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士鬆和李萬秀在後台聊著天,幾個76號特務站在一旁“保護”,眼睛緊緊盯著兩人以及其他劇團成員。


    為了給鄭士鬆留點麵子,76號一處處長萬俚浪,情報處長唐克明並沒有在場,而是在門外等候。


    聊了一會。


    李萬秀把手中的假胡子放到桌上,右手不動聲色的壓在了一張大紅色的請柬之上。


    正在滔滔不絕述說著歡喜之情的鄭士鬆注意到這幕,餘光輕輕瞥向請柬,立刻瞄到了一個時間和一個地址。


    時間就在後天下午,地址位於法租界的一條小街上,落款者:成何。


    這是什麽意思,是要接頭,還是?


    鄭士鬆腦子轉得飛快,很快就把接頭這個可能性排除在外,在沒有確定自己可靠之前,總部來人不可能如此冒失。


    而且76號看得這麽緊,他沒有機會擺脫監視人員前去接頭,強行脫離隻會引起特務們的懷疑。


    那就隻剩下一種可能了。


    總部來人想要借此傳遞某些信息,暫且不去管地點和時間,信息的關鍵或許就在落款上。


    成何,陳何。


    陳可能必是陳明楚,何呢?


    何行健!


    鄭士鬆馬上想到了這個國府第一個投降的少將級軍官,陳明楚的投敵和自己的被捕也跟對方脫不開關係。


    自從何行健率部投降日軍後,導致淞滬地區的忠救軍分崩離析,軍心渙散,造成極為惡劣的影響。


    為此,戴春峰鼻子都氣歪了,當時還命令滬上區,對何行健不惜一切代價予以撲殺,以儆效尤,以製止投敵的歪風邪氣。


    如果他是總部派員,不知道某個人是否可靠,最好的辦法就是安排對方執行一件危險的任務,納一個投名狀。


    綜合目前的情況,還有什麽比製裁何行健和陳明楚更加適合作為投名狀呢,請柬的內容就是行動時間和行動地點。


    鄭士鬆若有所思,隻要他能幫助山城將此二人製裁,那便可以證明自己的清白,在山城的家人會得到公正的對待。


    不過何行健是黃埔二期畢業,又是滬上三大亨之一杜老板的得意門生,不是那麽好容易刺殺的。


    此人和杜老板一樣,闖得猛、玩得火、鬥得兇,且足智多謀、隱忍不發、堅韌不屈、蠻橫霸道。


    戰前就出入黑白兩道,遊刃於商界、軍界與政界,而且將觸角伸向金融、工業、新聞報業、教育等諸多行業。


    唯一的弱點就是有寡人之疾,並且非常喜歡跳舞。


    看來要想辦法將陳明楚和何行健在規定時間帶到那條小街,或者經過那條小街,剩下的就看總部行動人員的了。


    想到這裏,鄭士鬆的心情豁然開朗,臉上的笑容真誠了幾分,結束談話時握著李萬秀的手一語雙關道。


    “今日得見李老板,甚是開心,可惜鄭某還有要事要辦不能久留,就此別過。”


    說話間,鄭士鬆的眼睛往一旁瞥了瞥,旁邊的特務光注意著兩人的手上動作,並未看到他的異常舉動。


    李萬秀心中一鬆,客氣的握手告別,多餘的話一句都沒有說。


    早晨前來造訪的那位軍統長官有過叮囑,在特務麵前按照計劃行事便好,千萬不要自作主張。


    雖然演了大半輩子的戲,可今天這出《探敵營》還是讓他膽戰心驚,幾次差點露了馬腳。


    他怕的不是危險,怕的是耽誤了國┴家大事,那便萬死難辭其咎了。


    還好,自己終不負國府與軍統之托,成功聯絡上了這位身在曹營心在漢的鄭先生。


    不過按照軍統長官所說,事成以後他們最好盡快去港城或者東南亞避一避風頭,以免被連累。


    看著“鄭先生”遠去的背影,李萬秀下定了決心,轉頭對著戲班成員高喊了一聲。


    “兒郎們,手上麻利些,咱們今晚就走。”


    “得令~”


    “好勒~”


    徒弟和龍套們齊聲迴令,接著發出了笑聲,完全不知道自己剛剛辦了一件大事。


    黃金大劇院外。


    鄺福安目送76號漢奸上車離開,立刻整隊帶著人返迴公共租界,路上他眉頭緊皺,有點疑惑。


    今天76號準備了這麽大的陣仗,結果一切正常,別說交火,連個小偷小摸都沒有。


    此事隻有兩種可能,要麽是襲擊者發現了陷阱,要麽就是敵人在試探。


    前者沒什麽好說的,76號特務的偽裝水坪簡直是慘不忍睹,被發現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但若是後者,說明76號並沒有掌握目標的準確行蹤,那兩個人也不是重要人物,是專門拋出來的魚餌。


    不愧是地下情報工作經驗豐富的紅隊隊長,利用僅有的線索便將事情的真┴相還原了個七七八八。


    沉思了片刻,鄺福安決定將此事上報滬上地下組織。


    萬一襲擊者是自己人,他們必須發出警告,以免造成不必要的人員傷亡。


    就算不是自己人,他也不能看著其它抗日力量中了鬼子和漢奸的陷阱,這不是一個地┴下黨該做的事情。


    一場演出,將滬上情報界這趟渾水攪亂。


    日本人,新國府,地┴下黨的情報力量都被調動起來,軍統的備用情報網也在暗中發力。


    先是公共租界和法租界的兩輛卡車被人偷走,而後多個店鋪的小夥計和洋行文員悄然辭職。


    76號內。


    待鄭士鬆和陳明楚迴來後,丁莫村和李施群在禮堂內開了個碰麵會,針對近期的公務和情報進行了討論。


    不管兩人心裏有多不爽,但表明上還是要裝作親密無間,笑嗬嗬的互相遞了支煙。


    “丁主任,大迫機關長的新任務不太好辦啊,要不您還是讓萬處長接手?”


    李施群嘴裏叼著煙,吐出一口煙霧,開口問了一個問題。


    不久前丁莫村將查找左重的任務交給他,他還以為對方改了性子,沒想到查了幾天什麽都沒查到。


    他這才反應過來,姓丁的這是在甩鍋,想想也是,左重怎麽可能這麽容易暴露行蹤。


    丁莫村笑了笑,自己好不容易把黑鍋甩出去,怎麽可能再接迴來,當即打了個哈哈。


    “李副主任,能者多勞嘛,萬處長還要盯著陳明楚和鄭士鬆,沒有時間啊。”


    麵對耍無賴的丁莫村,李施群氣結卻又無話可說,官大一級壓死人可不是說說而已。


    沉默了半天,他隻好轉了個話題,詢問釣魚行動有沒有收獲。


    跟丁莫村相比,李施群的野心更大,也不害怕跟左重交手,這是由其自身經曆決定的。


    作為滬上大學的高材生,又在紅俄情報學校進修過,他根本看不上國府特工。


    軍統再厲害,厲害得過格魯烏嗎。


    一群沒有見過世麵的土包子,運氣好抓到了幾個日本間諜和內鬼而已,沒有什麽可怕的。


    李士群覺得,以76號現在的實力,完全有能力抓到左重,前提是將人手都交給他指揮。


    但丁莫村沒有這麽樂觀,不過也懶得解釋,懶洋洋的把陳明楚和鄭士鬆的行程說了一遍。


    反正按照監視人員的報告,這兩個人沒有接觸任何可疑人員,也沒有可疑的行為。


    李士群聽完不免有些失望,如果左重真的來了滬上,不可能放過叛徒,肯定會進行製裁。


    難道大迫通貞的推測有誤,對方沒有來滬上?


    正想著,對麵的丁莫村磕了磕煙灰,開口說了另一件事。


    “剛剛鄭士鬆迴來,請求後天見一見何行健,李副主任你覺得要不要答應?”


    何行健?


    李施群愣了愣,對方投降之後,立刻被日本人封了個“偽忠救軍”副總司令,有將近五萬人馬。


    這支部隊主要負責維護茳南地方治安,駐滬日軍為其提供大量原果軍正規軍的武器,頗有戰鬥力。


    可鄭士鬆為什麽要見何行健,其中會不會有問題?


    萬一見麵那天,鄭士鬆選擇跟何行健同歸於盡,到時候怎麽辦,他將自己的擔憂說了出來。


    “嗬嗬,李副主任你多慮了。”


    丁莫村覺得對方有點杞人憂天和杯弓蛇影了,虧這家夥想得出來,擺擺手繼續說道。


    “且不說我們的人全程陪同,鄭士鬆沒有動手的機會,就算有,何行健的護衛也不是吃素的。


    鄭士鬆告訴我,他想見何行健就是看看蝗軍和新國府是不是真的言而有信,善待投誠者。


    此事可以理解,這幾天讓他和將陳明楚當誘餌,對方難免會多想,我認為可以答應他的要求。”


    是這樣.


    李施群微微頷首,這個理由很合理,如果鄭士鬆被當誘餌沒有任何反應,反而不正常。


    沉吟了片刻,他最終沒有提出反對,讓鄭士鬆看看何行健如今的風光也好。


    作為滬上區的副區長,津門站前站長,鄭士鬆知道不少絕密情報。


    或許能通過這件事讓其真正與76號合作,而不像現在這樣虛以委蛇,對於關鍵問題避而不談。


    於是這件事就算定下來了,至於何行健會不會不願意來,那由不得他。


    別看“偽忠救軍”兵強馬壯,可何行健既不是季先生的嫡係人馬,又跟“座師”杜先生鬧翻。


    等新國府一成立,對方的位置會非常尷尬,說不定會被剝奪軍權,擔任個空頭職務就此養老。


    何行健要是聰明人,就不會違背76號的命令,畢竟這是新國府最重要的情報機關。


    商量完,丁莫村和李施群起身離開會議室,完全沒有把這件事情放在心上。


    三樓優待室。


    鄭士鬆將手枕在腦後躺在床上,閉著眼睛在腦中迴憶著請柬上那個地址周圍的地形。


    被戴春峰從津門調到滬上之後,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購買地圖,同時實地在滬上逛了幾圈。


    作為一個特工,如果對自己所在的城市不熟悉,那是非常危險的,反之能極大增強遇到危險時的存活幾率。


    76號抓捕他的時候,若不是那場莫名其妙的車禍,他早就逃出生天了,何至於落入敵手。


    他用記憶一點點複原著那條小巷,哪裏有轉彎,哪裏有路口,哪裏的人最多,哪裏具備設伏條件。


    能夠在特務處組建之初,被派到津門單獨組建一個情報站,鄭士鬆的能力毋庸置疑。


    數小時後,一個簡單的計劃漸漸成形。


    鄭士鬆睜開眼借助淡淡的月光看了看手表,接著再次閉上眼睛,唿吸慢慢變得坪穩。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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