迴到皇家道林格雷酒店頂樓,自己辦公室,賭場、墨西哥人、教父、幫派似乎都遠離了他,他又從格林先生變迴了威廉。


    或許是下午談判時,那兩杯咖啡起效了,躺在寬大的沙發上,他感到身體格外疲憊,意識卻異常清醒。


    陽光從寬大的落地窗照射進來,他大睜著雙眼,直視著從玻璃窗投射進來的刺眼陽光,在一片白色的光芒中,他仿佛看到一個紅發白膚的高個子少年,他穿著筆挺的校服褲子和一件幹淨的格子襯衫,又重新迴到了a校的校園。


    少年臉上帶著不經世事的青澀與傲然走出迪肯森樓的男生宿舍,在高大漂亮的圖書館中借閱了兩本小說,然後,一路和同學們打折扣招唿,去主樓的學生會辦公室開會……


    他似乎還能聞到表演藝術中心大劇場中,暑假新鋪設的木質舞台發出的胡桃木香氣,招生辦公室的紅色圓形屋頂建築旁,農校長家廚房後窗裏飄出陣陣藍莓曲奇餅的香氣……


    走到禮拜堂後山,看著夕陽下阿佘洛特河湯湯的流水,對著河對岸的群山,他不禁朗誦起拉丁文的古老詩篇,樹後麵是對他傾慕已久的伊麗莎白愛意流淌的目光……


    威廉從沙發上起身,走進洗手間卸掉身上的負擔,剛想躺迴沙發上繼續他的白日夢,整整一麵牆的鏡子裏照出一張陰鬱慧黠的麵龐,他的英俊經過時間的打磨變得深湛而令人琢磨不透,額頭上的疤痕在鏡前燈的光亮下觸目驚心。


    幽閉而昏暗的空間令他感到一絲恐懼,錯覺間,他又迴到了多年前那個他曾經艱難度日的簡陋牢房。


    雖然僅僅是兩年半的牢獄之災,他卻見識了別人一輩子也無法見識到的人,這些人有一個共同官方稱謂,那就是是重罪犯,因而,他們有著各自不同的罪惡。


    他不願去迴憶那段不堪的過往。


    監獄裏有許多老大,他們擁有各自的勢力範圍,時而相互挑釁,時而在一種勉強平衡的狀態下僵持。


    起初,作為一個新人,他連和老大說話的資格都沒有,任何一個老大副手下麵的小嘍囉都可以隨便欺侮他,對他唿來喝去。唯一要感謝的,是多年來在a校戲劇社曆練出的演技,他演什麽像什麽,裝傻、裝可憐、裝病、裝同性戀他都幹過,盡管如此,他經受的皮肉上的折磨依然足以摧毀任何一個正常人,讓他發瘋、自棄。


    一路靠著演技,他得到了一些人的同情,和其中的另一些人也混得日漸熟絡。很快,一個叫德萊塞的金融詐騙犯發現了他異乎尋常的聰明,他們成了忘年交,然而,那位身體疲弱的可憐老者,最終沒能讓他在殘酷的環境裏堅持過完第二個冬天。


    德萊塞的離去令威廉非常難過,位老者是監獄裏唯一能夠和他推心置腹的人,曾在哈佛商學院擔任教授,華爾街數以億計黑金交易的幕後陰謀家的德萊塞,幫他在短期內惡補了大學到博士的金融學課程中最精髓的那一部分知識,還教會了他在大學裏根本無法學到的東西,那就是各種金融詐騙的手段,和規避調查的方法,在他心裏,德萊塞幾乎等同於基督山伯爵的導師法利亞阿神父。


    所幸,當德萊塞離世的時候,威廉早已在監獄裏小有名氣。這要歸功於他和獄中另一名深櫃老男人愛德華若即若離曖昧不清的關係。


    愛德華是邁阿密某涉黑團夥的重要人物,因與墨西哥反政府武裝勾結販賣槍支、毒品被抓進來,他這輩子都無法離開監獄,不過,監獄裏的各路老大都對他十分客氣。


    就這樣,威廉從一個遍地開花陽光燦爛的校園,走進一個生滿黴菌蛆蟲的暗黑校園,天才學霸的本能讓他如饑似渴地學習著各種他不知道的信息,和不具備的能力,對於權利陰謀的把握,也遠比在a校當學生會主席時玩得更加純熟。


    他不喜歡欺負弱小,在他看來,那隻是無能懦弱的另一種體現形式,卻喜歡不動聲色地挑動衝突和戰爭,然後,坐在憋悶的牢房一角,扇動著灰色監獄服不清潔的衣襟,看一群野蠻人拳拳入肉的搏擊,當鮮血從自詡為強悍者的眼眶、鼻孔中流淌出來,當胳膊、脊骨被扭斷的哢嚓聲傳入他耳鼓,他就會產生莫名的快感,心中默默盤算著,自己又能從這場鬥毆中獲得什麽樣的好處。


    出獄後,在被譽為南美首都的邁阿密,他很快憑借愛德華的關係找到了那個團夥的老大,一位黑白混血的老者。這位老者足有六十多歲,一生浴血在晚年隻想著金盆洗手。在見到威廉少艾美顏的那一刻,他貪婪縱欲的本性立刻暴露出來,為了讓這個美少年成為自己的盤中獵物,他不惜答應他各種條件,並給予了他全部的信任。


    兩年之後,當威廉對組織內部的一切機密了如指掌,六十五歲的老者將威廉叫道身邊,將象征組織最高權利的黑曜石權杖交給他,他也客氣地迴禮,那是一顆閃著藍色幽光的子彈,他將這顆子彈親自嵌進了老者的頭顱,為他輝煌而罪惡的一生畫上了一個完美句點。


    皇家道林格雷酒店88層一間沒有窗戶的封閉暗室中,一個身高足有兩米的黑人大漢,被綁在一個鐵架子上。他*的上身傷痕累累,隻穿一條難辨顏色的褲子,已經被折磨得奄奄一息。


    “鬆開他。”格林先生走進密室吩咐道。


    “老板,我們的機車幫五十多個兄弟追蹤了半個月才找到山姆遜的蹤影。”一個小頭目站出來邀功。


    格林先生一言不發地站在屋子中央,幾個人將山姆遜從鐵架子上解下來,他就如同一座大山崩塌般頹然倒在格林先生腳下。


    他抬起被凝固的血汙糊住的眼睛向上看,威廉的身軀顯得異常高大,輪廓分明的麵龐上有一道格外醒目的疤痕,一頭紅頭發在燈光下鮮豔如血。


    “我給過你機會,你竟然還是私下去投靠摩根家族的新繼承人,我和他有仇,你不是不知道。”威廉的音調不高,卻寒意十足。


    “求求你,放過我這一次,我以後不敢再和他們有往來……”山姆遜趴在地上大聲連聲哀求著。


    一雙tod’s黑皮鞋踩住他的手,大漢口中發出一聲*。


    “真吵。”威廉拿出槍。


    嘭地一聲悶響之後,槍口冒出一團藍煙。


    握槍的手上,星型藍寶石的戒指流轉過一道幽光。


    5.1


    “老板,這裏怎麽看也不像富人區啊,你確定你同學住在這裏嗎?”迪米特裏按照本特利車上的語音導航,將車駛進花園街康科德大道,又從這裏轉向下一個街區。


    “按導航走就對了!我這個同學呀,做事最講究精確,從高中起就按分鍾管理時間,他給我的地址當然不會有錯!”坐在後座上的男子下達指令時才從手機屏幕上抬起頭,夾著雪茄煙的小指頭點擊屏幕上的綠色按鈕,一封郵件發送完畢。


    他望著車窗外,道路上隨處可見踩著滑板,身背雙肩包,穿大號衛衣的學生,男子不禁眯起雙眸,迴想起自己的大學時光。


    忽然,一對情侶親密耳語著從車窗旁走過,他感到自己再次被一大波狗糧傷害到了。


    “再開這就快進哈佛校園了,這片房子應該都是學生住的,我敢說,月租金絕不會超過兩千美金。”迪米特裏在駕駛坐上小聲咕噥著。


    後座上的男子掐滅了手裏的雪茄,盡管他健壯身體微微發福,線條硬朗的麵龐下緣有了雙下巴,看上去仍不失為一個帥氣大叔的典範。


    他將羊皮外套內灰格子襯衫領口的扣子鬆開一粒,對前排司機位上的年輕人說:“這兩年,你就是豪宅看得太多了!我跟你說,這在劍橋算相當不錯的街區了。”


    “前方五十米路口,請右轉進入布賴頓街區,在這條路上行駛一點五公裏,目的地就在右側。”語音導航中溫柔的聲音將車輛引導上了一條新路,與方才經過的,沿途餐館、書店、咖啡店林立的花園街比起來,這裏顯得更要荒涼許多。


    本想找補迴一些麵子,剛說完就被啪啪打臉,男子不禁懊惱。


    迪米特從後視鏡裏看了一眼滿臉尷尬的老板,知道他雖然脾氣急,卻從不對員工亂發火,於是又開口道:“上周去橄欖球明星尼古拉斯家,才真算開眼了,他在曼哈頓的那套獨立大宅連國王看了都要眼紅?還有上個月,跟您去弗羅裏達,順便去擺放了您那個姓崔的韓裔學妹,就是報紙上說是德彪西轉世的那位,人家音樂家就是酷,光是一棟海邊度假別墅就占地十幾英畝!老板,您不是常說,您畢業的那所貴族高中都是牛人嘛,居然還有這種和窮學生們住鄰居的?”


    迪米特裏是個黑白混血的巧克力人,給太空發展公司ceo開了三年車,他這股聒噪勁兒若是在別的老板手下,恐怕早就吃了好幾大盤魷魚了,偏偏他們老板還是蠻喜好這一口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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