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狗》 关于这本书的一点说明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顶点小说.5200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节 借体重生 人说春雨贵如油,春天的雨是农民们祈盼的上天降下的福祉。但是此刻,宋义看着屋外下了两天的雨却满心纠结。 宋义年方十六,在安城大小也是个“名人”,不过他这个名人活人都不待见,见着他都是躲着走的,怕被沾上晦气。 宋义的母亲因生下宋义时难产而死…… 宋义的父亲是安城仵作,守着安城城外一座义庄,也因此给儿子取名为“义”字。 不幸的是,半个月前宋父也患病而亡。 根据大衍国的律文,须得子承父业。宋义虽然还未成年,却必须捡拾起父亲的家业,成为安城的新仵作。 但是外人不知,虽然自幼就被父亲逼着学习验尸之道,但宋义胆子极小,活到十六岁也没有碰过一次尸体。 直到两天前的晚上,县衙送来一具女尸,要求第二天见到结果。即使是安城捕快,也不愿意在义庄多停留一刻,匆匆忙忙的就走了。 宋义想过逃走,可是天下着大雨,而且大晚上的根本没地方逃。 虽然从未碰触过尸体,但宋父没有落下儿子的学业。仵作是大衍国最低贱的职业,和刽子手一样令人不屑,蔑视,还有惧怕。 仵作之子,自然是没有资格进入学堂读书的,或者说学堂的先生根本不愿意收他,收了他一个,第二天别的孩子就不来了。宋父也请不起私塾先生,于是自己手把手的教宋义认字写字。仵作没资格参加科举,所以宋父的“文采”也就是认字写字的程度,没能教宋义太多。 不过作为一名仵作,宋父算是称职的,他还兼修着一些医药知识,主要是用来识断尸体生前死因……这些也一并传给了宋义。 宋义喜欢药草的味道。 每每进山寻找草药,远远离开义庄,都是宋义最开心的时候。 当然仵作即使会医术,也没有病人会把病给他看,不为其他,生病本就是晦气之事,再找个天天与死尸打交道的人看病,那不是自己嫌死得不够快吗? 所以,宋义和父亲寻找到的草药,都是直接卖给医馆,顺便赚点铜钱补贴家用。 宋义想学医,但根本没有医馆敢收他,收了他就没有病人敢来,还想不想赚钱了……不对,还想不想悬壶济世了! “唉!”面对眼前幽幽跳动的烛光,宋义长长一声叹息,感慨自语道:“真是个可怜的孩子啊……” 滂沱大雨仍然没有停止的迹象,宋义端着蜡烛凑近那具女尸,蒙盖女尸草席的一角已经被掀开。 女尸死状极惨,面色霜白,七窍流血,黑色的瞳孔大张着,好似在发出最恶毒的诅咒,好不诡异。 “即使是正常成年人看到这副景象,估计也要吓得够呛,这家伙倒好,直接就被吓死了……” “宋义”口中的这家伙,正是他这具身体的原主人。那个宋义已经死了,而今的宋义借体重生。 要说宋义,勤奋苦读考上了国内最著名的医学院,只可惜疾病无法阻挡,只读了四年书,他就被查出癌症晚期。各方捐助之下,依旧无力回天。但许是天下之人的共同善心感动上天,让得宋义虽殒在当代,却魂溯前朝重生到了这个同名同姓之人身上。 “呃……这里好像不是前朝,而是一个类似我国古代时期的却叫做大衍国的世界。” 原宋义的记忆零零碎碎的保留着,宋义经过一个多小时的消化,大概对这个世界有了一点了解。 简而言之,这是一个愚昧的崇信鬼神的时代。有皇帝,有富商,有升斗小民……不过这都和现在的宋义没有关系。 眼前,摆在宋义面前的只有一个问题,如果不能完成验尸的工作,明天一早捕快来了就没法交代。 “再怎么说,我当初好歹也立志要成为一名救死扶伤的医生的,怎么能见死不救……不对,这人已经死了……” 宋义给自己找了无数个理由,似乎没有一条完美的,让他必须要去做验尸工作的理由。 心中百转千折,又是想念父母,又是无所依靠,宋义第一次觉得自己如此孤独,和尸体似乎也无多少区别。 想着想着,宋义不禁苦中作乐,心道:“我可不就已经是个死人了吗?只是莫名其妙的又活过来罢了……死人居然害怕死人,可笑可笑啊,哈哈!” 总算给自己找了一个理由,顺便壮壮胆,然后宋义十分现实的将义庄里面能点的蜡烛全部点着。 做完一系列的准备工作,就差一壶酒…… 宋义不爱喝酒,记得第一次喝酒是在初恋的失败之后…… 宋义扫了一眼,香案之上还真摆着酒坛酒碗,原本是祭拜神灵的,这种东西总需要一些神仙之流来震一震。 宋义也管不得香案上供奉的是哪一路神仙,倒上一碗酒,嗅了嗅,没什么味道。 对于酒精,宋义已经再熟悉不过,这碗酒里酒精大概已经跑光了。 酒助怂人胆的计划也泡汤了。 无奈,宋义只得像个没有任何装备的士兵上了战场一样,再次走近那女尸。 义庄之内虽是停尸的,但一般人家都有亲有故的,去世了也不用送到义庄来,义庄是用来暂时停放那些无人认领的尸体的,故而民间认为这些人死后都已经化作了孤魂野鬼,而孤魂野鬼往往最是凶残…… 算起来,义庄之内也有将近两三个月未曾进过尸体了,尤其前段时间宋父身患重病,义庄也就空着。 “这位女士,我不是有意冒犯啊,帮你检验也是为了让你沉冤得雪,你在天有灵,报仇千万不要找错人啊……” 宋义原本是一个坚定的无神论者,可他死了竟然还能重生这种事情都发生了,当然这当中可能还有别的更加合理的解释,但是用鬼神来解释无疑是最直接的。 宋义蹑手蹑脚的靠近了女尸,因为先前已经看过一眼,所以现在倒也没有那么惊慌了。 再怎么说,作为一个中西医学了四年的大有前途的未来医生,宋义也是正儿八经解剖过尸体的!尽管每次都是和一堆同学合作,但宋义的成绩那也是优秀的! 真要说有什么不同,这是宋义第一次独自面对一具尸体,并且是完整的尸体。学校里可不像一般人想象的那样,有那么多尸体给学生用来解剖试验,倒是泡在福尔马林里面的各种局部尸体标本有很多…… “前一世从来没想过要成为法医,难道这一世我就要这么度过了……耗子的儿子就必须要打洞?” 宋义不由想到仵作在这个世界上的卑微地位,连忙摇头,那是打死也不能一辈子做下去的。 “先把这顿差事糊过去,然后另谋出路!” 宋义一介未来精英,岂能在这个世界上混不上一口饭吃?那岂不是给未来的同仁们丢脸! 做好了一切心理建设工作,并且坚定的大吼了一句“我宋义不是吓大的!”之后,宋义终于将手摸向了女尸…… 第2节 诈尸! “咔嚓”一声惊雷炸响,风从门缝中鬼叫着挤了进来,义庄里十几支蜡烛火光跳跃,随时可能熄灭。 宋义抖了一个激灵,不知为何,总觉得心里有点发毛,比他人生第一次面对一具待解剖的尸体时还要瘆得慌。 将草席完全掀开,尸体上传来一股只有见多了死尸的人才能明白过来的味道。用宋义同学间的玩笑话来形容,那叫做“不是活人味儿”。 “除了尸体的味道,似乎还有一股奇特的香味。”宋义的鼻子还算好用,尽管这股香味因为雨水和时间已经相当微弱。 “大概是这女子擦的胭脂水粉的味道。”宋义并没有将香味太放在心上,女人身上有些香味并不稀奇,搁在地球,年轻女人身上没有香味才稀奇。 抛开女尸脸上的血污不说,这女子本身相貌上等,她年纪不大,只有二十岁左右,她的衣着也不普通,至少在和自己身上的粗麻布衣比较之后,宋义可以十分肯定,这女子至少也是个富家小姐之类的身份。 金银首饰什么的一概没有,宋义猜测是被最早发现她的人扒掉了。透过转生的这具身体中的记忆,宋义发现这个世界在物质上并不富足。即使在前世古代最富足的朝代,也仍然会有百姓饥荒饿死的事情,而且并不鲜见。 “唉,可惜了一个妙人儿……” 宋义颇有些惋惜,想到这女子也就和他一般年岁,而且都是凄惨离世,不由生出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再看这尸体时,就没有什么可怕之处了。 因为只看脸,实在找不到任何伤痕,宋义十分自然的就要解去女尸身上的衣物,此时的宋义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见习医生,心怀万物平等之心! 宋义一件件剥去女尸身上颇为复杂的装束,在女士贴身的小衣胸口处发现了一把折扇。 宋义取下折扇,发毛的感觉再度袭来,真真让宋义汗毛直立。 蓦然,宋义的脖颈处好似有什么人在吹气一般,甚至还传来一阵低语。 低语低不可闻,就好像说者与听者分属不同世界。 但是——那一句话宋义听得清清楚楚! “这是我的,还给我!”语气幽幽,森然冰冷。 宋义吓得不轻,理智战胜了恐惧,连忙自我催眠道:“幻觉,这一定是幻觉!” 宋义再看那女尸,准备验证自己的想法。 然而这一眼,直接吓得宋义三魂丢了七魄。 女尸不知何时歪过脑袋,血红而漆黑的双瞳死死盯着宋义。 用来垫尸体的门板,忽然传来吱吱呀呀的细微声响,可就是这极其细微的声响,听在宋义耳中,却比外面的雷声还要刺耳。 迷迷糊糊中,宋义丢了折扇,然后晕了过去。 …… “妈的,这破案子,安城一年没出过命案,这会儿一死就是那李员外家的闺女,说是再查不出,就告到府衙里去。县令大人只叫我们抓人,却一点线索都没有,去哪里抓人?我看,我们兄弟少不了渎职的罪责了。” 抱怨的捕快又高又瘦,与那同行的捕快形似两样,另外一人虽然长得矮小,却很是壮实。 “别抱怨了,谁让我们只是在下面做杂事的跑腿货,这时候当然是我们来背黑锅。” 两人说着就到了义庄门前,宋义则是又困又饿,难得雨过天晴,阳光暖暖,不自觉的就倚在牌楼立柱上打起瞌睡来。 “呦,这小子,这会儿居然还睡得着!” 高个儿捕快伸手往宋义肩膀上一拍,倒是不算重,却把宋义吓了一跳,还以为是女鬼作祟,连忙一阵“冤有头债有主”的讨饶起来,不过只是一瞬宋义就清醒过来,这青天白日的,哪来的女鬼?宋义抬头一看,正看到两名捕快怪异眼神,顿时尴尬不已。 “我就说嘛,这小子胆小是出了名的,县令大人居然让他子承父业,我还以为他早就吓死了,没想到还能撑到今天。” 矮个儿捕快似乎也没看好过宋义,只道:“估计你连尸体也没敢动过。罢了,本就没指望你能检查出个劳什子的结果来,随便写个文书,好让我们回去交差。还有,等会儿李家就会来搬走尸体,你到时候将尸体移交给他们就可以了。” 矮胖捕快说了一堆,宋义听出来这位是个大好人啊,但是—— “可……可是尸体没了啊!”宋义一张脸上眼睛眉毛苦的都要挤到一起去了。 “你说什么?尸体怎么会没了!”两个捕快一把左右揪起宋义的衣领,豹眼仿佛要吃人。 紧接着两人又一把将宋义丢开,摔得宋义一屁股跌坐在青石的台阶上,屁股都要裂成两半。 两个捕快快步走进了义庄之中,左右一看,果然不见了尸体。 “你小子把尸体藏到哪里去了!”高个捕快凶神恶煞,一只手按在了佩刀的刀柄上。他们都已经做好背锅的打算了,可现在不是普通的背锅可以解决的事情了,搞不好他们还要丢了差事。 宋义心中苦啊,昨晚被吓晕之后,直到天色大亮他才醒转过来,那时候门板上的尸体就不见了,只有草席掉在地上。发现了这件事情之后,宋义也不敢跑,不然就真的百口莫辩了。 大衍国皇帝号称以仁德治国,极其注重道德。大衍律文中,亵渎尸体的罪责堪比强盗罪,那是绝对的重刑! 而大衍的律文,宋义在宋父的影响下也没有少学。 宋义左思右想,因为昨晚经历的种种古怪,他有理由相信那具女尸是自己跑出去了,尤其他原本确实握在手中的折扇也不见了,这就是活生生的证据……可是这话说出去鬼才相信。 尤其这两个捕快,宋义觉得他如果说出实情,只怕会被两人当做疯子直接给抓了。 可要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怕也交不了差,还是要被抓了顶锅。 于是宋义大着胆子道:“尸体会不会被凶手偷走了?” 既然宋义自己不想背锅,就只能找个可以背锅的,凶手无疑是最合情合理,并且具备充分动机的。 再配合上宋义那副惊恐到极点的软弱模样,加上他众所周知的胆小性情,宋义觉得可以糊弄过去。 高个捕快薛柴还真没有将尸体的失踪与宋义联系到一起,宋义的父亲和薛柴也算是熟人,尽管薛柴也看不上宋父仵作的身份,但同在衙门办差,低头不见抬头见,宋父和宋义两人的性格他再清楚不过。 “你可发现过什么异常?”作为捕快的直觉,薛柴觉得这事情很不简单,一如他们发现女尸的时候,同样很是古怪。 这女尸直挺挺倒在一个村户门前,那村户早上开门突然发现一具尸体躺在家门口,差点没吓死。 薛柴他们对那一户人家盘问许久,还把人家孩子都弄哭了…… 至于女尸身份,若非李员外家仆人一大早跑到县衙报案员外女儿失踪,他们都不知道原来那女尸竟然是李员外的女儿。 可家在县城的富商员外的女儿,为何会跑到穷乡僻壤去? 矮胖捕快江布嗡声道:“李员外在安城是富商,曹知县和他关系匪浅,他马上要来运回女儿尸体,如果我们交不出来,只怕无法善了。” “总之先在附近找找,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说完转过脸,薛柴对宋义不客气道:“你也一起找,如果我们一无所获,那就怪不得我们了!” 面对这赤果果的威胁,宋义擦着头上豆大汗珠,连忙应诺,心中却是庆幸总算是先应付过去一阵子。 紧接着,三人分头在义庄附近寻找起来。 第3节 宋家村里死了人 因为一夜大雨,地上泥泞不堪,但也因此,让一些显眼的痕迹更加显眼,尤其昨夜最响的一声雷声过后,暴雨就渐渐停歇。 当在义庄门前一侧看到一排细小的脚印时,宋义估计女尸走出去时根本没有考虑会被人追踪,或者她根本就不会像人一样思考来隐藏踪迹。 “万恶的三寸金莲!” 因为脚印相对于正常人人来说太小,宋义又恰巧瞄到过这女尸的鞋子,所以一眼就认了出来。 也因为女尸的脚太小,所以陷入泥泞中更加的深,即使是暴雨都无法彻底抹去。雨水一停,一个个小水坑才如此显眼。 不过据宋义如今记忆中所知,三寸金莲在大衍国也只是刚刚开始兴起,真正缠足的女子并不多。 宋义没有自己一个人去找,叫上了还在四处搜索的两个捕快。 “没想到你小子虽然胆子不好使,但是心思还算细腻。”薛柴拍着宋义的肩膀,他和江布的观点与宋义不谋而合,这串脚印很可能是重要线索。 三人没有废话,沿着脚印一路前行。 义庄方圆三里内没有一户人家,三里外倒是有好几个村子。 在安城做了十几年捕快,薛柴和江布对安城大大小小的村子都了若指掌,没办法平时跑腿缉凶的活都得他们兄弟干,这都干了十几年,也没混上一个班头。论资历,衙门里比他们兄弟高的还有好几个人。尤其如今的王班头和赵副班头,已经干了三十多年捕快,可谓绝对的老资格。 好在一众捕快的盼头也快来了,王班头和赵副班头过不多久就要齐齐请老回家了。 现在这个案子,办不好丢了差事,但如果两人办好了,无疑大大有助于升迁,毕竟是李员外的女儿,他在曹知县跟前还是说得上话的。 有了这个计较,薛柴和江布两人心思热络起来,也不怕土地泥泞了,甚至这一趟越是狼狈,越是能彰显两人的尽职尽责。 “前边是宋家村。”薛柴古怪的看了一眼宋义。 宋义就是宋家村人,但是因为他一家仵作的身份,宋家村很不待见这一对父子。 虽然没有严令禁止两人入村,甚至村里还有宋父的一处祖宅,但是这老宅子已经十多年没人居住过了,即使宋父这样的老实人也受不得白眼。 宋义更是记忆尤深,小时候哪怕路过宋家村,都会遭到村里孩子的嘲笑,甚至拳打脚踢扔泥巴。 即使宋义已经换了人,当宋义看着这个村子时,仍然发自内心的厌恶和排斥。 “人真不是我杀的,我冤枉啊!” “宋甲,人就死在你家猪圈里,还说不是你杀的,难道是你家猪杀的!” 两人刚到村口,就看到几个村民正指着一人大声斥责。 那被指责的名叫“宋甲”的年轻人,宋义的记忆里还存在着他的影子,当年打他最凶的就有这个混蛋。 此时,宋甲就像一个鳖孙,被一群人围着,时不时还要挨上两耳刮子,偏偏他一点不敢反抗,双腿直打哆嗦。 “原来这货也是个软蛋。”宋义幸灾乐祸。 “发生了什么事情?”薛柴和江布及时介入解救了宋甲。 宋甲连滚带爬,痛哭流涕,抱着薛柴裤腿道:“两位差爷,我家里死了人,可是……可是他们根本不是我杀的,我冤枉啊!” “死了人?”薛柴和江布互相对视一眼,然后道:“尸体在哪里?” “尸体就在这里。”村里人指着宋甲家破落的猪圈。 两人上前,宋义还是名义上的仵作。 虽然是猪圈,但并没有养猪。宋甲不学无术,家里仅有的一头猪在他爹去世之后就被他宰了吃了。 对于宋义,村民们并不陌生,但也没有什么好脸色。 猪圈狭窄,薛柴和和江布望着宋义,那意思“验尸是你的活”。 这一次,宋义十分果断的走进猪圈中,打量起这具尸体。 “宋虎……”宋义微微惊讶,这宋虎也是当年和宋甲一起欺负他的混蛋。 两人是宋家村里出了名的游手好闲之徒,据说是安城某个帮派组织里的喽啰打手。 因为是最外围的那种,所以是随叫随到的类型,也就是俗称的泼皮无赖,平时也就沾点帮派的油水渣子。 不过两人也就是在村外横,在村子里,村民可以依照祖宗家法,直接将他们打死在宗祠里,就是县老爷也管不着。 这是当朝天子颁下的诏令,国法为天,家法作地。在村里,家法就是最大! 再者,打死在外面惹是生非的混蛋,也是为安城的太平做好事。 当然,两人虽然是地痞流氓,但还没有做什么大奸大恶之事,打死就太严重了。 却说因为这边的吵闹,村里其他人家也纷纷聚了过来。 薛柴和江布将围观的人人阻挡在一丈之外,同时打听着消息,询问昨天夜里有没有听到什么可疑之处云云。 说到底,两人也没有指望宋义能检查出什么来。 宋义则是在认认真真的检查宋虎的尸体。 “猪圈没有雨棚,他身上却是干的,而且并没与挪动尸体的痕迹,说明他是被直接杀死在猪圈里的,而且是在昨夜暴雨停歇之后。” 说到暴雨停歇之后,宋义不由又想起那具女尸。 时间上太过巧合,而且他们也是追着女尸的足迹过来的,说明女尸很可能进了宋家村。 当然,薛柴和江布还没有到相信到是女尸自己走出来的程度,只认为是有人将尸体从义庄偷了出来,并且很有可能来到了宋家村。 宋义又继续检查尸体,宋虎的死因就颇为古怪了。 “或许是因为下雨的缘故,但是宋虎的脸色未免也太过惨白了吧……” 同样是死尸,宋义觉得那具女尸的“脸色”都比这宋虎要强得多,他的脸惨白得瘆人,甚至随时都有可能腐烂一样。 以宋义对人体的了解,这种现象根本无法用他掌握的知识来解释。 本以为自己一身高材生的医术,不说十拿九稳,也应该至少能看出个大概。可眼前的种种现象,让宋义学到的医术毫无发挥之地,直接扇了他一把脸,打击到他幼小的心灵…… 一时间,宋义眉头皱得几乎要扭曲到一起,恨不能拿一把刀来,现场就将这具尸体给解剖了,自然也顾不得什么害怕了。 “你说什么?!”另一边,薛柴和江布两人似乎从村民口中打听到了有用的消息。 “就在前两天,有个邋遢乞丐来到我们村子,他还非说自己是个道人。因为下着大雨,所以村长就让他在宋仵作的老宅里自己住着,现在他还在睡着呢!” “没错,那乞丐好生怪异,白天一直睡觉,只在快晚上的时候出来要饭,我还好心给他施舍了半碗米饭。” 村民们议论纷纷,越说越玄乎,宋甲更是高兴的手舞足蹈,急吼吼的跳起来道:“是他,一定就是那个乞丐杀了人,然后嫁祸给我!” 虽然宋甲昨天才回村,根本就没有见过什么乞丐…… 第4节 李家来寻尸了 薛柴和江布要看守命案现场,村长差人去把乞丐带来。因为还没有确定是不是乞丐下的毒手,他也只有嫌疑而已。 “哎呦我的娃啊,你死得好惨啊!是谁下的毒手……为娘一定给你报仇,我可怜的虎子啊!” 宋虎家住在村子另一头,宋虎父母听说了消息匆忙赶来,远远的就大哭大嚎起来。 跟在这群人身边过来的还有一个蓬头垢面的老乞丐,确切的说是被押过来的。 “是他,他就是那个乞丐!” 有人刚叫了一声,宋甲三步并作两步的就冲到乞丐身边,也不嫌他浑身恶臭,揪着他身上几乎无处下手的破衣服,刺啦一声,又撕下一条。 乞丐一脸懵圈,他的一只眼睛还是瞎的,有一道狰狞的刀伤,让他看上去平添了几分凶悍,难怪会被人认为有杀人的嫌疑。 “说,你为何杀人!” 乞丐还没站稳,江布按着刀当头一喝,他豹眼圆瞪,颇有几分威势,不少人都先被他的嗓门吓了一跳,心中一颤。 这是江布当差的经验,往往心中有鬼的嫌疑人,在他这样猝不及防的呵斥之下,都会露出一些马脚。 乞丐似乎还没睡醒,眼屎都没有擦干净,虚着一只独眼瞻望,他的耳朵似乎也不是很好用,对江布的恫吓没有一点反应。 宋义看着好笑,这乞丐别说是杀死五大三粗的宋虎,就他这瘦的皮包骨的身板只怕抵不住十三四岁孩子的一拳头就得在地上躺着了。 “你笑什么?难不成人是你杀的!我们以前确实欺负过你,但你也不能杀人啊!” 宋甲也觉得这个乞丐杀不了人,为了甩脱自己的罪责,又攀咬上了宋义。 宋义一愣,还别说,他似乎真有动机。 见宋义愣在那里,宋虎的父母立刻就认为宋义是心虚,于是两人一边一个抓住宋义的胳膊,又抓又拽,宋义那补丁满满的衣服立刻就撕裂开来,转眼就不比乞丐好看多少。 “你们做什么!敢动衙门的人!” 关键时候,薛柴一声爆喝,捕快作为衙门的猎犬,威势非同一般,妇人吓得一屁股跌坐在泥水中,宋虎那本就懦弱的父亲也没好到哪里去。 薛柴之所以没有怀疑宋义,一是因为对宋义的固有印象,宋义的胆小是出了名的,让他杀人不如让他自杀来得痛快。 第二,宋义破了的衣服底下露出的的小身板,实在没有比那老乞丐强多少。更因为长期营养不良,宋义的身高也比一般同龄十六七岁的人还要矮上一些。 宋甲也看出了薛柴和江布不太相信,嘀咕道:“没准他先给宋虎下了蒙汗药,然后在我家猪圈杀死了他想要嫁祸给我!” 宋义不能忍了,整理了一番被撕碎的破衣服,勉强遮住几根肋骨,这才向众人道:“在凶手被抓到之前,你我都有嫌疑,你们胡乱污蔑攀咬,一时抓错了人是小事,可如果那凶手逍遥法外,甚至出来继续杀人,你们可做好了被杀的准备?” “你,你胡说,凶手为什么会杀我们?”被宋义这一吓唬,没见过什么大世面的村里人都有些怯懦起来,尤其这是一件凶杀案,在宋家村那就是天大的事情。 薛柴和江布也有些奇怪的望着宋义,总觉得这个年轻人似乎有了那么一点变化,搁在以前,宋义是绝对不会再人群面前大声说话的,简单来说就是懦弱胆小。 话说回来,一个老实人的突然爆发反而颇有些令人“震撼”,至少暂时唬住了宋家村的人。 宋义当然不能说杀人的可能是个鬼,杀人需要理由吗? 懒得搭理宋甲,宋义扒开一堆烂草,这里留着一些很不显眼的足迹。 薛柴和江布多年办案练就的眼力,一眼就发现这足迹很是眼熟,不禁相视一眼,互相点头。 “这足迹和我们从义庄追来的一样,看来是宋虎运气不好遇到了凶手,然后被杀人灭口。” 薛柴的推测虽然不能解释宋虎诡异的死状,但十分合情合理。他们有理由相信,那个携尸而行的凶手是个穷凶极恶之徒! 薛柴和江布人手不足,于是请宋家族长帮忙,将宋家村搜了个遍,遗憾的是并没有找到那个凶手。 宋家村里人心惶惶,薛柴和江布为了避免恐慌,让宋家村的人夜间尽量不要外出,出门也要结伴而行。 至于宋虎的尸体,则是由宋虎父母运回了家里,准备发丧。 而那个乞丐,则是被遗忘到一边去了,没人相信他能杀人,也就不了了之。 忙完这些,已经是大中午。 “糟了,那李员外家的人估计要到义庄了!” 一想到这件事情,薛柴和江布两人顿时一个头两个大。 两人恶狠狠的盯着宋义,那架势分明就是“你小子千万不能跑,实在应付不过去就那你顶包”的意思。 宋义无奈,甭管多么玄乎,说到底尸体还是从他手上丢掉的,这口锅只能是他来背。 十分不情愿的,三人回到了义庄,大老远的就看到一群人吹吹打打的,还有妇人嚎啕大哭,好不凄凉。 薛柴和江布一瞧这阵仗,顿时头更大了,可是两人也不能避之不见,那群人中还有一个熟人。 李府的管家李金福看到了薛柴和江布,虽然他最多只算一个丁,但仗着李员外的权势,面对这两个小吏他也有昂头挺胸不屑一顾的资本。 薛柴和江布恨极这狗仗人势的家伙,却也只能嬉皮笑脸的迎合上去,可两人还没开口,就被李大管家呵斥道:“薛捕快、江捕快,你们就是这么当差的吗?若是耽误了我们接还小姐遗体,你们担待得起吗!” 薛柴腆着脸道:“李小姐万福金身,我们这些小捕快哪里能担待得起。” “哼,既然如此,还不赶紧带路!”李金福所谓的带路自然是办理一些必要的手续。 薛柴顿时面露难色,支支吾吾着不知该如何是好。 “怎么?你还要拖延!”李金福肥嘟嘟的脑袋肥肉颤颤巍巍,即使是李家的猪,那也得吃得富富贵贵的,这叫胖则生财。 安县都有传言,李员外曾经训斥李府的家丁:“你们在我李家干活,一个个面黄肌瘦,岂不是说我李某人亏待了你们?” 据说这位李员外可不是开玩笑的,从今往后就让李府的人胡吃海喝,吃得越胖反而有赏。 而这位李大管家,理所当然的成为了其中的佼佼者,以表忠心! 薛柴知道李员外的另类,更加不敢招惹他,甚至他家的狗,只能小心翼翼道:“昨夜大雨,杀死李小姐的恶人竟然胆大包天劫走了尸体……” “啊?你说什么?”李金福肥头大耳的,似乎真的没有听清楚。 薛柴望了一眼江布,那意思,锅不能我一个人背。 江布也只得重复了一遍薛柴刚才所说的话。 “大胆!混账!”李大管家闻言勃然大怒,甚至忘了自家身份,竟然甩手就给了薛柴一个大耳刮子,声音清脆。 薛柴也被这一下打蒙了,头昏眼花的甚至顾不得嘴角流下的血水。 “你才大胆!”江布大怒,即使李家富庶,这李金福区区一条李家的狗,竟敢公然殴打衙门胥吏,那就是造反! 大衍皇帝极重德行,下不犯上是德行中极其重要的一条,也是大衍国存续的根基。 江布已经拔刀,那李大管家终于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错误,可要让他低头,那是决计不可能的,他丢脸是小,可要是让李府丢了脸,他这李大管家也就做到头了。 宋义本不想掺和的,但这半天相处下来,两位捕快的为人还不错,宋义对两人颇有好感。 宋义看得明白,首先薛柴和江布是绝对不能招惹李家的,不然很可能丢了差事。 但人的脸树的皮,尤其这么多人看着,岂能善罢甘休。 “李大管家,我觉得当务之急还是先找到你家小姐的尸体,李小姐花容月貌,若是那歹人还有别的企图,那可就糟了!” 宋义并不是什么企图,只是一张脸上既惊恐又怜惜的表情,着实耐人寻味,令人浮想联翩。 其实宋义说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双方需要一个台阶。 “你是何人?”李金福怒气暂消。 “家父本是安县仵作。”宋义并不说自己继承仵作一职的事情,这个身份必须尽早摆脱的。 听得宋义介绍,李金福微不可查的瞳孔一缩,若无其事的问道:“那你可检查过了小姐的尸体?” 李金福的目光,让宋义觉得好似被一条阴冷的毒蛇盯着。 “还没来得及检查,那歹人就闯进了义庄把我打晕了。”宋义作惶恐不已,惊魂未定的模样。 这时,义庄中下来两人,对李管家说了义庄中的确没有小姐尸体。同时还凑在李金福耳边小声说了一些什么,透过他们目光所指的方向,宋义觉得他们也发现了那一排脚印,当然还混合着宋义他们三人的脚印。 “哼,暂且不和你们计较,找到小姐的尸体,为小姐报仇为重!” 接尸是接不成了,李金福大手一挥,直接带人离开。 “呸,狗东西!”薛柴吐出一口血沫,望着离去的李家一众人,捂着肿得老高的脸痛骂不已。 第5节 找上门来了 宋义回到义庄,薛柴和江布则是回了衙门。 这时宋义才发现他已经快一天没吃东西了,腹中空空,好不悲鸣。 义庄里面空空如也,连只老鼠都没有。 将义庄所有物件翻了个遍,一个铜板都没有发现,宋义这才发现这个家是多么的穷困潦倒。 宋义本想去宋家村,但一想到那些所谓族人那种毫不遮掩的厌恶的眼神,那是打死也坚决不会回去的。 “对了,义庄后面好像还有个菜园子!” 宋义的双眼一下放了光,这还是上一个宋义的记忆碎片。 看着一片绿油油的菜叶,宋义老泪纵横。 也顾不得讲究,宋义做了一份啥滋味都没有的菜汤,好在宋家至少还有一口锅,旁边还堆着一些现成的柴火。 菜叶不顶饿,宋义也顾不得给下一顿留下什么,一干脆锅烩了。 好菜出锅,一口破碗,宋义准备将就着对付了。 这时,一个佝偻身影慢吞吞的走来义庄之中。 “宋家村的那个老乞丐?”宋义对那个老乞丐还是有一点印象的。 老乞丐脏乱油污的头发遮住了大半个脸,仅露出的一只浑浊的眼睛盯着宋义手中的菜汤,还咽了口唾沫,紧接着他肚子里传来的轰隆隆的声响比之宋义有过之而无不及。 宋义心中好一番挣扎,终究道:“锅里的都是你的了。”说完啥也不管的将碗里的菜叶连同寡淡的汤水一起扫荡干净。 那老乞丐得了宋义应允,拿出自己的破碗,直接在锅里舀了菜叶,然后坐在地上就狂吃起来。 两人吃完,宋义无所事事,本想问这老乞丐一点事情,谁知老乞丐趁着汤水的热气未散,直接往地上一卧,就这么睡着了…… “唉,第一天陪女尸睡觉,第二天陪乞丐睡觉……我这是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了,要遭到这等报应啊!” 宋义心中哀嚎不已,本以为难以入睡,但是这一天的疲倦袭来,却让他很快进入梦乡。 梦境里有灯红酒绿,还有街边诱人的小吃,还有年轻养眼的各种小姐姐奔放的向自己招手…… 宋义下意识的伸手,握住了那一只白白的手。 “咦!”宋义一楞:“怎么不是温热的,反而有点凉飕飕的……” 非但如此,这股不同寻常的凉意一只浸到宋义的后脊梁骨,惹得他汗毛乍起。 迷迷糊糊中,宋义睁开了眼。 这一眼似曾相识,并且差点让宋义再次晕死过去。 “女……女尸!” 刹那之间,宋义睡意全无,忙不迭的起身就要跑路。 宋义忘了一件事情,他手里还抓着女尸的手。原本那女尸的手大概是要探入宋义的腰间,抓取某件东西,却被正在做着美梦的宋义下意识攥住了。 宋义这慌忙之间,借女尸的手为支撑,用力不小,女尸一个踉跄,撞倒在墙壁上。 宋义的这个举动显然惹毛了女尸。 这位李家小姐一张脸瞬间变得阴森可怖起来,也不知她是不是生气了…… 但是下一刻,她的举动表明她准备要了宋义的小命! “死人怎么还能动,这不科学!” 宋义心中悲鸣,奈何这女尸不仅会动,而且动作极其敏捷。 还不等宋义逃出义庄的大门,女尸已经双手成爪的抓了过来。 义庄里只点了两根蜡烛,这是义庄的传统,叫做长明灯,即使没有尸体也要点亮的,但宋义仅仅是因为害怕这诡异地方的黑暗而已。 此时宋义颇为庆幸因为胆小而做出的这个小小举动。 女尸扑来的时候,借助昏暗的烛光,宋义至少看清了女尸的动作,然后躲到一口棺材后面,避开了女尸的致命一击。 取而代之的,女尸的双手直接抓进了厚实的棺材板中,将棺材板抓得粉碎! 见状,宋义冷汗直冒,心道:“我这身子骨只怕挨一下就玩完了……” 好在女尸似乎不会什么飞天之术,暂时只能和宋义绕着棺材转圈。 但是随着她一抓又一抓,一口几百斤的棺材转眼就快碎光了,到时候宋义就无处可逃了。 宋义左顾右盼,心想至少先找一把称手的武器,好不容易重生到这个世上,怎么着也要为了这条小命拼上一拼的,否则他宋义堂堂男子汉大丈夫就要死不瞑目了! 然而义庄之中,唯一能用的也就只有板凳了。 “妈的,板凳好歹也是江湖流传的第一暗器!” 就在女尸又一爪抓在棺材之上,使得整个棺材都粉碎之际,宋义一把抽出垫棺材的板凳,铆足了力气就砸在了女尸身上。 “去死!” 宋义口中大呼,已然使出了一百二十分的力气,然而这一板凳下去,宋义只觉得砸在了一块铁板上。 女尸的脑门没有一点变化,她缓缓伸出一只手抓在板凳之上,或许只用了些微力气,只听板凳的木板一声脆响,顿时断作两截。 虽然头上无事,但女尸的双眼之中两行血泪流下,让她本就惨败至极的皮肤显得尤为令人惊悚。 即使已经被吓晕过一次有了经验,宋义已然心中乱颤,力气都已被这惊悚掏空,双脚完全使不出力气的晃悠着。 这是生物本能,宋义再清楚不过,甚至理智也没办法驱散这种因恐惧造成的神经麻木,又传导至双腿的乏力。 宋义不得不认清一个事实,这女尸根本不是他一个做普通人都不及格的弱小青年可以对付的。 “我就要这么死了?” 眼看着女尸那如通刀尖的十指指爪渐渐接近,宋义依然动不了一根手指,他的挣扎最多也就引起肌肉的一阵痉挛,甚至有失禁的趋势。 这不单单是此时宋义的恐惧,还有这具身体原主人残留的恐惧,那股恐惧可是直接将原主人吓死了! 转眼间,女尸的指爪已经触及宋义的胸口,她冰冷的手指膈得宋义肋骨生疼。 “她要摸我哪里?” 眼看女尸的手指还在不断下沉,直接摸到了自己腰间,宋义悲愤不已。 死就死了,就怕死之前连清白都没了…… “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宋义倔强的对女尸发出最恶毒的诅咒。 女尸根本无视宋义甚至没有从口中正式发出来的诅咒,一把撕碎了宋义的破衣,一件物什掉落,女尸僵硬的手指却一把将那件东西抓住。 宋义分明看见,这一刻女尸的血泪中仿佛多出了一些什么东西。 至于女尸手里抓着的物件,正是宋义第一次给女尸验尸时,从她身上拿下来的折扇。 确切的说,这时一把诗扇,扇面上提着一首诗,诗很普通,是那种十分常见的男女之间爱慕的情诗。 宋义这么多年的学习,虽然对古诗词没什么高深造诣,但读过的千古名篇不知多少,自然对这种小情小爱的情诗是看不上眼的,所以也就没怎么在意。 但是—— “这女尸该不会专门回来找这把扇子的吧?”想到这个可能,宋义的肠子都悔青了,心道:“早知道直接把这破扇子丢了!” 可惜现在后悔也迟了。 女尸留恋的“看”了一眼诗扇之后,阴森空洞的双眼已然对宋义这个偷了她东西的“小贼”判了死刑…… 宋义百口莫辩,当真有口难言,一万个冤屈也说不出口,只能眼睁睁的等死。 第6节 神秘道人 就在宋义以为自己必死之际,忽然一道玄光飞来。 这玄光也就是一晃眼的功夫,然后贴在了李家大小姐的脸上,她的动作戛然而止,就像是被施展了传说中的定身术一般。 宋义冷汗涔涔,那尖锐沾血的指甲距离他的喉咙已经不到半厘米。 若是这玄光飞来的再迟一些,他的小命就真的玩完了。 饶是如此,惊恐仍然让宋义一屁股跌坐在地,蹭蹭的双腿连蹬,退到墙角才止住。 宋义的旁边,就是那个邋遢的老乞丐。 老乞丐也不拍身上的尘土,就这么站起来走到女尸身边,不言不语。 看着这无比诡异的一幕,陡然之间,宋义发现这个世界好像和他一开始想象的不大一样,这好像并不是寻常的古代世界应有的现象…… “而且这个老乞丐,他究竟是是什么人?” 宋义总算勉力站了起来,仍然有些畏缩的跟在老乞丐身后,生怕那还睁着眼睛的女尸突然暴起伤人。 “老先生,你刚刚用的是什么神奇法术?”宋义绝不认为自己只是眼花看错了,因为女尸脸上贴着的那张道符还在。 说是道符,因为宋义在前世的各种影视作品中见过类似的,但又并不相同,尤其这小小一张道符上绘制的图案,在宋义看来就是鬼画符,完全看不懂。 老乞丐仍然不发一言,只是抬手指着女尸的鼻子。 宋义不解,好奇的凑了过去,出于学医本能的伸手一探,下一刻宋义吓得缩回了手。 “还有呼吸!”宋义大为惊奇,本以为这只是一具诈尸的女尸,可有呼吸意味着这位李家大小姐她还活着。 “这是怎么一回事?”宋义满脑袋疑问,可老乞丐依然不说一句话。 宋义心想,这老乞丐大概是个哑巴。 自始至终老乞丐没有说话的意思,在给宋义“指点”了这一次之后,又回到了墙角,缩在地上睡去。 心中无法释怀的好奇,让宋义一时也忘了恐惧,再加上他刚刚判定这李家大小姐还是个活人,虽然十分诡异,但终究比面对尸体时要安心许多。 烛光太过昏暗,宋义取了一只蜡烛过来。 李家大小姐就这么站在那里,眼睛一眨不眨,一只手还抓着那把诗扇。 可很快,宋义又头疼起来。 “白天刚刚告诉两个捕快尸体是被凶手盗走了,等他们明天过来我要如何解释?告诉他们是尸体自己跑回来的,或者是凶手又把尸体送了回来?” 宋义可以想到一个结果,他是见了个假鬼,那两个捕快要是信了他才是真的见了鬼。 唯一的证人就是这个老乞丐,可宋义同样说不清老乞丐显露出的那一手是什么神通手段。 就在宋义犹豫不定,左右徘徊之间,忽然义庄门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这大半夜的,外面静悄悄,连声虫叫都没有,宋义想听不到都不行。 “难道是真的凶手找来了?”宋义心脏砰砰直跳,面对杀人不眨眼的凶手,似乎也不比面对尸体轻松。 宋义连忙要去叫醒老乞丐,可老乞丐浑身酒气,竟不知何时偷喝了酒,此时已经完全醉死过去了…… “哐当”一声,义庄大门被一脚踢开,门板飞起,不偏不倚撞在了李家大小姐身上,撕开了她脸上的道符。 烛光被涌进来的冷风一吹灭去,月光惨淡。 宋义大气也不敢出,他看到一个人影,这人一身道服,手中还抓着一根拂尘。 “道士?”宋义一愣,怎么都没想到会是一个道士。 还不等宋义从这份惊愕中回过神来,失去控制的李大小姐已经找上了道士。 宋义下意识的要出声提醒时,却见那道士拂尘一扫,一片银光散落,拂尘纤丝竟如瀑布一般舒展开来,将李家大小姐团团裹住。 李大小姐的诡异力气宋义是领教过的,可是在这拂尘的包裹之下,李大小姐却连一点挣扎的余地都没有,轻轻松松被那道士提在手中。 道士的目光忽然扫向宋义,冷冽无情。 蓦然,道士左手之中亮出一根银针,他随手一甩,银光直取宋义脑门。 这银针速度太快,宋义根本反应不及,眼看着就要命陨于此,陡然一声脆响,银针倒飞而回,擦着那道士的脸飞过,射入房顶木梁之上,入木三分。 “适可而止!” 这句话轻不可闻,却让那道士面色大变,带着李家大小姐闪身离去。 宋义一身冷汗,犹在梦中。若不是空荡荡的大门吹进来的冷风让宋义止不住的打了个喷嚏,他只怕还难以醒来。 就在刚刚那短短一瞬,宋义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与死亡擦肩而过。 “可是那声音从何而来?”宋义看了看呼噜声丝毫不减的老乞丐,不禁摇头。 天色很快大亮,一晚上都没有再好好睡着的宋义,直到看到那温暖的太阳才重新感受到了“活着”的真实感。 当宋义走到门口时,却看到门槛处留下一物。 “那把诗扇……”想到可能正是这把诗扇将活死人一样的李家大小姐引来的,宋义心中有点发毛。但是再想到那个邪门的道士,反而为李家大小姐担心起来。 宋义收起诗扇,刚走到屋外就看到一队人马,是衙门的人,薛柴和江布也在其中。 “看他们的方向,似乎是往宋家村去的。” 宋义本想将昨晚发生的事情告诉薛柴他们,但想了想还是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而且当务之急,宋义还得想办法填饱肚子,后园的那一小片菜地已经没东西可吃了。 想了想自己拥有的技能,宋义觉着只有两个去处,要么去要饭,要么去医馆! 义庄距离安县县城也就十里,走路也就一个小时。对于常人不算什么,对于饥肠辘辘的宋义来说可就要了命了。 好在宋义旁边还有一个人跟他一起挨饿。 老乞丐与宋义同路,似乎是要去县城要饭。 一路上宋义不断旁敲侧击关于他那神奇法术的事情,老乞丐却像是聋了一般,唯一的反应就是对宋义的猴儿一般的动作傻笑。 宋义怀疑这老乞丐不只是聋了哑了,可能还是个傻子。 “唉,也不知他是遭了什么难……”同情归同情,宋义自顾不暇,只能徒叹奈何。 第7节 为生计而奔波 宋义碰壁碰了满头包,本以为凭借自己跨越时代绝对理念先进的医术,怎么也能混个小药童之类的工作,可是他低估了自己的“出名”程度。 那些医馆和药店一看到宋义,立刻就直接轰走,对乞丐反倒还能施舍一点饭食…… 原本宋义只有个仵作之子的名号,现在更多了克父克母克村里人的“三克”凶名。甚至好事之徒直接给他起了个外号叫做“宋三克”。 也不知是谁将宋家村发生凶杀案的事情传到了县城,其中宋义不过是碰巧登场,却被传得有鼻子有眼,差点儿那宋虎就等于直接死在他宋义手上了。 除了大骂这群人愚昧无知,造谣生事,宋义却也只能灰溜溜的离开了县城,这年头或许有名誉权,但宋义一个孤苦无依的少年是没有资格去维护的。 无处可去的宋义只得又回到了义庄,现在还不是一走了之的时候。 不过当务之急,依然是肚子问题。 宋义准备挖些野菜,虽然自认是高材生,可是在山里挖野菜这种技能,还是原宋义的经验更有用。相反,宋义发现自己的技能在这个世界几乎毫无用武之地…… 然而野菜也不顶饱的,反而越吃越饿。 “得找点干粮或者肉……” 宋义两只眼睛都在闪着饥饿的凶光,取出了义庄里面唯一的一件宝贝——一只鱼竿! 春天的午后阳光大好,宋义凶神恶煞的盯着小河之中,但凡鱼线有一点扯动,立即提竿。 结果就是,这项看起来简单的活,实际操作起来并不简单,因为鱼儿是根本不听使唤的。 肚子一直咕噜噜的叫个不停,宋义忍耐着。 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在等待了不知一个小时还是两个小时之后,鱼儿上钩了! 非但如此,或许是时来运转,又或者宋义命不该绝,接下来鱼儿接连上钩,个头虽然不算大,但总算也是肉啊! 将又一条巴掌大的鱼抓进鱼篓,宋义开怀大笑,同时又热泪盈眶。 “钓个鱼也能这般大喜大悲的吗?小郎君你莫不是害了病了?” 宋义喜极而泣之时,忽然有个不合时宜的声音响起。 宋义本想看一下是哪个这么不长眼的,循声望去却一下呆住了。 一个挽着双髻的豆蔻少女正一眨不眨的盯着宋义,那一双星眸,神光熠熠,灵动不凡,虽然她衣着朴素,还背着个大竹筐,却遮掩不住她的丽质天成。 宋义一怔,旋即惊跳起来:“哪里来的妖狐,休想诱惑于我!” 宋义不是开玩笑,一般人可长不成这样,再者他觉得这少女是来抢他的鱼的! 见宋义这般,那少女装作薄怒道:“什么妖狐不妖狐的,你这小郎君好生没有礼貌!”话没说完,少女又一下掩口“噗嗤”轻笑起来。 “你真不是妖狐变的?”宋义再次确认。 “自然不是!”少女扬着雪腻的脖子,灵动的眸子分明在问:“我哪里像妖狐了?” 见宋义依旧一副防备姿态,那少女说道:“小郎君,我看你那竹篓里有几条鱼,卖给我两条可好?” “果然是来抢鱼的……”宋义差点就要动手,但转念一想:“不对啊,她刚刚说的是买!” 说到买,宋义就想到了铜钱,说到铜钱宋义就想到了白米饭和馒头,想着想着口水就流了一地。 “你莫不真是个痴傻儿?我阿翁是个郎中,你要不要让我阿翁看看?或许还有救。” 少女一片好心,宋义不免尴尬。 宋义将水中鱼篓提起,一下午的收获也就五条巴掌大的鱼儿而已。 “你要的话一并拿去吧,就收你……三个铜钱好了。”宋义现在只想要馒头。 “三个铜钱?” “怎么,太多了吗?那两个也行!”宋义肉疼不已,两个铜钱就只能买四五个馒头了。 “两个铜钱?” “两个已经很少了!”宋义打定主意,坚决不能再让价。 少女笑了起来,将竹篓往地上一放,生怕宋义反悔一般,将鱼儿全部装进了自家竹篓中,然后交给了宋义……三个铜钱。 “这是最初说好的价格,可别说我占你便宜!” 少女将竹篓一背,欢快的一蹦一跳的走远了。 天色也不早了,宋义收拾好东西,带着来到这世界后赚到的第一桶“金”,连忙跑到了县城,赶在城门关闭前买了晚餐的馒头。 足足八个白花花的大馒头,分量十足,抓在手里让宋义喜极而泣。 宋义抓着馒头出了城,边走边啃,没走多远遇到了一个熟人…… 老乞丐不知何时出了城,似乎在等宋义。 对于这位同病相怜之人,宋义忘记了他高人的身份,十分豪爽的分出三个馒头给老乞丐。 老乞丐也没有拒绝,抓过馒头就撕碎了一点点往嘴里送,吃起饭来全不像一般的乞丐那样狼吞虎咽,甚至颇有些斯文。 “官爷,慢关门,慢关门,哎呦!” 正在宋义美滋滋的吃着肉乎乎的大馒头时,前方忽然冲过来一个人,他跑得太快,奈何土地泥泞未干透,于是他一个踉跄摔倒在地。要不是宋义躲闪得快,他手里的馒头就要遭殃了。 饶是如此,宋义身上仍然被溅了一身泥。 满是狼狈的书生爬起身来,看上去二十来岁,即使是宋义这个寻常人,也能看出来此人的一身书生气,还有那股手无缚鸡之力的羸弱样……当然,宋义是没有资格说这个书生瘦弱的,因为他甚至不如这个书生,至少人家白白净净的,泥土并不能掩盖他的气质。 “城门你怕是赶不上了。”宋义不是调侃,而是实话实说,那边的安县城门已经轰然阖上。 “唉,今夜怕是要露宿荒郊野外了,真是对不住了,弄脏你的衣服。”书生苦恼不已,一边整理着身上的褡裢。 宋义浑不在意,眼珠一转,说道:“住处的话,书生你若是不嫌远,就和我们一起吧。” 闻言,书生顿时感激涕零,几乎痛哭流涕。 在天空完全黑下去之前,三人总算是赶到了义庄。 对于宋义所说的这个住处,书生没有一点嫌弃的意思。 书生名叫孙霁才,洪陵人士,洪陵县与安县相邻,虽然偏远,地广人稀,但也就两三日的路程,以书生脚力却是要四五天。 尤其前两天大雨不断,书生这一路走的可谓千辛万苦,沿途还是第一次遇到如宋义这样的好人,自然是不能有任何怨言的。更何况宋义还分给了他两个馒头,书生千恩万谢…… 宋义当然不是烂好人一个,他带书生回来,还希望从书生口中打听一些消息。 虽说书生两耳不闻窗外事,但总好过宋义闭门造车。 比如,宋义从书生那里得知,当今天子极其迷恋修道,有荒废朝政之嫌。书生对当今天子不敢有不满,那是以下犯上的大罪,但是他满怀抱负,要协助天子拨乱反正,将祸乱朝堂的妖人们驱逐。 书生的远大志向宋义并不关心,宋义注意到的是,因为当今天子极其迷恋修道,重视道门,所以各种道派也在大衍国盛行,道家天师在繁华之地更是四处可见。 “甚至在这偏远的安县,也有不少道门弟子吗……”宋义不由又想到前一晚出现的那个神秘道人。 第8节 少女灵药 老乞丐早早睡了,书生说起了另外一件事情。 原来书生有个青梅竹马,她想陪书生一起上京,但是书生没有答应。那女子却是个义气之人,竟然提前一步离开了洪陵县。不过那女子也不是糊涂人,她给书生留了一封信,只说她会先到安县等着书生。 书生只是怀着一点希望,所以询问宋义有没有见过他的青梅竹马,宋义当然是没有见过的,再者也根本不知道他的青梅竹马长什么模样。 书生纯粹的病急乱投医,倒也看得出来他很是担心那个青梅竹马。 书生秉烛苦读,宋义几乎一夜无眠。满脑子都是女尸和那神秘道人,还有明天要如何捱过去的现实问题。 宋义还没有放弃进入医馆的希望,但直接上门,哪怕求着给人家当孙子也已经行不通了。 如果不是案子还没解决,宋义真想一走了之。 就在宋义满身疲惫的准备睡去之时,忽然外面传来车轮声,在这寂静的夜里十分刺耳。 宋义一张眼,看到几只火把的光亮已经来到了义庄大门前。 “这不是薛大哥和江大哥吗?这么晚了,你们怎么还来这里……” 宋义目光往两人身后一瞅,顿时眼皮一跳。 薛柴冷哼一声道:“来你这里还能有什么好事,当然是送尸体过来,这一次你可把尸体给我看好了!” 薛柴也不说让宋义验尸,催促劳工将板车上的尸体运到了屋里。 至于宋义收留其他人在义庄过夜,薛柴毫无兴趣。 宋义想起一件事,说道:“对了薛大哥,那李家这一天好像都没有什么动静,是不是李大小姐尸体的事情已经解决了?” 这鬼使神差的一问,实则是宋义觉得那神秘道人和李家或许有什么关系。 提起李家,薛柴明显还有些恼怒,没好气道:“不知道李家搞什么名堂,他们已经撤案了,曹县令也同意了,还嘱托对外不得声张,说是李家不想辱了大小姐的名声。” 宋义则是感觉相当古怪。 “记住,把尸体看好了!”薛柴又叮嘱了一句,然后一刻不停的就离开了义庄。 等他们走远,宋义不由好奇的凑近了尸体。 这一次的尸体是男的,大概只有二十岁。 吃一堑长一智,宋义先探了探尸体的鼻息,又探了他的心跳,确认都没有反应。 书生的胆子也不小,放下书也凑了过来,不过他始终缩在宋义身后,几乎不敢直视尸体。 “他是怎么死的?”书生很好奇,因为这尸体的死状有点怪异,他脸上一派安详,甚至还保留着做到美梦的傻笑。 “大概是梦里猝死的吧。”宋义想到了脑溢血之类的急症,但这种病症的症状绝对不是这具尸体呈现的样子。 女尸宋义没看透,宋虎尸体宋义也没看透,现在这具男尸宋义同样看不透。 “妈的,我就不信邪了,难道我这么年的书都白读了!” 忍不住爆了一句粗口,纯粹和自己赌气,宋义一件件脱掉了尸体的衣服,想要弄清楚这人到底怎么死的。 虽然只有微弱的烛光,宋义检查尸体那也是相当细致考究,不放过尸体上的任何一处伤痕。 “会不会是被人一掌震死的?”书生又提出一个想法。 宋义惊愕的看着书生,他还真没有想过这种可能,或者说他的脑中先入为主的观念,让他从一开始就拒绝如此去想。 可再想到那个神秘道人,飞针都能杀人,这世间或许存在武功之类的东西,只是原宋义见识浅薄,所以他也不知道。 可要检查是不是震伤,就得解剖尸体。因为侮辱尸体在大衍是重罪,所以就连仵作也没有权利给尸体开肠破肚。 宋义极度头疼,这世间许多事情超出他的认知,偏偏他唯一拿得出手的技术还不能实际操作。 不得不承认自己十几年书白读的事实,宋义唉声叹气的闷头睡觉去了。 第二天一早,尸体还好好的躺着。 书生告别了宋义,前往县城与他的青梅竹马汇合。 宋义将昨晚留下的一个馒头,十分不舍的分作两半,和老乞丐分了吃了。 嘱托老乞丐留在义庄,宋义准备去不远处的山上挖草药。 按照原宋义的记忆,山上草药丰富,卖草药至少比卖鱼赚钱。 百事之首,先得把生计问题解决了。 背上竹篓,带上铲子,作为宋家吃饭的家伙,宋父将药铲保存的极好。 不多久,宋义来到山中,对于各种草药,原宋义的记忆要清晰得多,看得出来他对药草一行是真爱。 山上的资源确实很是丰富,没多久宋义就挖满了一背篓。 “赶在中午前还能赶得及进一趟城里。” 想到那圆溜溜的铜钱,宋义顿时眉飞眼笑,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痴傻的小郎君,又是你!” 宋义正做着美好的白日梦时,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又把宋义惊醒。 “小丫头,是你啊……还有,我不是痴傻儿!”宋义义正言辞,再怎么说他也是堂堂五尺加半多的男儿。 “好吧你不是痴傻儿,那我也不是小丫头!”小丫头嘟着嘴,颇有要和宋义一较高下的气势。 “我又不知道你的名,要不还是继续叫你小丫头……” “我有名的,你可以叫我……嗯,灵药。”小丫头眼神闪烁,有意隐瞒了自己的姓氏。 “好吧,灵药小丫头,我也有名字,我叫宋义!” “那我们算认识了!”小丫眉开眼笑,似乎很高兴多了一个认识的人。 宋义怀疑,他如果是个不怀好意的大灰狼,大概可以不费吹灰之力的骗开这小丫头家的大门。她实在太过天真,纯净…… “你也是来挖药的?”灵药对宋义背篓中的药草很有兴趣。 宋义把背篓一收,躲开小丫头的视线。 买包子的时候宋义得知,他的几条鱼明明可以再多卖两个铜钱的。 所以,这个天真烂漫的小丫头,有时候也是贼精明的。 果然,少女一开口就道:“你的药草也可以卖给我的,我阿翁是郎中,需要很多药草。” 灵药的阿翁是郎中这件事情,宋义已经听她说起过,不由的宋义心中一动,说道:“卖给你也行,不过我要亲自到你家的医馆去卖药,看看能不能达成长期合作协议,这是一笔大买卖,你一个小丫头可做不了主。” 宋义老气横秋的,说的少女灵药似懂非懂,不过她并没有什么提防的意思,直接道:“好啊,我阿翁的草堂就在不远的地方。” 顺着少女手指所指,那草堂似乎是在群山之中。 宋义虽然经常随父亲进山,但很少踏足群山之中,据说那里毒虫猛兽颇多,还有大虫作祟。 再看这少女时,宋义倒有些颇为古怪起来。 一个少女,孤身一人,能在这荒郊野岭的地方随意行走? “莫不然她真是妖狐幻化的?”已经信了鬼怪的宋义,自然对这世间存在妖物的事实也没有抗拒。 尤其书生一晚上抱怨朝堂妖人当道,还没少提及妖魔之类的东西。 第9节 道从梦中来 最终宋义并没有前往深山之中,以还有他事推脱了。 少女没有多想,倒是颇有些遗憾,似乎还纠结着宋义的“痴傻”病。 宋义又来到县城中,见宋义只是来卖草药的,那些药铺才勉为其难的打开后门与宋义做了交易。 一筐草药也没卖几个铜板,宋义统统换成了包子。 带着还算满满的收获,宋义准备回去义庄,老乞丐帮他看门,现在还饿着,宋义可不是忘恩负义之人。 在城门口,一阵喧闹。 某人被两个守门的官兵拦在一边,其中一个官兵吼道:“你要是再敢在城里无理取闹,可别怪我们不客气!” “我可是秀才,有功名在身,你们如此对我,是藐视国家法度!” 大衍国重文轻武,别看只是区区一介秀才,那也是正儿八经的读书人,在这个识字甚至不足两成的世界,秀才在十里八乡那也是受人尊敬的。 不过,这只是大衍国开国几十年后书生享受的待遇,时至今日,朝堂正如书生说的那般混乱不堪,入朝为官靠的可不单单是学识…… 虽然这有些扯远了,却是百姓们都心中有数的事实。 百姓们并不在乎朝堂之上多么腐败,只要能吃饱喝足就够了。 或许唯有读圣贤书的书生们,还有满腔热血。 然而现实就是,人们早已经渐渐对书生什么的失去了尊敬,甚至有人认为这些书生就是朝堂中那些昏官候补,连带的将这些一心做官的秀才也恨上了。 宋义眼看着两个官差要动怒,连忙走上去将书生拽了开来。 这书生正是孙霁才。 “书生,发生什么事情了,你怎么和看城门的官兵搅到一起去了?” 书生痛哭不已,同时一脸愤怒道:“这安县的县令也不是个好东西,我寻人未果,想要报个失踪,请衙门帮忙,谁知他们直接说我扰乱衙门秩序,然后就把我架了出来!” 安县县令是不是个好东西宋义不知道,但他看出来这书生实在太意气用事了。 “不妨先回去,再想其他办法找人。”宋义明白一个道理,和衙门作对,那纯粹是自寻死路。 书生虽然心高气傲,却也知道胳膊拗不过大腿,只得听了宋义的建议。 而当宋义又回到义庄时,义庄又来了一波人。 “薛大哥,你们怎么又来了?”宋义满头雾水。 “娘的,一晚上接连死了三个人,还都是外乡人,县令大人下了死命令,必须立刻找到凶手!” 薛柴和江布神色都不大好,想来是一夜未睡了。 宋义惊奇之余,也古怪的看了一眼书生。敢情人家县太爷已经被这几件命案扰的焦头烂额了,哪有功夫帮他找人。 宋义进到义庄里,果然已经停了三具尸体,都是年轻男子。而且三人死亡特征完全一样,都是没有任何特征! “说起来那宋虎的死状也和他们差不多……” 宋义一直怀疑宋虎是被李家大小姐杀死的。 “而且这三人也是在李家大小姐被那神秘道人带走之后就死了,难道只是巧合?” 宋义不相信世上有这么多的巧合。 可宋义同时也十分疑惑,以李家的财富,既然要杀人,完全可以处理的干干净净,何必留下尸体如此重大的破绽。 宋义百思不得其解。 等宋义从思索中回过神来的时候,薛柴他们已经急匆匆的走了。 “书生,不是跟你开玩笑,这几天你小心一些,晚上也千万别出门!”宋义仔细叮嘱了书生一番,因为他也是个外乡人,并且是个年轻男子。 也不知道书生有没有听进去,他满心烦恼的泡进了圣贤书中。 下午宋义也没有闲着,前一天鱼没有吃成,今天无论如何都得开开荤,功夫不负有心人,晚饭终于加了一餐。 就连老乞丐在喝了暖呼呼的鱼汤之后,也显得神采飞扬起来。 书生却是无心吃饭,倒也没有胡乱走动。 这一晚,宋义睡得很香甜,尤其在鱼汤的温暖下,虽然春天的寒气依然刺骨,宋义倒也不觉得那么的难以承受了。 甚至,宋义来到这个世界之后,做了第一个梦。 这个梦并不是什么美梦,不时有极其恐怖的女鬼的画面一闪而过,宋义想要醒过来,眼皮却不听使唤。 女鬼一直对着宋义张牙舞爪,又时而哭声哀怨戚戚,听在宋义心中,根本甩脱不得。 宋义想要看清女鬼的容貌,却又始终如同隔着一层轻纱。 宋义执拗的脾气上来了,心道:“就算是女鬼又如何,有能耐你就杀了我!” 此时此刻,宋义只想将那层令人挠心的轻纱抓开,在狠狠撕碎! 宋义要发泄这几天来憋着的一肚子的窝囊气! 宋义拼尽全力追赶,那女鬼和那层轻纱却一直不断远去,宋义就紧跟在后面追。 如此这般你逃我追,宋义累得气喘吁吁,却终于将那轻纱抓在手中! 宋义放声狂笑,铆足力气就要撕扯那轻纱。 却忽然,轻纱一卷,在宋义手中变了模样。 “这又是什么东西?”虽说梦境总是飘忽不定的,可宋义分明觉得手中这物件很是真实。 宋义手中是一卷白玉书,说它是书,因为它可以像竹简一样打开,并且形制与竹简极其相似,只是用玉片代替了竹片。 这一卷白玉书本该是很沉的才对,却能轻飘飘的浮在宋玉手中,托起它不需要任何力气。 宋义好奇不已,随手翻开这白玉书,却是空无一字。 “我废了大半天力气,就抓到这么个破玩意儿?” 宋义气愤不已,若是在现实中让他得到这一卷白玉,至少还能卖点钱,可是梦里的白玉书顶个屁用啊? 又忽然,宋义手指一阵刺痛。下意识的一哆嗦,宋义抬起手来,却见手指之上不知怎么破了个口子,鲜血滴落在那古制的白玉书上。 更加诡异的是,宋义这一滴血竟然被那白玉书吃掉了,丝丝血色在白玉书上蔓延开来,显得妖异无比。 “刑道人,刑于道,赐汝刑道录,望汝继先贤,此愿通天!” 一段宋义完全不明白的话语蓦然响起,这声音沧桑古朴,宋义却意外的有些熟悉感。 不等宋义想明白这声音从何而来,他惊奇的看见,白玉书上多出几个大字来,正是“刑道图录”。 宋义还要再看,这刑道图录忽然化作一道光,一闪而逝。 宋义从睡梦中惊醒,左右四顾,已是满身虚汗。 除了一边不远处鼾声大作的老乞丐,却哪有其他人?而且那劳什子的“刑道图录”也根本没影。 “果然是个梦。”宋义擦了擦额头虚汗,蓦然一怔。 “书生去哪里了?” 义庄虽然不小,但也就这么点大,就算出去撒泡尿,隔着墙也能听到点尿声,却哪里有书生的影子。 “那家伙,该不会是被专杀外乡人的凶恶之徒抓走了吧!” 宋义是不想冒险的,可这件事情如果不解决,他怕是还得要被困在这安县,然后被逼着做一个仵作。 “娘的,富贵险中求,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宋义一咬牙,一狠心,从温暖的草堆里爬了起来。 第10节 活死人与毒蛇 宋义确定了一件事情,书生并不是被恶徒抓走了。因为书生留下了一张纸,纸上写了他的去处。 “这家伙竟然要半夜潜进城里去找人?他当自己是武林高手或者盖世豪侠了不成!” 宋义觉着又好气又好笑,这书生怕是真的读书把脑袋给读傻了。 且不说夜闯县城是一罪,就说他到底要怎么进城? 安县的城墙不算高,也就四五米高,却绝对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可以爬上去的。 “再说了,大半夜的去找人,还不如白天多跑跑,各处走走……咦,这是什么?” 书生并没有带走自己的褡裢,这里面装着几本书。书生很爱惜他的几本书,也很珍惜纸张。 而宋义则是看到书生的褡裢之下,是一个裂成一团的纸团。 打开这纸团,是一张画像,画中是个女子,类似于寻人启事的那种。 “怎么这女人有些眼熟?” 宋义琢磨着在哪里见过这个女子,古人的画虽说也有写实,但和真人还是有些差距。 但宋义脑袋里转来转去,这几天给他留下深刻印象的屈指可数,一一过滤之后,宋义“啊”的张开了嘴! “这不就是那李大小姐吗?” 宋义记得前些天李家到官衙门报案找人,那位县令对待李家当然不像对待孙霁才这个穷秀才,那可是积极帮助寻人,包括在城门张贴寻人启事。 宋义之前没看过这寻人启事,寻人启事上也没说这是李家大小姐,想来李家也不愿意太过张扬。 “可是书生为什么拿着李家大小姐的画像?” 书生说过,他以前并没有来过安县。薛柴也说过,他们这些当差的甚至不知道李家还有个大小姐。 “难道那李家大小姐就是书生的青梅竹马?”宋义有点晕了,好似陷入到一片迷雾之中,看不清方向。 外面的月光实在不算明亮,倒也用不着火把,勉强可以看见通往县城的大路。 宋义觉着书生还没有走远,所以加快了脚步,几乎是一路小跑。 独自一人在月光下走夜路,宋义已经记不清上一次是什么时候了,倒是这些天的遭遇让他徒增了几分胆量。 然而并没有走多远,宋义忽然听到一声惊叫。 “书生的声音!” 宋义加快了脚步,但是将动静降到最低。 没多久,宋义循声看到了两道身影。 其中一个已经跌坐在地的是书生,另外一个……动作很是僵硬,行动几乎是用蹦的。 “僵尸?”宋义心中一惊,首先想到的是那李家大小姐,前一天宋义遭到李家大小姐袭击,她也是几乎相同的动作,宋义判断是因为她的身体太过僵硬,也就是所谓的尸僵,尽管李家大小姐似乎还活着…… 却说眼前,那“僵尸”很显然是想要了书生的性命,奈何书生毫无反抗之力,甚至是在坐以待毙。 宋义紧了紧手中的菜刀,这是义庄里唯一拿得出手的铁器。 “杀一个死人……应该不能算是杀人吧?而且我这应该算是见义勇为!” 随便给自己找了个理由,宋义偷偷摸摸溜到了僵尸背后。 眼看着僵尸俯下身去,似乎要用长长的指甲戳死书生,宋义提起菜刀,用刀背狠狠砸在了僵尸的后脑勺上! 这个僵尸显然没有李家大小姐那般厉害,甚至在宋义迫近的这好几秒中都没有任何反应,他似乎认准了书生,要戳死他。 也因此,宋义是轻易得手。 “僵尸”摊倒在一边,宋义颇为古怪,若这人真是什么僵尸,大概不会这么轻易就倒下去,比较僵尸已经是死人,敲脑袋严格来说只对活人有用。 宋义还在不断接受和认知着这个世界的“新”事物,虽然他的心脏足够强大,能接受的事物范围相当广泛,但这并代表他的认知就是绝对正确的。 “书生你没事吧?”宋义一边宽慰着几乎吓傻的书生,一边探查这晕过去的“僵尸”。 “呼吸很微弱,心跳也很微弱,他果然还不是死人。或者不该叫他僵尸,而是叫“活死人”才对。” 宋义更加古怪,向书生问道:“你怎么遇到这个人的?” 书生终于回过神来,却仍然有些惊恐,勉强安定了心绪说道:“我正往县城里去,这人也从大路上走……走过来。” 说到“走”字,书生明显有些异样,因为这突然出现的人,其行动方式着实异于常人。 “书生,你说这世上是不是真的有妖魔鬼怪之物?” “宋小哥慎言!”虽然四下无人,书生仍然郑重的四下打量,然后严肃道:“当今天子十分厌恶有人提起鬼怪,便是有你也不能说,妖言惑众者甚至可能被流放千里!” 宋义大惊,还是第一次听到如此一说,心中暗道一声好险,得亏一开始就没有和薛柴江布他们说什么女鬼作祟。 “不过,虽然天子厌恶,但朝中妖道横行也是不争的事实,我迟早要将他们全部铲灭,匡扶社稷!” 说到朝中大事,这个小小书生甚至忘记了他此时的处境。 宋义不住摇头叹气,这书生已经没得救了。 不过,人都是有梦想的,宋义自然不会打击书生的伟大宏愿,说不定真有那么一天,书生就权倾朝野也未可知…… 如此一想,宋义甚至不由对书生高看了一眼。 “蛇蛇,有蛇!” 就在宋义对书生的印象稍微改观了那么一点的时候,书生比先前遭遇袭击时还要恐惧万分的连连后退。 顺着书生所指方向,宋义果然看到一条蛇。 这条蛇一身漆黑,本该很不起眼,然而它的一双眼睛,却奇异的闪烁着绿光。这幽幽绿光中,分明透着一丝邪门。 三角的脑袋,预示着这是一条剧毒蛇。 宋义还没有嫌自己命长,虽然蛇羹的味道似乎不错,所以并不打算招惹这突然出现的毒蛇。 可下一刻,这毒蛇在打量了一圈两人之后,竟然从那“活死人”的嘴里钻了进去! 这本就是相当古怪的事情了,目不转睛看着这一幕的宋义,忽然觉得双眼一阵火热,好似发烧时眼球要爆掉的那种痛感一阵阵袭来。 这痛感之中,宋义一阵眩晕,双脚都站不稳的一屁股跌坐在地。 “宋小哥!”书生吓了一跳,也顾不得害怕冷血的毒蛇了,连忙来搀扶宋义。 与此同时,迷迷糊糊之中,宋义瞥到“活死人”的身体,他的视线竟然直接透过了人体,看到那“活死人”体内,一条细长的绿影在游动。 绿影前方,也就是那毒蛇的嘴巴位置,好似在吞吸着什么,而“活死人”的身上,一种灰色的不起眼的气息从其心脏位置迅速衰减。 前后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当“活死人”身上的灰色气流完全消失,墨绿色蛇影又原路退了出来。 这蛇如有人性,墨绿的双眼深深看了一眼宋义,像是警戒危险的敌人一般倒退游走。 宋义双眼的炽热直接烧到了大脑,他头脑一昏就晕了过去…… 第11节 李府招人 宋义又做了一个梦,梦里还是那本名叫“刑道图录”的玉简制成的空白书。 宋义左右无处可去,只能对着这白玉书一遍遍观摩,直到一阵嘈杂声将迷迷糊糊的宋义唤醒。 义庄这几天都很忙,不大的屋子已经停了三具尸体,现在又来了一具。 书生告诉送尸体过来的薛柴,宋义发烧昏迷,早晨刚刚退了烧,现在还未醒过来。 薛柴并未多说什么,留下尸体带着人就走了。 他们走了没多久,宋义仍有些浑身无力的坐了起来。 “又有尸体吗?” 虽然没什么力气,但宋义却发现自己的精神十分不错,没有一点疲惫之感,甚至有些精力过剩的感觉,需要宣泄宣泄。 却忽然一张脸凑到宋义面前,污秽的独眼直直盯着宋义的双眼。 宋义吓了一跳,这人不是别人,正是除了偶尔起来吃饭,剩下就是睡觉的老乞丐。 老乞丐仍然不发一言,在宋义要开口询问前,他就转过头去,然后又歪倒在草堆上呼呼睡去。 宋义只觉一阵莫名其妙…… 书生没有动尸体,尸体还被一张草席包裹着,因为没有多余的棺材,所以就这么平放在地上。 即使书生不在意住处,可这不大的屋里已经放了四具尸体,根本没法住人,更没法安心读书。 好在义庄后面还有一间柴房,虽然破烂了一些,但干草还算充足。反正现在也无米下锅,柴房就成了住房。 听到宋义的声音,书生放下书走了过来。虽然宋义看上去有些虚弱,但精神不错,书生些微放下心来。 “多谢宋小哥相救,否则孙某人今天恐怕也要躺在这里了。” 醒来之后,宋义的力气也在逐渐恢复,他走到新送来的尸体旁,揭开了那张草席,入眼看到的就是一片血污。 “果然是前一晚被我敲晕的家伙……”宋义确定是敲晕而不是敲死,凶手是那条毒蛇。 看到这个要杀他的怪人,书生余惧未消,脸色惨变,连退好几步才堪堪站稳。 宋义将尸体重新盖上,问书生道:“书生,这个人你可认识?” 宋义从怀里摸出那张李家大小姐的画像,展示在书生面前。 书生先是一怔,然后脸色变幻,悲痛道:“这就是我那青梅竹马,她叫莲娟。” “你确定她就是你的青梅竹马?”宋义又问了一句。 书生肯定道:“这绝对就是莲娟!”说着,书生想起了往事,怀念道:“我们自幼一起长大,我读书时她就在一旁看着。后来,我们……情投意合。” 书生温柔的笑容渐渐被一阵痛苦取代,他继续道:“我们两家都是穷苦百姓家,她的父母也看不上我这个穷书生,在莲娟还小的时候,莲娟的父母就盼望将她嫁进大户人家做妾甚至做奴。听闻那些豪绅有喜欢三寸金莲的癖好,莲娟父母便逼着她缠足,莲娟每每对我痛哭抱怨,我却无能为力,只望有一天学业有成,好风风光光的迎取她!” 在这个时代,以孝为大,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尤其作为女子,很难主宰自己的婚姻。 宋义理解,书生唯一反抗的手段就是通过读书出人头地。 “在我即将进京赶考前,莲娟的父母给她物色到了一个大户人家,要将她卖去做奴,莲娟逃了出来,准备和我一起……” 书生掩面哽咽,恨自己没能力照顾莲娟。 听书生说到这里,宋义已经基本确定,那所谓的李家大小姐就是书生的青梅竹马莲娟,各种特征都十分吻合。 而且按照书生所说,这莲娟也不可能是李家的私生女之类的。 那么问题就来了,为何李家为了找到莲娟,甚至不惜抬高她的身份,认她做女儿?并且这个莲娟俨然已经是一个活死人…… “那条蛇或许知道些什么……”这念头一出现,宋义自己都觉得十分荒唐。 “要想知道李家到底在搞什么名堂,看来只有一条路可走了……” 宋义手里还有一把折扇,本想让书生辨认一下是不是莲娟的东西,但又怕书生看了之后情绪失控。 宋义觉得,暂时还是不要让书生知道莲娟的事情比较好。别看书生文弱,他若是刚起来,倒也颇能闹腾。宋义暂时不想节外生枝。 ====== 说起安县最富贵的人家,自然非李家莫属。 李员外名叫李财厚,他的产业遍及酒楼、客栈、米行、布店,可以说安县的商业背后到处都有李家的影子,所以这李员外是名副其实的豪绅,甚至历任调来的县令都要先和这位安县第一大财主打好交道。 李府也是安县中的豪宅,比县衙还阔派得多! 安县百姓有言:可以不识衙门地,不能不知李府宅。 宋义本想先到李府外转悠一圈,看看能不能有什么发现的,来到这里之后却看到李府外热火朝天,好多人都在排队。 “这位大哥,李府这是在做什么?”宋义在队尾找了一个人询问。 那人颇为敌视的打量了一眼宋义,见宋义干瘦如柴,敌意稍稍减弱,说道:“当然是招工啊!李府要招护院家丁,你这样的估计第一眼就被淘汰了,肯定没戏!”那人边说边摇头,顺便秀了一把自己也不算饱满的肌肉。 宋义离开队尾走到一边,还有一群人围在李府高高的白墙前面,墙上贴着一张告示。 别看这么多人围着告示,识得上面大字的一个没有。 来得早的人自是有李府的人帮着解读了一遍,后来的都是靠口耳相传。再后来的,则是被当做抢饭碗的冷落到一边…… 宋义可以理解那些人的自私,因为这张告示写明,李家招护院家丁十名,月俸半两银子! 看到这显眼的数字,就是宋义也不由得双眼放光很是心动。 半两银子就是五百文铜钱,可以买一千多个馒头,搁在安县这个小地方,是毫无疑问并且足以令人发狂的高薪! 而且家丁不比一般的杂役,虽说也要听雇主的命令,但地位远高于签了卖身契的奴仆,并且相对自由得多。 再者,李府的护院家丁,说出去都是倍有面子的事情。 要钱有钱,要身份有身份,就怪不得这些人抢破头皮。 宋义没有忘记来到这里的目的,可看了看自己的体格,宋义也不禁苦笑,他虽然还不是最瘦弱的,但搁在这些人中,可以说毫不起眼。 “虽然机会好像不大,试试倒也无妨。” 来都来了,宋义当然不能白跑一趟的。 这一排队,一等就是大半天,轮到宋义时,他已经饥肠辘辘,肚子都要闹翻天了。 “小屋子,进去!”负责接待的李府家丁,伸手一指李府外临时搭建的一个棚子。 这棚子四面密不透风,参加面试的那些人都是从一边进,另一边出去,绝大部分人出来时都灰头丧气,只有极少部分兴高采烈。 宋义走进了棚子中,果然黑的几乎看不见一点光。 正在宋义好奇这李府的人要如何给他面试的时候,忽然宋义感到心中一阵发毛,然后双眼传来一阵灼热。 这种感觉,和前一晚遭遇那毒蛇时几乎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是,双眼的灼热感减弱了许多…… 宋义还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但冥冥中感觉这股灼热并不是要害他。 第12节 这就合格了 紧接着,宋义看到了一团灰气,这团灰气在他的身体之中随着血液的流动而四处游走,并且十分活跃。 然而这些灰气,只能看见却摸不着。 非但如此,宋义看到就在这棚子的另一边,出现了一条绿色的蛇影,在蛇影之后,还站着一团灰气,以及另外一个十分模糊的影子。 这一发现吓了宋义一跳,且不说这条蛇是不是宋义见过的那一条,即使真的是同一条,也不算超出宋义的预料之,这也只能证明李家确实邪门。 问题是:“这条蛇还有那两个人躲在这后面作甚?” 正在宋义惊疑不定间,忽然棚子的另一边通道打开。 出了这封闭的棚子,有两人坐在那里。一人看上去孔武有力,满面虬髯。另一个则是精瘦的老头,一看就是很精明的那一类人。 见宋义出来,那精瘦老头道:“这是李府护院队正赵千斤,我是李府二管家。” 李府的人,原宋义都是有些印象的,所以宋义也认得这李府的二管家,名叫李德裕。 虽然二管家的名头很好听,可他的权势和大管家李金福是完全不能相比的。 而这位赵队正,宋义并不认识。 李二管家满脸和气地问道:“你是否安县本地人,可有父母兄弟或者街坊邻里?” 一上来就查户口,却不问姓名…… 虽然古怪,宋义却老实回答道:“父母都走得早,如今孤身一人。” 这边的棚子只有半面,故而其他人都能看到这里。 “他是宋三克,是义庄仵作之子!”忽然一个声音响起,音量极大,生怕别人听不见。 听到这个名头,甭管认识不认识宋义的,立刻与宋义拉开距离,眼中恐怖,好似面前的是一个瘟神。 这样的冷眼宋义已经见过许多次,不以为意,却是心想:“混入李府的计划看来要泡汤了。” 谁知那李二管家豆大精明的双眼一下子亮了起来…… “呵呵,原来是你,再好不过了!” “啥意思?什么叫再好不过了?”以宋义聪明无比的脑袋,一时竟然没能明白这位李二管家话中的意思。 看出了宋义的困惑,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李二管家圆道:“我是说,我当面也和你宋仵作打过交道,他是一个实诚的好人,并且博学,你是他儿子,想来也学了一点本事,我们李府就缺你这样的人才!我宣布你通过了,在这里签个字,今天就可以成为李府的一员了!” 李二管家推出一纸文书,宋义懵懂中看了一眼,也不是什么欺人的霸王条款,言简意赅的说明了给李家做护院家丁,每个月半两银钱的工钱…… 那些个药铺因为宋义的身份而不敢录用宋义,这李二管家却反因为宋义的身份直接录用了他。如果不是李府诸多古怪,宋义可能都要感动哭了。 不管怎么说,宋义的目的达到了。 拿起笔,潇洒地在文书上签了字。 那一直一言不发的赵队正见宋义会写字,点头道:“总算还能有点作用。” 宋义就当这位赵队正是在夸奖自己了。 “好了,到后面跟那些人一起稍等片刻。” 李二管家指着一处,已经被录用的护院家丁们正互相套着交情,见宋义走来,他们齐齐避开,生怕沾染上晦气,或者他们还没弄明白李府为什么会招这么个丧门星。 宋义可不管这些人的脸色,悠哉哉的坐在一边,只等进府,没准还能弄一顿好吃的填饱肚子。 …… “天师,这些人怎么样?” “大多体格健壮,生命力也很旺盛,还算是不错的材料。” “那就好,那就好……小女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 “员外放心,经过这数次尝试,贫道已有七分把握,只要再试几次,就能确保万无一失!这些人也足够用了……” 李府外搭的棚子与李府的围墙相接,围墙上被打了一个洞,一个道人和一个富态的中年男子坐在这个洞的后面,洞里面则有一条黑色的三角脑袋的毒蛇,这毒蛇不断探着信子,当宋义进入到棚子里的时候,毒蛇浑身抖动,发出细微的轻鸣。 那道人见状一喜道:“又来了一个相当不错的材料,现在人已经齐了。” 这条蛇确实是宋义见过的那一条,但宋义不知,还有那道人,同样也是他见过的。 而听得那“天师”所说,富态男子哀伤的脸上顿时现出几分急迫,一扬手找来一人,说道:“立刻安排新招募的护院家丁进李府,用最丰盛的晚餐和酒水给他们庆祝,千万别让他们饿着!” “是!”那下属接了命令,立刻跑出了李府,在李二管家耳边说了什么。 很快,李德裕这位李府二管家就下令收台,招工也到此结束。 …… 进入李府,仍然由李二管家和赵队正一齐领着。 李府相当的大,宋义见了也叹为观止。 “这里就是你们这些护院以后要操练的地方,由赵队正亲自负责统领你们。” 李二管家带着众人来到了李府的西院,这里还有其他的李府护院,正在一方校场之上做着棍棒的训练。 说是训练,也不过就是随意的舞着棍棒,完全不成章法。 李府要的是人多势众,又不是要什么武功高手。 看到宋义他们这些新人,那些老护院们仅仅瞟了一眼就没有再看。 一般人或许只当他们心高气傲,宋义却总觉得他们的反应十分古怪,就仿佛多看他们这些人一眼完全没有必要…… 李二管家将众人交给了赵队正,然后以有其他事情要忙为由,直接走掉了。 赵队正依然是那副毫无表情的冷酷模样,面向众人道:“李府规矩,入得李府以后就是自家兄弟,按照惯例,今晚将为你们接风洗尘,大鱼大肉的款待,你们只要尽兴便可。” “还有这等好事?李府果然是李府!”有幸被招募进来的新护院们,一个个激动的难以自持,恨不能放声狂呼,感激李员外的厚德。 赵队正带着众人在这西院转了一圈,并且安排众人住处之后,就直接前往了饭堂。 李府护院家丁与其他仆从不同,在西院开有小灶。 此时已是傍晚,差不多也是吃饭的点了。 赵队正十分善解人意地将这些排了一天队,已是饥肠辘辘的新人们领到了饭堂。 还没走进饭堂,诱人的香味就从中飘了出来,宋义不住抽着鼻子,来到这世界也好几天了,吃得最好的东西就是馒头,肉香和油水的味道他都几乎忘记了。 “里面的东西,你们随便吃,酒随便喝!” 赵队正这一句话落下,看着满桌子的大鱼大肉,有人终于忍不住痛哭流涕,直言:“以后定为李府尽心尽力,赴汤蹈火,李员外就是我们的大恩人!” 一边说着感恩戴德的话,这些人已经徒手抓过鸡鸭鱼肉,抱在怀里狂啃。 宋义稍微迟疑了片刻。 “你怎么不急着去吃?”赵队正冷漠中甚至有些不耐。 宋义当然不会承认说:“我想先看看你们有没有往这酒肉里下了药。”他装作仿佛被感动到惊呆的模样,抹着眼泪道:“我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鸡鸭鱼肉,李员外以后就是我的家人!” 宋义大大的表着忠心,这番说辞朴素,却让赵千斤都是一怔,如醍醐灌顶,他心道:“对啊,这些家伙再怎么感恩戴德,说要为李府赴汤蹈火,还能比保护自己的家人更卖力?可惜了这个人才……” 宋义不知道赵千斤所想,见那些人胡吃海喝了一通也没有任何异样,他立刻双眼放光的投入到“战斗”之中,甚至真有那么一刻自我怀疑:“我是不是错怪了李员外,他真是一个大大的善人?” 第13节 越发诡异 李府的待遇果然非同一般,不仅有好吃好喝的供着,住处虽说是两人共处一室,却都是全新的被褥,床也比一般人家的还要好。 宋义的室友是一个精壮的汉子,而且并不太喜欢说话的,进了卧室后倒头就睡,不久后就传来他均匀的呼吸声。 见那人并没有熟悉一番的打算,宋义也只能自行休息。话说自宋义来到这世界都还没睡过床,只是躺在床上,枕着枕头,宋义都觉得是无上的享受。 李府的条件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都是一流的! 不知是不是吃得太饱喝得太足的缘故,躺在床上没多久,宋义就感到一阵昏昏欲睡。 …… 夜晚寂静,宋义一进入睡梦之中,不知不觉就又来到那刑道图录前。说是图录,却又根本没有一张图,宋义只能瞪着这一大片空白发呆。 蓦然,宋义感到一阵轻微的寒冷。 意识稍微一动,宋义就从睡梦中醒了过来,房门传来十分细微的“吱呀”一声,冷风就是这时从门缝中透了进来。 宋义对自己感知如此敏锐不禁有些称奇,不过宋义的注意力很快被别的事情吸引。 “是那个人出去了。”宋义看向对面床铺,已经空荡荡的。 “兴许他只是去上茅房……”一个相当合理的解释。 然而一刻钟,甚至一小时后,那人依然没回来。 正在宋义颇感怀疑之时,房屋的门又传来细微声响,紧接着一个身影静悄悄的走了进来。 屋里没有灯光,十分黑暗,那人却能径直走到床边,然后不磕不碰地上了床。 从头到尾,声音似乎都被有意控制到最低,为了不吵醒宋义。 “我怎么总是遇到这种离奇事情……”宋义不确定对面那人到底是什么身份,又有什么目的,是以一夜都没敢再睡着。 直到第二天一大早,天刚蒙蒙亮时,宋义终于坚持不住小睡了一会儿,可没多久就被猛烈的敲门声惊醒。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睡着,还想不想吃这碗饭了!” 这个令人讨厌的声音宋义记得,是李家护院家丁的队副,叫做马友德,是赵千斤的副手。 宋义不情愿的起床,又看了一眼对面床铺,那位不知名的室友已经不见了踪影。 宋义顾不得那人,连忙穿了衣服,也顾不上洗漱,到院中校场集合。来到校场之上,宋义看到那位室友已经笔直的站在那里。 校场之上总共三十多人,除了宋义他们这十个新招募的,其他的都是老护院。这个“老”字并不是单单形容他们的资历,这些人的年龄确实有些大…… 护院一般都是三四十岁的壮年,或者更年轻一些,这样的人才有足够力气。但是李家原先的护院,更像是在这里养老的。 宋义学过一些律文,知道李府并非不想都换成年轻的护院,而是朝廷有规定,无官身者私蓄家兵不得超过五十之数。这些个老护院,已经占了李府的护院名额,这些都是在衙门登记在册的。 除非这些老护院都死了或者达到老迈不堪的年龄,又或者犯了大错被主人家强行辞退,否则不得递补。 虽然这一条法令对于那些真正的巨富有太多变通之法可以规避,但安县的李员外似乎还没有达到那样的能量。 话说回来,宋义扫了一眼如他这般的新人之后,却不禁一怔:“少了两人。” 宋义看来看去,昨天一起进入李府的十人,现在只剩下八人。 “而且,那两人好像是一间房里的。” 不只是宋义察觉到这一点,其他人也发现了,小声议论着。 这时,赵队正一声冷哼,满脸怒容道:“那两人昨夜不守规矩,偷偷外出别有居心,已经被乱棒打了出去!” 闻言,众人皆道:“原来如此。” 他们对赵队正的解释并不怀疑,虽说护院家丁的报酬很是丰厚,但远比不上从李府偷出一件值钱的东西来钱快,这世上永远不缺这等好逸恶劳之徒。 赵队正显然也不想多说这件事情,正色道:“在李府做护院,就必须守李府的规矩,如果你们手脚不老实被我捉到,乱棒打个半死是轻的!” 赵队正显然并不懂得,也懒得使用什么柔和的言语,直接用大棒威吓。 “今天你们就在这里接受马队副的训练,没有我的命令不准随意走动!” 赵队正说完就甩手走了,那马队副立刻凶神恶煞的吼着让众人拿起棍棒,然后开始了操练。 宋义倒是并不排斥这样的训练,他的身子骨实在太弱了一些,练一练对身体也有好处。 然而宋义低估了这位马队副的凶狠劲。 从早上练到晚上,中间就吃了个午饭,并且稍微歇息了一小会儿,等白天的训练结束,晚上又是一顿丰盛的晚餐。 即使如此,当洗去一身臭汗回到卧室时,宋义觉得全身的骨头都要散了架。 “还准备探一探这李府的虚实的,现在连动一下的力气都没有了……”宋义苦笑不已,当真是计划赶不上变化。 这一夜,宋义睡得更快更深,并且更早的与刑道图录“面面相觑”,若不是半夜一股冷风又再次吹进来打断了宋义的话…… 如果说前一夜还是巧合,这一夜那位室友又出去将近一个小时,这就绝对不是巧合了,尤其是在被赵千斤警告之后。 尽管宋义很是好奇,可他无能为力。 第二天,第二次集合。 “又少了两人……”看到十人的新募护院家丁仅剩六人,宋义眉头紧皱。 “那两人觉得白天的训练太过辛苦,坚持不了,晚上过来求我,我已经将他们逐出李府了,你们如果有谁受不了训练,早点和我说,不要浪费老子的时间!”赵千斤蔑视的眼神,就差明说“你们都是软蛋”。 其他人苦着脸,听赵千斤如此说,依然没有怀疑什么,甚至连他们都几度产生了想要退出的念头,这李府的钱可着实不好拿。 第二天依然是重复第一天的训练,宋义拿起棍棒都有些费力了,却只得咬牙坚持,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 等好不容易熬到了晚上,宋义几乎连用筷子吃饭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用手去抓。 经历了这般辛苦,床更加显出了它的价值。 这一夜,宋义深深遁入了刑道图录的梦境之中,甚至无暇顾及那位神秘的室友半夜是否又出去了。 第14节 勾魂 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两天魔鬼一般的训练,宋义发现体内那股灰色气团变得更加壮大和活跃了,并且这股气团在一点点的试探着进入到刑道图录之中。 这是一个意外却又在预料之中的发现。 正是因为开启了刑道图录,宋义才得以“看见”体内的灰色气团,说明两者之间必然存在某种关系。 事到如今,宋义已经不认为这是单纯的梦境,刑道图录必然是某种确实存在的物品,只是宋义也说不好它究竟在自己身体中的哪一处,或许存在于大脑中的可能性比较大一些。 同时宋义还发现一件事情,他用来“看到”这股灰色气团的“眼睛”,并不是白白使用的,似乎要消耗某种力量,这力量正是从刑道图录中散发出来的,确切的说是是从刑道图录上浮现出的那一道十分虚淡的影子中产生的。 而证实这股力量确实存在的证据,就是每当宋义使用这双“眼睛”时,他的双眼都会有微弱的灼热感。 宋义还弄不明白这股力量究竟是什么,就像他也完全不知道那刑道图录究竟从何处而来。 这一个晚上,算是宋义最充实的一个晚上。第二天一早醒来,宋义惊奇的发现,他身上的疲惫尽去,反而神清气爽。 “早啊!”第一次宋义比那位神秘室友起得还早,顺便对他打了一个招呼。 那精壮汉子微微点头,倒并不像宋义想象的那般冷漠到无法接触。 话虽如此,那精壮汉子也没有继续搭理宋义,自顾自的去了校场。 宋义洗漱完毕,来到校场之上时,赵千斤看到宋义微微惊讶,按照他对宋义的认知,经过两天地狱般的折磨,宋义应该是没理由下得来床的。 “哼,那人果然有点本事。” 赵千斤不知念叨的是谁,宋义则是在等赵千斤给出下一套说辞,因为他们仅剩的六人中又少了两人! 站在宋义旁边的另外两人,眼神不时四处乱瞟,里面是紧张和惊恐。 一次两次都可以说得过去,可另外两人他们都熟悉。 那两人相当精壮,曾经当过兵,因伤被遣散回家,昨天晚饭时还说李府的训练和他们当兵时完全不能比。倒是李府工钱给得多,他们很满意云云…… 而这位赵队正,不出宋义预料,果然准备好了新的解释。 “那两人是两个老兵油子,不服管教,老子看他们不爽,所以将他们辞退了!” 这个理由让几人瞠目结舌,倒也算说得通。他们想留在李府,可不早就准备好仰人鼻息的活着了吗,再怎么说也总比在外面饿肚子有尊严。 对此宋义并不在意,他迫不及待的想要开始训练。 宋义发现,辛苦训练之后再加饱餐一顿,体内那股灰色气团会有所增加,最直接的效果就是让他精神百倍,体力充沛。 如今身在虎穴之中,宋义之前是一头脑热,有些莽撞了。现在忽然多了一点自保的本钱,怎么着也得多多积攒一些。尤其现在,宋义感觉到危机以及越来越近了。 这一天,宋义训练得比常人更加卖力,吃得也更多。 然后,黑夜来临。 这一晚,宋义并没有熟睡,他在等待着。 下半夜刚到,对面床铺的精壮汉子又起身离开,他弄出的动静很小,但宋义发现自己耳朵的听觉更加敏锐了。 那精壮汉子出了门,宋义也悄悄下了床。 门外一片寂静,风吹云动,月色昏暗,星光暗淡。 不知是不是那股灰色气团的作用,宋义脚步比他想象的还要轻盈。 宋义他们屋子的隔壁,就是另外两位新护院的屋子。经过门前,宋义听到一阵呼噜声。 宋义本要去找那位神秘室友,却忽然听到一阵古怪的脚步声。这脚步声不像是走的,而是在跳着! 宋义瘦弱的身子连忙缩到一根立柱之后,并且蹲下身子,完全藏在阴影之中。 微弱的光线中,宋义看到两个人。一个正如宋义想象的那般,是跳着过来的,另一个人的脚步毫无声息,活死人就跟在他身后! “道袍……活死人?” 前几天在义庄遭遇的那个神秘道人,宋义至今记忆犹新,只不过他那天并没有看清那道人的相貌。 而道人的服装,多是大同小异,故而宋义也不能确定这个道人就是他那天见到的。 道人带着活死人来到两个护院家丁的门前,只见道人随意一挥手,房门悄无声息的自行打开。 道人和活死人前后步入其中。 宋义沾湿手指,轻轻捅破了窗户纸,一只眼睛凑了上去。 虽然屋里比外面还要黑暗,但宋义的眼睛,连他自己也说不上来原因,在这黑暗中稍微适应了一阵之后,就差不多能看清屋中景象。 只见道人向空中撒了一些粉末,粉末被那两个家丁吸入,他们睡得更沉。 接着道人又一挥手,让那活死人躺在床上。 紧接着,道人的长袖中,一条小蛇游了出来,从活死人的口中钻入。 宋义的眼睛上温度在上升,下一刻宋义看到了肉眼看不到的情景。 道人口中念念有词,似是在念诵什么咒语,蓦然他掐起的手指上发出一道光。 道人另一只手迅速翻出一张长条黄纸,发着光的手指在那道符上如蛇游走。片刻间,就在空白符上画出了一个奇异图形。 道人没有一丝停顿,一气呵成,将画好的道符往其中一人的脑门上一贴! 不片刻,宋义看到了不可思议的事情。 那被贴了道符的家丁,他的脑袋中有一股白色的气团浮现,被黄纸吸入。那家丁十分痛苦,浑身抽搐,却发不出一点声音,也没有惊醒。 待黄纸之上白光大放,道人将那道符一抹捏在手中,面露慎重的又将这道符贴在了活死人的头上! 似乎这道符作用时间不长,并且极不稳定,道符贴在活死人额头没多久就忽然爆开,一团气流激荡,连窗户也被猛地推开。 宋义毫无防备,虽然忍住没有发出大的声响,但是那道人显然听到了动静。 道人几步就追了出来,左右看了一眼,没有任何人影。 道人又回到屋中,向那小蛇下了什么指示,小蛇人性化的点了点头,然后游到了宋义他们的屋子,从门缝钻了进去。 第15节 李府惊变! 宋义很紧张,同时很是古怪。他的那位室友不知什么时候竟然已经回来了,并且在床上躺着,似乎已经睡着,发出轻微的呼声。 “竟然比我还快!” 宋义不知该说些什么,他刚躺下没多久,还未褪去那神奇力量的双眼就看到了一条小蛇的身影,鬼鬼祟祟地游了进来。 宋义闭紧嘴巴,他见识过这小蛇的诡异,它可以吸食人体中的灰色气团,十分邪异。 但这条小蛇并没有多余举动,仅仅是为了确认这间屋子里的两人没有异常,无声无息地在两人床头绕了一圈,就爬了出去。 宋义没有再轻举妄动,结合自己看到的一幕,猜测:“那道人不知道使的什么法术,似乎是要把人的魂给勾走……而且那股白色的气团也和灰色气团不同。” 宋义大概猜测灰色气团是和生命力量有关的某种气,虽然在后世很多人已经不相信这种所谓气的存在,认为是伪科学。 “那白色的气团莫非就是人的灵魂?”宋义的脑袋里一直在胡思乱想,精力充沛的睡不着。 当后半夜过去,临近天亮,一个声音响起。 “我劝你还是早点离开李府,今天过后就没有机会了。” 宋义古怪的一抬头,如果不是他的幻听,那就是对面那个精壮汉子在说话。 “你又是什么人?”宋义绝不认为这精壮汉子是来做李府家丁的。 “和你一样对李府秘密感兴趣的人。不过我有本事全身而退,而你没有。”精壮汉子说得可谓毫不留情。 宋义想了想问道:“你知道那道人什么来路?” “一个邪道人而已,不足为虑……”精壮汉子没有再说。 宋义颇为惊诧,他觉得那个道人已经相当厉害了,可是在这汉子口中似乎只是一个小喽啰…… 天很快大亮,宋义正犹豫着要不要知难而退时,这一天那马队副并没有来叫人。 “情况不太妙。”精壮男子首先推开门。 本该热闹的西院练武场上空无一人,阴风瑟瑟,连一声鸟鸣都没有。 “救……救命!” 宋义跟着那精壮汉子刚刚走到校场之上,蓦然一个家丁惊恐地连滚带爬地跑了过来。 精壮汉子信手抓住一根棍棒,宋义也连忙抢到一根长棍抓在手中。 就在此人身后,马队副抓着一把刀,刀口鲜血淋漓,他的身上同样满是鲜血。 虽然看到了宋义两人,马队副依然毫不顾忌地一刀斩在那家丁的脖颈上,鲜血如注,那家丁瞪着惊恐的大大的眼睛,眼看是不活了。 “马队副,你这是要做什么……”这句话宋义还没来得及问,那马队副却先说道:“你们也是李府的护院家丁,现在是用到你们的时候了,跟我去杀人!” “杀人?杀自己人吗?”宋义看着地上倒在血泊中的家丁,相当惊愕。 马队副一脸狰狞,凶狠道:“他们不是自己人,是威胁李府安全的敌人!” 宋义不懂马队副话中的意思,但是他的“眼睛”却忽然看到那家丁的尸体之上出现一些异状。 家丁身上的灰色气团在快速消散,这和宋义猜测的灰色气团和生命力相关吻合。 与此同时,家丁的天灵盖上,一团白色气团极度扭曲的飞出,甫一离开这具身体,白色气团就像蒸汽一样转眼挥发不见,消失的比那灰色气团还要彻底。 “就好像,这白色的灵魂本不属于这具身体……” 根据宋义对自己身体不多的“研究”,白色的灵魂和灰白的生命力之间应该是相互纠缠的。 宋义惊疑不定间,精壮汉子已经大步走向马队副,抱着长棍道:“入得李府门,自当为李府效命!” “很好,我记得你叫做顾强吧……此事过后,我会向员外保荐你,至少可以做个小队长!” 马队副很是满意顾强的表现,视线又转向宋义。 宋义心里苦:“我还有有得选吗?原来这家伙叫做顾强,还当他是条汉子,没想到竟然这么快就‘投敌’了。” 宋义苦着脸,就像个没见过什么大场面被吓到的小屁孩,畏畏缩缩道:“定为李府效命!” 虽然宋义的表现实在没什么说服力,但马队副显然也没有指望宋义能帮上什么忙,他更看重的无疑是顾强。 …… 地上,墙上,树上,李府处处都是惹眼的鲜血,地上每走十多步就有一具尸体躺在地上。这些尸体有李府普通家丁的,也有护院家丁的,男的女的老的少的死相惨不忍睹。 还没走到李府内宅,这一路宋义就看到了不下三十具尸体! 往日辉煌气派的李府内宅,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了一片人间炼狱。 宋义可以肯定的是,这些人死亡时间并不都是今天早上,以他对鲜血凝结程度的观察,杀戮或许从下半夜后就开始了。 然而距离不远的他们,从头到尾都没有听到什么动静,未免太过不可思议。 “那条蛇,难道它使了什么花招?”宋义仔细去想,后半夜确实有一段记忆模糊不清了,甚至他自己都难以判断究竟是什么时候入睡的。 想到这里,宋义惊得一身冷汗。如果夜里那道人要动手,他恐怕也已经遭了毒手了。 然而这世上是没有后悔药的……或许有,但宋义身上并没有。 没多久,三人就来到了李府前厅,这里好几个血人握着带血的大刀守在大门前,其中一个是赵千斤,还有李大管家和李二管家。 李金福和李德裕显然没有赵千斤那般镇定,两人一脸惊恐,彷徨不安地走来走去。 宋义他们的到来没有引起一点注意,这些人显然都在焦急等待着什么。 没多久,前厅大门打开,一个富态的胖子走了出来,他满面笑容,对眼前的惨状毫无感觉。 “呵呵,诸位辛苦了,府中但凡还活着的,每人赏银十两,其他有功者,另行赏赐!” 宋义认得李员外,在安县没有人不认识这位李财厚李员外。 宋义早知道这位李员外财大气粗,却不曾想竟然土豪到这等程度,他什么都没干,直接躺着赚了十两银子…… 宋义不蠢,自然知道这十两银子意味着什么,这位李员外在发封口费,死了几十条人命对他而言根本不算什么。 “李财厚,事到如今,你觉得还能遮掩过去吗?” 宋义是有心无力,却不曾想那少言寡语的精壮汉子顾强竟然这时候站了出来。 第16节 是敌是友? 李财厚面不改色,甚至有些懵懂:“我掩盖了何事?” 顾强刚正道:“死了这么多人,都是你下令屠杀,你的手上沾满了鲜血,此罪可以让你死十次!” “顾强,呵呵,或许我应该叫你顾羽顾大侠才对,李某敬重你是江湖侠客,但是你可不要血口喷人!” 李财厚细长刻薄的眸子变得尖锐,颇有一番威势。 顾强……顾羽听得李财厚叫出自己真名,仅仅惊疑了一下,又浑不在意继续道:“你于府中滥杀无辜,尸体俱在,不容抵赖!” 宋义心道不好,但轮不到他说话,李财厚就说道:“顾大侠我与你无冤无仇,你却为何要冤枉好人?明明是有贼人潜入我府中偷盗,被我府中家丁发现,贼人走脱不得故而痛下杀手,李某深感悲切,正准备为我这些忠心耿耿的仆人们厚葬,同时厚待他们的家属……而未免你们也因此受到惊吓,特发十两银子的抚慰金。” “你胡说!”顾羽大怒,李财厚说的滴水不漏,除非李府中的其他人跟着他反水,否则说出去别人也只会相信李财厚而不是他顾羽。但顾羽一看赵千斤还有那两个管家,他们显然和李财厚是一条船上的。 唯一可能作证的只有宋义,可只凭他们两个,人微言轻。 李财厚精明无比,一眼看穿了顾羽所想,不以为意道:“顾大侠不信李某也无妨,等会儿你就相信了。” 正在宋义好奇这位歹毒至极的李员外要如何令他们相信这种颠倒黑白之事的时候,一个家丁匆匆忙忙的跑了过来:“员外,县衙的人到了。” 闻言,李员外立刻换做一张悲痛欲绝的面孔,眼泪都从双眼中落了下来,长嚎不已。 见到这李员外出神入化的演技,宋义不禁汗颜,他自认自己的演技还算可以,可在这李员外面前着实是班门弄斧。 没多久,县衙来人就来到李府之中。 为首之人头戴乌纱帽,身着青色官袍,正是安县县令曹巍然。他年逾五十,来到安县刚刚一年。 曹县令身后是一班按刀执杖的捕快,他们一个个凶神恶煞,却小心翼翼将曹巍然护在当中。 这伙捕快中,薛柴和江布也在,他们位置靠后。看到宋义时,两人都是一愣,眨眼的模样明显是问宋义为何会在此。 “没想到在本官治下,竟然有人胆敢犯下如此天天大罪!”曹县令几乎要捶胸顿足,他满面怒容,激愤道:“即使是把安县翻个个儿,本官也定要将那恶徒绳之以法,给李员外你一个交代,给安县百姓一个交代!” 曹县令这一句话,等于直接确定了此案的性质。 李员外并没有因为曹县令的表态而减弱自己的嚎啕大哭,甚至有愈演愈烈之势,直呼:“请曹县令为我的这些家人做主啊!” 看到两个大男人如此假惺惺的凑在一起,宋义觉得胸中一阵反胃,差点没吐出来。 不只那李员外是个演技绝佳的哭角,这位曹县令也不遑多让。 宋义算是见识到了什么叫做蛇鼠一窝,狼狈为奸。 这位曹县令并不问案情,而是着人先验看尸体,正要问谁能当此重任,薛柴一步站了出来,禀报道:“大人,本县现任仵作也在此。” “哦?安县仵作何在?”曹县令一愣,似乎在思索现任的安县仵作是谁。 也难怪这位曹县令不认识宋义,实际上安县因为宋父病危,仵作一职已经空缺了有两个月。再加上曹巍然上任一年来没有发生过一起命案,他与宋义父亲这位安县仵作也就仅仅见过几面而已。 薛柴给宋义使了个眼色,宋义无奈,总不能让薛柴难看,只得站了出来道:“草民在此。” “你?”曹县令看到宋义更是一愣,实在宋义还太过年轻,不过十六七岁而已。 薛柴道:“他叫宋义,是刚刚过世不久的宋仵作独子,也继承了宋仵作的一些手段。” 曹县令捋着山羊胡子微微点头,说道:“那就由你先来验尸吧。” “是!” 答应下来的宋义,从一个李府护院家丁转眼变成了衙门的人。 忽然意识到这一点的宋义,顿时觉得此间不同寻常。 薛柴凑到宋义身边,低声道:“尽量将你的本事施展出来,至少圆得像一些。” 宋义的本事,自然是指验尸。 看上去是薛柴为他找到了脱身之计,但宋义自己明白,他和薛柴并没有什么过硬交情值得薛柴为自己冒险。 薛柴是个古道热肠的好人吗? 宋义觉得薛柴至少心肠不坏,但是和烂好人不沾边。 除非有足够的利益,让薛柴值得冒险站出来。 “又或者是薛柴得了某人的命令……” 宋义的思绪飞转,他的脑袋之中清明得很,不由又重新打量了一眼那看上去像个昏官的曹县令,此时那曹县令依然是一副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模样,几乎是刻在脸上。 如果不是那身官袍,一般人称呼曹巍然这样的人,就叫做小人! “这位曹县令恐怕不是这么简单的人物……” 宋义心中庆幸有“刑道图录”开拓了他的精神,否则此刻只思索这些个弯弯绕绕,都能将他的脑袋烧掉。 管不了那许多的宋义,老老实实去验尸。 一具具尸体验看下来,宋义发现这些尸体看上去都是因为明显的致命外伤而死,也就是所谓的一刀毙命。 当然宋义知道这些人都是赵千斤他们所杀,而赵千斤和马友德两人,早已经将手中带血的刀扔在尸堆里。 宋义借此机会,同时也在验看这些人的“灵魂”。 “空无一物……”宋义说不清这些人的灵魂是彻底湮灭了,又或者如传说那般去了阴曹地府。 而在宋义验看尸体的过程中,曹县令和李员外两人一直没有进入正厅。李员外做了邀请,但曹县令以先办公事为由拒绝了。 宋义嗅到了一点不同寻常的味道,联系先前的思考,忽然意识到什么。 足足一小时后,宋义十分细致地检查完了足足三十六具尸首,然后向曹县令汇报道:“大人,这些人无一例外都是被利刃或刺穿心脏,或伤了其他脏腑,或割断筋脉,贼人显然十分擅长使用武器,必然是经过严格训练如何杀人,很可能是一名专业的刺客!” 宋义说得绘声绘色,尤其一般人说刺客就是刺客,宋义专门强调了专业一词,倒是让曹县令颇感兴趣。 曹县令果然问道:“何为专业刺客?” 宋义一想,机会来了,于是郑重道:“听闻一些隐秘大户,会在家中养有死士,这些死士为了达成主人的目的不惜性命,且极其精通杀人手段,往往一击致命。想来李员外是惹到了一个相当难缠的仇家,那死士没能杀了李员外,说不定那还藏在李府之中!” “哦?”曹县令奇怪道:“杀了这么多人,闹了这么大动静,那专业的刺客还不逃走,他是蔑视我们衙门无能吗?”说着说着,这位曹县令甚至大怒起来。 “恰恰相反,草民认为那刺客很可能正是因为害怕我们人多势众,所以来不及逃跑,甚至以逆向思维认为‘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这种可能性极大。” “逆向思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曹县令琢磨了一下,连连点头,对宋义笑呵呵道:“听闻宋仵作也有些才学,看样子你是尽得汝父真传,并且青出于蓝了。” 听得曹县令如此说,宋义不由抹去脑门一阵虚汗,心道:“看来我猜对了这位曹大人的心思。” 果不其然,曹县令忽然面向衙门一众捕快道:“宋仵作的推测与本官不谋而合,那刺客很可能还躲在李府之中,为了保证我们安县大善人李大员外的安全,你们全都给我去搜查李府,记住,一砖一瓦,一石一草下面都不能放过,见到刺客格杀勿论!” “是!”众捕快得了命令,不顾赵千斤和马友德的阻拦,迅速分散开去搜查李府。 宋义心道:“这位曹县令,果然是想借此机会彻底将李府搜个遍,却偏偏还是以一副‘这全都是为李员外安全着想’的奉承模样……” 想到这里,宋义不由心中一阵恶寒,果然人心最是险恶。 第17节 借体还魂术 “呵呵,曹大人如此关怀李某人,李某人感激不尽。金福,还不给曹大人看茶!” “是!” 说着,李财厚又邀请曹县令去正厅里坐,这一次曹县令并未拒绝,他身后还跟着好几个捕快,那游侠顾羽也跟着进去。 虽然很好奇捕快们在李府能找到些什么,但宋义觉得还是跟在这位县令大人身边安全一些。 两人聊着没什么营养的话题,比如花鸟虫鱼什么的,自然不是活的花鸟虫鱼,而是书画中的花鸟虫鱼。 曹县令这种文人好书画,宋义不奇怪。可都说商人甚少读书,因而受士人鄙夷,但是这位李员外谈吐之间对书画情有独钟,并且颇有见解。 宋义这等“粗人”听得昏昏沉沉之时,大厅外脚步声传来。 “禀报大人,已经搜遍李府里里外外,除了又发现几具尸体,并未发现刺客任何踪迹,就连最机密处都毫无发现。” 这位就是安县鼎鼎大名的王班头,捕快头子。他古怪的强调着所谓的最机密处。 闻言,曹县令猛然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满面怒容道:“这刺客好大的贼胆,当真以为我安县无人!传令下去,封锁城门,没有本官手谕,任何人不得出城,本官要彻查全城!” “是!” 捕快领命而去,曹县令也不打算继续逗留,转而向宋义道:“这些人都是遇祸惨死,按规矩必须暂且送到义庄,待破案或家属寻来才能放回他们的尸体,就由宋小仵作你负责收尸,本官会安排人手帮你。”说着,曹县令又看向李财厚:“还请李员外安排人协助将这些人的身份信息一一记录清楚,本官好安排人去寻他们的亲属。” 曹县令话中意思,根本不给李财厚其余选择。 李财厚满脸哀伤中,再次向曹县令连声道谢,说一定好好配合安抚众家仆亲属云云。 而得了曹县令的帮助,宋义终于可以从李府脱身。 至于这些天在李府白吃白喝的那么多酒肉,李员外财大气粗宽宏大量,非但不计较宋义离开,还坚持送出了一两银子的抚慰金。 原本说好的十两银子算是泡汤了。 宋义不敢有任何不满,喜滋滋的收下了这一两银子,不要白不要,尤其他穷得连叮当响的资格都没有。 收敛李府众多尸体的事情并不需要宋义来做,曹县令早已将人手安排得好好的。 除了没有直接撕破脸皮,曹县令到李府来的所作所为,几乎等于直接告诉李员外他早就知道李府中的变故。 宋义能想到的自然是那位顾羽顾大侠,他想来就是曹县令的人。 “也不知道顾羽这几天都查到了些什么,他让曹县令带人上门,必然是有所发现。不过这位李员外更是心狠手辣,为绝后患直接杀人灭口……” 如此草菅人命,宋义甚至不知道该如何去愤怒,只觉得十分的不可思议。 “这世间的人,他们的命难道就只值得十两银子?” 宋义是按照李财厚给出的“封口费”来估算的,而这十两银子甚至是包括了几十条人命,折算下来每条人命的价值忽略不计。 偏偏如此罪大恶极之人,一方官员却拿他没有任何办法。 不知不觉之中,宋义对这个世界有了更深的认知。 …… “天师,情况如何了?” “哼!还好我足够机警,对那顾羽早有提防,他一介武夫自以为能逃脱我眼……”说到这里,道人一顿,眼神闪烁:“那个小仵作也很有意思,不得不防。” 李财厚急道:“那我们该如何做?” “我只是损失了一些无用的弃子而已,倒不值得心疼。而且,这些弃子总算也死得其所,我的借体还魂之术或许已经接近完成了,待我道法大成,到时候自然会去找他们了结此事,你不用多虑。”道人胸有成竹。 李财厚口中的天师,自然就是那个养着一条毒蛇的道人。 此时,在这间昏暗的屋子中,四面墙壁贴满了道符,每一张道符上的玄妙咒文,每一笔画都是用鲜红的血液绘制,也因此整间屋子里都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而在房间中央则是并排躺着两具近乎赤裸的年轻男子。 其中一个,一动不动不知死活,可若仔细去看,能发现他的心脏还在有力的跳动,胸腔也还在鼓动着空气。 而另外一人,他惊恐无比地大睁着眼睛,似乎已经预料到接下来将会有极其恐怖的事情降临在他的身上。只可惜他被布团塞着口,只能发出“呜呜”声。 道人根本不在意那人的绝望哀嚎,一伸手放出了他的那条小蛇。 小蛇钻进了一动不动的那具身体中,紧接着,道人不知从哪里抽出一张空白道符,点破之间,任鲜血被符纸吸收。 下一刻,道人就将沾血的空白道符往哀嚎男子的额头按了下去。 如宋义前一晚看到的那样,一个白色气团扭曲着从这人的脑门中钻出,这白色气团奋力挣扎,然而那沾了道人鲜血的道符却像是一张网,将白色气团死死抓住。 非但如此,这张网还在将那白色气团吞进去! 与此同时,道人另一只手在道符空白处连点,他每一指落下之处,如同星辰闪耀。星辰聚拢,白色气团也被彻底压制,完全坠入血色的罗网之中。 见状,道人脸上没有丝毫放松,反而满头大汗。 他费尽心力汇聚的星辰,在一点点崩碎。 道人已然尝试过了不知多少次,对此早有预料。只见他一手拈着道符,另一手又打出一张道符,直接刺入那人胸口,没入其心脏之中! 滚热的鲜血沿着道符渗出,道人屈指一点,就将道符上的鲜血弹出,落在囚禁白色气团的道符之上。如此这般,道人连连点指,同时口中以极快的速度念念有词,甚至于一旁焦急等待的李员外一个字都无法听清。 不过这并不重要,李财厚需要的是一个结果! 很快,李财厚看到了这个结果。 随着道人连连将鲜血输送过来,囚禁白色气团的道符震动停止,星辰的破碎也得到抑制。 见状,道人满是汗水的脸上终于露出一抹些微的轻松和兴奋:“终于成功了,哈哈,第一步终于成功了!” 李财厚显然不明白仅仅第一不成功有什么可以兴奋的,催促道:“还请天师赶紧进行下一步!” 道人瞥了一眼李财厚,冷哼道:“你懂什么!我将勾魂符改进成了纳魂符,创造出了一种全新的道术,正是需要全身心体悟的时候,借着这道新符,我或许能修为大涨,到时候治疗你女儿也更有把握!” 李财厚似懂非懂,但是他对天师深信不疑,而且除了天师,他已经没有别人可以依靠,连忙道:“那我祝天师早日仙法大成!” 道人点点头,严肃冷漠的表情稍稍放松了一些,说道:“李员外你也不用太着急,至少十天之内我可以保你女儿无恙,而我突破也就两三天时间足矣。并且我还要再观察一下这道符会不会有什么异变,李员外你也不希望我将残次品给你女儿使用吧?” 李道菜连连点头,大呼:“天师果然宅心仁厚,思虑万全,我辈只能仰止!” 第18节 寻医 宋义领着一堆尸体回到义庄,至于前面几具尸体,只能埋进了义庄后面的荒野坟头之中,尸体腐烂的味道没人受得了,甚至书生都搬离了义庄,躲进了义庄不远处的一间破城隍庙,遮风是不能了,勉强能挡雨。 老乞丐也被书生带了过去。 宋义见到老乞丐时,见他无比虚弱。 “他怎么了?”老乞丐之前的身体状况虽然也不怎么好,但看上去并没有大的病症,宋义离开不过短短三天,老乞丐本就瘦削的身体已经几乎皮包骨头。 “这几天他一直不吃不喝,问他哪里不舒服他也不说话。”书生连连摇头,他已经尽力了,他是书生不是大夫。 短短几天相处,虽然谈不上什么深厚感情,但宋义也不能见死不救,尤其宋义怀疑,他身上的一些变化,这个老乞丐或许知道一些什么。 生病了就得看大夫,宋义自己也算个半吊子的见习大夫,但缺少诸多仪器辅助,只凭望闻问切来判断老乞丐得了什么病,宋义自问还做不到,这需要大量的实践经验,绝不是一朝一夕的功夫。 所以为了救治乞丐,宋义打算去求医。 但是…… “曹县令封了城门,之前还许进不许出,现在连进城都不许了。” 宋义是得了曹县令的手谕运送尸体回义庄的,但是他并没有进城的手谕。 一些村里倒是有些赤脚郎中,可宋义信不过,老乞丐的病明显拖延不得。 忽然,宋义想到一个小女孩。 “那小丫头说过她的阿翁是一名郎中,并且隐居深山,会不会是个高人?” 思来想去,宋义也没有别的选择,虽然他仍然怀疑那小丫头没准是妖狐幻化变成的…… 且说得益于这几天因为体内那股灰色气团的壮大,宋义的力气竟也增加了不少,背起骨瘦如柴的老乞丐毫不费力,甚至还能健步如飞。 书生还要没日没夜的读书背诵,一个人留在了破庙里。 宋义虽然不知道那少女住处在哪里,但通过她两次走来的方向,大致有个判断。 而且虽说这里是深山老林,但人居住的地方总有路的。 宋义循着之前少女走来的方向,果然没过多久就寻到了一条杂草丛生且蜿蜒曲折的小路。 一路安稳的并没有遭遇大虫或者长虫的袭击,约莫中午时分,在这深山老林中走得有些焦躁的宋义看到了一点炊烟。 “老乞丐,你可坚持住啊!” 宋义回头看时,老乞丐已经昏迷过去,他连忙加紧了脚步。 “咦,是你!我记得你,你叫宋义,你终于听我的劝告来看脑袋了吗?” 在宋义看到一排三间茅草屋时,正在空地上翻晒药草的少女灵药也一眼看到了宋义,虽然这少女仍然坚定不移地认为宋义的脑袋不正常…… “呸,看什么脑袋!”宋义没有和灵药拌嘴,急切道:“你家阿翁在不在,我一个朋友生了重病,他快不行了!” 闻言,灵药将手中的药草一丢,连忙跑进了屋里,没多久就生拉硬拽的带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跑了出来。 “哎呦我的小姑奶奶,你可轻一点,我这把老骨头可折腾不起呦!” 话是这么说,宋义却惊异地发现,老者脚下根本没有一点不稳的模样,反而异常轻盈,根本不似这个年纪的老头能做出来的动作。 搁在以前,宋义自然是没有这个眼力的,可现在他即使不开启那古怪特殊的“眼睛”,也能辨别一二。 这并不是什么神奇的能力,而是认知提升带来的结果。 “阿翁,有病人来了,你赶紧给看看!”灵药早就习惯了阿翁的叫苦,完全不当回儿事。 “啥,病人?”白发老者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 宋义见过这种眼神,顿时心中一突。 “小家伙,是你得了什么绝症?”老者上下打量宋义,似乎眼神不太好使,几乎要凑到宋义身上。 这一凑不要紧,老头忽然一跳脚的连退数步,口中大呼:“好臭好臭!” 宋义的衣服是新换过的李府白送的家丁服,这几天训练出汗甚重,汗臭味自然是难免的。 不过,老头所指明显不是汗臭味。 老头捂着鼻子,皱着眉头,先问了一句:“你是要救你身后的老乞丐?” 宋义点头。 “那你们可听说过我的名号?”老头扬着脑袋,似乎他的名号很有名气。 宋义摇头。 这时少女灵药站了出来,扭捏不已道:“我阿翁人称‘三不救’,小病不救,死人不救,穷人不救……” 宋义一阵愕然,旋即反应过来,这三不救总结起来其实就一句,挣不到钱的一律不救! 治小病挣不到钱,死人都不用治,自然也挣不到钱,至于穷人……直白的不需要任何多余的说明。 宋义几乎想掉头就走,可他终究忍住了转身的冲动,他感觉到背后老乞丐的心跳越来越微弱,已经耽搁不起了。 宋义掏出了一两银子,这已经是一笔相当的巨款。 见了银子,“三不救”顿时眉开眼笑,什么臭味也完全不顾了,两只手美滋滋的接过银子:“这是定金,治好了你得另外付钱,治不好也概不退款!” 说着,“三不救”让宋义将老乞丐背进三间茅草屋最边上的一间,这间屋子的布置倒是很有医馆的样子。 “你先出去,我给人看病不喜欢被打扰,人老了一被打扰就容易分神,一分神就容易出错,一出错就容易死人……” 宋义本想观摩一下“三不救”是如何施展医术的,闻言,没奈何只能退了出去。 “你说这老乞丐是你的朋友?那你也是个乞丐?” 宋义一出来,灵药就凑了过来,一双清澈的眼眸中满是各种好奇。 “他与我非亲非故,最多算是寄宿在我家的客人吧……” “非亲非故,你就给他花了一两银子?”灵药大大张着嘴巴,似乎难以理解,要知道这年头,每天都有饿死的人。 宋义并不多说,只道:“你个小丫头自然是不懂的,这就叫做缘分,老乞丐和我有缘,我倾家荡产也是要救他的!” 谁知小丫头却不依不饶道:“那我们也算是有缘分吗?”天真无邪的眼睛中,没有任何杂色。 宋义尴尬一笑,拍着胸脯道:“那自然也是有缘分的,缘之一字,妙不可言,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灵药扑闪着大眼睛,表情十分认真,对宋义的说法深以为然:“我也觉得我们很有缘分,我们都见过三次了,除了我阿翁之外,你是我见过最多次的人!” 听着这纯真质朴的话语,宋义错愕:“我是来寻医的,怎么好像跑题了……” 第19节 是死是活? 正在宋义和灵药两人聊着缘分之时,“医馆”的门陡然打开,“三不救”气呼呼地从中走了出来,大骂道:“混小子,你当我‘三不救’的名头是虚的吗?” “什么意思?”宋义一头雾水。 “三不救”近乎咆哮道:“我说过死人不救,你带个死人来给我救治,是要戏耍老夫吗?” “你说什么?老乞丐死了?”宋义头脑有些晕乎,他对老乞丐确实没有什么感情,义庄那一次获救也不能确定就是老乞丐援手,或许是某个高人正好路过。比如像顾羽那样的侠客,就喜欢三更半夜没事儿乱跑。 “何止是死了,已经死了有至少两个时辰了!” “两个时辰……”宋义估摸了一下,也就是他背着老乞丐刚从破庙离开的时候。 “可是,这怎么可能!?”宋义虽然最多还只算是个见习医生,但绝不会连最基本的判断人死活的迹象也弄错。 不相信的宋义几步就冲入房中,老乞丐闭眼躺着没有一点动静。 “呼吸,很微弱,心跳,也很微弱,瞳孔,还算正常……” 无论怎么看,老乞丐都还活着。 “我还当你是个手段了得的大夫,原来根本不通医术,把活人当死人!” “你说什么!”老头大怒,猛然甩出一锭银子,怒吼道:“带着你的银子给我滚,老夫这里不是容你消遣来的!” 老头气糊涂了,这时灵药小丫头忽然拉了拉宋义的衣服。 “作甚?”宋义的脸上也是阴云密布。 “老乞丐,他真的死了,既没有呼吸也没有心跳。” “不可能!”宋义不相信如此离奇的事情,要么是他疯了,要么是这爷俩疯了。 宋义背起老乞丐,头也不回的原路返回。 宋义中午出来,等回到破庙时,已经是夜晚。 破庙里的烛光还在,是书生在读书。 见宋义回来,书生放下书,走过来道:“你没找到大夫?” 说起大夫,宋义气呼呼道:“我瞎了眼,撞上个假大夫,他竟然说老乞丐已经死了,我现在还能感觉到他的心跳和呼吸!” 宋义将老乞丐放下,书生却陡然指着老乞丐,似乎被什么东西吓着了,连退好几步方才站稳:“他……他真的死了!” “怎么连你也开这种玩笑?”宋义颇有不满。 “他的身体已经在腐烂了,你难道没有看到!”书生几步抢上前来,抓着宋义的肩膀用力摇晃:“你莫不是中邪了?还是老乞丐的鬼魂在纠缠着你?” 宋义一时糊涂了,他可以不相信那爷俩,但书生也这么说…… 联想到这几天遭遇的种种古怪,宋义心脏不争气的急跳。 “对了,我还有办法!” 宋义忽然想到了自己双眼的那股神奇力量,可以看到人的生命力甚至灵魂。 催动这股力量,宋义虽然还不熟练,但聚精会神之下,终于有了反应。 老乞丐体内,既没有那象征生命力的灰色气团,也没有象征灵魂的白色气团,有的只是……一团黑暗。 这黑暗并不是什么都没有,而是宋义之前从未见过的第三种颜色。 这黑暗就像一个没底的深渊,连通着另外一个未知的世界。 这到底意味着什么,宋义没有任何可以解释的头绪。 因为弄不清这黑色之中究竟代表着什么含义,宋义也不能断定老乞丐究竟是死是活,但是显然在普通人的眼中,老乞丐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 宋义背起老乞丐的尸体去了义庄,这里还有一口空置的棺材,宋义的打算是将老乞丐的尸体先放好。 义庄之中,满地尸体。为了确定对于老乞丐身上神秘黑色的认知,宋义又施展出那种神奇手段,眼睛看到的只有一片死寂,没有任何多余色彩。 没有任何异样的死者世界,反而让宋义稍稍松了一口气。 死者本身并不邪门,就怕有邪门的东西附在或者残留在死者身上,这是宋义得到的宝贵经验。 趁着月色,宋义将老乞丐的尸体放入棺材之中,一阵叹息后就合上了棺材板。 一阵冷风窜进义庄,宋义冻得脖颈一缩,浑身寒颤。 “宋小子,你可愿拜我为师?” 突如其来的声音,清晰无比的在宋义耳边响起,这声音不知来自何方,阴森而又凄凉。 “谁?是谁!”宋义左右四顾,只觉邪门无比。 “我不能和你说太多,我每说一句话,都要耗去这里一具尸体的尸气,我说你听。” 随着这声音,宋义看到地上躺着的一具尸体,赫然张合着嘴巴,声音就是由尸体的嘴里发出。 然而尸体说话之后,转眼就腐败不堪。而在这具尸体身边,还有一具尸体呈现同样的状态,显然是因为他“说”了第一句话所致。 如此诡异莫名的景象,直让宋义有拔腿就跑的冲动。 第三句话又来了。 “我的尸体上有一个酒葫芦还有一个破布袋,这些都是给你的。” 又一具尸体腐烂掉,整个义庄里都是呼呼的冷风也吹不散的尸臭。 没有尸体继续说话,是在等宋义找到酒葫芦和破布袋。 说到酒葫芦和破布袋,宋义立刻想到了老乞丐,他那破烂不堪的勉强可以称之为衣服的附着物之下,的确挂着这两样东西。 宋义根本看不出这两件东西有任何价值。 “可老乞丐为何要把这两件东西给我?” 宋义困惑不解,探入棺材之中,看老乞丐的尸体没有任何要诈尸的迹象,酒葫芦和破布袋就在他的腰间。 宋义取下酒葫芦和破布袋,酒葫芦空空如也,破布袋李也空无一物,还补着好几个粗糙的补丁。任何一个正常人,几乎都不会对这两件破烂东西多看一眼。 “这两件东西都是宝贝,不过你暂时都用不了,开启它们需要一点机缘……” 说了等于白说,老乞丐直接浪费了一具尸体和一次说话的机会。 “重要的是你大祸将至,乃是死劫,我本可以帮你,可惜天命不可违。”尸体发出的声音不带一点感情。 老乞丐说得玄妙,宋义本是不信,想要斥责一番,却不等宋义开口,老乞丐又借尸体之口说道:“三天之内,自有分晓。” 说完这一句,义庄之内再无其他动静,任宋义如何试探,老乞丐也始终不再开口。 没奈何,带着满腹狐疑,宋义离开了义庄,回到了破庙中。 第20节 道人盛世 虽然不太相信老乞丐的故弄玄虚,可宋义还是有些不大安心。 昏暗跳动的烛光中,宋义想来想去,要说和他有过节的也只有李财厚。 “那老屠夫杀人如屠狗,如果他真要找我麻烦,我岂不是死定了?” 宋义将自己和那李大财主摆在天平的两端……人家只要一根手指就能戳死他。 一夜几乎无眠,宋义都在胡思乱想。 第二天一早,宋义先去了一趟义庄,老乞丐安安稳稳地在棺材里躺着,倒是那几具已经完全腐烂的尸体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恶臭。 “如果曹县令派人过来,我要如何解释?”宋义苦着脸,只觉头痛无比。 “宋义!” 正在这时,熟人来了。 “薛大哥,江大哥,你们这是来……” “根据李府给出的名册,这些人几乎都是签了卖身契的李府家奴,所以他们的尸体也就不用交还他们的亲属了,县令害怕这么多尸体停放久了会产生瘟疫,要你立刻把尸体都埋了。” 说话间,薛柴不断耸动鼻子,义庄里的臭味让他连多走进去一步都不愿意。 “小子遵命!”公事应承下来,宋义试探问道:“那屠灭李府这么多家奴的歹徒可曾抓到?” 这个歹徒既存在又不存在,宋义想到如果顾羽真得和曹县令有关系,那他们要抓的歹徒必然就是李府幕后的那个道人。 而宋义经过一夜的左思右想,觉得那个神秘道人是他大祸根源的可能性极大。 “别提了,那歹徒只怕是个武林高手,岂是那么容易抓到的,但是他想要逃出县城也不可能!” 薛柴已然憋了一肚子气,这么大的案子发生在安县,如果处理不好,倒霉的可不只曹县令一个,他们这些捕快只怕也要被殃及池鱼。到时候别说晋升班头副班头,只怕饭碗都要保不住了。 “薛大哥有没有听说过李府里面有个道人?” “听过一些传闻。”说到道人,薛柴也谨慎起来,皇帝陛下极其崇信道人,世人皆知,如果说错了话被人捅出去,少不得会得个冒犯神仙的罪名。 大衍皇帝陛下虽然不让人谈妖魔鬼怪,却十分鼓励百姓们拜神崇仙。 皇帝身边辅助其修行的自然都是道行高深的天尊道人,而世俗之间,相应皇帝陛下好找,不少达官贵人,一方巨富,也会招揽道人到府上,以供奉仙师为名,跟随修行。 真道人可不是什么招摇撞骗之辈,而是有真本事,并且能施展法术的! “听说李府十年前就开始供奉道人,据说那道人法力高深,十分了得!” 江布也对道人十分崇敬,即使是私下谈起,也不敢有任何不敬。 “既然如此,李府遭难,那道人为何没有施以援手?” “这……兴许那道人正在修行的关键时刻,容不得打扰。听说有的道人经常一闭关修行就是三五年,不问世事。” 见江布和薛柴两人反应,宋义又想到当天在李府时曹县令的谨小慎微:“县令大人所忌惮的并不只是李财厚,恐怕更有那道人。” 如此一来,不少就说得通了。 “顾羽是曹县令的人,因为安县最近几天出现了多起凶杀案,并且死者死状奇特,那位曹县令是个精明人,必然一开始就怀疑到了修道者的头上。而安县之中,最有名的修道者就是李府的那位……” 听江布和薛柴的意思,李员外最初供奉道人时并没有藏着掖着,恐怕知道的人还不少。 “有真道人做靠山,只怕这才是李财厚能在安县混得风生水起的重要原因。话说回来,连曹县令对付那邪恶的道人都十分谨慎,不敢轻易撕破脸皮,如果那道人真来找我,我该如何应付?” 打是打不过的,如果没打过还被人抓到冒犯道人的把柄,只怕十条命都不够死的。 宋义后悔了解过多,反而让他更加束手束脚。 薛柴又道:“虽然道人在大衍国受到万民崇敬,可以前也发生过道人为非作歹残害生灵之事,当时惹得陛下大怒,辅助陛下修行的天尊道君们也震怒不已,那一段时间大衍国上下杀了不少邪道人。” 宋义顿时眉头一挑,好似看到了一条活路。 薛柴和江布交代了宋义要办的事情,又和宋义闲扯了一会儿之后,急匆匆地又赶回了县城,现在正是那位县令大人急缺人手的时候。 至于县令让宋义埋尸,那是万万不能着急埋掉的,宋义还等他们“张口说话”。 至于已经腐烂的尸体,宋义倒是急不可耐地将他们用一张破凉席草草装敛,然后挖坟埋了。 做完这些,又到了中午。 为了吃饭,宋义往村子里去,宋家村里还有他家的一处祖宅。 之前顾忌宋家村人的冷眼,宋义不想去,可现在他已经无处可去了。当然的,宋义还叫上了书生。天空又滚起了黑云,不久就要下雨。 见宋义回村,宋家村的人都远远驻足看着,没人打算靠近这个灾星。 宋义家的祖宅……其实就是个破落院子,满院都是杂草枯树,院子中两间土屋年久失修,也就比那破庙好上一些,其中一间勉强还能挡挡风雨。 这间屋子里明显有人住过的痕迹,宋义并不奇怪,第一次见到老乞丐时,村民们就说他住在宋义的家里。 “书生,若是始终找不到你的莲娟,你难道就不上京了?” 大衍科举三年一次举人考试,时间在八月份,也就是俗称的秋闱。现在是三月中,距离秋闱看似还有半年,但如此重要的考试,参加考试的秀才们往往都要早上一两个月赶到京城。 除了准备考试,还要去拜访有名望的官员,展现自己的能力。即使秋闱失利,如果被京城里的高官们看中,也能得到举荐,走上另一条做官的道路。 而安县这偏远地方到京城的距离可不短,即使车马不歇,也要一个多月。 书生茫然的放下书,外面已经下起了小雨。 青梅竹马和十年寒窗,若是错过了此次会考,下一次就要再等三年之后。 书生想尽早达成自己的抱负,可没有那么多三年可以往后推迟。 “我这里有一物,你看看是否认识?”宋义取出了从莲娟那里得来的诗扇,哗的舒展开来。 白面的扇子上,龙飞凤舞的写着几行诗句。 宋义不认识,书生却喃喃低语,念着念着落下两行泪。 “我送予莲娟的扇子,为何会在你的手中,而且你怎么知道这是莲娟的东西?”书生额头青筋跳动,如同要发狂的野兽,要与宋义决裂的架势。 第21节 再次求医 “义庄里那么多尸体你也看到了,他们都是李府的家奴,虽然对外都说他们是被李财厚的仇人所杀,可据我观察,他们全都死于李财厚之手!” “什么!?如此草菅人命,官府不管?”书生义愤填膺。 宋义摇头:“枉死于李财厚手中的可不只他的家奴,他家里供养着一个邪道人,似乎在用活人验证某种歹毒的道术……” 宋义说到这里,书生只要不笨,自然也就联想到了宋义话中的意思。 “你是说,莲娟也被他们抓了起来?” 宋义摇头,叹息道:“若只是如此倒也好了……” 宋义将遇见莲娟的经过和书生大致说了一遍,包括他藏下诗扇,生怕书生意气用事的事情。 听完之后,书生丢了魂一样,呆愣地望着幽幽烛光。 “不过我也说不出来的是……莲娟和其他那些活死人有所不同,或许她还没有死。” 虽然只是推测,但并非宋义在胡说,活死人可不会跑回来找一把弄丢的扇子。 更重要的是,这么多尸体中,宋义独独没有看见莲娟的尸体! 闻言,书生的眼中终于闪现出一点活人的亮光。 宋义看出他的激动,还有迫不及待,提醒道:“莽撞行事可救不了你的莲娟。” “我知道。”书生一咬牙道:“我定要让他们付出代价,你要我做什么,搭上这条命也在所不惜?” 书生孙霁才并不迂腐,他也是吃过无数苦头的人,吃一堑还能长一智来着。 宋义笑了:“我不要你的命,我要你来救我的命!” …… “阿翁,我早就和你说过了,那个人的脑袋不太好使,总是胡言乱语,你何必与他生气呢?” “你阿翁我救人无数,虽然不敢说什么医德,但也是有原则的人!” “好啦好啦,我知道阿翁你有原则,可为何和钱过不去,钱不是你最大的原则吗?”灵药眨巴着眼睛,谈起这等阿堵之物毫不避讳。 “你个小孩子能懂什么,记住我们只拿该拿的钱,不该拿的一文都不要!” “就算如此,这都过去一天了,你的气也该消了,至少先好好吃一顿饭吧。” 灵药也是无奈,阿翁堵着这一口气,自己作践自己,结果硬是节食了一天,灵药也拿这个脾气执拗的阿翁没有任何办法。 “三不救”只是外号,这位老人家真名叫做张知仲。 看出了灵药所想,张知仲泄气道:“你个小孩家家,阿翁怎么会是你想的那种人!我这一天都在思索一件事情,或许那个混账小子说的也不全是假话……” “把死人当活人还不是假话?”灵药张着嘴巴,几乎要把阿翁也当成宋义那一类脑袋不正常的人了。 “唉,你还小,接触的世界也太小,这世间有许多病症并不能单用医理来解释……” 灵药歪着脑袋似懂非懂。 “救命啊,老先生救命啊!” 张知仲和灵药循声望去,见一个书生打扮的人正费力拖着一个……大概是病患走来。 张知仲一动不动,他救人都是别人送上门来的,如果没到门前就死了,那也是病人的命。 灵药不比她阿翁如此冷漠,连忙跑上前去迎接病人,可刚一看到那病人模样,小丫头顿时“啊”的一声惊叫起来。 “是宋义,他怎么了?”灵药着急不已,一天前她还和宋义讨论“缘分”一事,两人算是朋友了。 书生焦急道:“我也不知道他怎么了,他在吃了午饭之后忽然就倒了下去,倒下去前他说自己中毒了,我看他的症状似乎也是这样。” “阿翁快救救他!”灵药跑过去张知仲身边,拖着他过来施救。 张知仲已然不急不慢,反而向书生问道:“你从没有来过这里,这混小子中了毒乃是急症,你不去他处求医,为何直接来了我这里?” 书生感伤道:“老先生有所不知,我和老乞丐都是借宿在宋义家里的过客,老乞丐病重时,我们就打算送他去城里医治,可是县令大人封了城,不许进也不许出。宋义记得有个少女和他说起过她家里是开医馆的,于是循迹而来……” 说到这里,书生顿了顿,摇头不已:“老乞丐本与他毫无瓜葛,他却不嫌劳苦,小生对宋小子也是由衷敬佩的。小生送他过来,也是被他的善心感化,幸好他昏迷之中偶尔还会清醒一阵,为小生指明了道路。” 书生刚说完,宋义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虚弱无力地呻吟着:“我是不是快死了,书生你不用管我了……” 说完,宋义双眼一眯瞪,又晕了过去。 “宋义他是个好人,阿翁你快点救他。”灵药抓着阿翁的衣服,大有你不救他,我就和你翻脸的架势。 “我号称‘三不救’……” “什么‘三不救’?宋义是我朋友,等于是我带来找阿翁你看病的,阿翁你不给他看病,我以后就不给你做饭!” 张知仲顿时头疼,他的原则从未破过,可这套原则唯一的漏洞就是他的这个外孙女。 原则和吃饭之间,“三不救”也得让步。 “先把他搬进屋里。” 见阿翁同意了,灵药连忙帮着书生将宋义搬到了屋中。 照例,即使着急,灵药和书生也只能在门外等着。 没多久,张知仲就走了出来,脸上满是轻松。 “老先生,宋义他如何了?”书生怀着一丝希望。 张知仲昂首道:“他确实是中毒,但只是吃坏肚子了,只要抓几味治疗拉肚的泻药,通肠顺气之后再休养休养就好了。” 说着,他直接向灵药说了几种药材,灵药连忙去抓药。 书生抹了一头热汗,总算放下心来,然后也跟着灵药过去抓药,在灵药抓药时说道:“我能不能多买一些这样的药?虽然是虚惊一场,不过我想了想,我们最近吃的东西都不大干净,没准还会复发,多买几副以备不时之需。” 灵药深以为然地点头:“也对,可不能再吓着我了!” 小丫头长这么大,还从没有像今天这般受到如此大的惊吓,现在仍然心有余悸。 灵药刚要抓药,书生拿出一两银子交给灵药道:“这一两银子找回十文便可,其余全部买药!” “啊?”灵药一怔,心道:“怎么还有零有整?”黑亮的眼睛中透着狐疑。 书生小声道:“宋义说了,这是秘密,其实他这次主要是来找你帮忙的!” “找我帮忙?”灵药更加困惑了,同时心中还有一点奇怪的小兴奋。不过既然书生说了是秘密,显然是不打算告诉她太多事情。她直接取了药和铜钱交给书生。 等书生买好药去见宋义,宋义已经坐了起来,很痛苦的模样,几乎是龇牙咧嘴:“药买好了?” 书生点头道:“足足小半袋子!” “很好,我们走。”宋义颤巍巍站了起来,他的病可不是装出来的,为了达到这合适的效果,他可是好生计算了一番,几乎将前世的数理天赋和这一世的生存经验完美结合到了一起。稍有差池,后面的事情就无法继续下去了。 第22节 主动上门 “他们走了?” “嗯,走了。” “哼,混账小子竟然诱骗我的灵药丫头,下一次再看到他,我非得打断他的腿!”张知仲气愤不已。 灵药歪着脑袋不解:“宋义他何时骗我了?” 混账小子已经成了在张知仲这里对宋义的专用称呼。 “哼,他买这么多泻药,显然是别有用心,为了不让我怀疑,甚至不惜自损!”张知仲喷火的眼睛其实看得透彻。 “他是不是遇到什么大麻烦了?”灵药担心的方向显然和她阿翁想到达成的劝诫效果出现了不小的偏差。 张知仲无奈,只能再找机会好好和灵药说,现在跟她说话都是反效果。 与此同时,宋义和书生回到了老宅。 宋义把半袋子的泻药都都倒出来,书生连忙躲到一边,这玩意儿吸多了腹中就得翻天了,他本就吃得不多,可经不起折腾。 “你弄这么多泻药是要做什么?” “其实我想弄的是毒药,越毒越好!” 书生吓了一跳,毒药的作用无疑就是用来杀人的,他奉纪守法,从来没想过杀人的事情。 宋义也没有和书生多做解释,一下午直到晚上都在做一件事情,炮制和提纯,将这一袋子的泻药提炼筛细到尽可能的细碎,将无用的杂质去除。 这些工具还是宋义从义庄带来的,原本也是宋家父子用来炮制草药的物件,因为炮制过的药草晒干再卖给药店,价格会贵上一些。 一袋子的泻药最终被宋义磨成干净的粉末,比沙还细。 将粉末状泻药装进酒葫芦里,宋义总算稍微松了一口气,这时已近入夜。 “你真的不要紧吗?”书生有些担忧宋义的身体,他不懂食物中毒,但常识也知道吃坏肚子是十分要命的。 宋义心情不错,咧嘴一笑。 宋义看似鲁莽,但一切都是计算好的,包括食物中毒的程度,目的就是从“三不救”哪里搞到这些泻药。在带着老乞丐去寻医的时候,宋义就注意到了灵药在晾晒的这些巴豆一样的药物。 虽然预料到那边山里可能结有不少这种植物,但宋义已经没时间去验证,也没时间去摘取,能拿到现成的自然是最好的。 可以宋义对“三不救”性子的了解,一次向他买这么多泻药材料,他肯定不能答应,再说两人之间还存在着没有解决的误会。 故意弄出食物中毒的病症,然后让“三不救”对症下药,无疑是最稳妥的。 常人这么做,当然是疯子。可宋义也不是什么依仗都没有…… 灰色气团象征生命之力,这股力量并不是一直停留在某一处的呆物,它是变化的,并且随着身体各处器官的运转而呈现对应轨迹。 比如心脏,是生命的绝对核心,所以胸口处的灰色气团也最大最密集。 其他五章六腑,也呈现着对应形态。 宋义在食物中毒的过程中,便是通过灰色气团的变化,掌控着实际的中毒程度。 一般人兴许做不到,但作为一个对人体内部结构闭着眼都能了若指掌的……虽然只是见习医生,宋义就能做到,并且的确做到了! “单是拿到了泻药还不够……” 攥紧手中的十文铜钱,宋义已经有了打算。 一夜无话,风雨来了又去。 第二天一大早,也就是老乞丐语言的第三天。 看上去这一天风和日丽,并不会有什么出门踩到狗屎的衰运。 然而宋义心中却没来由的感到一阵不安。 “还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书生不知道宋义接下来有什么计划,直觉上很是凶险。 宋义摇头,想了一会儿开玩笑道:“如果我死了,麻烦到时候给我收个尸。” 说着,宋义就直奔安县县城。途中顺路去了义庄,义庄中还是那些尸体,棺材中的老乞丐似乎已经彻底死掉了,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当宋义来到安县县城,这里大门紧闭,城头上站着一排守卫,稀稀疏疏,从他们身上看得出深深的疲态。 封城已经第三天,并不是战时,即使是县令的职权,也无法继续下去了。 当然这并不是什么巧合,大衍国律文上虽然没有明写,但有言不能激起民愤。被困了三天的城中百姓如何受得了,城里几乎怨声载道? 果不其然,安县城门迎接朝阳缓缓打开。 和宋义一样在等待开城门的人还不少,里面的人就像被刚刚刑满释放的犯人,享受着春天的美好。 宋义与人流逆向而行,艰难的进入城中后,在一个小酒肆前,宋义停了下来。 “买酒,装满!” 宋义将酒葫芦递了过去,卖酒郎喜迎新一天的第一单生意,很快给宋义装满酒。 一壶酒交了宋义八文铜钱,也就是最劣等的酒水。宋义以前来过,是给他的父亲打酒。 卖酒的可不管宋义的身份,反正宋义每次来了就走,从不多话。 宋义的目标,李府大宅!顺路又买了两个馒头,热乎乎的吃了。 几天不见,昔日繁华热闹的李府大宅前冷冷清清,李府朱红的大门紧闭,门前落叶一地。 “不会李府的人已经搬去其他地方了吧?” 宋义皱着眉头,上前敲起大铜环。 六七声响后,门内终于传来脚步声。 “谁人敲门!”询问之中充满了不耐烦。 “我是李府护院家丁。”宋义昂首挺胸。 “李府护院家丁?你开什么玩笑,再胡闹小心我叫人乱棒将你打杀出去!” “呵呵,是李大管家吧,我是宋义啊,我可是被你们李府光明正大招进去的,还立有文契。” “宋义?” 李府大门哐当打开,露出李金福李大管家那圆溜溜的脑袋。 “真的是你?”李金福意外倒是有,唯独没有惊喜:“你来这里作甚?” “自然是来履行护院家丁的文契的?” “少糊弄人,说出你的真实来意,是不是曹县令让你来的?” 李金福已经将宋义当做是曹巍然的人,一双老鼠一样精明的小眼睛往四处搜寻着什么。 “我真得是来履行文契的,实不相瞒,小子最近捉襟见肘,活得实在不痛快,李府有酒有肉,小子甚是想念。”说着,宋义直抹了一把口水。 李金福依旧狐疑,却忽然里面传来一个声音:“让他进来吧。” 李金福惶恐,连忙让开身子,却依旧警惕地瞪着宋义。 “多谢李员外!”宋义高呼,能让李金福如此熊样的,李府中别无他人。 第23节 狐假虎威 “说吧,你有何目的?”李财厚正在园中遛鸟,亏得他还有如此兴致。 自然,李财厚是不相信宋义刚刚在外面大声嚷嚷的那些鬼话的。三天前那场屠杀,宋义是亲眼看到的,虽然说出去也未必有人相信,但唯独宋义不应该再入他这张虎口才对。 正是对此有所好奇,李财厚才想看看宋义到底想搞什么名堂,这也是他目前仅能享受的一点乐趣了,李府可是被曹巍然的爪牙们暗中盯得紧。 虽然死了三十多个家奴,李府倒也不是没人可用了。在打扫院子的家丁,如木偶一般动作着。 宋义看着这些活死人,不由感叹李府的大胆,当然更重要的是,这种匪夷所思之事,只怕一般人都是无法理解的。 能动的人就是活人,这在人们的思想中根深蒂固。 宋义的目光从活死人家丁的身上收回,忽然装作高深:“其实我是来会友的。” “会友?”李财厚笑了:“我李府中有你的友人,是李金福还是赵千斤?” 宋义摇头,不慌不忙道:“李府中有两个我的朋友,其中一个我见过,但她并不认识我,另外一个倒是很可能与我互相认识。” 李财厚即使颇有些涵养,也对宋义的荒唐之语皱眉,十分严厉道:“你莫不是来戏耍老夫的?” “岂敢岂敢!我说出这两位朋友,李员外必然也认识,他们一个是道人,一个是年轻女子。” 李财厚脸色微变:“我不懂你在说什么,是曹巍然让你来试探我的吗?” 因为这几天得不到任何外界消息,李财厚理所当然将宋义当作曹巍然的人。 宋义又摇头:“曹县令和我没什么关系,其实我也是个修道的。” “你说什么?!”李财厚瞪大了眼睛,几乎要重新打量宋义。 如果是其他人,必然当宋义是胡说,但李财厚不同,他听天尊说起过带回莲娟的经过,说是遇到了另外一个道人,而地点就在义庄。 如此巧合,加上宋义一进门就说他认识天尊还有那个女人,李财厚不得不生出惊疑。 而修道人的名头意味着什么,李财厚同样清楚不过。 宋义无视李财厚的惊疑,继续道:“天下修道人皆互称道友,所以我与府上的那位道友虽然不相识,说一句朋友也不为过吧?” 李财厚依然对宋义的这些话拿捏不定。 “呵呵,没想到小道友竟然先登门了,贫道还想过几日再去义庄拜访一下你的师父的。” 这时,不远处走来一道人影,他宽袍大袖,头发随意披散,宋义之前还没有正面看到过这道人样貌,此时见他不由称奇。 虽然不修边幅,但是这道人年纪也不大,最多三四十岁之间,却步履之间自有一股潇洒仪态。 “什么师父,他还有师父?”李财厚一愣。 宋义面不改色,只道:“安县难得有一位道友,在下冒昧前来拜访,道兄不要见怪则个。且还不知道兄名姓?” “修道之人,名姓已舍,小道友唤我一声‘黑足道人’即可。”黑足到人一甩拂尘,颇有些高人姿态。 宋义从书生那里听说过,正式的修道人都有自己修行的道号。 “在下宋义,刚入门,还没有道号。”宋义本想胡诌一个道号的,想想还是罢了,这样反而显得真实。 李财厚却仍然狐疑,走到黑足道人身边,小声道:“天师,要不要先验验他的身份?” 黑足道人淡淡道:“不必了,我的灵宠已经告诉我了,他身上有道力,确是修道之人。” 所谓道力,听起来玄乎,宋义的眼睛却看得真确。 在他体内灰色的生命之力和白色灵魂之力纠缠之中,渐渐诞生出另外一股青色力量,这力量相当微弱,却又十分的与众不同。宋义先去不知道自己体内这股不起眼的新生力量是什么,听了黑足道人所言反而有所领会。 常人都有灵魂力量和生命力量,他们体内这两股力量也在纠缠,却并没有诞生这一点青色力量,这不由让宋义惊奇不已。 宋义想来想去,必然和藏在他体内不知哪里的刑道图录有关,他现在每晚睡觉,一闭眼就会自动落到刑道图录前。在这神奇的梦境中,宋义连闭眼都做不到,每时每刻心神都会凝聚在空白刑道图录上。 而在这不断凝视的过程中,青色的道力不断产生,很是玄奇。 不过,除了发现这股神奇道力让自己的身体变得更加健壮有力,耳目更加聪颖敏锐,宋义还没有发现道力的其他作用,不似这黑足道人,他显然掌握着诸多更加玄奇的道法手段。 虽然不知不觉,莫名其妙的成为一个修道人,但宋义并不反感,甚至心中颇有些跃跃欲试的悸动。 宋义并不真是来找黑足道人谈天论道的,他要知道老乞丐口中所说关于自己的死劫到底从何而来。 现在已经是第三天,并且过去了快半个白天。 “宋道友前来此处,不知有何讨教?”黑足道人气势变得凌厉,他的目光虽然一直在宋义身上,但他肩上的小蛇却一直在四处窥探。 宋义很清楚,这黑足道人忌惮的并不是他所谓道人的身份,而是他背后那个神秘的师父。 于是宋义道:“我师父来到安县也就几天时间,那一天刚好在我家义庄暂歇,碰巧遇到了夜里前来拜访的黑足道人你……” 宋义笑嘻嘻,黑足道人自是明白他说的是哪一天。 “那时我还不是师父弟子……后来我成了师父弟子,师父告诉我道之神奇,还说安县的那个鬼鬼祟祟的道人手段实在不怎么样……” “你说什么?”黑足道人浓眉一蹙,显然对于宋义“师父”的诋毁很是介意。 宋义处变不惊道:“我师父还说了,你那移魂换体的手段实在拙劣。” 本该发怒的黑足道人,闻言却一下子安静下来,惊疑道:“你师父能看出我使得什么手段?” “我师父说了,不过是借活人身体,又嫁接活人之魂,算不得什么神通,偏偏还被你搞得不伦不类,太不像话。” 眼看着黑足道人在随时暴走的边缘,一巴掌就能拍死自己,宋义连忙又道:“这都是我师父说的,我当时就说他了,说的别人如此不堪,为何不出来比较一番!” 黑足道人压制怒气,嗡声道:“那你师父后来又说什么?” 黑足道人已然确信无疑宋义身后真得有一个师父,他引以为傲的手段即使再不高明,也绝不是宋义这个初入道途的学徒能看明白的。 这是黑足道人的骄傲,更是他十多年不断摸索研究道术的伟大成果,甚至依靠这一成功,他比自己预期的还要更早一天突破了实力的瓶颈! 而现在,却有一个不知哪里来的道人,竟然看不起他的成果。 黑足道人修行二十载,自认心性坚定,此时恨不能将宋义的师父揪出来,与他手中见真章。 第24节 喝酒! “我师父还说了,你的雕虫小技,他老人家只要告诉我一点窍门,连我都可以轻松看透。” “你说什么!”黑足道人吹鼻子瞪眼,几乎要跳起脚来。 宋义始终注视着黑足道人表情的每一丝变化,就像他学医时研究人体肌肉纤维时那般细致。 不是宋义自夸,胆大心细是他的一个特质。只不曾想,这特质现在不是用在行医上,而是用在看人上。 虽然对心理学没什么研究,宋义却看得出来,他计划的第一步,引起黑足道人的忌惮,目前算是成功了。 接着,是计划的第二步,宋义必须谨小慎微,任何一个小小的差池,都可能让他立刻死于非命。 “我师父说的话在下自然是不信的,我觉着黑足道长您的手段很是高明!” 黑足道人心中怒骂:“你觉着高明有个屁用!” 激动之余,黑足道人一下子警惕起来,但再看宋义,不过十六七岁的小娃娃,虽说在世俗之人眼中,也勉强算成年了,但是在他这个修道者眼中,十六七岁根本不足为虑。即使是最简单的道术,也不是一个初入道门的学徒可以轻易掌握的。 想当初黑足道人学习第一个道术,使用第一张道符,就足足用了一个月的时间。 “哼,你师父也不过是坐井观天之辈,今天贫道就让你长长见识,回去好告诉你师父,修道之人切莫狂妄自大!” 黑足道人并不担心宋义,也不担心宋义的师父。修道之人自有修道之人的规矩,据说最初时修道之人都是一家。 而今虽然天下修道人各有道派,并且互相攻伐不断,但那都是修道者内部的事情,不会容得世俗之力插手,否则就是坏了规矩。 只要不牵扯安县这边的世俗力量,黑足道人有自信不会弱于宋义师父太多。 黑足道人拿捏不定宋义师父的实力,正好借机可以从宋义身上推测一番。 有如此考虑,黑足道人再无疑虑。 “跟我来吧。”黑足道人走在前面,小蛇盯着宋义。 宋义心中暗喜,第二步比他筹划的还要简单,这黑足道人虽然是修道者,可是他的心性远远没有达到无欲无为的境界。 李员外给赶来的赵千斤使了一个眼色,在三人进入正厅之后,赵千斤立刻带人严守。 宋义跟在黑足道人身后,在一排书架之下,黑足道人用力转动之后,地面忽然现出一个通道。 “进来吧。”黑足道人依然走在前面。 足足向下走了有十多米,通道前方稍微宽敞起来,潮湿与霉臭让这里令人不适,好在宋义早就习惯了比这里更加严苛的环境,表面并没有任何反应。 这符合一个修道高人弟子的形象。 火把的光亮不算太暗,黑足道人直接走进了第一间地下室中。 眼前的景象虽然有些骇人,但宋义并没有多少不适。 这一间不算宽敞的地下室中,两张石床相邻,床上各躺着一个人,这幅景象宋义之前在李府的时候就见过了。 黑足道人的道术研究,每一次都是需要两个人的,其中一个是有灵魂的正常人,另外一个则是被施展勾魂术夺去灵魂的活死人。 不过此时,两人都是昏迷不醒的。 “你师父教了你什么神通?凭你也能看透我的道术?” 事关自己的毕生心血遭人唾弃,黑足道人也不再客气,如果让他发现宋义根本没能看出什么,他就敢断言宋义的师父只是个装腔作势的修道者,说不得先灭杀了宋义,然后再直接去找他的麻烦。 黑足道人充满危险的视线并没有影响到宋义,至少表面如此。 宋义从腰间抓过酒葫芦,晃了晃谦逊道:“小子初入道门不足三天,哪能懂什么玄奇道术,我师父给了这一壶酒,说是我喝了之后,就能看到一些奇妙的东西。” “灵酒?”黑足道人一皱眉,他听说过一些修为高深的道人,能炼制出灵酒灵丹之类的灵物,对辅助修行或者辅助施展法术都有妙用。 而黑足道人自己,醉心于借体还魂术,再无暇去研究这类灵物,再者实力上也稍有不足。 “且看他真假!”黑足道人心中暂定。 宋义倒头咕噜噜喝了两口酒。 酒到喉头,宋义“哈”出一口酒气,顿时“不胜酒力”的宋义满脸通红起来,这股红润之气一直蔓延到宋义的双眼,又不断积累,让他的双眼通红。 黑足道人看不出什么,但是他肩上的小蛇一下子躁动不安起来,三角脑袋上黑溜溜的眼睛注视着宋义的双眼。 小蛇不会说话,但作为小蛇主人的黑足道人,他与小蛇心意相通,一下感知到了什么,大惊道:“天眼……” 所谓修道者,乃是遵天道而修行。 天眼被认为是上天赐予修道者的最初的道术,开了天眼便等同于得到上天的恩准可以修道了,不过这都是千年前的说法。 而今的修道者,即使不开天眼也能修行,并且未开天眼的修道者占了绝大多数,以至于如今的修道者天赋参差不齐。 黑足道人就没有开启天眼,但是他从不认为自己比开了天眼的修道者弱。 话虽如此,这不代表黑足道人不想开天眼,甚至开启天眼一直是黑足道人乃至所有道人梦寐以求的! 修道者暗中有言,开了天眼的修道者才是最正统的修道者,这不是恭维吹捧,天眼具备着相当强大而真实的力量,开了天眼,修道一途事半功倍。 如此这般,可见天眼是何等珍贵。 可是听宋义的意思,再配合他现在的状态…… “喝一口酒就能开启天眼,哪怕只是暂时的……这是何等逆天手段?!” 天眼是天赐给修道者的,却有人能强行开启天眼,这不是逆天,那什么是逆天? “不,未必如此,或许只是其他的能力,绝不可能是天眼!”黑足道人拒绝相信,如果接受了这个结果,那宋义的师父将是何等恐怖的存在? 黑足道人静静等待结果。 宋义救助酒力开启“天眼”的过程相当快,并没有让黑足道人久等。 有些微醉的宋义陡然睁开眼,一束青光绽放。 “咦,果然如师父所说,喝了酒之后可以看到一些奇怪的气团……嘿嘿嘿。” 宋义伸手一捞,似乎真得想捞到那虚无缥缈的气团。 “休要胡说八道,哪有什么气团!”一旁的李财厚对宋义这般胡闹大为不满,在他看来宋义就是一个骗子。 “住嘴!” “呃……” 黑足道人突如其来的呵斥吓了李财厚一跳,他看黑足道人的双眼,里面竟然透着一股十足的疯狂,比他研究那借体还魂的法术时不遑多让。 第25节 各取所需(谢推,谢收!) “你这两个人,一个活的一个死的,不对,都是活的……” 宋义似乎不胜酒力,指着躺着不动状若死尸的两人,说着醉话。 “他们怎么个活法?”黑足道人不动声色。 “我师父说了,活人身上有两股气,一团灰气,一团白气。”说着,宋义指着左边那人:“这人身上两股气都在,说明是个活的。另外那个,白的没有了,但灰的还在,也算半个活人!” 接着,宋义又指着黑足道人和李财厚,醉醺醺道:“你们身上也有两种颜色,不对,你身上好像有三种……是青色的!为什么你会有三种颜色?” 宋义是个十足的修道新人,本该懵懂无知,索性将这一特质展现到极致。 “什么黑的白的,你醉的不轻!”李财厚大怒,这等胡话谁人能信?人就是人! 黑足道人的眼睛却越发的亮了起来,他相信宋义是个修道新人,绝对不可能掌握天眼。 “但是他的确看到了人身上的生命和灵魂之力,甚至还看到了我身上的道力!” 黑足道人已经深信不疑,宋义果然是个初出茅庐的修道者,并且他手中的酒,真得能助人开启天眼! 黑足道人盯着宋义手中的酒葫芦,眼中闪动的光是贪婪。 但一想到宋义背后那个恐怖无比的师父,黑足道人生生忍住了这份贪婪之心。 不能强取,不代表不能用其他方法获得。 宋义使劲甩了甩脑袋,似乎真将醉意甩去几分,却仍有些迷糊,说道:“让黑足道长见笑了,在下实在不胜酒力,下一次定要让师傅重新给我炼制出丹丸之类的东西,比喝这劳什子的破酒好受多了。” 黑足道人的心思却全在宋义的酒中。 “你师父让你过来,难道就是为了让你见我一面,然后诋毁我的道术?”黑足道人绝不认为那样的强大道人会做这种毫无意义的事情。 那等高人,一言一行之间,往往都饱含深意,如果能从宋义身上探得一点消息,至少明白过来对方是敌是友,无疑有助于下一步的打算。 尤其黑足道人还心中还藏着一件事情,这件事情他从未和人说过,也是他隐居在这偏僻安县的重要原因…… “如果能和宋义的师父联系上,我就多了一个保障。” 如此想着,黑足道人又对宋义说道:“小道友有什么事情尽管说,贫道能帮忙的绝不推辞,算是和小道友结个道缘。” 一旁李财厚听得大惊,之后又满是羡慕,他好吃好喝供奉着这位天师大人足足十年,也从未得到和天师平起平坐的机会,甚至他几度希望天师收他为徒,都被天师婉言拒绝了。 可现在,天师竟然和一个小娃娃平辈论交…… “这不好吧,无功不受禄,岂能平白得黑足道长的好处?”宋义推辞着。 “呵呵,无妨,修道者之间最讲缘分,比如你师父他收你为徒,这就是修道者中最大的一份善缘,我辈修道者从来都是师父找徒弟,讲的就是一个缘分!” 宋义沉默了片刻,终于道:“实不相瞒,在下一个朋友的未婚妻被道长您无意抓了过来,在下听那位朋友提起,视而不见就于心不安……现在想来或许如道长所言,这也是缘分所致。” “宋小道友能有如此领悟,不愧与我道门有缘!不知小道友找的是何人?” 李财厚听着两人互相吹捧,几乎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精神错乱了。虽然之前两人也算不上生死大仇,但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会变成现在这样两人谈笑风生的局面。 不止李财厚没想到,宋义也没有想到,为破死劫,他都做好了九死一生的准备。 这黑足道人分明是杀人眼都不眨的凶残之辈,却竟然这般好骗? 宋义哪里知道黑足道人所想的那些东西,不过巧合而已。 不过如此一来,宋义会心一笑。至于怜悯那些死人,为他们报仇?宋义又不是圣人,哪管得了那么多。 “我找的正是那一日被道长你从义庄带走的女子!她名叫莲娟,本是洪陵县人。” 宋义话音未落,黑足道人和李财厚的脸色齐齐一变。 “天师,人不能交给他啊!”李财厚抓着黑足道人的道袍,生怕和宋义已经结成“莫逆之交”的黑足道人犯糊涂。 黑足道人同样神色变幻,思忖片刻方道:“那女子是贫道道术突破的一个关键,想再找一个比她合适的恐怕十分艰难。” “我可以拿这壶酒和你换!”宋义咬着牙,眼中坚决:“虽然我回去后肯定要被师父骂一顿……但是为了朋友,师父骂我打我,我都在所不惜!” 宋义突然的任性,令黑足道人有些措手不及,继而大喜过望。 黑足道人坚信自己也能开启天眼神通,只是他从未真实体验过,一旦有了这一壶酒,按着宋义喝两口就能开启一次天眼的用量,他至少可以开启二三十次天眼! 有这么多次的实际体验,即使每一次时间都不长,黑足道人相信这至少必然能让他在开启天眼一途上收益颇丰,打下坚实基础。 黑足道人听到自己的心脏砰砰乱跳,十年来,除了当年最初接触修道之时,他还从未如此激动过,即使是刚刚领悟了“借体还魂”术,也不能与这种兴奋相比。 黑足道人不敢拒绝,他怕自己只要推让一下,就会打碎这个无知修道学徒的小小决心。 “好,我跟你换!” “天师!”李财厚满脸绝望。 黑足道人瞥了一眼李财厚,不满道:“你懂什么,等我……”黑足道人又瞥了一眼宋义,见他满脸激动中打着酒嗝,小声对李财厚道:“等贫道掌握了那酒中的神通,比那莲娟女子好十倍的材料我也能轻易找出来,到时候救你女儿的成功率将大大增加!” “天师此言当真?”李财厚犹有不信。 “哼,否则你以为我为何要低声下气和一个小辈浪费时间?” 李财厚想到这些年,他见识过不知多少次天师堪称残忍的手段,杀人如麻不足以形容。天师今天的表现,说明宋义手中的酒的确无比重要。 李财厚松开了手。 宋义的酒嗝终于止住,激动道:“黑足道长宅心仁厚,不知能否让我见见莲娟?” “没问题。”黑足道人望了一眼李财厚,李财厚点头,胖墩的身体走出屋子。 没多久,李财厚就带着一个双眼空洞的女子走了过来。 女子面容姣好,身上衣物干净完整,和其他活死人不同,明显是受到了极好的照顾。 宋义的天眼还开着,只是那双目通红的异像已经被他隐去。 “果然没有白色的灵魂……”宋义倒是想“得寸进尺”,问黑足道人莲娟灵魂去处。 这时,黑足道人却自己开口道:“因为不知这女子是小道友的朋友,贫道将她用作研究道术的材料,不小心灭了她的神魂……不过若是相熟之人与她相处十年八载,兴许还能让她重新找回一些残魂。” 说着,黑足道人又从长袖乾坤中拿出一叠符纸交到宋义手中,说道:“小道友的师父神通了得,但是在灵魂一道上未必强过贫道,这是贫道炼制的‘养魂符’,每日贴上,或有助于温养其残魂。” 第26节 撕破脸 宋义对黑足道人大道感激,叫过李财厚取一个好一点的酒坛,将酒葫芦里的酒都倒入那酒坛之中,密封好。 “黑足道长可闻到这酒中不同寻常的酒气?” 黑足道人点头,宋义倒酒出来的时候,不只是异样的酒香,甚至酒色也十分浑浊。 “我师父说了,这奇异酒香正是这壶酒的关键所在,可千万不能让酒气跑没了,不然功效大减!” 黑足道人闻言无比慎重,亲自将小酒坛封口。 “唉,今日与黑足道长一见,颇有相见恨晚之感,以后务必多多指导小子修行。时间也不早了,小子再不回去,又要被师父责骂了。”宋义慨叹不已,像极了老友之间不忍别离。 “哪里哪里,指导不敢当,交流倒是必须的。请宋小友回去,务必带贫道向你师父问声好。” “一定一定,说不得还要叫我师父过来,也让他见见黑足道长这般的好人,省得他老是欺负我!” 两人各怀鬼胎的相视一笑,宋义带着莲娟,跟随李财厚原路出去。 看着宋义的背影,黑足道人脸色顿时变得阴沉:“等我再掌握了天眼神通,必然法力大增,到时候定将你这个小兔崽子炼成一具活死人!” “对了,黑足道长,忘了提醒你,第一次喝这酒可能会有一些副作用,你得做好心理准备,想当初在下可是苦不堪言!” 宋义突然的回头,黑足道人已经换成正常脸色,感谢道:“多谢宋小道友的提醒。” 出了书房,李财厚盯着宋义说道:“你最好不要耍什么手段,否则……” 李财厚话没说完,就看到宋义忽然笑得诡异。 下一刻,宋义拳头一拳砸在李财厚的胸口,他拳头不大,却力道惊人,李财厚直接被砸晕了过去,瞪着的眼睛犹自不敢相信。 宋义顾不得去看李财厚,伸手抠进喉头,强烈的应激反应之下,宋义吐得稀里哗啦,连馒头带酒水,几乎一点不剩。 也顾不得催吐之后的难受,宋义抓着莲娟的手连忙走出这大厅,入眼当然是赵千斤等人。 赵千斤瞪着宋义,他是看着宋义和黑足道人以及李财厚一起进去的,虽然不知道为何宋义会带着一个女人出来,但赵千斤并没有往最夸张的方向去想。黑足道人的强悍,赵千斤十分清楚,所以唯一的可能就是,宋义是被黑足道人放出来的。 “可是为什么?”赵千斤想不明白。 而在宋义离开前脚离开密室之后,黑足道人已经急不可耐地打开了酒坛,小心翼翼地倒出一杯,又小心翼翼地封好坛口。 “我再进一步的希望,没想到就在这一杯酒里!”黑足道人一口将酒水饮尽。 没有反应。 “难道是我道行太深,所以不容易起效果?” 对于这一点,黑足道人心中也早有准备,如果天眼神通是那么容易开启的,也就不值得他这般疯狂了。 于是,黑足道人又满满斟上两杯酒,忍受着那股有些刺鼻的气味,接连一饮而尽。 终于,黑足道人的腹中最先来了反应。 “怎么感觉有些不对?”黑足道人蹙眉,忽觉腹中绞痛。 “是了,宋义说过,初次喝下此酒会产生一些副作用……” 黑足道人盘膝而坐,打算将这副作用挺过去。他十年苦修,道法高深,一般疾病都不能近身,一些小小的身体不适,用道力轻易可解。 俗言道:“修道者皆百病不侵!” 虽然不至于如此夸张,但也只是少许的夸大,只因修道者的修为高低不同而已。再者真正的高人,又岂是一句百病不侵能描述的…… 黑足道人的目标就是成为这样的高人,可惜现在他的道行还不够,更达不到断绝五谷的辟谷境界。 黑足道人腹中绞痛,陡然如洪流一泻。 “宋义!你竟敢如此戏耍于我,我要将你抽魂炼蛊,永世不得超生!” 如野兽嘶嚎的黑足道人,迅速清理了身下的污秽之物,强忍腹中一波又一波的后续冲击,他要趁着宋义还没走远将他抓住! 与此同时的李府院中,宋义和赵千斤李金福等人大眼瞪小眼。 赵千斤犹豫不定,准备让李金福上去询问,李金福却直接望向远处,当做没有看见。 李府内的事情,他们这些李财厚的亲信自然知道一二,可别看他们是李财厚的心腹,如果做事有所差池,也免不了一死。 “李员外人在何处?”最先跳出来的是马友德马队副,他如豺狼的鼻子嗅到了更进一步的美妙味道。 “李员外送我出了密室,然后又被黑足道长叫回去了,有什么不妥之处吗?” 宋义处变不惊,并且直呼黑足道人的道号,让赵千斤和李金福更加忌惮。显然密室之中的确发生了一些不在他们预料之内的事情。 宋义再糊弄一下这群人,看看能不能借机逃脱,却忽然身后大厅中传来令人恐惧的咆哮声。 “无耻小儿,哪里走!” 宋义一回头,已经看到几乎是贴地飞来的黑足道人。 另一边,赵千斤等人也反应过来,马友德更是心中狂笑,他先前因怀疑宋义而上前盘问,现在距离宋义最近。 现在不出手立功更待何时?马友德根本没把宋义放在眼中,一伸手就要捉住宋义,料定他已在自己股掌之间。 宋义气沉丹田,猛吸一口气然后放声大呼:“杀人啦!邪道士杀人啦!李府杀人啦!” 宋义这一声可谓惊天炸雷,距离他最近的马友德耳朵都被震得嗡嗡直响,脑中晕眩。 正当马友德要缓过神来的时候,陡然一拳招呼在他的脑门上。 马友德也是有一把力气的人,不然怎能做得了李府几十人护院家丁的队副。他下意识伸手一挡,挡是挡住了,却是一股撕心裂肺的疼痛传来,“噼里啪啦”中,他手掌的骨头怕是碎完了。 非但如此,马友德一百多斤的身体,更是倒飞出去,狠狠摔在地上。 还没有从宋义大嗓门中回过神来的赵千斤,再见宋义这一手,顿时心中一突。 可再看到宋义后面怒气冲天的黑足道人,他如果不出手,下场必然更惨。赵千斤心一横,抓着大刀就拦住宋义去路,他只要拖住片刻即可。 却在这时,李府的院墙之上传来一声爆喝:“贼道人还不住手!” 与此同时,一道身影凌空飞起,踏着李府的假山青松,如履平地。 “顾羽!”虽然心中一惊,赵千斤却没有再犹豫,他选择迎上顾羽,毕竟宋义身上透着诡异。 另一边,虽然“援军”不出意外的到了,宋义却没有一点轻松,黑足道人距离他已经近在咫尺,尤其宋义还看到黑足道人手中捏着的一枚细针反射着寒光…… 第27节 疯狗! 黑足道人的眼中只有宋义,他要让宋义死! 眼看着黑足道人大袖一甩,宋义手疾眼快,一把截住了一人挡在身前! 李府大管家连一声惊呼都没来得及发出,眼睛暴突四肢一蹬,立即毙命! 近在咫尺的宋义甚至听到李大管家体内一阵爆裂声,这绝不是普通的飞针一击。 宋义头皮发麻地一把推开已经是一具尸体的李金福,却见黑足道人的那张面皮忽然十分怪异的一阵扭曲。看他那咬牙切齿的模样,宋义几乎窃笑。 宋义根本不打算与黑足道人又任何纠缠,背起莲娟撒腿就跑。 黑足道人要追,这时李府院墙之上,几名弓箭手已经蓄势待发。 黑足道人狠狠一咬牙,强忍腹中翻江倒海,踏风而去。 赵千斤见势不妙,也顾不得再抵挡顾羽,直接缴械投降,原本他也不是什么主谋,只要推脱一概不知,也不是没有活路。 顾羽没了纠缠,立刻追着黑足道人而去。这两人很快消失在众人眼中。 与此同时,一众捕快迅速冲入了李府。 李府发生了什么事情,宋义不得而知,也无暇去管。 出了李府之后,宋义便直奔宋家村,在义庄前,宋义就见到了等候多时的书生孙霁才。 “宋义……莲娟!” 虽然宋义说了要去将莲娟带回来,但书生并没有抱多大希望,此时见两人平安,如何能不激动。 “把人带上,赶紧离开这里,走得越远越好!”宋义极其郑重道:“千万不要撕下她身上的道符,否则你会有生命危险……还有这些你都拿着!” 宋义摸出从黑足道人那里得到的养魂符,一股脑塞进书生手中。 “发生了什么?” “我耍了那个道人一通,他应该很快就会找过来找我拼命。” 书生一慌,连忙道:“那你赶紧和我们一起走!” “不,他的目标是我,我一个人躲起来的机会反而更大一些。”宋义这一路上已经做好了诸多考虑,安县是肯定不能待下去了。 但是,宋义还有一事未了。 简单讲莲娟的情况又和书生说了一遍,宋义就催促书生立即离开。书生决定带莲娟先返回洪陵县。 与书生送别之后,宋义就回到了义庄之中,一地的尸体还在这里,但宋义已经不觉得有任何恐怖。 春天的雨来得惊人,尤其这清明前后。 刚刚还一派晴朗的天空,转眼就阴沉沉的,有雨点滴落。 老乞丐说的三天还没有完全过去,宋义并不能确定自己是否摆脱了所谓的死劫,尤其被激怒的黑足道人,宋义也不能确定顾羽是否抓住了他。 先前这死劫是真是假宋义不清楚,但现在是千真万确无疑了。 虽然鲁莽了一些,但宋义并没有后悔。 “老乞丐,你倒是给个明话啊?大不了此事过后,我将你好好安葬了。” 宋义就坐在老乞丐的棺材边上,肚子里并未完全吐尽的药力,也让宋义一阵阵的难受。 老乞丐并没有任何要“开口”的意思。 蓦然一声炸雷惊响,就像宋义第一天来到这世上时一样。 漆黑的大门之外,忽然闪过惨败的光影。 “我眼花了?”宋义这一天下来,已是疲惫不堪,惊雷也削弱着他的精神。 “哗”的又一道惊雷落下,雷声几乎就在宋义耳边炸开,这道闪电十分之近。 而就在这闪耀的雷霆隐去之时,一个惨败的身影已经在义庄之内! “莲娟?”宋义大惊。 尽管因为眼前一片黑暗而无法看清那人正脸,但刚刚的雷光之下,宋义勉强看清了她的衣着。 忽然,一片火光亮起,竟是从义庄大门外飞来的烛火。 只这一手,就让宋义悚然。 几只烛光暗淡,却足够照亮义庄不大的地方。 这一次,宋义无比确信,眼前那女子果然就是莲娟! “宋义,我说过要将你抽魂炼蛊……” 异常嘶哑的声音中,一身湿漉漉衣服,完全没有了高人形象的黑足道人佝偻身子走了进来,在他的胳膊下还夹着一人。 “书生……”宋义心中急切,却不敢妄动。 黑足道人将书生随便往地上一丢,颇有得色道:“本来今天如果你不来找我,我也准备在处理了手上的事情之后来找你的。你身上旺盛的生命之力,用来做我借体还魂道法的材料再好不过。” “说的那么好听,你还不是被我摆了一道?”宋义冷漠,脑中却在疯狂转动,如此死局到底要如何脱身。 首先,黑足道人看上去就很虚弱,他的道袍因为被雨水浸湿,也让他身上的鲜血映了出来。 显然,顾羽虽然没能抓住因为泻药而虚弱的黑足道人,却将他重伤。 下一刻,黑足道人一把撕碎了身上的道符,直接露出了他浑身狰狞的伤口,其中一道更是贯穿了他的后背! 一般人若是遭受这等伤害,只流血恐怕都已经毙命了。 虽然黑足道人的背上擦了金疮药之类的止血药剂,但他身上的伤着实不少,几乎都已经崩裂了,让他看上去活像个血人。 “拜你所赐,这具身体我已经不能用了。” 如此说着,黑足道人一指昏迷不醒的书生孙霁才,他手上缠绕的黑色小蛇立刻溜了下来,然后爬到了书生的身上。 “你要作什么!”宋义已经想到了那个可怕的可能性。 黑足道人咧着笑脸望着宋义:“你可以尝试来阻止我,你不是很有一点本事吗?不过你得先过了她这一关,哈哈……咳!” 因为笑得太猛太用力,黑足道人咳出好大一口鲜血,他强忍着道:“我会一边占用这个书生的身体,一边仔细观摩你们互相残杀的!” 说到此处,黑足道人的眼中已经全是恶毒。 “你为何不直接来占用我的身体?你不是说我的身体是你最好的研究材料吗?”宋义狂吼,书生是他连累进来的。 “就因为太好,所以我要留着慢慢享用,我是个耐得住性子的人!”黑足道人完全不为宋义的言语所动,更是道:“而且我喜欢欣赏这样的人间惨剧,灵魂在这种惨剧中的嘶吼悲鸣,绝对是这天地间最凄美的天籁,也是这天地间最完美的珍馐!” 黑足道人闭着眼睛,好似在回味他曾经品尝过的那些哀嚎的灵魂。 这是一个疯子,更是一条疯狗! 宋义自觉已经对黑足道人的疯狂有些心理准备,毕竟他面对的是一个视人命如草芥的杀人狂魔。 可见到黑足道人的真面目之后,宋义发现他还是犯下了一个巨大错误。 这种疯狂之人,已经不可以用常理来判断,从一开始招惹上这样的疯狗,就注定了你死我活! 而没有亲手杀掉黑足道人,眼睁睁的看着他倒在血泊中,就是宋义犯下的最大的错误。 第28节 你死我活! 宋义见过黑足道人施展勾魂术的过程,此时此刻,黑足道人正在对书生使用着相同的道术! 第一步,就是抽取并毁灭书生的灵魂! 黑足道人已经取出了勾魂符,贴在了书生的额头之上念念有词。 宋义当然不能看着书生就这么被黑足道人灭杀。 “他身受重伤,我未必没有机会!” 虽然身体还有一些虚弱,宋义却也别无选择,要么等死,要么拼死一搏…… 宋义永远不会选择前者! 宋义现在唯一能依靠的就是因为刑道图录而神奇增长的力量,至少也比得上一个百八十斤满是肌肉的壮汉。 当宋义迈过一具具尸体准备直取黑足道人时,莲娟行动敏捷地挡在宋义前方,她纤长的手指如一把把利刃,宋义早已经领教过。 可时间已经不容宋义耽搁,他费力开启的“天眼”,看到象征书生灵魂的白色气团,正在被他额头上的勾魂符吸出! 可“莲娟”活死人化之后就像一堵坚不可摧的墙壁,岂是那么容易突破的。 黑足道人好整以暇的看着宋义的挣扎,正如他所说的,他很享受。 宋义陡然拽过一张包裹尸体的草席,兜头罩在莲娟身上,然而片刻也没有支撑过去,莲娟的手指轻易撕碎了草席,而且她“看”人方式显然并不是通过眼睛。即使是视线被遮住的片刻,她致命的手指分明仍然向着宋义所在。 反而宋义措手不及,被莲娟一掌按在肩头! 强大的力量将宋义贯飞出去,撞在墙上又重重滑落在地。 毫无实战经验的宋义,即使意识跟得上莲娟的动作,身体却跟不上意识。 不等宋义爬起来,莲娟已经凌空一跃,手掌如刀,斩向宋义的咽喉! 这要命时刻,宋义也顾不得是不是冒犯尸体,抓起一具尸体直接扔向莲娟。 这一挡起了作用,尽管莲娟毫不费力的就将那尸体撕碎开来……那种惨状令人不忍直视。 宋义则是趁此机会,一头撞向黑足道人! 面对来势汹汹的宋义,黑足道人一扬手甩动已经只剩半截的拂尘。 宋义还没碰到黑足道人,就被拂尘一扫落在地上,差点摔在书生身上。 宋义伸手往书生身上一探,顾不得这右一摔之下震动的五脏六腑,闪身急忙多开,几乎同时,宋义身后莲娟沾满鲜血和肉块的手掌已经斩杀过来。 依然没有斩杀宋义的莲娟,不知疲惫,继续追逐宋义。 宋义一咬牙,陡然迎上莲娟。在莲娟并指成剑又刺来之时,宋义探出双臂一把揽住莲娟满是血污的双手! “自找死路!”黑足道人仿佛已经看到了宋义被开膛破肚的结局,虽然损失了这么一个上好的材料有点可惜。 莲娟的手指直接贯穿了宋义的肩膀,宋义浑身一颤,感受着莲娟的手要将他撕碎的痛感,宋义蓦然抽出一只手,摸出一件东西抵在莲娟眉心。 “你一直在找的东西,你不会也忘记了吧?” 这件东西,正是书生送给莲娟的那把诗扇。 以前宋义不知这诗扇为何对活死人化的莲娟仍然有所吸引,直到开启这“天眼”宋义明白了。 这一把诗扇之中,竟然还残留着一丝残魂,而这残魂正属于莲娟本人! 宋义不知道黑足道人在对莲娟施展勾魂术时出了什么差错,但是他显然没有预料到莲娟的一点残魂竟然藏进了诗扇之中。 话说回来,宋义也是在赌博! 庆幸的是,宋义赌赢了! 杀气毕露的莲娟,她空洞的双眼死寂的双眼之中,忽然露出一些迷茫。 趁此机会,宋义忍住剧痛从莲娟的血手之下脱身,然后一拳轰在莲娟的太阳穴上,看她歪倒在地。 宋义的这一拳不轻,如果真杀了莲娟,他也只能抱歉。 宋义身上鲜血如注,他眼中却闪动如同野兽的疯狂。 “啪啪啪!”黑足道人忽然鼓起掌来:“不得不说我小看了你,不过你已经迟了。” 宋义却不多言,迟不迟只有杀了黑足道人才有定论! 这一次宋义不会错过。 眼看宋义踏过一具具尸体冲来,黑足道人没有任何慌乱,他掏出一张道符,迅速灌注一道青色道力于其中。 这平常只是信手拈来的动作,此时却让黑足道人手腕直抖。 强行压制抖动的手腕,黑足道人将道符掷出。这道符直接化作一道青光,一闪而没,眨眼就出现在宋义身前。 宋义不懂道符,却知道道符很是玄奇,并且黑足道人发出的这一张道符绝对大有玄机。 宋义闪身躲开,然而一回头,却见那道符又贴了上来! “此乃追魂符,你是摆脱不掉的,哈哈……”黑足道人对自己这道符信心十足。 只听这追魂符的名字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宋义心惊肉跳之中,却又反而心如止水。 这过度的消耗之下,宋义的灵魂深处,白玉的刑道图录若隐若现,正是这刑道图录散发的气息让宋义绝对冷静。 没有去管追魂符,宋义知道源头在何处。 宋义一探手抓起一具尸体又或者只有一条腿,铆足吃奶的力气直接砸向了黑足道人! 黑足道人面色微变,一甩拂尘挡下了被他亲手夺去灵魂变成活死人的尸体,宛如报应。 就在黑足道人卷住那尸体时,宋义的一记头槌重重撞上黑足道人,黑足道人整个人都滚了出去,身上伤口炸裂,鲜血洒了一地。 宋义也好不到哪里去,龇牙咧嘴,几乎已经不能动弹。 用尽几乎是最后的力气,宋义抬手撕下了书生额头上的勾魂符。 而那追魂符也忽然在空中停滞,跌落在地。 再遭重创的黑足道人勉强支撑起身子,怨毒的目光依旧,恨不能用牙齿啃食宋义的血肉。 可惜黑足道人心有余而力不足,他又一口鲜血吐出,夹杂着内脏的碎块。在顾羽手上,他伤得太重,说到底还是宋义的泻药让他元气大减。 “想不到……想不到我黑足苦修二十年,竟然会亡在你这个来路不明的野小子手上……” “多行不义必自毙,你不过是咎由自取,即使不死在我手上,有朝一日也会横死他人之手!”宋义对黑足道人没有丝毫怜悯。 “多行不义……我辈之人,修道不就是如此吗……”黑足道人似在咀嚼宋义话中意思,又似在回首过往,他没有再做挣扎,也已经无力挣扎。 便在这时,忽然一阵异样的阴风吹动,将屋外的冷雨也一起卷了进来。 “我的好徒儿,你也会有放弃挣扎的一日吗?为师对你实在是太失望了!” 寻常的恨铁不成钢的谆谆之语。 然而一听到这声音,已经在垂死边缘的黑足道人陡然用尽最后的力气惊坐而起,一双充血的眼睛之中是无尽的惊恐! 正面对黑足道人的宋义,真真切切看到黑足道人的惊恐。 第29节 渡生道人 “师父!”也不知黑足道人从哪里借来的力量,竟然倚着墙站了起来。 虽然口中叫着师父,但黑足道人眼中有惊恐,有慌张,唯独没有惊喜! 非但如此,宋义看得出来,黑足道人甚至发自本能的想要逃跑……即使他已经认命,黑足道人的这种本能依然深深根植在他的血液和每一块肌肉中。 宋义记得这个词,叫做肌肉记忆。 宋义不禁看向门口那个让黑足道人如此恐惧的师父。 年纪约莫五六十,一头披散的头发枯槁如稻草。虽然黑足道人叫他师父,理论上他应该是个修道之人,但是他并没有穿着道服,也就是寻常人的装扮。 宋义倒是从书生那里了解过,道士之流只是修道者中的一个群体,有时自称贫道,算是和寻常人好相处的。 但修道者中道派众多,无法一概而论。 显然黑足道人的师父并不是什么道士,就连黑足道人自己的道士身份也不过是一层亲近普通人的伪装。 “黑足,我们师徒一别二十年,你可知为师找你找得多辛苦?” 黑足终于反应过来,也平静下来,惨笑一声道:“师父,虽然二十年不见,徒儿知你本性恐怕从未变过,又何必装得这般假仁假义?” 黑足师父并未因为弟子的不敬而不悦,反而鼓起掌来:“为师甚为欣慰,至少你这二十年有点长进了,想当初你只是跪在为师脚边的一条狗,每天少喂你一根骨头都不敢吭声的。” 说到这里,忽然毫无征兆的,以他的身体为中心一股劲风满屋狂扫,宋义和那一堆尸体直接被这股狂风吹得飞起,又摔落下来杂乱堆叠在墙角。 宋义扒开一堆尸体,再看黑足师父时,已是满脸骇然。 黑足的师父却是知道轻重,这股劲风完全避开了黑足道人,否则黑足道人只怕已经死了。 “叙旧到此结束,为师不是来和你浪费时间的,东西在哪!” 黑足师父语气凌厉至极,他这一动怒,顿时让这屋里的温度又下降几分。这不是错觉,而是真真切切透入皮肤的体感! 宋义的“天眼”则是看到在这一瞬间,整个义庄中都弥漫着阴暗的深红色的力量,和宋义见识过的青色道力完全不同。 虽然不知道这股力量代表着什么,但宋义感受到了极度危险! 黑足道人的师父并没有正眼看宋义,他如同凝视死人一般看着黑足道人这个弟子:“你知道为师有一万种方法吊着你的性命,然后用一万种手段让你生不如死!” 黑足道人浑身一颤,猛然要咬舌自尽。 却见黑足师父甩手弹出一张道符,钉在黑足道人的胸口,霎时间黑足道人就失去了动弹的能力。 类似的定身符,宋义见老乞丐施展过,只是当时没来得及细观。 黑足师父一声冷哼,他走到黑足道人身前,一手抓在黑足道人的天灵盖上,五指生生将其抓碎,又不至于立刻要了黑足道人的性命。 即使被贴上了定身符,黑足道人脸上的肌肉仍如同蚂蚁爬动一般细微的颤抖着。 黑足师父本是信心满满,可查探片刻之后,他脸上渐渐阴云密布,相反黑足道人惊恐的脸上布满得色。 “你当年还一起偷走了为师的‘断魂经’,这二十年你倒是练得小有所成了……”也不知黑足师父是在夸赞自己这个优秀的弟子,还是讥讽其不自量力。 黑足师父收回手,又收了定身符:“为师可以给你一次机会,只要你将我的那件宝贝交出来,我可以让你自行了断。” 黑足道人猛然咳出一大团鲜血,喘息道:“师父的探魂手果然恐怖,你的一个意念就可以抓碎我的灵魂……只可惜师父你来迟了,你要的东西已经没有了。” “你说什么!”黑足师父大怒,几乎就要立刻撕了黑足道人,不过他强行忍住了:“你是故意激怒于我,好让我给你个痛快吗?” 黑足道人摇头,轻蔑笑道:“说到底,师父你真得知道我们断魂道秘宝摄魂石是什么东西吗?” “你是何意?难道你弄懂了摄魂石的来历和用途?” “呵呵,师父你永远也不会知道的!”黑足道人狂笑,就像是要在临死前给这个师父施下最恶毒的诅咒,让他余生不宁。 黑足师父终于撕下了身上的伪装,他的探魂手对这个弟子不起作用,即使困住他施展更多折磨也无济于事,于是他毫不留情的一掌劈在黑足道人头顶,红的白的瞬间四溅开来。 亲手灭了这个背叛的弟子,黑足师父忽然仰天狂笑,刚从尸堆里爬出来的宋义头皮发麻,只望这邪道人无视自己。 “我渡生道人,还从未像今天这般动过怒,你说这个弟子该不该死?” 自称渡生道人的黑足师父,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直直盯住宋义。只是无论这黑还是这白,都显得极为邪异。 宋义蓦然感到脑海深处好似被针扎了一下。 紧接着,以这个痛点为中心,宋义惊惧地发现,他的灵魂力量好似被吸进了一个黑洞之中,他的灵魂在坍塌! 渡生道人一言不合之间,直接就对宋义下了杀手,要将这唯一目击他失败的见证者灭口! “宋小子,我再问你一句,可愿意做我弟子?” 就在宋义以为必死无疑的时候,陡然一具尸体张开嘴,说起话来。 渡生道人也看到了这一幕,顿时大惊。 宋义则几乎要哭出来:“都什么时候了还问这些?不过做你弟子而已,只要我还能活着,我就做你弟子!” “好!”为了这一个字,又一具尸体开口后急速腐烂。 “究竟是什么人在装神弄鬼!” 渡生道人感觉到了威胁,一抬手,打出一张道符,飞向宋义。 这张道符与宋义之前见到的那些都大有不同,来势极快,拖出一条赤红的火光。 眼看那危险的道符就要飞到宋义脸上,蓦然宋义探出右手,两指一夹,就将那张冒着火光的道符夹在手中。 “爆炎符,虽然是残次品,也有个五成威力,若是这张符爆开,这小小义庄恐怕就没了。” “宋义”若无其事地点评着手中的道符,他的手掌之中,黑气蔓延,将那张爆炎符覆盖,转眼爆炎符上的火光尽去,变成了一张稀松平常的符纸。 “阁下是何人?”渡生道人顿时警惕起来。 虽说爆炎符并不算什么稀奇道符,却是最难被控制的一种道符,一旦发出几乎必爆无疑,能空手接住爆炎符之人,他也是第一次见到。 尤其“宋义”不经意间施展的那股黑色道力,渡生道人甚至感到些许危险。 “宋义”开口一笑:“你不是都听到了吗?我是这小子的师父!我辈修道之人,从来都是师父找弟子,你也是做师父的,应该知道找个合适传承衣钵的弟子有多难啊……” 第30节 刑道人(谢推,谢收!) 虽然身体被“窃用”,宋义的眼睛却依然能看,耳朵依然能听。 听到老乞丐用自己的嘴如此说,宋义一刹那恍然大悟,这便宜师父竟然一直在考验他? 话虽如此,老乞丐所说的死劫并不是假的。 如果不是老乞丐出手,宋义毫无疑问已经死透了。 然而老乞丐分明早就死了三天,竟然就这般借着他的身体“复活”过来,饶是已经见识了诸多古怪,宋义仍觉恍如梦中。 “小子,接下来为师就让你见识一下什么才是修道人,你可仔细看好了,这是为师唯一能教你的一次了!”声音直接在宋义的灵魂之中响起。 而这声音刚落下,“宋义”率先动了。 虽然身上还有重伤,却忽然宋义看到他的灵魂之中,原本空白一片的刑道图录上一下子出现四道光影。 这四道光影各有不同,面目不清,甚至就连气息也完全不同。 宋义却有种古怪的感觉,不是这四道身影不清晰,而是他的“天眼”太弱,以至于根本看不穿他们身上那层云雾。 却说老乞丐借宋义之体,陡然伸手探入挂在他身上的破布袋,原本这布袋中空无一物才对,却不知老乞丐从哪里摸出一把长剑。虽说是剑,这把剑又极为不同寻常,如同血色珊瑚,瑰丽无比。 拿出这把剑并不算完,“宋义”又摸出一堆道符,往剑身上一贴。 就在这时,宋义看着的那四尊虚影忽然各自吐出一道浊气,这浊气从“宋义”之口吐出,一沾上剑身道符,顿时整把剑炽烈燃烧起来。 非但如此,剑芒吞吐,直逼丈余! “宋义”的动作一气呵成,实则只在一两个呼吸之间。 渡生道人对“宋义”的力量有所提防,可见到眼前这一幕时,他面露骇然之色,想也不想的转身就跑。 “妖魔鬼怪听令!借四部妖鬼之兵!” “宋义”追着渡生道人冲出义庄,借着伸手又往破布袋一摸,下一刻信手甩出四叠道符。 渡生道人逃得不可谓不快,转眼已在三丈之外。然而当他一回头时,却是魂都要吓没了。 只见那四叠道符在空中舞动散开,“宋义”举剑一扫,火气化作一头妖兽大鸟,甚至发出逼真的鸣叫声,这火焰大鸟舒展的双翼将那四叠道符点燃,道符化作灰烬从空中洒落。 下一瞬,便是连宋义也惊呆了。 只见那洒落的道符黑灰在火星之中凝聚出一道道火焰灵体,有人,有妖,却全都散发着黑暗与不详的气息。 这样的妖鬼之兵足有数百! 这些妖鬼之兵身上火焰不熄,即使是漫天雨水也无法浇灭。 “你究竟是何人,我乃断魂道渡生道人,杀我就是要与整个断魂宗为敌,你逃不掉的!” 渡生道人已经悚然,这样的手段绝不是他可以应付的,即使他那百年不出世的师祖在此也难说可以取胜,但是他能依仗的也只有道派威名。 虽然如此,渡生道人当然不能坐以待毙。 同样撒出一堆道符,然而穷渡生道人之力,也只能同时使用三十张道符而已。 这三十张道符全部飞向那些扑向他的妖鬼之兵,妖鬼之兵厉声咆哮,各从腰间拔出或刀或剑,刀剑横扫处火焰滚动,将那一张张道符扫灭! 这些道符之中夹杂一些爆炎符,遇火当即爆炸开来,巨大的火球腾空,将一个个妖鬼之兵吞没其中。 然而还不等渡生道人露出些微欣喜,火球之中妖鬼之兵若无其事地走了出来…… “这究竟是什么鬼东西!”渡生道人似乎对自己弟子刚才的恐惧感同身受。 “这不可能,几十年前我就已经将灵魂中的恐惧切割抛弃!” 可不管渡生道人如何不敢相信,他的脚下却还是不自觉的退后着。 蓦然,火焰的妖鬼之兵一阵幻灭。 虽然不起眼,但舍弃了恐惧之心的渡生道人却敏锐捕捉到了这微不可查的变化。 幻灭之后的火焰妖鬼之兵也变得虚淡了一丝。 还在震撼之中的宋义,忽然感到身体一颤。 “师父你怎么了?”宋义在灵魂中呼喊,也不知老乞丐听不听得到。 “你的身体受损太严重……我从死者之门借来的力量也快耗尽了。” 宋义也顾不上问什么是死者之门,听上去就不是寻常之地。 “既然你已经是我的徒弟,那你就要记住一件事情……”老乞丐也不去管渡生道人,郑重道:“你师父我叫做刑道人,以后这个名号就是你的了!” 刑道人说的每个字都是直接印在宋义的灵魂之中,不存在任何听错或误解为其他字的可能。 自“刑道图录”,宋义就对这奇怪的名字不解,现在又多了个“刑道人”。 自然,宋义的“想法”也直接通过灵魂传递给了刑道人。 “你现在不需要知道这些,刑道图录会指引你的……切记不要违逆刑道图录的指引,否则你会死得很惨!我的模样你也是见过的……” 闻言,宋义心中一突,尤其刑道人的惨状宋义仍然印象深刻,听上去这刑道图录似乎不是什么好东西。 “你猜想的不错,刑道图录本就是对刑道人设下的枷锁……将来你会知道的。”刑道人并不多说,也无暇多说。 刑道人借来的四部妖鬼之兵因为刑道人的衰弱而衰弱,饶是如此,四百人的队伍也远不是渡生道人可以应付的。 渡生道人只想着一件事情,扫开一条道,然后立刻逃走! 除了道符之外,渡生道人手底功夫也相当了得,每一纵之下都有十丈高,如果不是天上的大鸟在逡巡,渡生道人说不得早已经跑了。 既然不能轻松跑掉,渡生道人反而将全部狠劲都拿了出来。 不仅对弟子狠,渡生道人对自己同样狠绝异常! 只见渡生道人忽然摸出几个稻草小人,紧接着他咬破手指,将鲜血滴在稻草小人之上。 “饮”了血的稻草小人忽然就活了,并且张开口疯狂啃食渡生道人的五指,眨眼间就将他的五指食尽! 吃了渡生道人五指的稻草小人浑身被鲜血浸透,渡生道人将吃饱的稻草小人抛出,眨眼间,五个稻草小人就变成了七尺人身! “断魂敕令,五鬼血奴开道!” 渡生道人掐指沾血连点,他的手掌之间蓦然翻出五个明亮印记,随着渡生道人一掌拍出,五枚印记印在血奴头顶,那五个稻草人身的五鬼血奴顿时活了! “这渡生道人倒是有点意思,够狠够毒辣,做你第一个真正的对手足够了……” “啊?什么意思?!”恍惚中的宋义觉得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你的最后一个考验,亲手将他斩杀,否则我未必要你这个弟子,说不得还要拖着你跟我一起前往死者之门。” 老乞丐刑道人并非在开玩笑,如此说变脸就变脸,让宋义心中几乎要破口大骂。 第31节 敕令! 虽说是让宋义单挑渡生道人,但刑道人并没有做绝,他仅仅是让自己的灵魂退到一边,将身体的控制权交还给了宋义。 如此一来,他的力量还在,那四百妖鬼之兵也依然杀气腾腾,将渡生道人牢牢压制。 宋义手中握着刑道剑,有种玄妙的不真实感。 但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 借着刑道人的力量,宋义终于看清了刑道图录中的影像。 四尊……怪物,各有不同,唯一相同的是,它们身上全都散发着极其恐怖的威势,非但如此,它们张牙舞爪,竟然在啃噬刑道人的灵魂! 好似察觉到了宋义的窥视,四尊怪物齐齐注视宋义,却只看了一眼就转移视线,似乎对宋义这渺小的灵魂完全不感兴趣。 宋义本还有些惊惧,忽然一股无名火就腾了起来。 “岂有此理,老虎不发威你们都当我是病猫了!” 宋义的“威”是不敢朝着这四头怪物发泄的,不远处渡生道人操控五鬼血奴在妖鬼之兵中奋力厮杀。 虽然这些妖鬼之兵因为刑道人灵魂的衰弱而被削弱,但渡生道人仍然很难杀死它们当中哪怕一只。 渡生道人的目的也不在此,他一心逃命! 五鬼血奴乃是渡生道人的看家本领,断魂道中高人林立,渡生道人却能居于众人之上,自有其手段。 却说通往幽冥地府的途中有一条忘川河,河上有一船夫,只渡死人前往彼岸。渡生道人则自称与之相反,渡生不渡死,他虽在断魂道中,最得意的手段却是让人求死不能,这五鬼血奴便是关键! 任何堕入死道的灵魂,五鬼血奴都能将他绑回来! 既然五鬼血魂能绑他人之灵魂,自然也能绑渡生道人自己的灵魂! “借体还魂术,我那愚蠢的弟子还不知道这是他师父我几十年前就玩剩下的。” 渡生道人不断将自己的肉身喂食给五鬼血奴,只要他的肉身不尽,五鬼血奴就能不断再生。 “只等逃离这个不知哪里冒出来的野道人,我就重新找一个更年轻的身体占为己有。” 虽然如此做会让渡生道人道力大衰,没有十年八载恐怕难以恢复,但总比死在这里好。 而得了渡生道人的血肉以及道力,五鬼血奴异常生猛,生生撞开一条道来。 渡生道人大喜过望,只差几步就可以逃出生天。 却忽然,只剩半截身子,由一头五鬼血奴抱着的渡生道人眼前,火红的光影笔直刺了过来。 “前辈,你我无冤无仇,何故死死相逼!”渡生道人看到“宋义”,不知真正的宋义已经回归本身,还道仍然是那野道人。 宋义根本不搭理渡生道人,他那便宜师父给他的考验只有一个,杀了渡生道人! 突然掌握强大的力量的宋义,就像一个婴儿手里握着一把菜刀,根本不知道该如何使用,哪里还有心思去接渡生道人的话。 好在挥剑乱武这等傻子都会的招式宋义是掌握的。 一对一宋义即使挥霍刑道人的力量也未必是渡生道人的对手,可宋义还有好几百个帮手! 宋义一剑将五鬼血奴逼回妖鬼之兵的阵列之中,渡生道人恨得牙痒痒,却只能牺牲血肉重新杀出一条道来。 宋义好整以暇,只等渡生道人一出来,就借着手中刑道剑恐怖的力量再见他逼回去。 然而理想很美好,现实却很不友好。 仅仅几秒钟的时间,妖鬼之兵更加暗淡了。非但如此,宋义手中刑道剑上燃着的火焰也急剧缩减近一半! 天上的火鸟一阵哀鸣,它不只是虚淡下去,身体也缩小了一大圈。 渡生道人只剩胸口以上上半截,却疯狂大笑起来。 直接衰减了近一半力量的妖鬼之兵,力量更是暴减,而且有随着时间继续衰弱的趋势,它们身上的火焰越来也弱,随时都可能灭掉。 渡生道人抓住机会,五鬼血奴悍不畏死,血骨爪抓住一头妖兵,妖兵身上的妖炎对他已经构不成伤害。 只听一声嘶吼,那妖兵被五鬼血奴撕成两半。 “再等下去,说不定被反杀!”这无疑是最坏的结局。 宋义不能眼睁睁看着结局走向这个方向,横竖都是死,宋义的凶性也被逼了出来。 一咬牙,宋义闯进了妖鬼之兵阵中,举剑砍向五鬼血奴。 刑道剑的威能远不是普通妖鬼之兵能比的,尤其宋义身上还有刑道人的强悍道力。 无处可避的五鬼血奴其中一个悍然硬接刑道剑。 刹那之间,刑道剑上迸发猛烈火光将那五鬼血奴包裹,紧接着,宋义灵魂之中刑道图录中那一尊形似恶鬼的怪物竟然沿着宋义手中剑飞扑而出。 还待挣扎一番的五鬼血奴被这恶鬼怪物一口咬在脖颈之上,刑道剑上的火焰顷刻之间一拥而入,眨眼就将五鬼血奴燃成飞灰。 渡生道人骇然失色,宋义还没来得及高兴就脸色一沉。 驱使那恶鬼杀敌后,刑道人的灵魂之力急速衰退,他那从死者之门借来的力量自然也跟着再次减弱。 最直接的结果就是那些由刑道人道力支撑的妖鬼之兵,瞬间崩碎了三成沉入泥土之中! “哈哈……天不亡我!你这野道人也到极限了!”反应过来的渡生道人狂笑不已。 修道者常言祸福相依,时不灭我,今天就是他渡生道人的机缘,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浴火重生,他停滞了十年的境界必然能再做突破! “你需要我的力量……” 宋义耳边传来一阵呓语,极尽诱惑。 刑道图录上完全黢黑的魔影只露出一双血红的眸子。 宋义心神一荡,差点灵魂失守。 “好可怕!”宋义终于明白刑道人话中意思,这刑道图录中那四尊怪物,每一个都恨不得吞了他的魂,喝干他的血。 “虽然他们都是怪物,但用好了也都是你的力量。”刑道人终于开口:“记住,你才是主人!” 闻言宋义陡然浑身一震,喃喃低语:“我才是主人……” 宋义的目光凝滞,仿佛倒回片刻之前。 “无论刑道人还是渡生道人,施展道术之时,都下了所谓敕令……” 敕令不是普通的命令,乃是三清法旨,帝王谕令,不可违背,不容违背! “敕令……妖鬼之兵回来!” 宋义伸手一指那一众依然凶威不减却已经没多大用处的妖鬼之兵。 虽然宋义的第一道敕令十分生疏且毫无威严,但敕令就是敕令! 一刹那间,数百妖鬼之兵不舍地陨灭,离开这人世,化作满地尘土。 第32节 死者之门 “愚蠢之人,直接放弃挣扎了吗?” 突然的情势逆转,让渡生道人心情舒畅之际,尽管他已经只剩下一个脑袋而已。 “敕令——刑道!” 宋义的声音低不可闻,一圈圈火焰忽然从他的身体之中燃烧出来,这火焰又迅速由红转黑,宛如地狱延伸出来的死亡业炎。 空中还飞行着的火鸟,陡然作痛苦状,身上的翎羽撕碎,黑色的火苗喷薄而出。 如此怪异的现象,让刚刚还在得意的渡生道人如临大敌。 很快天上的大鸟让渡生道人知道了什么才叫真正的浴火重生。 渡生道人只剩下四鬼血奴,当黑色的大鸟张开黑炎的羽翼扑下来时,渡生道人口中吐出一张张道符贴在四鬼血奴身上。 道符之上亮起一道道神秘符文,四鬼血奴身上的血液顿时滚热的沸腾起来。 这是渡生道人保留的杀手锏,可以短暂大幅提升四鬼血奴的力量,代价就是伤及四鬼血奴的根基,每一次使用后都会增加一道无法修复的伤痕。 下一刻,燃烧黑炎的火鸟冲击下来,四鬼血奴其三高高跃起,竟然硬生生抓住火鸟,手脚并用地奋力撕扯,黑炎烧灼着它们的身躯,却也剧烈消耗着。 莫大的压力线降临在宋义身上,因力量被消耗而发怒的四尊怪物,他们讲怒火倾斜在宋义身上,张开一张张无尽的大口,试图啃食宋义的灵魂。 宋义终究力不从心。 便在这时,忽然一声咆哮如同炸雷惊响:“一群孽障,焉敢放肆!” 刑道人动怒。 宋义却并无恐惧之心,自发出那一道刑道敕令,宋义莫名发现身上发生了某种奇异的变化。 这变化并非宋义本身,而是来源于刑道人。 “师父……”见刑道人重新接管了自己的身体,宋义松了口气,已经深深觉察到自己和师父的差距所在。 尽管使用着同等的力量,两人之间却好似万丈高山与山脚石头那样的差距。 刑道图录中四头怪物被刑道人威势所吓,不甘、愤怒,却只能退回刑道图录之中。 却听刑道人同样高呼:“敕令——刑道!” 一举手中剑,本已暗淡的刑道剑忽然散发深邃无比的黑色光华。 刑道剑指天一斩,天空被三鬼血奴咬得半死的黑色火鸟发出凄厉哀鸣,紧接着一股极其危险的气息从火鸟身上发散开来。 犹如深渊黑洞爆发,那黑鸟所在处,竟然现出九重三丈高的鬼头大门来。 从那九重鬼头之门中,忽然探出一截白润如玉的手臂…… 看到这一幕,宋义惊骇莫名,而那渡生道人则是瞪大了眼睛,顾不得用力过猛而崩裂了眼角。 “不可能,这不可能……为什么会出现鬼门?刑道人,对了,是刑道人……这不可能,刑道人已经消失了几百年了……” 渡生道人已然陷入极度混乱甚至疯狂,他身体的本能明明驱使他要逃离,可是他却不自觉的一步步向着那洁白的手臂靠近,甚至让最后的一鬼血奴伸出手,要抓住那洁白手臂。 然而那洁白手臂对渡生道人不屑一顾。 宋义感觉到刑道人的力量在消退,好似遁入了某种虚无之中。 “师父,你这最后一道考验,不会是考验弟子我对你的信任吧?” 但凡宋义对刑道人的力量有一点不信任,便无法倾尽全力。刑道人显然早就知道这个新入门的弟子根本不可能打赢渡生道人。 虽说刑道人要收宋义为徒,并且宋义通过了前面的那一段考验,但两人毕竟相识甚短,即使刑道人收徒极重缘分,却也不能收一个口是心非,随后变卦的弟子。 如果宋义不能相信刑道人的力量,便是对他这个师父言不由衷。 这最后一道考验便是信任,只有宋义自己可以领会。 “哈哈,这已经不重要了。” “那对弟子的考验可达到了你的预期?” “超我所料!”顿了顿,刑道人又道:“或许有朝一日,你能让刑道人的命运发生某些变化,只可惜我是注定看不到那一天了……以后的路,刑道人的路,你必须一个人走下去!” “临走前再送你最后一件礼物,你去了结了他吧。”刑道人所指,是那仿佛得了失心疯的渡生道人。 宋义没有任何犹豫,他走到渡生道人跟前,忍不住看了一眼那洁白手臂,这一眼,几乎要勾去了宋义的魂,变得和那渡生道人一样。 这时,刑道图录上反射出一道玄光,隔绝了宋义的天眼。宋义连忙收回目光,不敢再看,同时高高举起手中刑道剑…… 也在这时,宋义的身体之上,刑道人那漆黑的灵魂力量剥离。 这股力量化作一个真切的黑洞,恐怖的吸力笼罩刑道图录之上。 四尊怪物惊吼连连,奋力抵抗,却无济于事,不片刻就被那黑洞卷入、搅碎。 在这力量完全消散之前,宋义一剑贯入渡生道人的脑袋。 宋义的天眼,看到一股青得发绿的道力从渡生道人身上飞出,而与此同时,宋义灵魂之内已经真正空白的刑道图录忽然自行卷动起来,将这股道力纳入其中。 四尊怪物图的其中一幅,象征恶鬼的那一幅,渐渐清晰起来,从刑道图录上浮现而出。然而和刑道人掌控的四尊拥有灵性并且无比强大的怪物相比,这小小的一尊恶鬼图,显得稀松平常。 宋义顾不得细看这等奇异的杰作。 也在这时,死者之门中探出的那条白色手臂一把抓住了虚空中刑道人灵魂化作的黑洞,随手一扯,就遁入那九重鬼门之中。 紧接着,九重鬼门一一溃灭,如烟散去,本就不存在于这世间之物,自然也不会留下任何痕迹。 “刑道人,刑于道,此生独自在……” 这最后的一缕灵魂印记从宋义腰间的破布袋上消散。 “刑道人乃是其职,原来师父叫做自在道人。” 宋义灵魂一探,便看到了这破布袋中的“隐藏”空间,这是持有者的灵魂烙印之后才能打开的空间。 自在道人早就料到了这一天,最后的这一缕残魂中告诉了宋义使用方法。宋义以前打不开,也是因为自在道人的灵魂并未散去。 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 宋义没有时间伤感,从渡生道人脑袋旁边捡起掉落的最后一个一鬼血奴的稻草人本体,然后直接扔进了破布袋中。 刑道剑也同样被宋义收了起来,这把剑的真正威能并不是他现在可以使用的。 在破布袋中还有一本手册,自然是刑道人留下的。 宋义取出后大概翻阅了一遍,里面既没有什么修行的经验,也没有什么奇人异事,甚至没有讲述刑道人的来历,却只交代了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 “如何伪装自己?” 这都是刑道人的心得,似乎是他在修行之余的一个小小兴趣,甚至还包括女装…… 自在道人对自己的杰作似乎很满意,甚至给它命名为“自在心得”。 “自在道人真自在也……” 将这手册收回破布袋中,宋义又仔细翻看了数遍,再没有其他东西。 “我这便宜师父,连一张道符都没有给我留下。” 见识了道符的诸多神奇之后,宋义觉着还是要多多留存一些,以备不时之需。 渡生道人的脑袋,宋义果断处理掉了。 听渡生道人意思,他并不是一个人,背后还有着一个叫做“断魂道”的道派组织,宋义可不想被这群人找到头上。 做完这些,宋义回到义庄之中,正看到一条小蛇溜出来。 “还想跑!” 宋义要抓那小蛇,小蛇自然抵死不从,探着三角脑袋抵御着宋义的抓捕。 宋义也不跟这小破蛇客气,拿出刑道剑就要斩过去。 谁知一看到刑道剑,小蛇忽然就老实起来,呆愣愣地一动不动起来。 宋义也不与它客气,直接抓了扔进破布袋里。 第33节 尘埃落定 黑足道人的尸体也是要处理的,要不然官府的人来了,宋义同样不好解释。 处理起来倒也简单,因为这义庄里实在有太多尸体,本来就都是要处理掉的。 宋义的黑足道人的道服很感兴趣,屡次见他从长袖中摸出道符之类的东西。 将黑足道人的道服里里外外翻了一遍,宋义还真找到不少道符,其中就有黑足道人原本“送给”宋义的养魂符。 其他道符宋义都不认识,只能以后慢慢摸索…… 至于渡生道人和黑足道人所说的宝物摄魂石,宋义并没有从黑足道人身上发现,想来渡生道人也很清楚自己的弟子不会将这等秘宝带在身上,故而一开始就是逼黑足道人说出宝物下落。 对于这等没有见过的东西,宋义倒也无所谓。他唯一可惜的就是渡生道人身上那一堆道符,都被用来喂了五鬼血奴,现在一张没剩。 宋义打开掀翻在地的棺木,老乞丐的尸体还在,只是已经腐烂的不成人形。 “这天底下哪有你这么做师父的,唉……” 回首这几天发生的一切,宋义总感觉些许的不真实,原本他只是一个前途光明的未来医生。 宋义又将书生和莲娟放在一起,书生并无大碍,只是昏迷不醒。莲娟的状态宋义弄不明白,或许真如黑足道人所说,这一生恐怕都无法让她复原。 管不了那么多,宋义只能将一张养魂符贴在她的身上。 “咦!” 养魂符之上激起一道白光护养莲娟残魂,这一点宋义并不奇怪。宋义惊奇的是,莲娟手中紧紧抓着的诗扇之上,那一缕白色残魂在以极其微弱的速度一点点流回莲娟身体,汇聚到那微弱到几不可觉的白色残魂之中,于是这朵小小的火花在一点点长大。 “或许三五年,或许一两年,这位莲娟姑娘至少可以恢复一定的灵魂。”宋义总算感到小小的一点欣慰。 两人都昏睡着,宋义则是去处理一屋子的尸体,将他们好好安葬,这也是宋义唯一能为他们做的事情了。 当最后让师父的棺木下葬之后,宋义立了一块牌子,牌子上刻了字非“刑道人”,而是“行道人”。 “师父你道号‘自在’,弟子擅自做主,觉得‘行’字更适合你,希望你不要见怪。” 恭敬的三拜九叩之后,算是给这个便宜师父补办了拜师礼,也表示宋义正式认可了这个师父。 …… 等白天到来,天空放晴,睡在义庄毁了一半的牌楼前台阶上的宋义缓缓睁开眼,只觉神清气爽。 刑道图录固然藏着莫大凶险,却也毫无疑问是一件至宝,尤其那第一尊恶鬼浮现之后,宋义发现自己凝望刑道图录时,灵魂的白色气团与生命的灰色气团联系的更加紧密,从而创造出青色道力的速度加快了许多。 当宋义回到义庄中,看到书生孙霁才不知何时醒了,他正跪坐在莲娟身旁,目光呆滞地望着她。 “她的状况或许没有一开始那么坏……” 书生呆滞地转过头望着宋义,紧接着端正了跪姿,向着宋义纳头就拜:“多谢宋小哥,不对……宋恩人!” 孙霁才和一般迂腐的书生不同,尤其经历了这几天的惊心动魄之后,他变得更加沉稳内敛。 俗话说,变成熟了。 躺在义庄,平安无事,还看到宋义……三者结合在一起,尽管不知道宋义是用什么手段赶跑或者杀死了黑足道人,但孙霁才深信不疑是宋义救了他们二人。 宋义将书生扶起,拍着他的肩膀道:“我们是同患难的难兄难弟,还要什么感谢,有朝一日书生你要是有了大出息,说不得还得我来请你帮忙呢。” 说完这些客套话,宋义又再次嘱托书生关于莲娟之事,并且让他早早离开。 虽说黑足道人和渡生道人的事情暂了,但宋义并不敢保证这里就绝对安全。 书生也是识得轻重之人,仍然带莲娟返回家乡。 就在书生他们走后不久,宋义的两个老熟人上门了。 “薛捕快,江捕快,今天又有何事?”宋义堆着笑脸迎上两人。 薛柴和江布看了一眼义庄中的情景,笑道:“你小子手脚倒是麻利,我还当你埋那一堆尸体至少也得三五天,说不定直接跑掉了。” 江布也跟着莞尔一笑,两人对宋义的认知还停留在那个胆小鬼的印象中。 宋义不以为意,改变一个人的看法可不是三言两语可以做到的。 “是县令大人传唤你,今天衙门审理李府的案子,你是重要证人……”说到这里,薛柴看着宋义连连点头:“没想到你竟敢一个人深入虎穴,虽然是为了讨要几两银子的生计,倒也算误打误撞立了大功。” 闻言,宋义愕然,心道:“敢情已经有人为我突然前往李府找到了合理解释,我倒是不需要多费口舌了。” 当宋义来到县衙时,县衙内外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 审判安县第一大财主,这等热闹可不是随时可以看到的。 不过当宋义走上公堂,却并没有看到李财厚的影子,地上跪着的有李德裕,赵千斤还有马友德,他们曾经都是李府风光满面的人物。 见宋义来到公堂,曹县令满面威仪,却是免了宋义跪拜之礼,大衍国自太祖皇帝开始就没有那么多讲究,朝堂之上一些重臣甚至还设有专门的座位。 “宋义,将你那天在李府看到的事情一五一十都说出来。” 这个一五一十大有学问,宋义只将自己到李府做护院家丁,以及找到李府秘密地下室的经过说了一遍,过程中甚至没有提及李财厚和黑足道人。 只在最后说了一句想要离开时有个道人要杀自己,于是本能大声呼救云云。 至于其他事情,自有这位曹县令英明决断。 做完证的宋义直接被带到后衙,换做另外一人迎接宋义,就是那侠客顾羽。 “呵呵,没想到宋小兄弟深藏不露啊。”顾羽身上带着伤,尤其他的半张脸上还包裹的严严实实。 “何来深藏不露一说?”宋义假装糊涂。 “宋小兄弟不要见怪,在下并无恶意,甚至还要感谢你。”顾羽感叹道:“我常以侠客自居,说什么惩奸除恶,然而这天下即使是侠客,也有诸多不能做的事情,除非证据确凿。” 宋义明白顾羽的无奈,牵一发而动全身。一如顾羽早就知道黑足道人乃是邪道人,却不敢轻易动他,除了搜集黑足道人罪证,还需确认他背后没有其他人。毕竟曹县令只是个七品的小官…… 宋义毫不怀疑,如果黑足道人没有背叛他的师父,有整个断魂道作为靠山,顾羽真就未必敢动他,甚至曹县令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固然曹县令心有正义,也不会傻了吧唧的往铁板上撞,这样非但撞不坏铁板,还会撞得自己头破血流。 想到此处,宋义倒是有些庆幸。那一日他闯李府,如果曹县令和顾羽等人还没有下定决心铲除黑足道人,顾羽未必就会现身。 所谓吃一堑长一智,冷汗之余,宋义收获颇丰。 “那李员外,你们要如何处置?” 顾羽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道:“李财厚终生只娶了一个夫人,并育有一女。在他的女儿十岁之时,夫人患病而亡,更不幸的是她的女儿患上一种绝症,全身瘫痪在床已有十余年。” 宋义愕然,心道:“难怪李财厚与黑足道人多次提到救他女儿的事情……” “曹县令的意思,将所有罪责推给那邪道人,李财厚只是受到蒙蔽和威胁……” 显然顾羽前一段话只是为了说服宋义,让他接受这个结果。 宋义自然是没什么不能接受的,这本就和他无关,再者今日之后,他已经不打算留在安县,安县如何黑暗,也与他再无关系。 “我有一事相求。”既然如此,宋义索性搏得最后一点利益。 “请说。” “我希望曹县令能免去我仵作的户籍,回归常人之身。” “就这?” “就这!”宋义坚定无比。 顾羽点头,满面笑容道:“关于这一点,曹县令已经给你办好了,将你化作良人身,义庄你以后也不用去了。如果你需要什么生计……”说到这里,顾羽一顿,自嘲道:“我差点忘了,以你新的身份,就算只是给某个达官贵人做个宾客,那也是不缺吃穿的。” “顾兄玩笑了。”宋义不置可否,他如果只是一个普通修道者,这或许还真是个不错的选择。 顾羽没有继续留下宋义,之后的事情也无需宋义再过堂。 此事尘埃落定,宋义一身轻松,却一时不知道该往哪里去…… 第34节 火中婴 “先离开安县,然后找个没人认识的地方,就去医馆学医。”这是宋义对未来的第一步计划。 在此之前,宋义沿着河边溜达,望着河里自由自在的鱼儿,他两手一掐腰指着那些鱼儿忍不住地哈哈大笑起来:“从今以后,小爷我也是想去哪儿就去哪儿的人了!” 本是宋义最得意忘形之时,忽然脑袋里毫无征兆的一阵刺痛。 宋义内观之,发现是刑道图录上那尊恶鬼图在作祟。 “这该死贪婪的恶鬼!” 恶鬼图远没有诞生强大的神志,仅仅是一种本能,就在掠取宋义的灵魂作为食物。 又或者,宋义能以其它的方法喂饱他。 但目前的宋义别无办法,只能承受着脑海内灵魂被撕裂的痛楚。 这痛楚渐渐超过宋义忍受的极限,饶是有道力反哺,宋义仍然痛得晕厥过去。 宋义曾问师父刑道人,刑道人一途要如何修行,刑道人说过,刑道图录自会指引他。 现在,宋义知道刑道图录是如何指引修行的了。 宋义的脑海中如有一个声音在说:“不想被反噬而死,就去猎杀其他灵魂!” …… “宋义,你醒了!” 宋义的耳边传来一阵小小的惊喜的声音,这声音有些耳熟。 脑袋里依然残留着一阵痛感,宋义勉强睁开眼,就看到一个小丫头满是奇异的望着自己。 “灵药?你怎么在这里?” “这里是我家,我当然在这里!” “呃……”宋义举目四顾,这地方还真是相当眼熟,可不就是灵药和她阿翁张知仲的住处。 “我怎么会来这里?” 小丫头没好气道:“你晕倒在河边,我可是费了好大力气找人把你拖过来的!” 宋义很快回想起自己晕倒的经过,顿时对灵药感激万分,说来着小丫头已经帮过他不止一次,不由玩笑道:“莫不然你是天神派下来相助于我的大贵人!” “哼,我才不是你的大贵人,我们这是缘分!” 这小丫头虽然聪慧,但接触的东西实在不多,认定的事情绝不改变。 “嗯哼!”一个不和谐的声音响起。 张知仲板着脸走来:“你醒了,醒了就赶紧走吧。” 宋义苦笑,看来前几次的芥蒂颇深。 “前辈,之前小子多有不敬,实在是万不得已,还请前辈不要见怪则个。” “你有万不得已,就可以来欺骗老夫和老夫的外孙女吗?”张知仲耿耿于怀,全没有什么老人家的豁达气度,偏要和宋义斤斤计较。 “若不然,小子想办法报答前辈和灵药姑娘的恩惠?”对于号称“三不救”的张知仲,宋义果断决定还是讲些实际的东西比较好。 “报答?你有钱吗?”张知仲上下打量宋义,宋义这一身衣服已经破烂不堪,活像个小乞丐。 宋义早知道张知仲会如此说,一拍胸脯道:“虽然我没钱,可我有力气,采药、炮制我样样都行!要不然给前辈你做三个月苦力,只要包吃住就行。” 张知仲似乎终于有些意动,灵药见机极快,连忙在旁边帮腔。 终于,这位“三不救”松口道:“那好,三个月你都得给老夫卖力采药,就当是你还债,我们两不相欠!” “好,一言为定!”宋义没有任何犹豫。 …… …… 黑暗的夜空下,一支支火把照亮了村子前的牌坊。 牌坊下面是两张门板拼接成的“大床”,床上绑着一个妇人。 床下则是被扔进去一根根木柴,这些木柴都是村民各自从家中带来的。 妇人满脸惊恐,嘴里塞了布,只能发出恐惧的呜呜声。 妇人艰难转动脑袋,目光在人群中搜寻,然后定格在一个年轻男人的身上。 这男人不是别人,正是她的丈夫,本该耗尽生命也要保护她的人。 男人的目光不敢在妻子的脸上停留,他目光下移,继而狠毒地望着妻子腹部,那隆起的小腹,分明是已经怀孕的迹象。 “唉,秀兰啊你可不要怪我们狠心,我们这都是为了村子,诅咒找上了你,我们也无能为力。” 一个老者满脸痛心拄仗走上前,他是丁家庄的村长。 丁家庄的男男女女尽皆沉默,他们脸上或有不忍,却又透着诡异的疯狂,这股疯狂同样针对秀兰腹中之物。 老村长将手中火把交到秀兰丈夫手中,拍着他的肩膀叹息道:“唉,去吧。” 男人举着火把,脚下颤颤巍巍,他马上要烧死的是他许誓终生相伴之人,就在前两天他们小夫妻还恩恩爱爱。 随着男人接近,妇人求生本能下更加疯狂地扭曲着身子,眼中惊恐已经变成绝望。 男人依然不敢去看自己的妻子,他浑身颤抖,手中的火光摇曳。 “丁大牛,子时到了,还不下手!” 老村长不知哪来的力气,忽然一声爆喝。 那老实人丁大牛被吓了一跳,手中的火把顿时跌落,这就是一个信号,瞬间又有其他丁家庄的人将手中火把投入门板下的柴火堆中。 柴火堆中添加了不少木屑之类的助燃物,甚至还有桐油。 刹那之间,火焰就窜上好几米,妇人口中的布被烧断,传来妇人凄厉至极的惨叫。 众人不忍,然后他们眼中更多的却是惊恐,甚至不少人口中还在念着经文,似在祈祷着漫天神明保佑。 可是偏偏天不遂人愿。 被火焰吞没的妇人,忽然她隆起的腹部剧烈震动,里面的“胎儿”似乎也感觉到了危及生命的巨大危机,在拼命寻求生机。 蓦然,妇人的肚子从当中被撕开,一个无比诡异的肉球从中蹦了出来。 这肉球又从当中裂开,露出一排排尖利的牙齿,恶狠狠地啃食起“母亲”的血肉之躯,就连骨头都没有放过。 “妖……妖怪啊!” 见到如此血腥恐怖一幕的村民,尤其当中的妇人们,无比惊慌的扭头就跑。 男人们也被惊醒,恐惧蔓延,顾不得手中还提着的镰刀或者菜刀,同样撒腿就往村里跑去。 “冤孽啊,都是冤孽啊!”丁家庄的老村长,留在原地默默注视这一幕。 而啃食完“娘亲”的那个肉球怪物,似乎还没有吃饱,它一张嘴,发出如同婴儿的哭泣。 火焰根本没有伤到这个肉球,它从火焰中越出,扑在老村长的身上,张开那张尖利密布的血盆大口,毫无怜悯地开始享受着下一顿美餐。 第35节 宋义的第一台手术 听说蛇可以好几个月不吃东西,可宋义自认也不是冷血动物,既然捡来了这条蛇,当然不能让它轻易就饿死掉了。 所以,每当吃饭的时候,宋义都会将小蛇放出来溜溜。 小蛇多次想要逃跑,被宋义狠狠威胁加上揍了几顿,总算老实了一些。 其中,在宋义第一次揍这条小蛇的时候,这小蛇竟然吐出一段竹节来。 竹节中空,里面竟然还藏着一件东西,便是渡生道人和黑足道人都提到过的“断魂经”。 这断魂经是修道者的修行法门,对拥有刑道图录的宋义来说没什么用处,但是断魂经第二页则是记载着一些炼制道符的方法。 道符炼制不算难,但是需要五花八门的各类材料,并且最重要的一点是,道符上的图案并没有宋义想象中的那么讲究。 “炼制道符讲究信手而为,当领悟某种道术神通之后,提笔之间,自然会在道符之上留下印记,此为天意指引。” 这一句话是写在这一整页道符炼制法前的总纲,相当玄学。 说白了,修道者的道力有限,故而将道术神通镌刻在道符之上,可以随时取用。 除了道符,修道者自然还能炼制别的法宝,可宋义暂时也羡慕不来。 倒是这断魂经上留有一道最基础的道符绘制法,叫做安魂符。在宋义看来就是助人睡眠的。 宋义正好需要安魂符。 刑道图录中恶鬼图越发放肆,宋义每每难以入睡,导致精神不济,如此一来更加难以通过观望刑道图录的方式修行,简直陷入了一个死循环。 “天下道者,皆以阴阳五行为根本,安魂术便是温和的木性道术。” 先有安魂术,才有安魂符。 “绘制安魂符的材料……绿藤青砂,萝芷。” 材料相当简单。 宋义知道朱砂,而这世间有五种“砂”,对应五行,朱砂便是对应火,青砂则是对应木。 不过朱砂也好,青砂也好,仅仅是一个总称,普通人用不到,但修道者甚至大夫们都将之分化出不知多少种。 只朱砂而言,就足足有几十种炼制方法,使用的材料也大不不同。 好在绿藤和萝芷两种植物宋义是熟悉的,事实上这两种材料很常见。绿藤遍地都是,萝芷少见一些,本身就具备一定安魂的效用。 至于道符符纸本身的材料,虽然也有颇多讲究,但炼制安魂符似乎并没有特殊要求。 于是乎,在每天帮张不救采药的时候,宋义也在找寻绿藤和萝芷。 这一天也是一样。 和宋义一起的自然还有灵药,自从多了宋义这个苦力,她可就轻松多了,只管在一边监督。 宋义养条蛇的事情灵药也是知道的,不过宋义从来不把蛇给她玩,只自己偷偷喂,让小丫头很是不满。 宋义当然是出自对灵药安全的考虑,那条小蛇可是实打实的毒蛇,能直接吞了人的生命力,被它咬了无药可救。 “阿翁嘴上虽然不说,对你炮制出来的药材倒是赞不绝口呢。” “是这样吗?” 宋义漫不经心,还在思索着炼制道符时的一些注意事项,他暂时还没有上手,总想着万无一失。 没办法,宋义手头实在不算宽裕,萝芷相当难找,找到了还得晒,晒完了还得研磨成粉,之后才能用。 倒是安魂符并不需要什么“天地指引”,有现成的图案可以依葫芦画瓢。 宋义在头脑中不断重复那怪异图案,力求一气呵成,据说绘制过程一旦半途中断就功亏一篑了。 两人这般在山里逛着,灵药提着一根木棍在杂草丛中拨弄,也想找一条小蛇当宠物。 “啊!”忽然,灵药一声惊叫。 “怎么了?” 宋义看到灵药一脸惊恐慌张,顺着她的视线,看到杂草之中竟然躺着一个人! 这人一条手臂裹着厚厚的血布,他的左手整条胳膊已经被截断了。 看年纪,这人也就二十多岁,脸色惨白无比,分明是失血过多的症状。 宋义的背篓之中正好有止血的草药,来不及多想,迅速将草药放进嘴里嚼烂,一边将这年轻人的包裹伤口的血布拆下, 当看到那伤口痕迹时,宋义不由皱起眉头,灵药更是转头到一边一阵干呕。 宋义仔细看这人伤口,截面倒也整齐,却不是刀剑之类的兵器截断的那般光滑,反而很像某种有着密集牙齿的野兽所为。 “这家伙该不会运气不好,在林子里遇到老虎了吧?” 虽然这些天来宋义也没有遇到过老虎,但山林里有老虎的传闻并不是假的。 “可是被老虎咬断手臂是这样的伤口吗?而且他的伤口至少有两天了,没死都算是奇迹了……” 宋义狐疑之中,没有水源也无法清理他的伤口,只能先用药草敷着,再从衣服上撕下一块布重新给他包上。 下意识中,宋义打开天眼一看。 这一看,宋义眉头皱得更紧。 就在这人伤口处,一点几乎不可见的异色气息缠绕,这气息很是凶残,似乎还在蚕食这人的血肉。 “这人来路不明,相当古怪,我觉得我们还是不要管他比较好……” “我们怎么可以见死不救!” 宋义话还没说完,就被灵药呛了回去。 宋义却也无话可说,真要是见死不救不说良心不安,那也对不起医者救死扶伤的身份。 只是经历了前面那一摊子事,宋义对这些怪异自动产生了戒备之心。 没奈何,既然灵药已经决定要救,宋义当然是要救的,反正也不是他来救…… 当宋义将这个死了八分的可怜家伙背回来时,不出意外的遭到了“张不救”暴雨一般口水的洗礼。 即使是坚持要救人的灵药小丫头,也缩着脑袋躲到宋义背后,让宋义一个人背锅。 最终张不救还是撒手不管,于是这人只能由宋义和灵药两人来救。 灵药只负责慌张的手忙脚乱,最后还得宋义动手。 宋义处理外伤的本事还在,而且这一个月跟随张不救也耳濡目染了一些这个时代的治疗方法。 虽然没有地球上那样的消毒条件,宋义也只能将就着了。 好在伤员已经昏迷不醒,麻药都省了。 烈酒给伤口清洗消毒,匕首凑合的“手术刀”消毒,接着就是切除伤员手臂上的烂肉。 当真正上手的时候,宋义发现他的专注度比前世提高了不知多少,割起肉来手不抖气不乱,导师在此估计也无可挑剔。 看着宋义双手灵活翻飞,灵药的嘴张成了一个“o”形。 第36节 怪症 一个小时之后,宋义从简陋“手术室”中走出。 “你以前学过医?” 宋义出门就遇到张不救,老人家对宋义的态度一直多有防备,这会儿倒是发生了几不可察的些微变化。 “随家父练过刀子。”宋义发现,虽说原宋义样样都不算精通,但所学甚杂,倒是作为糊弄人的借口很合用。 张知仲脸上没有任何变化,什么也都没说,自顾自的走回屋里。 对于已经大概了解张知仲性格的宋义来说,这位老人家能不对他进行否定和咒骂就已经算是难得。 每每想到此处宋义也是慨叹不已,实在不知道哪里得罪了这位老人家,以前都是一些误会…… 又半个月过去,这半个月间宋义既然接手了治疗伤者的事情,自然是要做到底的,换药敷药那都是小事情,连喂食都要他亲自动手。 好在那伤员命大,竟然生生熬了过来,只是一直昏迷不醒。 这一天当宋义又用插管的方式给那人喂了自己亲自熬制的稀粥之后,忽然那人一阵呛咳。 宋义闻声惊喜,这半个月的辛劳总算得来了成果。 “妖……怪……妖怪!” 虽然还很虚弱,那人却猛然要惊坐而起,好在宋义见势极快,一把将他牢牢按住,免得他崩裂伤口。 “什么妖怪?”男子刚刚清醒,却太久没活动口舌,说话很不清楚。 年轻男子眼睛被阳光刺痛,下意识的要伸手挡住阳光,自然是没办法抬起来的,反而一阵剧痛让他龇牙咧嘴。 宋义没有着急,等他终于适应了光亮缓缓睁开眼来。 “这……是什么地方,你是谁?”男子看宋义似乎不像坏人,却警惕不减,眼睛一直左右恐惧乱瞟。 “你被野兽咬断了手臂,失血过多倒在山林中,我正好遇到你就把你救了回来,好在你命大,不然现在已经是个死人了。” “我被野兽咬了……”那人一阵茫然,过了一会儿忽然想到什么,脸色一瞬暗淡下去。 宋义并没有多问,只道:“你还太虚弱,等修养一阵再说不迟。” 说着宋义就放下饭碗,准备出去。 “多谢小兄弟……”已经饿极,那人端起粥碗很快就将一碗粥吃个干净。 恢复力气之后,男子艰难下床走出屋子,入眼自然是晒在空地上的一堆草药。 宋义正在炮制药材,草药这东西炮制不好,毒性就去不了,那就不是治病救人的草药而是害人性命的毒药。 故而这道活之前都是张不救亲自做的,灵药虽然做得也不错,可始终有点差强人意,让张不救很不放心。 宋义做过几次之后,张知仲口中没说,却将这项活全丢给了宋义来做。 “你是大夫?”那人看宋义如此年轻,有些不敢相信。 宋义摇头,一指不远处懒洋洋晒着太阳的张知仲道:“他才是大夫。” “大夫,救救我妹妹吧,求你了!” 毫无征兆的,那人跑到张知仲跟前,然后就跪在他面前,磕头如捣蒜。 不只是张知仲一愣,就连宋义都愣住了,心道:“这又是哪门子的事情?” “你有钱吗?”张不救一如既然的直接。 年轻男子显然也没有预料到张知仲会如此问,张着嘴巴不知所措。 张知仲倒是“好心”解释道:“老夫号称‘三不救’,太麻烦就不和你说了,总之没钱老夫是不会出手的。” 年轻男子直接愣在那里。 宋义不禁摇头,这老头着实不讨人喜,却异常的坚持原则。 这时,出去搂草的灵药回来了,正看到阿翁又在“欺负”病人,尤其这个病人是她和宋义“联手”治疗的。 看到这小姑奶奶,张知仲就知道不妙,连忙收拾东西要躲回屋里。 小丫头一叉腰,大喝一声:“站住!” 张知仲果断停住脚,脸上大写的尴尬和讨好的笑容。 在宋义开来,这位不近人情却着实有本事的大夫,对自己的外孙女实在太过宠溺了。 好在灵药也不是不讲道理的娇娇女,她指着那伤员道:“先让他把话说完!” 说着,灵药露出和煦阳光的笑容,向那男子询问道:“这是我阿翁,你可以叫他张大夫,那位是我宋义大哥,你叫什么?” 小丫头很懂事的并不随便向人提起自己的名字。 “我……我叫丁一,我父亲怕我长大不认字给我起的这个名字。”说到此处,年轻人也颇为尴尬。 “你说要让我阿翁给你妹妹看病,你妹妹什么病症?”询问病人这一方面,灵药明显比她阿翁成熟得多。 而一说到这个话题,丁一立刻激动起来,依然跪在地上,痛哭道:“我妹妹怀孕七个月,她……她难产。” 宋义注意到丁一的脸色微不可觉的不自然。 “难产去找一个好的稳婆,找我作甚?简直胡闹!”张知仲一甩袖子,差点直接转身走了。 宋义不觉奇怪,在这个时代,男女之防虽然还没有到某种极度扭曲的程度,但也有男女男授受不亲之说。 而作为男大夫,自然是不能给女人接生的,再者还有稳婆这种半专业的存在,她们的经验远比男大夫要丰富得多。 “村里村外的稳婆我都找了,可是她们都没有办法,还说……还说我妹妹害了一种怪病,不治好怪病,我妹妹和她肚子里的孩子都得死!” 张知仲冷漠笑道:“你觉得老夫是这般好骗的吗?” “我没有骗你!”丁一更加激动,虚弱的身体因为气血翻涌一阵眩晕,几乎要栽倒下去,他生生挺住咬着牙齿道:“我们丁家庄好像中了诅咒,女人怀孕之后几乎都会害上一种怪病,只在生产前两个月左右孩子会突然死掉,等找到稳婆的时候也迟了。” 丁一所说前因后果清晰,并且他的那种沉重和痛苦的感情也无比真切,甚至在宋义看来也不像是捏造的,至少不完全是捏造的。 “这天下真有这等怪病?”张知仲摸着短须,他虽然顽固,但人总有那么一两种兴趣。 张知仲的兴趣就喜欢研究一些怪症,他的屋中堆放着许多书籍,宋义听灵药说过,那些书并不是什么医书,而是记载着一些发生在人身上的离奇故事,说是病又不是病。 正应一个“怪”字。 在宋义看来,张不救的兴趣就和他的为人一样怪…… 第37节 两个和尚 “好,老夫决定了前往丁家庄走上一遭!” 张知仲兴致勃勃,丁一磕头如捣蒜,感谢张大夫仁慈…… 张知仲兴致来得快,准备得也相当之快。 丁家庄就在这片山林的另一边,约莫两三天路程。说是准备,不过就是带上一大堆可能用上的药材,尤其以金疮药和止血药为主。另外就是必要的干粮和水,老人家对此十分熟稔。 苦力自然是由宋义来做,他的还债期限还没到。 原本宋义以为张知仲会留下一个人看门,但看张知仲的样子,似乎根本没有这打算,单独留下灵药小丫头他必然是不放心的。 即使这般准备,也足足等了两天,目的自然是等丁一恢复足够体力,尽管丁一一直表示自己没有任何问题,但是抵不过宋义这个“主治大夫”有绝对话语权。 第三天,整装待发。 虽然背着一堆东西,宋义也并没有觉得有多少负担,甚至还趁着这两天采集了不少炼制安魂符所需的材料。 将近一个月的调养之后,宋义身体壮实了许多,更重要的是随着每天观摩刑道图录,体内青色道力也增长许多。 若不是那恼人的刑道图录中的恶鬼图时常作祟,宋义觉着自己平静的生活近乎一切完美。 话说回来,这还是宋义第一次“出远门”,不由得还有点小兴奋。 …… …… “师父,为何你坚持一定要来这里?” 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和尚搀着一个老和尚慢悠悠地走在杂草丛生的土路上。草底下以前是有路的,然而现在已经不见了路,不知有多久没有人走过了。 老和尚和小和尚的僧袍虽然都有些破破烂烂,却是干干净净。 小和尚满是担忧,因为他的师父很是衰弱,分明生了什么大病。 生重病本该在寺院修养,但师父却说他大限将至,临死前要到一个地方。 看着眼前绿的有些压抑的孤零零的村子,小和尚满是不解。看师父有些奇怪的眼光,这里就是他的目的地。 “难道这里是师父的故土?可师父不是说,苦行僧四海为家,不念过往吗?” 小和尚很是不解,他的师父和寺院里其他僧人不同,是一个真正的苦行僧,人称百苦大师。 百苦大师苦不苦,看看他的手脚和露出来的皮肤就知道了。 百苦大师手脚都有残疾,据说是他自己折断后来又重新接续上的,只是为了体验人间极致的疾苦。他的皮肤更是像老树皮一样,一般人见着他都要敬而远之,才不管他是不是得道高僧。 小和尚法号一多,是师父给取的,据说他被父母遗弃,是师父救得他并带入山门。小和尚问过师父他这法号是什么意思,师父只说希望他将来所识所学比一多一点就够了。 小和尚似懂非懂,即使到今天也在懵懂之中。佛法深奥,小和尚自认要走的路还很长。 百苦大师并不说话,只是坚定地一步步向前走着。 村子死气沉沉,只在村口还残留着一滩滩黑灰的草木灰烬。 两人走进村子,看不到一个人影。 百苦大师浑浊发黄的眼睛,一直在打量着村子,眼神中某种痛苦和悲哀之色浓郁。 蓦然,村中小路旁一间屋子打开,走出一个衣衫褴褛的老者:“两位,此地不是你们该来之处,还是速速离开吧。” “老施主,小僧和师父路经此地,天色将晚,不知可否歇上一宿?” 那老人家叹了口气,又看了看灰暗的天色,叹气道:“你们先进来再说。” “多谢老施主!”一多搀扶师父进入老人家中。 “老施主,这是什么村子?”一多虽然年纪不大,却颇为懂事,时刻戒持谦逊之礼。 另一方面,虽然出家讲究六根清净,一多却仍然克制不了人的好奇本性。 师父不肯说,一多不好多问,但是他对于师父执意来此的好奇心却越来越盛。 “这里是丁家庄,小和尚你叫我丁老汉便可。” 一多自然不能直呼丁老汉的名姓,依然唤“老施主”道:“现在应该是生火造饭的时辰,为何不见村里有一处炊烟?” “唉,我们哪里还有余粮做饭啊!”丁老汉慨叹不已。 “为何没有余粮?是前一年收成不够吗?即使不够,不也可以出去买吗?”一多处世不深,但也随师父走过一些地方,没见过丁家庄这样的。 “小和尚你有所不知,不是我们丁家庄的人懒散,而是……”丁老汉忽然一顿,左右紧张兮兮地望了望,这才压低声音道:“我们村子中了租住,只要一离开村子,就会被妖怪杀掉!村子里已经死了好几个人了,根本逃不出去!” 一多闻言一怔:“妖怪?什么样的妖怪?” “嘘!”丁老汉惊恐道:“千万莫要大声说……会被找上门的。” 说完,丁老汉连忙离开这个好奇心过头的小和尚,远远道:“总之你们歇息一晚,明天一早就走。” 丁老汉独自进了隔壁屋子,留两人在柴房。 “为师教你的佛法你可还记得?” “师父……”已经一天没有说话的师父突然开口,一多颇为惊喜,却见师父一脸严肃,一多顿时端正态度道:“弟子每日都有在心中念诵。” “你背一段。” “是。”一多想了想,背道:“父母于子,有大增益,乳哺长养,随时将育,四大得成,右肩负父,左肩负母,经历千年,正使便利背上,然无有怨心于父母,此子犹不足报父母恩……” 背到这里,一多停了下来,请教道:“师父,这段《父母恩难报经》讲的是子女当报答父母养育之恩,可弟子自幼被父母抛弃,虽说出家人不应心怀怨恨,弟子也不怨父母,可弟子要如何报能答父母之恩?” “会有机会的……”百苦大师声音微弱,低不可闻,转眼盘膝而坐,口中默念着经文。 一多停了念诵,连忙将背后包袱打开,拿出同样破旧的袈裟披在师父身上,然后也坐到一旁念起经文。 …… “啊,不要啊,不要杀我的孩子,不要杀我!” 半夜,已经半睡过去的一多被突然传来的女子的凄厉叫声惊醒,初时还以为听错了,他迷迷糊糊之中,又听到:“我的孩子不是妖怪,你们会遭到报应的!” “师父!”一多吓了一跳,刚要去叫醒师父,却见师父已经睁开眼来。 “我们去看看吧。”百苦大师缓缓站起身,还要借助一多的力量才能站起来。 两人刚出了柴房就撞上了丁老汉。 然而和先前一排和气的丁老汉不同,此时的丁老汉满脸厉色,他恶狠狠的模样吓了一多一跳。 而见到两人的丁老汉,凶狠的脸上闪过一些不自然,勉强恢复到和颜悦色,却有些警告的意味道:“大师还是早些安歇为好。” 第38节 悲剧又重演 白天冷清无比的丁家庄,此时村前的主道上被火把照得通明。 约莫五十余人,一个个带着长鼻獠牙鬼怪的面具,看上去狰狞可怖。 而在这群人的当中,一头老水牛的身上拴着一条绳子,绳子另一端则拖着一个孕妇。 孕妇年约二十岁,至少有八个月的身孕。 “阿弥陀佛!” 见此情景,一多当即心痛如绞,佛门弟子岂能对这等凶残之事坐视不理。 可是一多的脚步还没迈出去,就被他师父一只手给拦了回来。 一多试图推开这只手,却发现师父瘦如鸡爪的手臂,竟然十分有力,当如钢铁。 “师父?”一多大惑不解,师父从来都教他做人须从善,佛也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而今见人遭难却不救,岂是善举?更有违佛心! 一多一时摸不清师父的想法。 却见丁家庄的男男女女们,将那孕妇带到村口,然后熟练地铺上门板,将孕妇绑在门板上。 “爹,我不想死,爹!”女人无助的眼神望着自己的父亲,可惜看到的只是同样无助而绝望的目光。 “大伯,二伯……”女人又望向其他亲人,在她年幼时都对她爱护有加。 “香儿啊,不是大伯不想救你,可是你被妖怪……糟蹋了,唉!” 丁香的大伯无奈叹息,谁也不希望这事情发生在自己家里,可是那妖怪根本没法阻止。 “我们只有杀到那妖怪害怕,才能阻止它继续糟蹋村里其她女人!” 丁香的二伯明显极端得多,因为前不久他的妻子也遭遇了同样的事情,他已经对妖怪恨之入骨。 “你们胡说!”丁香愤怒吼叫:“你们已经杀了那么多人,为什么妖怪还在这里!我不想死,我不要死!” “老三,塞住她的嘴!” 丁香二伯已经不想再听到这样无谓的声音,只能让他心神动摇,而现在他们需要的是最坚定的信念,才能对抗妖怪散布的恐惧。 丁香的父亲将早已准备好的布团塞进女儿口中,眼中满是愧疚。 做完这些,丁家庄的村长走上前来,他绕着丁香转了一圈,站在她的正前方,手中洒下象征圣洁的清水。 其他人则是盘膝而坐,口中念叨着令人难懂的咒文。 也不知是不是他们的仪式真得起了作用,丁香的腹中传来怪异的躁动。 见此情景,两个手持锃亮大刀的村里壮汉一左一右站在丁香两边,随时准备对怪物动手。 眼见这一幕,一多小和尚再也无法视而不见。 “住手,你们这是做什么,要枉杀生灵?” 仪式突然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鬼脸面具之下,有人疑惑,有人愤怒。 “你们是什么人?”注意到小和尚,自然也看到了他身后的老和尚。 “阿弥陀佛,小僧是路过此地的行脚僧。”一多并没有因为对方凶神恶煞而退缩。 “僧人?”虽然看两人装束就能明白,但丁香的大伯并没有一点语气缓和的意思,反而更加严厉道:“我们村子里的事情不是你们该过问的,赶紧离开这里!” 一多显然从未见过如此粗鄙和不通教化之人,一时语塞,不禁转头去看师父。 百苦大师始终未动,并且现在也不准备动的样子,他那张干树皮一般满是裂痕的脸上也早已经看不出表情之类的东西。 一多见状,还待要说,却被两个人居高临下的俯视,不禁吓得往后一退。 “一多,回来。”百苦大师终于出声,却只是唤回了弟子。 一多从不违抗师父,不管心中如何不甘,闻言应声退回。 没了这阻碍,丁家庄的人又重新开始仪式,并且是从头开始。他们每一个动作都极其讲究,似乎生怕错上一步都会影响震慑妖怪的结果。 丁香疯狂扭动想要逃走,她的下腹鲜血渗透而出,滴落在下方柴堆上,显得无比妖异。 而看到这一幕的丁家庄村民们,一个个忽然神情极度紧张起来,他们双眼一眨不眨,恐惧又愤恨地盯着丁香的腹部,不出意外他们又将看到那血腥的一幕。 就在这时,忽然又一个声音打破了这种邪异的静谧。 “小妹……你们在做什么!” 丁一几乎是飞奔着跑到村口,一把扑到自己妹妹身边,继而对村里那群人怒目而视。 “丁一?你……真得活着逃出去了?” 丁一的父亲颤巍巍走过来,犹自不敢相信他竟然还能看到活着的儿子。 丁香看到哥哥,眼泪更是止不住的流下来,这天底下唯一还把她当人的就只有自幼疼爱她的哥哥了。 丁一见状,伸手就扯掉妹妹嘴里的布团,丁香放声大哭。 两个持刀的“刽子手”面面相觑,一时不知该怎么做。 “把他拉开!” 关键时候,丁一的二伯站了出来,他一把撤下自己的面具,露出一张狰狞可怖,几乎只剩半张脸的面孔来。 自有丁家庄中极端的人上前将丁一拉开。 “丁一,你既然逃了出去,又为何还要跑回来!” 虽然手段残忍,但这位二伯也不是真得不念亲情的禽兽之流。如有可能,村子里的人巴不得自己的亲人能够逃出这魔鬼之地。 所以更大的疑问是:“丁一,你是怎么逃出去的?” 这里的都是街坊邻里,他们好似看到了希望之光,一时都凑了上来,也顾不得去害怕那吃人的妖怪了。 然而这时,丁香的腹中又传来一阵异动,甚至还伴随着一声异响,如同某种野兽幼崽的叫声,只是这叫声凄厉而沉闷,重击在每个人的心里。 众人如临大敌。 丁一同样慌张,这意味着什么他再清楚不过,在他成年后的某一天,他亲眼见到过那恐怖的一幕。 “老神仙,你快来救救我妹妹啊!”丁一朝着人群后方跪下去,满眼急促。 众人回头,这才看到灯火的黑暗处,还有三道人影在缓缓走来。 “哎呦我这把老骨头,我的腰都要断了!”张知仲哀嚎着,这两天赶路太急,可惜他远远高估了自己的身体,毕竟已经不是二三十岁的年轻人。 尤其这一路山林难走,若没有宋义这个苦力在前面开道,他还不知道要遭多大的罪。 “什么老神仙?”丁一父亲大为奇怪。 “我逃出去后受了重伤,差点就死掉了,是老神仙和他的弟子救了我……他们或许有办法救我妹妹!” 虽然从头到尾宋义都没说过自己是张知仲的弟子,但丁一心里是这么认为的。 “你这孩子,我都告诉你多少次了,你妹妹得的不是病,她是……她是被妖怪祸害了!如果她不藏着掖着,我们早就能发现她的异样,岂会等到今天!” 说到这里,丁父甚至有些责怪起自己的女儿来,正因为她的隐瞒,差点害死她的哥哥。 “这不关妹妹的事,是我让她不要告诉你们的,不然你们一定会杀了她!”丁一双眸血红,无论如何不能接受这样的结果。 第39节 安魂符的作用 “丁一不要胡闹,我早告诉过你这不是病!”丁家大伯呵斥自家不懂事的侄儿。 “是不是病,等老夫看过自然知道!”张知仲花了这么大力气来到这里,正见到这怪症在眼前发生,岂有不看一看的道理。 丁父毕竟爱子心切,他虽然懦弱,这一回却坚定道:“大哥让他看看也无妨,也好让一儿死了心。” 却是丁家二伯赞同道:“索性就让他们死心!” 丁家大伯一回头,见众多村人目光各异,时至今日他们仍然抱存某种幻想。 “就让你看一看,死了可别赖我们!”丁家大伯闪到一边,让张知仲过去。 宋义和灵药作为助手,自然也一同上前。 丁香看到大哥找来的大夫,眼中顿时燃起希望。 虽然有些不妥,在征求的丁香的同意后,张知仲熟练的切开了丁香腹部的衣服,露出她泛着妖异紫色的肚皮。 只这一点,就可以断定丁香腹中绝对不是寻常的胎儿。 张知仲明白,宋义当然也明白,并且他比张知仲更加明白。 宋义已经开启了天眼,他看到的丁香腹部是另外一种景象,十分邪异的墨绿色的气团,这气团还在不断鼓动,显然是某种活物。 非但如此,这活物运动的越发剧烈。 张知仲即使不明白宋义看到的东西,凭借他多年的行医经验立刻道:“此女腹中之物必须立刻取出,否则后患无穷。” “取出?要如何取出?我们之前也试过,只要一碰到她们的肚子,里面的怪物就会立刻跳出来,杀人食肉!”丁家二伯警告着这样做的危险。 张知仲闻言也是猛皱眉头。 “不如让我试试吧,别的不敢说,我对动刀子还是有几分信心的。”宋义看出已经不能再拖延下去,于是自告奋勇。 张知仲古怪地看了一眼宋义,这一次并没有忙着贬低他,发呢默默点头道:“老夫年纪大了,不如年轻人的冲劲,早个十年我手下的功夫也不弱!” 这般口中不让的比较了一番之后,张知仲直接给宋义腾出地方。 “不是说老神医负责看病吗?怎地换成了一个小娃娃?”在丁父看来,宋义可不就是一个小孩子。 丁一连忙拉住父亲,正色道:“千万不要小看了老神医的弟子,我的手臂还有我的性命就是他负责救治的,否则我已经死了!” 丁父犹有不信,心想反正也不能有再坏的结果,于是让到一边。 “年轻人你可小心着点,真得会死人的!”丁家二伯又提醒了一句。 宋义笑而不语,麻利地放下身上一堆东西,然后从腰间的布袋中摸出三张道符来。 另一边,小丫头灵药也麻溜地拿出一个盒子,迅速打开拿出一把锃亮匕首,照着宋义之前做过的那样,烈酒消毒,同时让其他人都离远一点。 而不远处,看到宋义手中道符的百苦大师,眼中露出一丝讶异。 却没有人看到,如百苦大师这般的,其实还有几人…… 宋义也没工夫去管别人的想法,这三张安魂符是他这几天路途中绘制的。 宋义不知道这世上有没有麻药,至少张知仲那里没有,于是只能选择用安魂符来替代,减少女子的一点痛苦。 第一张安魂符贴在丁香额头之上,自然不是普通随手一贴,而是灌注了宋义的道力。 “恶鬼,你不是喜欢吞噬灵魂吗?给我出来!” 宋义使用的道力,正是从恶鬼图中吐出,这道力可以侵蚀灵魂。 宋义自然不是要吃了丁香的灵魂,而是借着这些微的力量,让她的灵魂麻痹。 至于控制“剂量”的方法,纯粹凭宋义的感觉。于宋义而言,这是一次别无他法的试验,只能尽量减少患者损失。 果不其然,这变种的安魂符,立刻让丁香如被针扎,面露惊恐。 趁此机会,宋义又将一张安魂符贴在丁香腹部,这道符是送给她腹中的“胎儿”的,所以宋义就没有那般客气了。 不管丁香腹中的胎儿是不是妖怪,它还太弱小了。 果然这一道符下去,丁香腹中先是一阵剧烈抵抗,转瞬就安静下来。 “宋大哥,你什么时候学会了这种手段?”灵药惊奇不已。 宋义撇嘴一笑:“这可不是我学的,而是捡来的!” 宋义并没有撒谎,炼制安魂符的方法确实是捡来的。 做完这些,宋义将第三张安魂符交给张知仲,说道:“老爷子,等会儿我将她腹中胎儿取出的时候,你的动作一定要快,把这张符贴在它身上。” 张知仲正好奇着宋义拿出的这三道符,闻言却知道轻重,只道了一句:“你身上看样子还藏着不少秘密,之后如果不和老夫说明,老夫可不能让你讨得了好!” 宋义既然拿出了这等手段,自然也就不打算藏着掖着。在这个世上,修道者并不是什么秘密,道人是令人敬畏的存在。 既然不能一直藏着掖着,只要不暴露他刑道者的身份就行。 而救人,无疑是和刑道者身份背道而驰的另类伪装。 当然,这些都是宋义一些不成熟的想法,以后的路还得走一步看一步。 却说眼前,宋义接过灵药消毒后的匕首,在几十双眼睛的注视下,从丁香的腹部横切而下…… 看到如此景象,一众人都吓了一跳,这哪里是救人,分明是杀人! 即便是对宋义信任有加的丁一,此时也也犹豫着要不要阻止宋义继续。 宋义心无旁骛,刀子虽然比不上手术刀,却也还算足够锋利。 这般手术当然不是随手一划拉,随着时间推移,众人发现宋义“杀人”的方法与普通人不一样。 约莫五分钟后,宋义终于完成了第一步。 紧接着第二步,还要再切开孕养胎儿之处。 从始至终,宋义冷静至极。 并没有多久,宋义猛然抓住了一件东西,然后一把扯了出来,喝道:“快!” 张知仲虽然对宋义的手法很感兴趣,却也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一翻手就将安魂符贴在了那无比怪异的肉球上! 几乎同时,宋义一手按住安魂符,将恶鬼的道力倾注其中,几尽全力! 那肉球的怪物刚刚展示出它尖利的一排尖牙,就在这安魂符的作用下沉沉睡去…… 宋义暂时没空去管这怪物,丁家庄的人则是一瞬间恐惧地远远避开,亏得他们先前还大胆地仿佛真要剖开孕妇的肚子。 实则若是他们真有胆量,也不必借助残忍火刑。 第40节 宋小郎中 宋义当然不是简单的“剖腹”,还要给人家缝起来,倒也是这丁香运气不错,宋义估摸自己成功的可能性也就六七成。 而恢复伤口用的金疮药,则是用的张知仲亲自炼制的,这金疮药的效果便是宋义也颇为艳羡,绝不比后世那些止血药差。 做完这些,宋义最感兴趣的自然还是那所谓的妖怪。 不过,张知仲明显比宋义对这妖怪更感兴趣。 “这就是妖怪?瞧这一排小牙齿,估计碗口粗的树都能一口咬断吧……” 张知仲全无畏惧,恨不能将这小妖怪剖开看看。 宋义却知道这妖怪的危险,岂不见丁家庄的那群人还躲得远远的。 “你妹妹暂时没有问题了,这几天我们会留在这里,再做观察。”宋义做事向来有始有终。 尽管有宋义加强版的安魂符相助,丁香还是痛晕过去了,毕竟安魂符并不是强力的麻醉药品。饶是如此,宋义也对安魂符的效果颇为惊异。 “我妹妹真得没事了?”丁一犹自不敢相信。 “如你所说,这确实是一种病症,我称之为寄生,就和你肚子里长虫子没多大区别。” 宋义只能用最简单的比喻给丁一解释,虽然两者有着极大不同,这小怪物可谓名副其实的“寄生兽”了。 问题是,这种怪物是如何寄生到人体之中的? “而且听这村里人的意思,这种现象已经持续有一段时间了……” 宋义感觉到刑道图录在兴奋。 宋义早已经尝试过,刑道图录对一般的妖怪似乎不感兴趣,比如那条小蛇。 可惜宋义暂时也没有其他可以对比,要说可以类比的也就是他本人和那渡生道人,都是活生生的人…… “难道刑道图录只吃人?” 宋义很自己的死鬼师父实在太不负责任,至少也留下一点蛛丝马迹可供参考才对。 “小郎中,你修的一门好手艺!” 宋义正思索着刑道图录中的门道时,忽然一个光头钻进眼中。 “怎么冒出一个和尚来了?”宋义诧异。 “小僧一多,不知小郎中贵姓?” “叫我宋义可以了。” “宋小郎中,多亏你及时赶到,否则人间又徒增了一份杀孽,阿弥陀佛!” 一多恭恭敬敬给宋义施了一礼,直让宋义满头雾水。 直到一多跟宋义讲了他和师父来历,宋义总算明了几分。 “小和尚搭把手,先把这女人送回她家里,这地方不干净,她的伤口还需要仔细清洗。” 对于能帮上忙,小和尚是一万个高兴的,却又不经意地看了看师父。百苦大师微微点头,小和尚连忙喜笑颜开地和宋义各搭起一边门板。 宋义力气很大,他要小和尚帮忙只是为了不那么引人注目而已。 小和尚上手以后就颇为诧异,他几乎没怎么使劲,还道是女人太轻了。 丁一在前面引路,一众人很快就来到了他的家里。 丁家庄的人久久不曾散去,似乎在等待一个结果。宋义开膛剖肚摘除了那妖怪,这方法能不能真得管用……重要的是人不会死。 直到第二天太阳升起,这些人等到了他们想要的结果。 丁香醒了,虽然伤了些元气,但总算没有大碍。 只见此,众人就已经直呼宋义和张知仲为神医。 另一方面,宋义还将那所谓的“妖怪”展示给众人看。 经过一晚上的奋斗,在张知仲的坚持下,宋义将那肉球直接切片了。 说起这切片倒也不算麻烦,麻烦的是宋义必须将那股妖气清理干净,否则容易伤人。 好在宋义还有一个帮手,黑色小蛇被宋义放出来,一开始是不情愿的,但是它显然对妖气无法抗拒,痛痛快快的“真香”起来。 没了妖气的肉球就是一个肉球而已。 却说这切开的肉球,一个脑袋全是牙,一张肚子全是胃,根本就是为吃而生。 要说这怪物还有一个强大之处,就是它的身体极其坚韧,以宋义的力气,切完这肉球之后都几乎虚脱。 “听丁一所说,这怪物行动也极其敏捷,我建议你们可以带一张渔网来对付,或许会有奇效。” 宋义将怪物的尸体就挂在丁家门口墙上,谁都可以来看一眼。 听宋义将怪物的身体结构说得明明白白,一众人似懂非懂中却开始觉得,这怪物似乎也不是那么恐怖了。 这时,有人一把跪在门前,磕头大哭道:“小女也被这怪物……寄生了,还请神医救助!” “丁丑,这么大的事情你竟然不早说出来!”顿时有人大怒,恨不能一脚踹了他。 “我也是没办法啊,我就一个女儿,我如果说出来,她可就死定了啊!”说完,丁丑几乎要扒住宋义的大腿,连声哀求。 宋义将丁丑扶起,望了一眼众人说道:“不管你们谁家还有这样生病的人,立刻告诉我和我师父,或者将人带到这里来!” 宋义需要一个身份,既然大家都认为张知仲是他师父,宋义也就顺其自然。再者,张知仲也没有否认。 宋义话刚说完,又有几人脸色怪异,然后悄悄离开人群。 那丁丑是跑得最快的,他家距离丁一家也不远,没过多久,就带着一个怯生生并且十分惊恐的少女走来。 这女孩比之丁香更加年轻,腹部微微隆起,但是稍显宽松的衣服遮掩得极好,不仔细看根本无法察觉。 “宋小郎中,救救我的女儿……”丁丑一个大男人又哗啦啦的哭上了。 丁一家的屋子还算宽敞,宋义让他专门腾出了一间屋子。 病人来了,自然事不宜迟。 有了第一次的尝试,宋义这一次更加得心应手。 并没有过去多久,这一次是在一多小和尚的帮助下,取出了女孩腹中的怪物。 相比于丁香腹中的怪物,这一头明显要弱小得多。 “至少说明怪物并非一开始就长这么大,难怪它寄生于女人腹中,怪物的成长还需要一段时间滋养……” 一多小和尚将被宋义了结的怪物带出去,依然是给众人过目。同时说道:“宋小郎中说了,这种怪物越早拿掉,成功几率越大,千万不要藏着掖着!” 一多小和尚话音一落,又有人匆匆离开。 看到这一幕,宋义没有任何欣喜,只默默道:“这丁家庄到底发生了什么?有寄生就必有源头,不将源头处理掉,也无济于事。” 第41节 怪物来袭 丁一家的院子很快就被挤满,看到这么多人出现,不只是宋义这个外来之人惊愕,就连丁家庄自己人都倒吸冷气。 “足有十三人!”一多将需要救治的人员清点完毕后向宋义汇报。 宋义点头,然后一一看过这十三人。 “你,还有你,你们只是普通怀孕。” 宋义点到两人,虽然不知道宋义是如何一眼认定的,她们的丈夫和家人顿时松了口气。 经过两次亲眼所见,他们再不把这个小郎中视作寻常人,而是当成了宋神医! “丁老村长,为了防止纰漏,有些人可能都不知道自己被寄生了,你看是不是最好能把村中的人都聚集到一起?” “宋小郎中说的是,小老儿这就去办!” 丁老村长看到了村子的希望,怎能不热情。 宋义则是抓紧时间继续他的手术。 一天之后,宋义总共完成了十五台手术,村长后来集结过来的人群中,有些人果然都不知道自己被怪物寄生了。 直到宋义将她们腹中的怪物肉球取出,她们才感激涕零。 这一天,村子里杀鸡宰鹅,大摆百家宴,宋义他们自然成了上宾。 可惜宋义无福消受,经过整整一天的手术,他看到自己的灵魂之力几乎干涸,幸好有生命之力和道力作为弥补,同时还有安魂符的辅助。 但是如此消耗下来,宋义这几天好不容易准备的安魂符已经用完了,以至于在对付肉球妖怪时,宋义用上了勾魂符,这些都是从黑足道人那里得来的宝贝,用完就没了。至少暂时,宋义完全不知道该如何炼制。就是那黑足道人,也足足用了十年才捣鼓出来。 倒是小蛇吃得心满意足,宋义发现它的身体似乎长长了一些。 夜晚寂静,丁家庄今夜酒醉之后更是静谧无声。 宋义一如既往地在观摩刑道图录,没有安魂符相助,和那恶鬼较量显得尤为痛苦。 却忽然听得一声凄厉嚎叫,回荡在丁家庄房前屋后。 宋义也被这惨绝的声音惊醒,甚至有些毛骨悚然。 小蛇从宋义的口袋里探出脑袋来,它虽然还没有接受成为宋义宠物的命运,却自觉地没有逃走。 都说蛇是冷血动物养不熟,这条小蛇显然不同于普通的蛇。 而整个丁家庄,显然不止宋义一个人被惊醒。 很快,庄子里火光亮起,不少人不约而同地汇聚到丁一家门口。 宋义已经起来,因为那凄厉的惨叫声越来越近,很可能已经到了村子里。 此时丁家庄的院子,一众人聚集着。 “是那头妖怪,就是它让村里的女人都变成那副模样!”村长惊恐之中,同时也痛恨不已。 因为那头妖怪,他们已经杀了好几个村子里的女人,每个人手头都沾着血。 “我‘杀’了它那么多孩子,想来你们口中的妖怪被惊动了。”宋义猜测到妖怪来意,无非报仇而已。 对付真正的妖怪,宋义可没有什么经验。他虽然有些道力在身,勉强算个修道者,可惜并没有学得什么厉害法术。 “我们要报仇!杀了那妖怪!” “对,杀了那妖怪为我女儿报仇!” 村子里的男人们趁着酒劲还没有完全消退,一个个怒火熊熊,现在是他们必须站出来的时候了。 宋义并未阻止,甚至加入其中。 整个丁家庄,男女老幼加在一起,如今也只有一百来人,能抓得起武器的男人有四十多个。 虽然这些人武器简陋,不过镰刀锄头,却比宋义最初使用菜刀之类的好多了…… 丁家庄是个山村,虽然没有渔网,但是有捕兽网和兽夹,正好合用。 当战胜了恐惧之后,这些男人们干起活来也相当麻利。 妖怪既然要来,索性就来个守株待兔。 “哼,我们这么多人聚在一起,就怕它不敢来!”丁一二伯最是愤慨,也是最先站出来的人,只要能杀了妖怪,他随时准备豁出性命。 这边火光熊熊,那妖怪还真就一时半会儿没有现身。 宋义却不敢放松,事出反常必有妖,妖怪不同于一般野兽,有小蛇这个参照,宋义觉得那妖怪也是有智慧的。 “它在等一个时机!”宋义如此判定。 时间渐渐到了下半夜,男人们的精力开始下降,有些人已经在止不住的打瞌睡。 便在这时,传来一阵惊叫,紧接着是惨叫! “在隔壁!” 丁一家的院子当然是不够容纳这么多人的,这丁家庄里也没有这么大的地方,只能前后左右几家连在一起设伏。 当宋义他们赶到隔壁,看到满地鲜血,还有乱作一团的局面。 村民们根本没有抓到怪物,而宋义则是第一次见到活蹦乱跳的肉球怪物,它那惊人的弹跳力和行动力都让宋义大吃一惊。 更重要的是,这样的肉球远不止一头! “别乱,撒网!” 宋义首当其冲,这村子里,论力气没人能和他相比,更遑论冷静。 宋义预判到怪物的行动轨迹,一网撒下,怪物被罩住。但是很快,怪物就用它那尖锐的牙齿撕扯捕兽网。 宋义哪能让它逃脱,几步赶上去抡起菜刀就一阵乱砍。 对于怪物的解剖不是白做的,宋义发现怪物的嘴巴边缘反而是它身上最脆弱的。 就像那锤子敲人的牙龈,剧痛无比…… 怪物这么一张大嘴,甚至不需要太多精准。 几刀剁下去,尽管怪物没有受太重的伤,却疼得嗷嗷直叫,不敢再用那张嘴张狂对宋义嘶吼。 可宋义并不留情,菜刀砍晕了怪物,匕首对准怪物横排嘴巴的边缘,直接一划拉,就将怪物撕裂开来。 宋义做得都费力无比,其他人更是手忙脚乱。 倒是有人十分精明,将怪物罩住之后,直接用捕兽夹往它身上套,锁了它的那张吃人嘴。 什么残忍,什么野蛮,在这怪物面前都不值一提。 宋义依然没有得到他所想要的东西,刑道图录对这怪物不感兴趣,倒是又便宜了小蛇。 约莫一刻钟之后,喧闹逐渐平息。 村民们有人还在激动吼叫,炫耀手中的怪物,引得众人一齐上前乱刀砍碎;有人却卧地痛苦哀嚎,怪物的嘴不是摆设,短短时间或咬断了他们的胳膊,或者咬断了他们的腿,更惨的肚子都被咬穿,眼看是不活了。 “一共杀了十只怪物,死了三个人,重伤六个人。” 有人出来汇报,看上去势均力敌,却已经是这群村民最大的胜捷了。 在此之前,他们只是任怪物鱼肉的牲畜而已。 第42节 同道中人(感谢支持!) 等宋义处理完伤员的伤口,已经是白天。 死去的人被装殓后暂时停放在各自家中,丁家庄的人对怪物的怨恨也到了极致,尤其当他们发现自己其实是有能力可以杀死妖怪,却被妖怪欺辱了数年之久。 “既然是寄生女人才能产下幼子,你们可知道村里这些年有多少人是这样去世的?”宋义有个不成熟的腿短,但是还需要一点证据来完善。 村长走上前说道:“我们丁家庄最早是在十五年前出现妖怪的,之后平息了有十二年时间,直到三年前怪物重新出来作祟,和十五年前我们曾经看到的景象一模一样。” 说到这里,村长心痛不已的叹了口气又道:“就这三年中,村里原本有两百多口人,现在只剩一百来人,女子被我们无知害死,还有不明失踪的有四十六人!” 至于村长没有提及的男人,宋义大概猜得出来,都是最初为了对抗怪物,却全部丧命了。 正因为这些男人的死去,丁家庄也失去了与强大妖怪战斗的心思。他们窝在村里,烧死孕养怪物的女人,虽然愚昧却没有别的办法,这一点点的希望是他们可以坚持下去的唯一动力。 宋义自然也不想评判这些人的对错,他转向丁一,询问道:“你说当初你逃出村子的时候,是被人救了?” 丁一有些迷茫中带着惭愧道:“我也不清楚,当时我被肉球怪物追赶,还被咬断了一条手臂,我带伤逃跑,眼看怪物要追上我,却忽然听到怪物一声惨叫,不过我也不确定是不是我听错了……总之我拼命拼命地逃跑,然后就晕过去了。” 宋义默默点头,丁家庄笼罩的疑云并未因此减轻。 而根据村长所说,丁家庄这一块如果真得死了四十六人之多,那妖怪的数量只怕还相当可观。 “不能等它们再找来,我们去山上杀妖怪!” 此一战中显示出自己威势的丁一二伯,宋义记得他叫丁有粮,丁一的大伯则叫丁有米,丁一父亲叫做丁有苗…… 其中丁有米接近六十岁,丁有粮五十小几,却仍然有着农家汉的壮实,所以杀妖怪也是相当凶猛。 宋义觉得这是个好想法。 既然不能坐以待毙,索性主动出击。 问题是,妖怪的巢穴在哪里,还有会不会被妖怪来个调虎离山…… “宋大哥,你没听出来怪物的叫声有些不同吗?”灵药跃跃欲试,自从不再是一个人,她的性子就更加活泼了。 “怪物的叫声?”宋义诧异。 “这种呕心的肉球怪,它们发出的声音是‘哇啦啦’的,半夜吵醒我们的却是另外一种声音‘呜啦啦’的!” 灵药绘声绘色的描述着,虽然并不精准,宋义仔细回想了一下,似乎真有那么一些不同。 灵药又说道:“这种肉球怪物虽然可怕,但是似乎并没有什么智慧,它们就像是听从将军调令的士兵。” 灵药这一说,宋义恍然。 “你是说,怪物果然有个头领,因为见到我们凶猛,所以躲着没有出来?”其实宋义也早有此猜测,不然这些肉球妖怪从何而来? 宋义称之为母体。 要找母体,便不需要大量人马,而且这母体行事鬼鬼祟祟,若非其太过小心,便是她实力不济。 宋义更愿意相信后者。 为免背后遭袭,整整一个白天时间,村民们圈定了几处相邻屋子作为暂时的避难所,然后在屋子旁边设置了诸多陷阱。山村的村民们将他们打猎设伏的本领用到极致。 除此之外,但凡能拿得动武器的男人,全部上阵。 知道了怪物的本体,以及斩杀了许多怪物之后,村民们的血性再次激发出来。 与此同时,宋义一人摸出了山。 不过宋义没料到的是,跟在他后面的还有两个人。 “百苦大师,一多小和尚,你们为何不呆在村子里?”宋义疑惑。 “你是修道者吧?”百苦大师一开口就直言不讳。 宋义并没有多大惊奇,他已经展示出了一部分自己的力量。非但如此,他也早就看出了百苦大师的不同寻常。 不过宋义并没能看透百苦大师体内的力量流动,就像隔着一层迷雾。 但即便如此,也足以说明百苦大师并非常人。 宋义暴露了自己是修道者,但并没有暴露自己拥有天眼神通。 “贫僧虽不是道门中人,但也可以称作是修道者,修得苦道,算来我们还是同道中人。” 百苦大师说完一句话就剧烈咳嗽,这种衰弱的迹象宋义在另外一人身上见过,也就是他的师父自在道人。 “修道者,注定历经三缺劫难,钱和权姑且不谈,命这一劫百人之中就难有一人能熬过。” 百苦大师说的宋义不懂,他也就是个半吊子的修道者,所以说有一个正经的师父领入门,在修道者中极其重要。 不过听不懂没关系,既然有这么一个看上去就很强的修道者帮忙,不管他有什么目的,宋义都是求之不得的。 一个人上山,变成了三个人上山。 却说丁家庄牺牲了几十条性命,却也不是一无所获,至少大概探知到了怪物的巢穴方向,不至于让宋义他们瞎猫去碰死耗子。 在丁家庄的北边山外是一片墓地,这墓地中安葬的自然是丁家庄的先人们。 最初去寻找怪物的丁家庄村民,也是在墓地见到了一头与肉球怪物不太相同的妖怪,尽管那已经是相当久远之前的事情。 翻过山头,宋义与前夜那异常声音传来的方向做了一个对比,几乎没有错。 非但如此,这里遍地零碎的骨头,显然是那些肉球怪物猎食之后将没有完全消化的残肢吐出来的结果。 更重要的是,宋义看到在那一片墓地之上,墨绿色的妖气肆意蔓延。 便在这时,林中一阵异响,然后一条血红身影迅速窜出。 宋义不慌不忙,抡起手中用来砍柴的大砍刀,速度极快地轰在那肉球怪物的身上,将它砸得飞起。 “宋小郎中修到时间应该不长,没想到已经能熟练转化道力与生命之力。”百苦大师连连点头,他浑浊的几乎失明的双眼,却好似能看到一些别的东西。 “天眼神通?”宋义一惊,听黑足道人的意思,天眼神通固然稀少,却也不是宋义独有的神通。 百苦大师这样的高人拥有天眼神通,在宋义看来并不奇怪。 第43节 叛徒 宋义并没有冒进,而是发出信号,让丁家庄的男人们过来支援。 虽然是山村,丁家庄里也不是每家都是猎虎,丁有粮算一个,这也是他比别人勇猛的原因。 “在你们上来的过程中,我已经稍微观察了一遍这墓地,毫无疑问这里就是怪物的巢穴,而且我大概找到了入口……” 顺着宋义手指方向,众人看到山包下有一个洞窟。 “那里本是烧砖头的窑洞。” 丁有粮带着的一群人,每个人都带着一根火把,同时身上背着草料,这些都是宋义的指示。 虽然宋义的刀也能杀死怪物,但火焰对怪物是最为有效的杀伤方式。 要想斩草除根,火是少不了的。 就在这时,洞窟之中忽然跑出来血糊糊的一大团,这血团忽然崩开,十多个肉球怪物跳着扑了过来。 “动手!” 丁有粮一出声,率先射出几箭,箭矢穿透怪物身体,却没有太大效果。 这肉球怪物的生命力极其顽强,除非切成几块十几块,否则很难让它们彻底死掉,这也是宋义选择用火的另外一个原因。 却说有了经验的村民们,杀起这些怪物来尽管仍有损伤,却总算知道该如何做,虽然力量和灵活性都不如肉球怪,但他们就是占着人多! 眼看着村民们一头头将怪物扑杀,众人都兴奋不已,村子多年来的噩梦终于要解除了。 就在这时,不远处的山头上忽然飞下来十多只箭矢! 这箭矢不是瞄着怪物,赫然对准了丁家庄村民! 宋义最先发现了这一异样,连忙喊道:“全部退开!” 宋义声音极大,却仍然有人在迷茫之中没有撤退。 “咻咻”的破空声中,一支支箭矢射入村民体内,至死村民们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宋义看向背后山峰,正是他们过来的丁家庄的方向。 换言之,这些人是丁家庄的人! “大哥?”丁有粮在听到宋义的声音后,第一时间选择推到一边,箭矢擦着他的肩膀飞过。 此时一回头,看到山岗上站着的那位最熟悉的亲大哥,丁有粮也蒙了。 “大哥,为什么会这样?”丁有粮抓着手中的猎弓,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有些事情不该你们这些外人来管的,又何必多此一举呢?”丁有米言语中透着相当的无奈。 宋义朗声笑道:“真是天大的笑话!并非我们要管你们村子里的事情,明明是你们村子中的人把我们请来的,如何能叫做多管闲事?” 丁有米面色不变道:“你们放弃抵抗,我可以让你们离开丁家庄。” “你以为我会相信你吗?”宋义又不是三岁的孩子,岂能束手就擒,自绝生路。 “宋郎中,我知道你是修道者,可是你的本事也就稀松平常。”丁有米平淡道:“修道之人从来不会插手其他人的修行,除非死敌。你我本无冤仇,按着规矩,我也无意为难于你。” 说着,丁有米一挥手,山下又有人走了上来,他们押着两人,正是张知仲和灵药。 “你要做什么?”宋义惊怒,虽然看到丁有米叛变时,宋义就已经有所心理准备。 “我说过,只要你不插手丁家庄的事情,我无意为难你。” 丁有米再挥手,直接解开了两人身上的绳子,将他们放下山。 “沿着这边的山坳走,你们可以轻易离开,不要再回来。” 宋义实在弄不清这丁有米究竟在搞什么名堂。 “宋大哥,呜呜……”小丫头受了不小的惊吓,原本一直偎在阿翁身边,这会儿立刻躲在了宋义身后,顺手还拉着她的阿翁。 “宋小郎中,你们走吧,这已经变成我们丁家庄内部的事情了,我要自己解决!” 丁有粮咬牙切齿,他身边另外一些村民也愤怒无比,唯独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宋义点头,这确实是丁家庄内部事情,再者他们现在还没有脱离危险,除非使用刑道剑,激发刑道图录的全部力量…… 这样做的后果宋义再清楚不过,他可没大度到为这些不相干的人去和他的师父作伴。 “我们走!”宋义说着,就拉着灵药立刻离开。 …… “宋大哥,我们去报官吧,他们都是杀人不眨眼的恶棍!”灵药气愤不已。 按着丁有米所指的山路,果然没过多久就出了山,并且一路没有遇到任何怪物。 宋义摇头道:“这里是丁家庄,我们只是过路人,在这种偏远山村里,等我们叫了官过来,里面该处理的事情应该也处理结束了。” “那我们难道坐视那群恶人不理?他们一定还会再祸害村子里的女人们的!”灵药虽然气愤,却也知道轻重,并没有太过强求,而是在等宋义的意见。 宋义笑道:“我们好心好意救人,报酬还没拿到手,如何能就这么轻易放弃?” 一旁张知仲笑道:“臭小子,你似乎深得老夫的处事要领了嘛……” 这一老一小笑得像两只狐狸,灵药无比怪异,从未见两人如此合拍过。 除了灵药小丫头,还有一人无法释怀。 “师父,难道我不能度化那群恶人吗?”小和尚一多亲眼见到了罪恶,却无法将之除尽,心中倍感煎熬。 “一多啊,多听多看,才能趋吉避凶,你要做苦修僧,所要走的路还漫长着。你若是连一时之苦都忍受不了,又谈何忍受一辈子清苦,代天下人受难?” 听百苦大师所言,一多显然还似懂非懂。 宋义却是诧异,这位百苦大师的志向未免太宏大了一些。 …… “有米,为何放他们走,你不怕他们把这里的事情传出去?” 丁家庄中,村长的家中,包括丁有米在内,那一天出现在山上的几人都在。 “村长你该不会忘了修道者都是有道门传承的?”丁有米冷静道:“杀一个小修道者事小,如果他的师承道门就在附近,我们该如何应对?” 村长语塞。 丁有米又道:“非但如此,还有那个老和尚,我总感觉他很是古怪,好像曾经在哪里见过,却又始终想不起来。” “原来你也有这样的感觉。”村长放下手中茶杯,脸色凝重。 “不管他们是什么人,我们这一次损失惨重,这几年的心血毁掉了一半,已经耽搁不得了,我决定今天就动手!”丁有米无比郑重且不容置疑。 “可是这样的准备之下,成功率只怕不高……”老村长忧心忡忡。 “等不了那么久了,那几人虽然离开,保不准看出了什么,到时候带着其他修道者过来,我们就彻底失去机会了,而且我也不想继续制造杀孽。” 说到这里,丁有米一声长叹。便是那老村长,也一下子安静下去。 第44节 丁家庄又生异变 并没有走多久,百苦大师就和宋义三人告别。 看着两人离去的身影,宋义倒是有些遗憾,本想找机会向百苦大师请教一番的。 不过修道者虽说讲究缘分,但是道不传外人,宋义要想从百苦大师哪里得到什么指点,几乎是不可能的。 而且两人修得道大不相同,乱指点甚至可能误入歧途。 在看到路上有人之后,宋义就也和张知仲和灵药暂时告别,他还要前往丁家庄看一看。 张知仲告诫宋义小心一些,灵药虽然担心宋义安全,却也没再多说什么。 宋义离开两人之后,便直奔丁家庄。 宋义此行自然不是为了什么救人之类的善举,而是刑道图录中传来十分难言的提示,似在告诉宋义,在丁家庄有它需要的东西。 为了不再被恶鬼图骚扰,宋义这才选择铤而走险。 手头没有了安魂符用来抑制,宋义已经感受到了刑道图录的恐怖和狠毒。 宋义不由想起师父临终前说的那句话:“刑道图录会指引你修行……” “这狗屁刑道图录,就是这样指引的吗?”宋义恨不能退货。 心中百般抗拒,宋义还是老实地来到了目的地,自然是用潜行的方式。 单凭宋义一人,想摆脱那无处不在的肉球妖怪自然是艰难的,但宋义的帮手,小蛇的感知比宋义灵敏得多。 知道是来寻找食物的,小蛇也乐意配合。 然而刚一进入村子,宋义就闻到一股不大正常的异味。 “这村里又发生了什么古怪?”宋义谨慎万分,丁家庄处处透着不祥的气息。 没过多久,宋义听到一声惨叫。 一间屋子的大门被撞开,一个异常狰狞可怖的人影从屋里走了出来。 这人说是人,更像一头怪物。尤其他那张嘴,布满尖利的牙齿一直裂到脑后。 不强也不弱的妖气从这人身上散发出来,这妖气甚至不用天眼去看,墨绿中透着丝丝血色。 怪物的鼻子很敏锐,他嗅探了一下空气,蓦然脑袋就转了过来,正对宋义的藏身之处。 宋义暗骂一声,心道:“要是有自在心得里提到的隐踪符就好了。” 隐踪符顾名思义,可以隐匿身上的气息,甚至脚步。 奈何没有继承到一分实用遗产的宋义,只得默默不动,只等怪物走过来,然后突然发难。 宋义唯一能依仗的也就是这一个多月来增长的力量,还有手中的砍柴刀。 “道掌乾坤法,火在五行中!” 这声音未落,一个老和尚舞动手中禅杖就砸向了那怪物。 禅杖挥动之间,烈焰翻滚。 老和尚旁边的小和尚,则是闭眼念动经文,速度极快。这经文并不是白念的,一缕若有若无的金光从小和尚口中射出,如一条绳子将那怪物捆住。 不过宋义看到的是另外一幅场景,这经文化作的金色气息,仅仅是捆住了怪物身上的妖气。 而老和尚一禅杖砸下去则是实打实的火焰,由道力所化。 宋义满是艳羡,他空有道力,却没有施展的门道。唯一的一本断魂经,宋义不得门路,也不知道该如何修炼。 简而言之,断魂经太高级了,宋义需要低级的修炼方法作为跳板才能看得懂断魂经上的东西,这也是宋义这些天一点点研究得出的结论,原本宋义还以为是刑道图录与断魂经之间存在某种冲突。 总之越是钻研,也越是发现道中玄妙不可言。 这一老一小两个和尚,自然不能是其他人,正是百苦大师和一多小和尚。 那怪物被道火击中,身上的妖气顿时溃散,恐怖的是怪物的脸上忽然裂开…… “不,不要!”怪物似乎恢复了一点人性,却是惊恐悲鸣。 然而,他的那张嘴越裂越大,接着猛然爆开,一堆烂肉飞溅。 与此同时,宋义熟悉的那种肉球怪物从本该是人类脑袋和脖子的地方蹦了出来,疯狂扑咬向百苦大师。 百苦大师轻颂一声佛号,手中一串佛珠在掌中并拢,继而一掌拍出,耀眼的火光并着金色佛光拍在那怪物身上。 刹那之间,怪物身上烈焰燃烧,怪物疯狂嘶吼,狂突乱撞却怎么也无法灭掉身上的火焰。 “道力不尽,火焰不息,佛光不灭,万妖诛尽,阿弥陀佛!” 百苦大师双手合十,也不知在为谁求祷。 宋义钻了出来:“感谢百苦大师及时出手相助,还有一多……” 宋义和一多相处不错,这小和尚比现在的他小一些,心思单纯善良。 一多擦着脑门的汗水,见到宋义也颇为高兴,说道:“宋小郎中果然也是心善之人,不忍看丁家庄人遭难。” 宋义呵呵一笑,他的目的和小和尚所说的没多大关系。 倒是百苦大师道:“根源不除,这丁家庄便永远不得安好,贫僧要去除妖,宋小施主是否一同前往?” 宋义颇有自知之明道:“我就怕自己派不上什么用场,误了百苦大师你的大事。” “宋小施主莫要谦虚,至少像刚刚那种妖物,你应该是足以应付的。”百苦大师浑浊的双眼中却透着十足的精明,仿佛没有他看不穿的东西。 宋义确实有把握对付“变异”了的肉球怪物。 虽然与人的古怪结合,让肉球怪物身上的妖气更加强盛了,但是肉球怪物的行动力也受到了极大抑制。 对于宋义来说,杀一个有无数要害的人形物比杀一个四处乱蹦的肉球要容易。 “百苦大师是不是知道一些什么?比如刚刚你们杀死的这个人,他好像就是昨天袭击我们的那些人中的一个。” 那些人与肉球怪物之间必然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宋义绝不认为这是什么巧合。 “丁有米他们究竟是什么人?”宋义狐疑,如果他们只是普通人,绝对不会如此安然看待这等凶残的妖怪。 可宋义也没看出他们是修道者,因为他们身上非但没有一点道力,也没有如百苦大师身上那般的雾气遮蔽。除非他们的修为比这个百苦大师还要强大,能完全遮蔽天眼的感知…… 不是宋义瞧不起这班人,他们的力量只怕真得不够看。 还有诸多疑问需待解开,宋义决定暂时先跟着百苦大师这个高人,至少安全有保障。 百苦大师并没有直接回答宋义的问题,只说道:“这是一场孽债,终要有人遭到报应的……” 第45节 那些年的隐秘 忽然,有人匆匆赶来。 已经来不及处理尸体,三人连忙躲进黑暗之中。 “丁老四被杀了。”走在前面之人正是丁有米,他检查了尸体之后迅速确认了丁老四的死因。 有人立刻道:“会不会是那个宋义干的?” 丁有米摇头:“不会,他没有如此强大的道力,也不是借助道符所为。” 跟随来的人一惊:“难道还有其他人潜入了村子?” 丁有米眼神闪烁:“不管是谁,他们还没有离开村子,让所有人小心戒备……还有,不准像丁老四这样单独行动!” 说着,几人立刻离开,甚至没有在这附近搜索一番的意思。 “他们急匆匆的,想必还有无法分身的要事。”宋义有些意动。 谁知百苦大师比宋义更直接,说道:“去瞧瞧也好。” 顿时间,宋义对这位大和尚有了某种新的看法,窃以为果然同道中人也! 丁家庄丁氏祠堂之中,里里外外火把通明。 丁氏祠堂无疑是丁家庄最重要的地方,修葺的院墙也是村子里最气派的。 此时在这祠堂之中,一个个原本丁家之人都被绑着手脚丢在院子里。 而在宗祠之内,丁家庄村长端坐在椅子上面对众人。 “丁有粮,我知道你很愤怒,想知道我们为何要这般无情地对待同族之人,甚至手足兄弟,父母子女……” “你们不是无情,是根本失去了人性,你们都是一群衣冠禽兽!”丁有粮痛骂不已,只恨没能早日看清这些人的真面目。 村长并不反驳,反而面露痛苦道:“我们丁氏一族于一百多年前迁居于此,当时正是天下动乱之时,人命如草芥,饥死渴死的穷苦百姓不知多少,至今这大衍国的路旁荒野之中还不知道埋着多少枯骨。” “那又如何,与我们丁氏一族何干?”这不仅是丁有粮的疑问,其他被绑缚的丁家族人愤怒之中同样困惑,他们始终不敢相信,对族人做出如此残忍行径的竟然会是自己每天打招呼的最熟悉的亲人。 “你们可听过几十年前,村子中为了祈求风调雨顺,有时还会献祭族中童男童女?” 村长这一句话,如同掐住丁有粮软肋。 丁有粮不仅听说过,甚至亲眼见到过,自己儿时玩伴就是在一个灾荒之年被献祭掉了,而这已经是四十年前的事情。 这之后,丁家庄的上一任老村长极力阻止这等恶事再继续,在他被推举成为村长之后,村中再没有献祭族人之事。 “十五年前还发生了一件事情,不知道你们可还记得?”村长眸子空洞而深远,他的目光仿佛已经传回过去。 十五年前仍然是老村长在位。 丁有粮记得,说起来那一年还真的发生了一些怪事。 怪事的起因是一个女人,她生出了一个怪物,自然不是现在这种吃人的肉球怪,只是当年知道此事的人极少,后来那女人和她的生下的孩子全都不知所踪。 村长下了封口令,村子里的人不准再提,甚至说那女人是自作自受。 如今十五年过去,那件事情也早已经被人淡忘了。 “如果我告诉你,村子里这几年来的变故都和那个女人还有她的孩子有关呢?是她回来报复我们了,老村长就是她报复的第一个对象!”村长声音颤抖,眼中不尽惶恐。 丁有粮怔了怔,旋即道:“既如此,我们丁家庄的人更应该齐心协力才对,可你们现在的所作所为,实难令我相信你说的话!” “二弟,此事我可以作证。”丁有米走了进来,对众人愤怒的目光视而不见,继续道:“我们丁家庄之所以在百年前动乱中没有遭到灾祸,是因为有山神庇佑!” “山神?”众人都是一楞,虽然他们也信神,却谁也没有见过,更没有想到神灵距离他们如此之近。 “老村长不忍看到村中之人作为祭品横死,于是断了给山神的供奉,即便如此,山神也没有离开我们,并且在十五年前,与我们村里的一个女人诞下子嗣。”丁有米忽然叹息起来:“可惜,我们将那女人的子嗣当成了妖怪,还要将他杀死。” “就算你说的是真的,那也是十五年前的事情了,而且为何只有你们知道这个秘密?”丁有粮疑问之中,很明显发现大哥的说法站不住脚。 “此事干系重大,故而每户只传长子知晓。” “我们都可以作证!” 丁有米话音未落,他身后那些人全部站了出来。 先前丁有粮没有过多考虑这群人有什么共性,现在一看,果然如他大哥所说,这些人都是各家长子。 即便如此,丁有粮仍然觉得有些怪异,却不知道怪异在哪里,只嗡声道:“事情也明白了,是不是该放了我们了?” 丁有米摇头,叹道:“既然诅咒已经降临,我们就得让诅咒消失,让丁家庄继续繁衍下去。” “你们知道如何解除诅咒?” “不知道,但是从源头下手总不会错的。” “什么源头?” “找山神,请求他的原谅。” 丁有米说的似乎有那么几分道理,丁有粮却发现大哥的眼神不太正常,甚至充斥着某种崇拜和癫狂。 不只是丁有米,其他人也是差不多的神情。 丁有粮熟悉这种表情,这是凡人的他们求告神灵时充满希冀的眼神。 “你们这群混蛋,任凭村子里诅咒持续,是不是一开始就算计好要拿我们的性命献祭给你们口中的山神!”丁有粮终于反应过来。 “我说过,我们都是为了丁家庄的繁衍和延续,甚至还能更上一层楼,让丁氏族人发扬光大,光宗耀祖!而不是窝在这深山老林,听凭命运安排。” 说到这里,丁有米的眼中已经一片血红,里面尽是疯狂。 “你真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我当然知道!”丁有米咆哮:“而且我们已经找到了一些诀窍,这都多亏了我当年的师父!” “师父?什么师父?”丁有粮忽然发现他对自己的这个大哥了解得实在太少。 丁有米惨笑道:“呵呵,十五年前,我也是一个修道者!还有那个惨死的女人也是……可惜师父不让我们外传,所以知道这件事情的人屈指可数。” 丁有粮听得大哥如此一说,只觉得整个丁家庄都变得陌生起来。他认识的是这个安静平和的丁家庄,但丁家庄的背后显然还有更加隐秘深邃的一面。 本书到此结束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顶点小说.5200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