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擎》 第一章、辇毂繁华事可伤 公元1126年,3月,汴京府城中机杼之声不绝,各类作坊在这春暖花开之时开始了忙碌地生产。街道两旁的林立的商店、旅舍、货摊也纷纷开张招揽客人,勾栏瓦舍之间的酒舍、茶楼、青楼也开始喧嚣吵闹起来,说书的、唱戏的、杂耍的都拉开了把式,卖力地表现着自己的本领,看客们或是品茶、或是喝酒,或是抱着歌姬舞姬亵玩,谈笑风生,完全是一派盛世景象。 若非亲眼所见,赵构怎么都不能相信这座城市在一个月前还面临着灭顶之灾。去年的十月,金国大将完颜宗翰、完颜宗望分两路南下攻宋,剑指大宋都城汴京。赵构的父亲,也是当时的天子赵佶闻讯之后马上禅位给长子—赵构的哥哥赵桓,然后带着亲信英国宫蔡攸和几名亲信宦官南逃而去。 在金兵围城之时登基的赵桓虽然害怕,但是为了自保还是重用了主战派的太常少卿李纲,任其为尚书右丞,抗击金兵。同时又派使者前往金营议和。这议和的使者其中之一就是康王赵构。 对于议和的过程如今的赵构是一点都想不起来了,因为在他的小老弟肃王赵枢代替他进入金兵大营之后,在回归汴京的路上,赵构的灵魂已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除了那一段记忆之外,赵构所有的记忆都跟新的灵魂融合了。 老赵也姓赵,是一个科学家,当他兴致勃勃地坐着国家的载人航天器升空,准备建造世界历史上第一木心微生态系统时莫名其妙地被宇宙某种能量吞噬了,和他一起的航天员下落不明,而他老赵,就成了如今只有19岁的小赵了。小赵睁开眼睛的时候,巍峨的朱雀门就在前方不远,回首看去,却是绵延不尽的金兵营帐,马蹄之下却是荒芜的官道。 小赵,康王赵构,你好。 说好了征途是星辰大海,怎么就来到这了呢?老赵百思不得其解。作为一个能够被送上太空的科学家,博学的老赵对眼下这个宋朝还是多少有些了解的。如今的歌舞升平就像是浴缸里的泡沫一样,很快就会消逝了,因为按出虎水的那群虎狼,马上又要来了,眼前这座城市,就要变成人间地狱。 而老赵屁股下面坐着的这栋汴京七十二酒楼之首的樊楼不知道能否躲过此劫数。樊楼是一座东、西、南、北、中五座三层楼阁所组成的庭院式建筑群,东楼为临街商店,西楼最宽敞高大的酒楼,在顶楼上还设有设有赵构老爹宋徽宗的御座,那是他跟樊楼名妓李师师饮酒作乐的地方。 如今老赵坐着的房间正是宋徽宗御座所在房间的隔壁,俯瞰汴京的景致的角度为樊楼第二。作为赵家王室,赵构身份尊贵,除了老爹的地盘不能坐之外,在樊楼坐哪里都是可以的。 今日,他是来赴约的。 门“咿呀”一声被人打开,却见一个身着浅粉色对襟长衫的女子拖着托盘走了进来,托盘之上有海棠红色酒壶一个,酒杯两只,酒壶釉色在光的作用下显得有些恍惚,,灿如晚霞,其上变化无穷如行云流水,老赵不由得感叹,宋朝对瓷器釉色的处理绝对令人叹服。 酒器再美,也美不过托酒的人儿。盘着龙尾髻的女子托着酒扶风摆柳地走了进来,跪坐在老赵身边,未语先笑,斟了一杯酒递给老赵。 “有劳师师姑娘了。”对于李师师,无论是现在的老赵还是之前的赵构记忆里,对着她多少都有些尴尬,毕竟如今已经三十六岁的她已经在徽宗禅位之后就跟其断了来往,可是终究还是王的女人,相对的气氛总是不太正常。 李师师笑了笑,如今他虽年近四十,但是依旧风韵犹存,肌肤一如少女般,吴盐胜雪。这一笑,依旧可以让整个大宋的半壁江山都妩媚起来。 却听她樱唇轻启:“却没想,临了要去慈云观之前,还能见到康王。” 宋徽宗禅位之后,金兵围城之时,李师师已经把自己的家产全数捐给了军队,自己则准备上慈云观出家,如今徽宗自号道君教主,退居太乙宫,李师师也要出家做姑子,倒是殊途同归了。 赵构一时不知如何接话,只是默默喝了一口酒。 此时,登楼的脚步声响,李师师站起身子相迎,赵构知道约他的人来了,随即也起身相迎。 一个身着常服,两鬓斑白的男子走了上来,这个男子虽然略显憔悴,但是精神倒是非常矍铄。 “李尚书。”李师师敛衽为礼。 “啊,师师姑娘,我代北边抗金的儿郎谢过了。”李尚书拱手作揖。 “不敢当。”李师师还礼,再看了赵构一眼,老赵毕竟是人精,而不是十九岁的赵构,大概明白了李师师意思。 “真君....很是安康。” 李师师点点头,随即离去,带上了门。 房中只剩下赵构和李尚书两人,这位李尚书就是兵部尚书右丞李纲,这位在守卫汴京中立下保驾大功的文官没有迎来他应有的荣耀,而是陷入了以白时中、李邦彦、张邦昌等人为首的投降派无穷无尽的诟病和中伤之中,这位只有43岁却已经两鬓斑白的书生没有在金国大军面前低头,可是面对云波诡谲的政治斗争,却快要扛不住了。 “康王。”李纲朝着赵构一拱手。 “李尚书。”赵构还礼,然后请李纲落座,自己为他倒了一杯酒,对于李纲,老赵是很敬佩的,如果没有他,在去年金国兵临城下的时候,自己那个听闻赵佶要禅位就哭起来的兄长恐怕也会马上逃跑了,那现在汴京想必已经是人间地狱。 李纲敬了赵构一杯酒,说道:“今日上拜帖请康王来此,是提前向康王辞行。” “哦?尚书要去哪?” “我已自请河东、河北宣抚使。想为三镇军民做些事情。” 赵构闻言肃然起敬。这次金国退兵是因为赵构的兄长赵桓答应了给金军五百万两金子,五千万两银子,牛马一万头,绸缎一百万匹,尊称金帝为伯父,割太原、中山、河间三镇,并且派宰相、亲王到金营为人质,把金军送过黄河。虽然没有完全做到,倒是亲王随之北归和割让三镇这两件事是坐到了,若非金国人改变主意,让肃王赵枢代替赵构,现在去领略北国风光的人就是赵构了。 三镇虽然被赵家给卖了,可是那里的军民百姓却没有这样认为,他们拒绝了这份屈辱的圣旨,与恼羞成怒的金兵展开血战。现在李纲抽身去当河东、河北宣抚使,也是想用自己的威望在那里为三镇军民做些事情。 第二章、会错意 “李尚书真乃我大宋柱石。”赵构由衷地称赞,其实作为一个闲王,赵构这话说得有点僭越,毕竟现在当皇帝的人不是他,按照老赵的圆滑,常理来讲,这句话他是不会说出口的,可是出于对李纲的敬意,他还是说了,另一层原因,是因为老赵没明白李纲约自己到樊楼来做什么,这种过分的称赞可以迅速拉进两人的距离,不入正题。 在赵构本身的记忆里,对李纲的印象并不深,说到底,两人不太熟。、 李纲笑着摇头,喝下一口酒。说道:“这樊楼的眉寿酒味道一如往昔啊。自宣和元年起,我谪监南剑州沙县税务算起,倒是有八个年头没喝这酒了。回京城之后,金狗就打来了,忙忙碌碌,到了今日,托了康王的福,才喝上了这么一口。” 赵构了笑了,敬了李纲一杯,说道:“李尚书若是喜欢,待会我沽酒一车,赠与尚书。”作为王爷,赵构在汴京附近田产颇多,一车酒倒是没什么大不了的。 李纲笑了笑,看着赵构,脸色一正,低声问道:“听从金兵大营回来的卫兵说,金狗是看王爷射术精湛,不似皇族子弟,这才换了肃王前往?” 赵构闻言一愣,他对自己在金兵营帐的事情已经完全记不清了,严格意义上讲,做那些事情的人根本就不是他老赵,自然也不知道怎么回答。 “割让三镇的圣旨已经到了太原,康王可知王正臣是如何回答传旨的路公弼的?”李纲看着赵构问道。 王禀,王正臣。宣抚司都统制。现在正带兵守着太原。老赵知道这人,这位王总管将和太原知府张孝纯在未来二百多个日夜跟围困太原的金狗鏖战,一直打到弹尽粮绝,最后援兵不至,导致太原城破,王禀带领残兵和金人巷战,身中数十枪而死,儿子王荀投汾河而死,以身殉国。 这样的人,如何回答割地的圣旨,用脚指头都想得出了。老赵心中对王禀的气节是非常佩服的,他不是第一个这样做的人,也不是最后一个,正因为如此,泱泱中华才能存续到他所在的那个好时代,不然的话他也没机会去星辰大海了。 我们星辰大海的梦想,不正是无数个王禀的鲜血和气节堆积起来的吗?老赵突然明悟了,在他的心中,突然有一个惊雷一般的声音响起,振聋发聩。 这里,也是你的星辰大海呀! 这里,有繁华的七十二家酒楼。 这里,有百万大宋子民。 这里,有gdp占了世界总量两成的财富。 纵然现在危若累卵,纵然现在已经快成了一个烂摊子,纵然有这冗员、贪腐、民乱、外患种种问题,可是对于你老赵来说,这是问题吗?你连天都上了,这是问题吗? “王正臣想必是宁死不交太原了。”心潮澎湃的老赵感觉自己发出的声音离自己好像挺远。 李纲说道:“王正臣说:为君者,应保国爱民,为臣者,应忠君守义,现并州军民以大宋国为重,宁死而不作金鬼,朝廷竟如此弃子民于不顾,何颜见天下臣民,并州军民坚不受命,以死固守。” 宁死而不做金鬼!老赵的心又被狠狠撞了一下。他感觉自己心中有一团火,燃起来了。 同时老赵也隐隐感觉到了李纲要跟自己说什么,不知道在真实的历史上,李纲在临行之前是否见过赵构,可现在,事情就这么发生了。老赵决定,还要接着试探了一下李纲:“听闻李尚书已经谏言皇兄,和为防金人于秋高马肥之际再次入侵,要皇兄调发防秋之兵。若是金狗南下,各路安抚、总管、钤辖司名下所管州遴选的军队都会北上,到时候太原之围应该能解吧?” 李纲摇头说道:“本来,我是谏言官家,趁着金狗北归,合围现在围困太原的孤军银术可,击溃其大军,巩固太原城防。届时金狗再要兵分两路南下,吾等就再把他们挡在汴京和太原之下!金狗骑兵迅疾骁勇,但是终究粮草不济,且刚得到燕云之地,尚需时日稳定人心。两次南下无果之后,自然不会再来。但是官家他........” “皇兄只是要各管州招填阙额,缮治器甲,储蓄刍粮,预备军须,听命行事而已,并没有主动出击的念头。”老赵很明白懦弱的宋钦宗,若是他骨头硬的话,自然不会跟金国定城下之盟了。 李纲惨笑:“这就等于把太原和另外两镇卖给了银术可啊!现在金狗大军是走了,可是银术可那里还是有数万精兵,王禀在太原城中也只有童老贼留下的三千捷胜军啊!完颜宗翰他不止留下了银术可,还用锁城法把太原团团围住,太原一座孤城,还能支撑多久?若是太原城破,我汴京西面门户洞开,如何还能守得住?” 老赵这时候已经确定了李纲的约自己的来意,开口说道:“不知李尚书要本王做些什么?”只要李纲能够支持自己,再说服宗泽,虽然这事情有点困难,但是还是有很大的机会能够办到的。到时候再由自己力挽狂澜,做宋朝的擎天一柱好了。 李纲绕了半天总算绕到了正题,站起身子,整了整衣冠,拱手说道:“李纲斗胆,想请康王入宫劝说官家起兵以抗金狗!” 老赵闻言愕然,他万万没想到李纲绕了半天居然跟自己说出这么天真的话,顿时明白了眼前这个中年人立下如此大功还被贬谪绝对是有原因的,这么不政治成熟的建议居然也能够说出来?这不是在开玩笑嘛? 一个闲王去给皇帝谏言?你让皇帝怎么想? 只听李纲继续语气热切说道:“康王入过金狗营地,且全身而退。正可以自身所历之事告知官家,金狗只不过虚有其表,不足为虑,只要我大宋上下一心,定然可以.........” 之后的话老赵完全没听进去,他觉得自己会错意了。 第三章、书生造反 书生造反,三年不成。 一些看似调侃的话其中总含着某些颠扑不破的至理。老赵看着李纲那留着美须在上下翻飞的嘴唇,心里感到非常地不是滋味。 李纲面对覆顶之灾的时候他可以挺身而出,就算事不可成,自然也能够从容就义。但是要他用非常规的手段去获得救国救命的主动权,那是完全不可能的。 朱熹虽然还没有出现,可是大宋处处都有理学的樊笼,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规矩早就压在每一个宋人的心上,天地君亲师在他们的心中膜拜的牌位上各司其职,没有丝毫差错,文化越高的人越遵守这样的规矩,也越会利用这样的规矩。 李纲能够越赵构来樊楼,说出这番话,于他来讲,已经相当僭越了。对于争取抗金主动权这件事情上,这已经是他能够做的极限了。 然而这并没有什么luan用。老赵是不会去做这种事的,事实上,傻子才会去做。 “我也知道此事于康王而言甚为不易,但是万望康王能够看在深受金狗荼毒的北地百姓,还有牺牲在汴京城外的无数儿郎,以及这汴京城的百万百姓跟樊楼的一席繁华面上,去跟官家说上一句话。”李纲说完朝着老赵作揖,弯腰九十度,久久不愿意起身。 赵构看着李纲,没有起身去扶他,也没有出言劝他勉励,只是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我说话,难道还比李邦彦有用?” 李纲依旧保持这作揖的姿势,嘴上说道:“如今,白时中、梁师成、王黼都倒台了,和谈派势力大减,且各地勤王军队尚在汴京附近,金兵又刚被打退,我军士气正旺,康王入宫跟官家说明厉害的话,官家权衡之下定然不会在听李邦彦唆摆了!” 白时中是太宰兼门下侍郎,梁师成官至太尉、开府仪同三司隐相、王黼官至三公元宰,都是权倾天下的人物,不过在这两年确实相继倒台,因为他们主张跟金国议和,导致民怨沸腾,百官弹劾,而且这几位多是徽宗旧臣,赵桓登基也不希望有老家伙跟他指手画脚,正好趁机除掉,要说这几人倒台的原因,老赵觉得还是因为赵桓想掌权居多,跟这些人主张和金人议和没有太大关系。 毕竟答应让出三镇的人还是赵桓自己。 这样看来,李纲这个老实人是靠不住了。 要救国和自救还得看自己。打定主意之后老赵站起身,扶起了李纲,诚恳地说道:“李尚书。我一个闲王,及冠还没几年,纵使在金狗营地中豁出了性命,摆出了一副宁死不屈的样子,得到了一些名声,可是在皇兄和李邦彦眼里,无非就是因为我年纪少小,不懂事,方才敢如此,无非就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罢了。他们眼中的军国之事,恐怕不是我说金国不足为虑就能左右的。” 李纲闻言茫然抬起头:“可是..........” “李尚书既然掌管兵部,近些日子又在掌管军事的枢密院做事,难道真不知道我皇兄心中所想吗?他那表面示弱,徐徐图之的想法就连我这个不问朝事的闲王都知晓,李尚书不知?” 李纲颓然说道:“康王看的通透,只是李某不服,还想一试。这才都敢约康王来见。既然康王说得如此清楚,李某也没必要厚颜请康王再去官家那里做一次无用功了,若是惹怒了官家,导致皇室兄弟不和,李某万死难辞其咎。” 老赵听了心中也是一笑,这后面两句李纲明显就是在说气话了。他跟赵桓虽然是兄弟,但是并非一母所出,赵桓的妈是皇后,赵构的妈只是一个妃子,一个嫡出一个庶出,哪存在什么感情,见面也就是行个礼罢了,年少时见面或许还两小无猜,长大之后一个是太子,一个是闲王,自然不会熟了,什么导致兄弟不和,那是屁话。 李纲虽然因为愤懑而出言不逊,但是赵构还是能理解的。嘴上只是笑嘻嘻地安慰他两句,再喝了几口酒,便各自告辞了。 厢房外守着康王府的护卫头子何万珅,这个在史书上没有留名的护卫头子出自武将世家,祖上是沙陀人,宋朝立国之后就在西军效力,年少的何万珅被父亲使了银钱送到了汴京,成了赵构的伴读,两人年纪相仿,赵构认了康王之后他就变成了护卫头子。 作为武人的何万珅对李纲现在是很有些崇拜的,毕竟他是守住了汴京城的功臣。他和赵构自小一起长大,算是赵构亲信,说话没有忌讳,加上对李纲很是关注,赵构一出来,他便问道:“王爷,李尚书说什么了?” 老赵瞥了五大三粗的何万珅一眼,说道:“你觉得呢?” 何万珅挠了挠头:“着实猜不到。” “猜不到就对了............何珅啊!有些时候,人太聪明了,反而不好。你若是什么都想到了,晚上就会经常失眠。”老赵一边向外走一边说道。 “呃..........王爷,为何你自金狗营中回来之后一直叫我何珅?我,明明叫做何万珅啊。” “何万珅..........恩.......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或许金狗总是让我想起一个野猪皮.......” “王爷,金狗和野猪皮有何关联?” “恩...........我也不知道有没有关联,不过野猪皮总是喜欢认金狗做祖宗的......” “..........王爷为何今日说得话我都听不懂?” “没事,听不懂也挺好。何珅这名字不错,一听就像是一个大人物。不如你就改名叫何珅好了,日后你啊,说不定就是一个大人物。” “哈.........王爷,虽然属下这身把式练得很不错,可是兵法谋略一窍不通,带兵是我何家兄弟几人中最差的,我父亲说与其让我以后死在西北,还不如来汴京养老的好,王爷说什么大人物,那就说笑了。” “事在人为嘛。何珅啊,我问你一个地方,你别说不知道。” “王爷请说,属下知无不言。” “暗樊楼,在哪?” “这..........王爷问那等污糟地方作甚?” “不止想问,还想去。” 第四章、暗樊楼 历朝历代的户籍都很复杂,有民籍、军籍、匠籍、官籍等等,这种户籍制度是方便官府统计人口,收取赋税而设,宋朝的户籍制度也不少,但是一种人的户籍是最下等的。 那就是佃户,他们的户籍是依附在地主身上的,佃户分为合种和承佃两种形式,合种就是佃户用自己的耕牛或者地主的耕牛去耕种地主的田地,秋收之后,除去农业税和买种子的钱之外,佃户和地主对分产量,如果牛是地主的,佃户只能分到三四成。 承佃就是佃户租种地主的土地,租金一般都在五成以上,这两种佃户都是生活在宋朝底层的百姓,受着最严重的剥削。 这种佃户在常年的剥削下要脱除了地主的人身依附关系只有两条路走。第一条就是依照宋仁宗年间已经颁布诏书,佃户于每年秋收之后可以跟地主申请“起移”,也就是退佃,跟地主拿回户籍。但是地主给不给是一回事,另一方面在一个农耕社会离开了田地,佃户也没法长期稳定低生存了,当然如果连续几年产量暴涨,分得不少粮食,卖了钱,买了几块田产成为大宋税户也是有可能的,虽然这种可能性很低。 另外一条路就简单得多了,户籍不要了。也不耕地了,直接跑路,成为黑户。这种黑户不再朝廷户籍登记之内,自然不用交税,可是八成也找不到工作了,就算你在一个府中做下人,你的户籍也得交给主人然后给官府登记才能上岗,不是说想打黑工就能打的,当然也不排除一下大人物仗着权势隐匿不报的情况,但那就意味着黑户要受更严重的剥削,就好像十九世纪去美帝淘金的偷渡客一样,给你口饭,就得作死的干活。 所以一般逃跑的佃户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去给大官们打黑工的。他们会选择黑在一个地方,做一些见不得光的买卖,在汴京城里,就有很多这样的黑户,他们跟汴京城的寻常百姓生活在同一个城市,可是却在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 汴京是一个拥有一百二三十万人口的大城市,地下排污系统是相当成熟的。下水道那是四通八达,很多在逃的江洋大盗、逃逸的佃户、甚至西夏和金国的细作都潜藏在这个地下世界里,这些人混杂在一起,自然有了基本的生活需要,可是又不能明目张胆地去街上买东西,自然就有为了谋取暴利的人下去卖东西,甚至一些官府禁止买卖的东西都可以在这里买到。久而久之,汴京的下水道就成了一个黑市,地下的人都成汴京的下水道为无忧洞,因为这地方热闹程度不下于樊楼,所以大家也成其为鬼樊楼或者暗樊楼。 何万珅是康王府的护卫头子,平时府中上到官家,下到看门小厮都要讨好他,接触三教九流的人自然就多了,问他暗樊楼的事情那绝对是问对了人,只是他对老赵要去那地方还是很有些顾虑。 在回王府的路上,赶车的何万绅对着马车里的赵构说道:“王爷,那地方可臭得紧啊,名字虽然带着樊楼,可完全不是那么回事。活在地下的可都是孤魂野鬼,而且那里卖得最多的就是被拐卖的妇女幼童,若是给人知晓了康王去那种地方.......” 老赵掀开马帘子说道:“我当然知道那不是什么好地方,可是去还是要去的。想不给人知晓也挺简单,我汴京晚市三更结束,晓市五更开启,中间有两个时辰除了一些要闹去处之外,街上除了打更的,也不会有别人,我们就这时候去。” “呃............王爷英明。”然后压低声音问道:“不知道王爷要在下面买什么?难道是.....女人?” 赵构今年虽然只有十九岁,但是女人却不少,除了康王妃嘉国夫人邢秉懿之外,还有侧妃潘氏、侧室田春罗、姜醉媚三个老婆,要说康王好色,也不算冤枉了他,难怪何万珅会朝着那方面想。 老赵骂道:“滚蛋!我才没那么重的口味,那里的女子都是被人贩子拐走的可怜人,就算买来了,也是当做善事而已,难道这些女子比本王正妃、侧妃和两个侧室还美?” 融合了赵构的记忆之后,老赵对于自己家里的几个老婆也有了很具象的感觉。正妃邢秉懿是亳州明道宫邢焕之女,样貌出众,端庄大气,举手投足都是一派大家闺秀的做派,管家的本事也不错,家里的产业、下人都是她一手打理得井井有条。 侧妃潘氏是直翰林医局官之女,也算是官门女子,知书达理,还会一些医术,样貌跟邢秉懿各有千秋,不过帷帐风情却略胜邢秉懿一筹,邢秉懿总是有点放不开。 至于侧室田春罗、姜醉媚两个女子虽然不是什么名门闺秀,但是长得都很美,身材高挑,腿长、皮肤白得能掐出水来,田春罗声音如黄莺般清脆,唱歌和jiao床都相当的了得,姜醉媚则善舞,腰肢柔软,花样百出,在结合记忆的时候老赵都忍不住感叹赵构这小子艳福不浅,这要是在他那个年代,绝对是犯错误的。 被何万珅一句话勾起了自己家中的几位娇娘,想到按照历史走向,这四位美女有三位都要被金人抓走,可怜的邢秉懿被抓走的时候还是怀孕的,在路上就就因为掉下马流产了,说是掉下马流产,老赵却很不以为然,以金人那种马背上吃饭睡觉的本事,在马上做点别的也不难,不然怎么会有五个宋朝贵女流产? 唉,要知道年纪最大的邢秉懿今年也就20呀!花一般的年龄,被抓走摧残那得有多惨?老赵想到这又对何万珅说了一句:“一定要去暗樊楼,今晚就去!” 第五章、夫妻一体 康王府在汴京的榆林巷,住这条巷子的都是达官贵人,王公大臣。康王府的位置不错,在榆林巷的中段,左边住着太宰李邦彦、左边住在少宰张邦昌。这两人是如今宋钦宗的左膀右臂,也是投降派的中流砥柱,也不知道历史上的赵构是不是因为跟这两人是邻居,当了皇帝之后总是对金国卑躬屈膝。 回到康王府之后老赵直接回到了内进,身着华服的王妃邢秉懿正坐在窗边绣花,阳光透过院中的树叶印在她半边脸上,衬托着她白皙的皮肤,光影斑驳之间自有一种青春洋溢的美态。 “呀,王爷回来啦。”看到老赵,邢秉懿立刻放下刺绣站起身相迎,伺候着赵构脱下外袍。 老赵任由王妃帮他除下外袍,只听王妃说道:“王爷,不知李尚书约见王爷有何事?” 邢秉懿是官宦之女,自小就知书识礼,颇有见识,又跟赵构恩爱,赵构遇到什么事情也不会瞒着他,这次赵构去见李纲一事,康王府中女眷唯独邢秉懿一人知晓。 “李尚书让我去劝皇兄抵抗金狗,莫要一味退让。”赵构回答。 “抵抗金狗?”那群杀才这般厉害,我们大宋的将士能挡得住么? 老赵叹了口气,连一个女人都觉得宋朝兵将打不过金人,难道还指望现在的皇帝力挽狂澜?这不就是放屁么?嘴上说道:“自是不成的,所以我推拒了。” 邢秉懿为赵构更衣之后点头道:“推拒了是好的,毕竟官家管天下事,莫说这事说不成,就算能说成,这口也不能王爷开,王爷前往金营议和而不卑颜乞降之事已经传遍了汴京,很多人都觉得王爷腰杆子硬得很,不少主战之人更是对王爷赞誉有加,这时候王爷还去跟官家说这事,恐怕兄弟情分也就没了。” 赵构点头,自古无情帝王家的道理他怎会不明白?他赵构在金营做了什么无人知晓,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但是却被一些主战派拿来说事,无疑就是用他老赵来做政治旗帜号召更多的主战派抱团而已,然后在朝廷形成一股势力,再由他赵构出头去开这个口,影响赵桓的想法,从而改变对金国的战略风向。 他赵构要真的凑这个热闹,他那个做皇帝的哥哥定然是容不下他了。就像历史上岳飞口口声声叫着迎回两圣的时候作为南宋皇帝的赵构也容不下他,宋朝皇帝对外羸弱,但是对内却不容自己的权利被人威胁。 虽然不能用李纲的方式,但是仗还是要打的,老赵已经决定用自己的方式来进行这场战争。想到这里,心底突然火热了,老赵一把搂住了邢秉懿的纤腰,把她拉向自己怀里。 “王爷!”邢秉懿花容失色,虽然她和赵构恩爱有加,但是从来也没有在白天做出这等亲昵举动,顿时吃了一惊,惊叫出声。 老赵可不管这些,直接用嘴堵住了邢秉懿的小嘴,然后双手也开始用力,挤着她往床榻而去............. 一番努力耕耘之后老赵仰着身子躺在床榻上喘粗气,打心眼里羡慕赵构这小子艳福不浅,邢秉懿的皮肤和身材容貌都是一等一的,若非身材娇小了些,都能吊打后世那些小嫩模了,而田春罗、姜醉媚那两个小浪蹄子绝对就是宋朝的小嫩模,这样的美女怎么能便宜金狗? “王爷..........今日为何如此....如此....”邢秉懿向小猫一样卷缩在老赵身边,小声地问道。 “王妃,本王做了一个决定,希望王妃能够支持。” “啊?王爷做了什么决定?” “一个大胆的决定。” “啊?” “现在还不方便说,日后王妃自然知晓,” “王爷,你我本事一体,无论王爷做何决定,做妻子的总会支持。” “有王妃这句话便好。” “王爷自从金国营寨回来之后就没去潘妹妹那儿了,这些日子潘妹妹可着实担心着王爷,不如王爷今夜去潘妹妹那儿吧。” “王妃贤惠,尽然要记挂这本王要雨露均沾。” 听到夫君赞美,邢秉懿俏脸一红:“王爷过分,好似我是个妒夫么?” 赵构大笑:“那自然不是了,但是今夜不能去侧妃那里,我要留宿此间。深夜三更后,我要出去一趟,万望王妃帮我管住那些下人,莫让人知晓我深夜出门,王府人多,人多就眼杂,这事儿传出去就不好了。” 邢秉懿愕然:“堂堂康王深夜出门下人看到又怎的?” 赵构看着她微笑不语,邢秉懿随即醒悟:“是了,王爷要做要紧事,不能给人知晓。既然如此,我自会安排。” “有劳王妃了,如今天色尚早,不如再来一次?” “啊?嗯~~~~唔唔~~~~~~” 话音落下,内宅在次春色无边。 第六章、大茶药和夹竹桃 宋朝年间更夫打更的时间其实没有想象中这么晚。一更是在戌时打的。其实也不过是晚上的7点到9点之间。二更则是在亥时打的,时间在晚上九点到11点之间,三更才到子时,也就是晚上11点到凌晨一点之间。对于一个现代人的作息时间来说,晚上11点到1点很多人还在外面嗨皮,算不得很晚。 更夫每打更一次就回喊一句号子。一更是:天干物燥,小心火烛。二更是关门关窗,防偷防盗。到了三更,那就不叫了,毕竟三更天,汴京城大部分人都睡觉了,没必要再扰人清梦,虽然有些地方通宵达旦地开着,那也是给有钱人和商旅玩耍的。 在汴京这座大都市,还是穷人多。 三更之后,老赵就和何万珅从邢秉懿的院子里抹黑走出,沿着早已安排好的路线走向王府后门,守夜的下人已经被邢秉懿从这条线调走,所以两人走得很顺利。从后门出去后,两人步行往樊楼方向而去,在那附近,就有一个通往暗樊楼的密道,说白了,就是一个下水道入口。 老赵出来是身无长物,只是换了一件便于行路的夜行衣,何万珅也是如此,不过身上却背了一个大包袱,里面鼓囊囊的,绑腿之上还插着一把匕首。 两人来到樊楼附近一处小巷末端,这里堆满了各种竹制的簸箕箩筐,还有一些杂物,应该是附近店铺堆放过来的。何万珅弯腰用手翻开这些杂物,露出了地面长一个容一人出入的口子,口子里有微光射出。 “公子,进暗樊楼要事先知会,不然的话没有引路之人,下面的路又黑又反复,怕是找不到去处的。”何万珅说话间,一个竹制的长梯搭在了口子处,何万珅把事先准备好的口罩带上,然后当先而下,老赵照做之后跟着下去。 下水道和地面的距离并不大,老赵估摸不会超过两米,宽不过三米。墙壁有孔洞,有些还在流着潲水,有的则没流,这些潲水从墙壁的孔洞流到下水道的地面,因为地面是两边高,中间底的坡形,所以这些肮脏的潲水汇聚成了一条潲水河,应该会流向护城河或者城内的四大运河再流往城外的主河道。 这里空气很不流通,臭气熏天,老赵一下来差点就吐了。 竹梯边上站在两个穿着粗布麻衣的男子,两人脸色黝黑,皮肤粗糙,身材也不高,但是满脸精悍之色,见老赵两人落地,其中一人立刻麻利地爬上竹梯,想来是去把入口重新遮蔽起来。 另外一人这朝着两人拱手:“两位大爷,时掌柜已经恭候多时了。请。”说完单臂一引,当先而行。 何万珅跟在老赵身边说道:“时老板是暗樊楼的几个大买办之一,货物很全,信誉也好。” 老赵点了点头,心中却明白暗樊楼的买办越是经营规模大就越是罪恶滔天,不但私自贩卖盐铁茶叶,甚至还会贩卖拐卖的良民,这些良民多以妇女儿童为多,汴京城每一年都会失踪不少良家妇女,甚至一些官宦人家的千金小姐也会失踪,八成就是到了这暗樊楼里。 一旦落入了暗樊楼,那定然是很惨的,给人玩够之后贩卖那是常事,越是身份尊贵的女子落入这些人手里就越惨,在这样阶级森严的封建社会,暗樊楼的男人就像老鼠一般,平时连碰一下这种女子的衣服都没资格,这种鸿沟往往会激发他们内心最黑暗的欲望,所以贵女八成是卖不出去的,因为还没卖就被弄死了。 上百万人的城市,就算在老赵所处的时代,依靠先进的科学技术进行城市管理一样会有阴暗的角落,更别说如今的汴京了,暗樊楼的存在一点也不让人意外。 男子引着两人走了一阵之后来到了一处墙壁没有孔洞的所在,其实也不是没有,只不过被人封死了,老赵还能看到泥水工作的痕迹,显然是因为这里要住人,所以进行了环境改造。 这条本来就不高的下水道驾着一条木板铺就的“地面”,下面是用大约只有一尺长的木头撑着,把下水道的潲水隔绝了,木地板的一边搭建着用麻布织成的帐篷,一路朝里面延伸,帐篷外面基本上都有一个摊位,摆着各式各样的货物,摊位都有一个穿着和引路人差不多的人守着。 这些人和地面上的商贩不一样,他们不叫卖,也不会用期待地目光看着客人,只是木然地坐着,好像没有灵魂的丧尸。 引路人引着老赵和何万珅一直沿着这条地下街市往里走,大约走了数百米才到达尽头,尽头是一个把整个下水道都占据了的门户,这个门户居然是用黄土搭建起来的,用一块丝绸挡住了门口,里面有火光透出,显然这应该就是老板住的房子了。 “呀!贵客来了!”门户里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绸子门帘一下被掀开,一个穿着黑色绸子燕居服的男子出现在门边,朝着两人微笑。 “时某还在想着,能够花这么一大笔钱买门路的人是什么样的英雄好汉,倒是没想到是两位年轻的公子。”男子笑着说,这个男子身材比引路之人更加矮小,老赵目测不到1米6,年纪大约三四十岁,一嘴的黄牙,看起来不太讲卫生。 “嘿,我们蒙着脸,掌柜的都能看出我们是年轻人,这眼里界可是毒辣得很了。”何万珅朝着男子拱手笑道。 “不敢不敢!两位贵客请进。”说完身子往边上靠,让出了门口。何万珅和老赵走进门户。 门户之内只有五六米的空间,后面又有一闪木制的门户,用麻布做门帘隔着,看不到虚实,三人所在的门户有一个长方形的桌案,地上有几个蒲团,时掌柜自己找了蒲团坐下,又招呼两人坐在桌案对面,开口问道:“不知两位公子想要什么货?” 老赵立刻开口说道:“要大茶药和夹竹桃,有多少要多少。”、 “哦?”时掌柜闻言眼角一跳,看向了老赵,微笑说道:“公子,这两样物件,可是杀人的利器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