,当即准奏,各种奇珍异宝如流水进入宁府,以葛正修前线战功做文章,为傅居言加身各种诰命,父子显贵,东陵人人钦羡。 甚至坊间有流传妻凭将贵的说法,一时参兵者如海如潮,女子人人以夫郎入军为豪。 远在应弥的葛正修收到信件,只看了一眼,众将领睽睽眼目之下,激动地狠狠亲了信件几口,朗声大笑:「我,我当父亲了!我们的孩子!居言……」 宁戟围着他团团转,「真的真的!男的女的?!快看快看!」 「儿子!儿子!」 「儿子?儿子也好,将来和他叔叔一样,当个顶天立地大大英雄!」 「你滚!是我儿子,要像也是像我!」 营帐中的众将眼睁睁看着平素如冷面阎王的葛将军和嗜武拳硬的宁将军,都感到了幻灭。 半年之后,王家军队被灭,东陵军在边关收跖关正式和西周交战。 西周来势汹汹,却不曾料到,这将是他们的侵略史上经歷的最为惨烈的一战。 秘密武器,东陵杀伤力巨大的秘密武器,那是什么?西周百万大军怔怔看着前方烟火沖天,第一次感受到了被恐惧支配的绝望,仿佛身份调换,这一次,也终于轮到他们溃不成军了。 这场战争结束得出人意料的快,在所有人都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突兀的结束了。 可是那永远留在战场上的三十万西周敌军的尸骨,和永远不可能再回来的许多东陵将士,都昭示着这一场战争的惨烈。 东方拓翌做到了他的承诺,西周退兵的消息传来,他便立即命令边关军不可恋战,速归。 这一决定让所有人都感到不解,却没有人反对,所有人都被那样骇人的武器震慑,那样的血肉纷飞,叫马革裹尸的铁血士兵都感到了害怕,恍惚觉得,不该是人世间该有的东西。 时隔两年,思归已经两岁,调皮得大家都压不住,傅居言听闻下人来报葛正修和大哥凯旋而归,如今已经达到京都城外时,竟然有些恍惚,思归趴在他腿上,一刻都闲不住,将小手啪在他脸上,双手捧着,啃得他满脸口水。 他捉住那双肉乎乎的小手,「小崽子,你父亲回来了。」 他话音刚落,便有声音在耳边响起,「我回来了。」 葛正修同与他告别的那夜一样,风尘僕僕,神色缱绻,又是一年春日,他亲手栽在院子里的果树开了花,白色杏花纷纷扬扬,在四月的春风中悠扬而其,乱花迷眼,傅居言笑了笑,把那双小手递过去,交到男人张开的大手中,「这是你儿子,思归。」
第174页 「思归,此名甚好。」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打出完结的时候,真是感慨万千。 这个故事有缺陷、有不足,蠢作者也一度迷茫过。 还好有你们,感谢一路陪我、陪他们走过来的姑娘们,真的谢谢你们,给了我继续的动力。 大家有缘江湖再见!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