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麽知道?他說他要走,就從我眼前消失了,他都沒有告訴我他要去哪裏。最後還是墨遠山說的,他在那個山穀裏。墨遠山說他永久沉睡在積雪山石之間,骨血也隻能化為這雪山的一部分。可那家夥說的話,真真假假,能信嗎?我不信啊,那麽冷的地方,怎麽睡得著?那個迎風的山穀裏,終年不化的冰,整日不停的雪,白茫茫一片的地方,一定很冷,就算身體好到可以正月穿單衣在外麵亂跑,在那麽冷的地方待久了,大概也會生病的。傻子都不會睡在那裏啊。“你說話啊!”嚴三的嗓子被他自己喊得啞了半截,向前跨出兩步,似乎是想抓住我。“你別動他!”夏煜帶著我閃身後退。嚴三不依不饒地撲過來,柳大夫出手也沒能攔住他,夏煜本就不是他的對手,這會兒還抱著我就更是施展不開。嚴三隻在一個和夏煜側身而過的空檔,一手拍開了夏煜,一手拽著我的衣領將我拎在了手裏。夏煜被他這一掌拍得側飛出去,一時竟無法動彈。我被迫仰著頭,卻根本不敢看嚴三的眼睛。“告訴我,十二在哪?他在哪裏失蹤的?活要見人死要見屍,否則這事沒完!”“啊……”我試著找迴自己的聲音,說的卻是連自己都不知所謂的話,“再等等……我還不能死,留我一口氣和一條右手就好,其他的都行。”“你在說什麽?”“我說做人要守信用,我答應了別人,還有事情沒做完”“我問你十二是在哪裏失蹤的!”“就在……在……山崖那一麵是深穀雪澗……其間邪風陣陣根本無路可入……”我並不知道那是什麽地方,但我突然間想起了墨遠山說的兩句話,趕緊背出來,後一句是什麽卻又忘得一幹二淨。說著,我眼前就出現了黑色的流石灘,那些石頭連成一條長長的河,無數黑石頭也正像河水一般滾動著,卷起的浪頭一個追趕著一個,濤聲起伏,嘩嘩作響。那天的日光很白,比月光還要冷清,照在人身上也沒有絲毫暖意,但是有一張很努力才做出來的笑臉擺在我麵前,不,不是麵前,稍稍有一點遠,但也看得很清楚,連左右各自齜出的一顆小尖牙都能看清楚。然後就消失了,他轉身逆流而上,脫離了我的視線。我想叫他迴來,又想催他逃跑,但我依然發不出聲,抬不起手,邁不開步,就看著他自己做出了選擇。……我想了很久很久才記起自己是誰。好在沒有人再問我問題,所以我慢慢想也沒關係,我又花了很長時間去想自己在哪,為什麽在這裏。我仰麵躺著,眼睛就看向正上方,房子修得不夠精致,黑乎乎的土燒瓦片並不美觀,房梁看起來也很粗糙,還可能會掉下來,可能會砸死我。時間好像被拉長了,放慢了,我覺得我花了一整天的時間去想這些事,可柳大夫過來看我的時候,卻告訴我馬上就要吃午飯了。才半天啊。我正為自己還剩大半天需要消磨而煩惱,柳大夫又告訴我,別人吃午飯,我隻能喝稀粥。“不要加糖。”“好。”我沒說原因,柳大夫也沒問,他真好。他還告訴我,我娘昨天親手給我爹做了一桌子菜,我爹今天就拉肚子,還不敢和我娘說,偷偷跑來找柳大夫給他紮了幾針。“昨日……”“是前日。”柳大夫又知道我想問什麽,“你許久沒有好好休息了。”“我……是我不對。”“沒事,派出去搜山的人過幾日就能迴來,你放心,他不會再問你了。”柳大夫說著,把我不小心吃進嘴裏的一縷頭發撥開,“我倒寧願你還和以前一樣,有什麽事哭過鬧過就算了。”可我現在根本哭不出來,就像我想睡卻睡不著,因為清醒而痛苦,因為冷靜而氣悶。胸口堵著的東西太沉了,說不上是為什麽,但也絕不僅僅因為一個人。我沒有接著柳大夫的話說:“我哥呢?”“還在院子裏和嚴三過招。”柳大夫笑了,“弈陽難得遇到比自己強的人,挨打也挺高興的。”“……”我竟然忘了,夏煜和我不一樣,他從來都是個喜歡到處比武切磋的人,這次遇到了對手,反倒能激起鬥誌。我突然覺得很孤獨,世界之大,而鹹魚僅我一條。第153章 就像你媽打你,不講道理西山的春意已經鋪天蓋地降臨了,那日我偶然抬頭看見一處山間浮著一抹淡淡的藍雲,就想起那個夜裏浸透我衣袖的暗香。但眼前那片藍都不是我的花,我的花皺了,褪色了,不香了,最後在暗河裏丟失了。搜山的人陸陸續續迴來,卻隻在柳大夫的指引下找到了嚴九。沒有消息,沒有找到,生死不知。我沒辦法再在這裏住下去,這裏的每一天於我來說都是煎熬。我在床上或躺或坐,一想一整天,但從來記不住自己上一瞬想的是什麽。我關上門窗,不想聽見嚴三嚴十低聲說話,更不敢麵對傷重臥床的嚴長老。我覺得每一個與我擦肩而過的人都在心裏斥罵我,而我也忍不住要和他們一起罵。還有,不論我想什麽,做什麽,總一塊小木雕硌在我胸口隱隱發燙,即使是在有著清涼夜風的晚上也燙得我睡不著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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