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兵。”


    “嘿,當兵的。”


    “快醒醒,你已經到了。”從噩夢中醒來的時候,格裏菲斯發現自己全身上下都已經被汗水濕透,背著鼓鼓囊囊的行李坐在木頭的甲板上。


    一個胡子拉碴的水手大叔拍拍他的肩膀:“伊茲彌爾歡迎你,怎麽了你這是?流這麽多汗。好啦,上岸去消遣幾天吧,沒有什麽比麥酒和女人更能治愈戰場上的傷痛了。去好好醉上兩天,你就會忘了該死的東方。”


    額……東方。


    格裏菲斯又一次拾起了自己的意識,迴想起來自己躲過比蒙的攻擊,丟盔棄甲地躲進一個幹涸的水潭然後暈了過去。


    等他醒來的時候戰鬥已經結束。


    在此後的幾天,迴蕩著傷兵呻吟聲的夜晚,格裏菲斯會偷偷地從床上爬下來,打量著高大的營牆和巡邏的哨兵,然後將視線投向馬廄和食堂。


    遠處的營壘裏正在做最後的準備,軍團的雙層圍牆已經將獸人的戰爭堡壘牢牢圍困。


    雖然傷勢恢複的很快,但格裏菲斯就像是被打斷了全身的骨頭一樣,繼續戰鬥的力氣和勇氣蕩然無存。留在軍營裏的每一刻鍾都是可怕的煎熬。


    跨越千裏逃迴遙遠的家鄉可能不太現實,但是由此向北進入矮人被冰雪覆蓋的山嶽領地隻要幾天時間,隻要能夠拿到馬匹和食物……


    還不等他下定決心,一紙突然的調令將他從最後的攻堅戰裏抽調出來,照顧了他兩年的東方軍團飛快地給他打點好行囊,送上前往首都的帆船。


    格裏菲斯的後方勤務期開始了。


    舒適的海風吹拂麵頰,潔白的海鷗低低地掠過船舷,不遠處平靜的海港小鎮裏傳來讓人安心的熙熙攘攘的歡笑聲。


    我沒死啊……格裏菲斯摸摸自己曾經斷了好幾根肋骨的胸口,背起包裹,緩緩地沿著船梯向下走去。


    現在的他穿著一身皮甲,裏麵還有一層鎖甲。腰間掛著長劍和兩把匕首,穿戴著鐵製護手和脛甲,左手夾著黑鐵的頭盔,右手抓著背在肩上的行囊。


    自己的那一套騎兵胸甲、護腿和大部分武器都已經被軍團收迴,現在身上穿著都是他自己平日裏花錢購置的私人裝備。


    格裏菲斯在堅實的陸地的上跺了跺腳,找了塊幹淨的地方坐下。他打開背囊,發現裏麵整整齊齊地碼放著一條毛毯、三套換洗衣服、毛巾、肥皂、針線包、幾支炭筆、一本日記、幾本書和幾塊黑麥麵包。日記裏夾著一張水彩畫,畫上的格裏菲斯戴著剛剛獲得的勳章,克麗絲塔和中隊其他夥伴們把手搭在他的肩上。


    格裏菲斯漠然地合上日記本,毫無表情地摸了摸自己的口袋。衣兜裏有一個小小的錢包,裏麵是1個金幣和15個銀幣,還有一些銅錢和一份證明。一枚精鐵製成的勳章扣在他的皮甲上,露出一條淺藍色的緞帶,表示這個勳章的主人是個從戰場上迴來的勇士,暫時還不能歸類為精神失常的流浪漢。


    身份證明是一塊小小的銅片,正麵像大多數人的身份證明一樣銘刻著姓名、出身年月、血型、公民編號、住址和籍貫。在銅片的背麵,格裏菲斯還有一段額外的信息——


    “茲證明,格裏菲斯·布蘭頓為,破法者途徑序列9新兵,非凡者候選。”


    這一段小字意味著格裏菲斯可以每月領到少量的政府津貼,可以使用普通人無法啟動的魔法物品,以及王國和領主有對其進一步培養的理由。


    見習騎士想起了什麽,翻了翻背囊的深處,找到了一卷小心存放的命令——


    “致502甲騎兵聯隊二級小隊長,見習騎士,格裏菲斯·布蘭頓:


    “閣下務必於7月10日以前抵達拜耶蘭,向預備軍司令部海因茨·威廉旗隊長提交述職報告。閣下的軍籍將於當日轉隸於拉莫爾伯爵麾下,以修托拉爾身份於8月30日進入高等魔法學院霍蒙沃茨軍事指揮科,不得有誤。


    “轉隸及入學的有關工作將由拉莫爾府協辦,非凡者的相關工作轉由地方有關機構負責。


    “陸軍部預備軍司令部


    “第二紀1443年6月20日。”


    格裏菲斯覺得自己的大腦漸漸清醒起來,已經逐漸擺脫了之前昏昏沉沉的迷茫狀態。


    意識就像是浮出水麵一樣開始變得清晰。格裏菲斯發現自己可以敏銳地感知到不遠處角落裏昆蟲的爬行和遠處行人的目光。


    見習騎士翻開自己的日記本,簡單地看了看行程,弄清楚自己剛剛搭乘從前線返迴的定期帆船抵達了這個叫作伊茲彌爾的海港城鎮。


    今天是6月30日,在這裏休息一兩天之後,他要沿著東方大道的西線向北,前往自己的目的地,王國的首都——拜耶蘭。由於半獸人劫掠者艦隊的襲擾和護航製度的原因,通往王都的航路上最近的航班要在7月中旬才能出發,要趕上日期隻能從陸路走過去了。


    很長的一條路啊~總而言之先去吃點東西休息一下。


    格裏菲斯在鎮上逛了一會,選定了一家環境和價格看起來還行的小酒館坐了進去,小心翼翼地打開自己的口袋,取出最漂亮的那枚金幣。


    在見習騎士指尖跳動的金幣是王國主要貨幣金弗羅林。在王國的幣值穩定的時候,每個金弗羅林值20個銀幣。銀幣是一種正麵為王室雄獅長盾徽記,被稱為銀郎的貨幣。每一個銀郎能兌換20個蘇(摻了少量銀的銀幣)或者100生丁(銅幣)。每個蘇可以在這個酒店裏買到一塊麵包,半磅肉則要6個蘇,一盤蔬菜和蘋果或者一小碗蜂蜜要花上3個蘇。


    “想吃點什麽?見習騎士先生。”一個窈窕漂亮的女孩走了過來,她穿著女招待的圍裙,高跟鞋發出悅耳的響聲。女孩麵帶甜甜的微笑問道:“來一份本店的特色羊排吧!”


    “你怎麽知道我是見習騎士的?”格裏菲斯驚訝地問道。他沒想到這個女孩子能一眼看出自己的身份。


    “看得多了,自然就知道吧!”女孩不客氣地坐到格裏菲斯的身邊,輕輕嗅了嗅他的味道。剛剛離開戰場不久的男孩立刻滿臉通紅。


    “離開了戰場還穿著雙層甲,大兵沒有你這麽好的習慣和裝備。你的舉止很得體還有一枚鐵鷹勳章,應該比普通的士官身份更高,但是你的打扮不如軍官和貴族。介於二者之間的就是見習騎士噠!對不對?”女孩用閃閃發光的眼睛望著格裏菲斯說道,“人在一個地方生活一段時間就會沾上那裏的味道!你身上好重的血腥氣,趕上後廚了!”


    厲害啊……城裏人都那麽厲害嗎!格裏菲斯不由得點點頭。


    “嗯哼!那就來一份本店的特色羊排吧!我很推薦!”女孩蹭了過來,幾乎要貼到見習騎士的臉上,“不要嫌貴!等你吃完了我給你推薦一份本地掙錢的工作!可以讓你掙點小錢噢!”


    女孩身上甜甜的香氣順著鼻尖鑽了進來,格裏菲斯順從地點了兩大塊麵包,一磅肉和一盤蔬菜,最後猶豫了一下又加了一疊蜂蜜。


    這就是20個蘇。格裏菲斯一頓飯差不多要吃掉自己財產的1/35……


    “好嘞!b套餐一份!”招待小姐輕盈地轉過身對櫃台說道,“再給我一份冒險者的懸賞任務!”


    現在還不是飯點,因此酒館裏的顧客並不多。招待小姐端來食物以後,笑盈盈地坐在格裏菲斯對麵看著他吃東西。


    黑麵包又幹又澀,看來店主沒少往裏麵摻木屑。肉塊裏還連著沒有剃幹淨的毛皮,蔬菜則是不知道哪棵樹上摘的葉子、胡亂切成塊的蘿卜和蘋果。不過格裏菲斯在前線也經常吃這樣的食物,沒有任何抵觸地吃了起來。


    讓他驚訝的是,那一小碟蜂蜜色澤金黃透亮,淡淡的香氣讓人垂涎欲滴,和其他的食物質量完全不在一個等級。


    “你們在前線都吃不到甜食嗎?每個人都是一樣的表情。”招待小姐看著格裏菲斯給麵包塗上蜂蜜,然後迫不及待地塞進嘴裏露出一臉滿足的表情。


    “恩,算是吧~”格裏菲斯腮幫子塞得滿滿的,就像是準備過冬的花栗鼠,“路不好走,還有半獸人劫掠者,補給經常會遇到困難,不能要求太多。”


    “真不容易呐~”招待小姐伸出看起來很有力的小手,輕輕地把一份文書推到見習騎士麵前。


    這是什麽?格裏菲斯一邊啃著羊排,一邊往嘴裏塞進菜葉子,抽空瞥了一眼桌上的文件。


    “懸賞。


    “一夥哥布林強盜襲擊了馬尼薩村,搶走了牲畜並且綁架了一名女子。


    “任何擊殺哥布林的冒險者都可以獲得獎勵。如果營救被綁架的女子還會獲得額外的獎賞。”


    這樣的小鎮酒館一般會提供一些臨時招聘和懸賞任務的信息給路過的旅人,可以讓他們短時間謀生。還不等格裏菲斯發問,一個年輕的劍士從酒館的一角走了過來。


    “招待小姐,我和我的同伴決定接下這個任務。”年輕的劍士大約15歲上下,青澀的臉上剛剛長出稀疏的胡須。他身穿不算太好的皮甲,從單薄的形體看並沒有在裏麵披上鎖甲,腰間掛著與他身高不太相稱的長佩劍和一把短刀。


    這個年輕人沒有應征入伍而是在這裏做個自由職業者嗎?格裏菲斯打量著眼前的年輕男孩,從他青澀的氣質上判斷他沒有上過戰場。


    在國王的直轄領地,適齡的公民如果不服兵役就不能在城裏工作,也不能繼承田產。但是即便如此,還是有許多年輕人躲進森林裏不願服役。為了維持生計,他們中有不少人成為了自由傭兵或者冒險者。這類職業是沒有任何門檻的,有時候收入也相當豐厚。


    披著鎖甲和皮甲,穿得鼓鼓囊囊的格裏菲斯想了一下,覺得自己可以順道接下一些任務掙一點旅費,便友善地向年輕人說道:“你們好,我是突擊騎兵二級小隊長格裏菲斯·布蘭頓,勤務期間路過本鎮。如果你們還需要人手的話……”


    “我們並不需要人手!”還不等年輕劍士接話,身邊的一位比劍士個頭還高的女孩差點跳了起來。


    她體格勻稱相貌不錯,就她的年齡來說身材相當性感。


    “恩?”格裏菲斯發現女孩雙手上都有鐵質的護手,護手上還連著尖刺和匕首般的短刀。竟然是個拳師。


    拜耶蘭的軍隊裏不乏女性的戰士和施法者,很多人曾經與格裏菲斯並肩戰鬥。但是這個少女的打扮就讓格裏芬斯很陌生了。他仔細地打量著幾個年輕人,發現劍士和拳師身上沒有一點可以辨識隸屬關係的標識。


    “區區哥布林,”年輕劍士不屑地說道,“我的劍術可是全村第一,一下就能幹掉它們!恩,我是安迪·杜卡。”


    “萬一有疏漏的時候,還有我呢!”拳師小姐補充道。


    “你們是?嗯~怎麽稱唿,傭兵?”坐著吃東西的見習騎士好奇地問道,“隸屬於哪支部隊或者家族?”


    “我們是伊茲彌爾鎮的自由冒險者,我們為自己作戰,”為首的劍士迴答道,順帶指了指自己的同伴,“烏蘭是體術好手。”


    這個時候又有兩人走了過來,分別是手持巨斧的裸露上身的高個男孩和穿著黑衣的修女打扮的少女。見習修女瘦得像火柴一樣,她沒有穿任何護甲,隻有一根不長的法杖。她緊緊抓著胸前的聖光徽記,警惕地看著陌生的見習騎士。


    一旁的高個男孩把巨斧扛在肩上,斧刃上歪歪扭扭地刻著“巴度”的字樣,應該就是他的名字了。


    地方上的人裝備還真是,一眼難盡……格裏菲斯看四人一副躍躍欲試的表情,忍不住站起來阻攔道:“這是一夥準備襲擊村莊的魔物。我建議還是和鎮上的民兵,或者多叫點人一起。把兵力集中在一起可以形成減少損失。”


    “噗~”拳師少女烏蘭噗呲一聲笑了出來,“兵力~集中~,好奇怪的說法,你是剛從前線迴來還不適應吧!”


    “那至少了解下敵人的兵力和構成!”見習騎士覺得這夥人未免太草率了,“這份懸賞沒有提供敵人的信息。”


    “兵力和構成……”少年少女們互相對視了一眼,眼中的笑意都快噴出來了。


    “別這樣,”少年劍士安迪阻止了自己同伴的嘲笑,轉身說道,“見習騎士先生,我們這的規矩和你們軍隊不同。”


    規矩……你們四個看起來就是新手啊!格裏菲斯被對方的話嗆了一下,開始思考怎麽不傷對方自尊地阻止他們。


    “沒錯,我們是自由的冒險者,不是軍隊,”四人小隊裏最壯的少年扛著嚇人的雙刃戰斧,一錘定音地說道,“每個哥布林的頭顱都能換一個銀郎,人多就不夠分了。”


    一個腦袋一個銀郎,不錯啊!格裏菲斯心動了。


    “好啦好啦!大家抓緊時間,再等一會別的冒險者說不定把哥布林巢穴都給端了!”烏蘭焦急地跺著腳,“我可急著用錢呢!”


    聽到同伴這麽說,少年劍士和巨斧手向格裏菲斯點點頭,一起走了出去。見習修女走了一半才想起了自己的教育和禮貌,匆匆轉身向格裏菲斯微微鞠躬就跑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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