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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是來采訪貧困縣和貧困村的!”


    在去燕莊之前,喬野的前輩跟他這麽說,“到那裏啊,你要這麽說!”


    第一就是不能說你是來旅遊的,那地方山也不好看,水也不好看,你說去旅遊去采風,都沒人信!你就說你是去采訪貧困縣、貧困村的,多說一點同情他們的話,多罵罵政-府,說你迴去一定報道得全天下都知道他們這個村窮得不得了!讓政府給他們送錢,讓社會各界給他們捐款!這樣,你去那裏拍照啊問來問去啊,就沒什麽奇怪的了!


    第二,注意安全!注意安全!注意安全!


    “重要的話說三遍!”前輩拍著他的肩說。


    一開始,喬野隻是注意到有一個人關注了他的微博,並且隻看他放上去的女孩子的照片。


    出於工作關係,喬野拍了很多的女孩,大部分都是模特,或自稱模特的人,她們向往演藝圈,向往那個五光十色的世界。為了達到宣傳的目的,喬野拍的商業照大部分商家都願意或支持他把照片放到微博上,於是吸引了很多女孩自動的找他拍,求他拍。微博上的女孩照片為喬野吸引來了不少的人氣,每次他一放照片,下麵就一堆求高清大圖的。


    這個人看歸看,還喜歡評論,直接就是問:“這個女的多少錢一次?”


    下麵有人迴貼說,“醒醒,你媽叫你迴家吃飯了。”


    後來他就直接私信問喬野,讓他介紹女孩子,問價。好像把他當成拉皮條的。


    喬野不理他,他就說是不是想一個人獨吞?你一個人也用不了這麽多啊?不然你挑剩下的介紹給我一個就行,我一個人到城裏來打工,父母都在家裏,也交不到女朋友,很可憐的。


    喬野說這些女孩子都有正當工作,不是做這個的,他給她們拍照也是很正常的工作行為,讓他不要誤會,還是認真交個女朋友好。


    “你裝什麽啊,以為我不懂啊?這些女孩都讓人隨便-上!你是攝影師,肯定是隨便-上啊!不然你怎麽肯給她們拍?這是潛-規-則!”


    喬野就不再迴複他了。


    之後這個人仍然出現,在他發的照片下跟別人掐架。


    別人問:“天天問這些女孩多少錢,就是真出了價,你以為你買的起啊?窮-b就別做夢了!”


    他說:“怎麽買不起?告訴你,我們村多的是!”


    出於一個(自封的自由攝影師的敏-感,喬野再次聯係了他,給了他幾張沒有發到微博上拍壞的照片,他很快就把喬野引為摯友。幾番交流過後,喬野借著一個到他的所在地拍照的機會,特意去找他玩。


    讓喬野意外的是,他見到的是一個衣著幹淨整潔、靦腆、禮貌的青年。


    “在網上會發-泄壓力。”青年不好意思的說。


    喬野請他吃飯,席間兩人交談,青年出身一個山區農村,家境貧困,他是依靠好心人捐助和助學貸款完成學業,現在借著老家的幫忙,已經在城裏買了房,交了首付。


    這是一個上進、生活態度很積極的人。


    喬野邀請他參觀拍攝現場,他欣然應允。雖然隻能在開始拍攝前進去,看到的模特也隻是沒有化妝換衣前的,他才露出了跟網上相似的垂涎。


    在喬野整理攝像設備時,他去找排隊用化妝間換衣的模特搭話,那些模特見慣了這種想沾便宜又看不起她們的男人,嘻嘻哈哈間沒一個把他當迴事。喬野在旁邊看,發現他的臉色一下子變壞了,非常憤怒。


    之後工作人員驅趕他出去,他更加生氣,氣衝衝的走了,事後還給喬野打電話罵了那些人半個多小時。


    喬野跟他一起罵,罵完,他說:“你也這麽想吧?這些人就是隻看得起有錢的!”


    他似乎認為喬野跟他是一國的,跟喬野更加親熱起來,毫不客氣的在網上找喬野要照片,還在q-q上建議喬野在更-衣室裝隱-藏-攝像機拍模特換衣服。


    喬野吃驚於一個人竟然能如此分裂,他對外人的禮貌、對家人的愛、對援助者的感激、對學校的驕傲跟對女性的貶低竟然結合到一起。


    隻要不涉及女性,跟他聊天絕看不出一點問題;但隻要涉及女性,不管是明星、網絡上偶遇的女人、生活中的同事、路人,他都在貶低女性的地位和人格。


    喬野對他的家鄉更加好奇了。


    從他的談話中,他得知在家鄉一般是女人出來打工養家,做保姆一個月可以賺四五千,如果家裏有老人或孩子則有可能上到七八千!女人要長年累月在外,賺的錢隻留生活所需,其餘都要寄迴家裏。


    那丈夫不幹活嗎?他不工作?


    “男人不用幹啊,鄉下花不了多少錢!她一個人幹就行了,男人就在家裏打打牌啊什麽的。”


    聽他對留在家裏生活的男人非常羨慕,喬野問他怎麽不留在家鄉?


    說到這個,他馬上認真的說:“太窮了!還是出來好!”


    喬野了解到,他在家鄉是很受尊重的。父母都要看著他的臉色說話,鄰居也喜歡來找他商量事情,跟他差不多大的同村青年見到他連說話聲音都不自覺的放輕。


    但與此形成強烈反差的是,他在大學時和工作後遇上的所有人都看不起他。


    土!村!


    似乎人人的眼睛都自帶超市的掃價器,一眼就看出他不是城裏人。


    怎麽把身上的土味洗掉呢?他保養皮膚,注意發型,搭配服裝,努力改口音,還報班學習儀態和談吐。如果有人問他是哪裏來的,他從不說家鄉,而是報他大學的名字。他放在嘴上最常提起的也不是父母,而是他的大學教授。


    這起了一點作用,但當他想在這裏結婚成家時,一切又被打迴原型了。


    他不解:“我名牌大學畢業!已經買了房!年薪二十四萬!”喝醉後,他總愛說這些,有時連著說幾十遍,每次開口必提這一句。


    “這些女人還想要什麽啊?”


    喬野發現,哪怕他受了高等教育,穿西裝打領帶,外表已經完全看不出出身農村,但他心目中的女性形象,仍然跟村子裏的女性一樣。


    他說村裏的女人傳統、樸實。孝順公婆、生養子女、吃苦耐勞、以夫為天。


    “那你在村裏找不就行了?”喬野說。


    “那不行!村裏的女的不行!”他馬上說。


    “這也沒辦法,城裏的女孩子都是父母寵大的,她們都上過大學,有的還去國外留學,房子家裏也有,有的父母也給買了房,你想讓她侍候你那是不可能的。”


    “怎麽不可能?”他得意的說,“我們村裏也有找大學生當媳婦的!大學生又怎麽樣?娶迴來就是我家的人!就要照我們的規矩來!什麽城裏規矩?嬌氣!我們才不管!”


    “還有女大學生願意嫁到你們村啊?”喬野又給他倒了一杯酒。


    “嘿嘿嘿。”他更加得意了,“什麽願意不願意?買來的,她能不願意?不願意也不行啊!”


    他拍著桌子拿著酒瓶說,“逼急了老子也去買一個!看你們還傲不傲!”


    喬野很清楚這隻是醉話,他是不會買媳婦的。他要在這裏生活定居,在村裏可能沒人管沒人抓,可在這裏?他還不想毀了自己的生活和前途。


    喬野從他嘴裏打聽出很多信息,但他最想知道的是哪一家買了媳婦?那一家叫什麽名字?住在哪裏?


    他卻守口如瓶。


    最後喬野直言想買新聞題裁,“我要靠這個吃飯啊!要是能寫出一篇這個,我拿去賣,多賣幾家,得的錢給你三分之一!”


    他不相信,“就這還算新聞?還有報紙願意買?”


    “販賣婦女是不稀奇,但隻要有名字,就是新聞!”喬野說,“要不然你就別告訴我你們村的,說別的村的!”


    他答應了,給了喬野名字和地址。


    喬野事後想,如果他不貪心呢?


    他本來隻是想拍下那些女人的照片,迴來後聯絡打拐的人,說不定有的父母能從這些照片中認出自己的女兒,他們就可以報警去救人了。


    他想多拍幾張,盡量多拍年輕女人的照片。


    可是他到了以後才發現,村裏能自由進出的全是四十歲以上的女人,二十歲左右的女人幾乎不出來,特別是嫁進來的媳婦,走出家門碰上的村民幾乎都要問一句:“張家的,出去幹什麽啊?”


    他理所當然的被人懷疑了。


    “讓你別拍了!別拍了!”


    “你幹嘛總拍女的?”


    “流氓吧!”


    “這是個流氓!他拍女人照片!趴於家牆頭拍照片!”


    “打他!”


    他想跟這些人講道理,交出相機,反正照片都已經傳到網上了,他以為應該會被放走,他身上還有掛在網絡媒體下的記者證和工作證。


    他不知道他們敢殺人。


    他被鎖在屋裏,半夜有人把繩子解開,把他帶出來,推到了山崖下。他猜,他們會說他是半夜逃跑失足摔下去的。就算有警察找來,他們也可以推說以為他趴牆頭拍照片是流氓,才把他給關起來的,誰想到他半夜逃跑了。


    這是個意外。


    喬野迴憶起來,總覺得自己太蠢了。為什麽會認為販賣婦女的人不敢殺人呢?從不犯法的人,犯法的低限跟已經犯了法的人相比,能一樣嗎?


    從倒數一層到倒數二層,總是特別近。


    殺人是死罪,可人家很聰明,不殺人,設計了一個無可指責的意外。什麽樣的犯罪最高明?如果能活過來,喬野一定給柯南寫信,沒有目擊者,沒有攝像頭,全村的人都是證人的“意外”,這樣的謀-殺案,柯南兄,你有辦法嗎。


    如果你有,請一定要破案啊。


    大概死的時候仍然心有掛念,喬野發現自己沒有消失,沒有天堂,沒有地獄,此處還是人間。


    不過這樣也有好處。喬野開始飄蕩在村子中,這下他可以輕鬆的看每一個年輕女人了。


    讓他震驚的是,村裏有三成的媳婦是拐來的。這也不難解釋為什麽整個村子都在包庇他們了。


    周圍好幾個村都是一樣的情況。


    人販子並不長駐在此,他們一向是打遊擊戰,而且有很多接應的人。在隔壁的於家村,就有一個包嬸是外來戶,卻在村中蓋起了漂亮的小樓,跟村裏的人相處的都很好。


    她就是個人販子的“中轉站”。


    包嬸不是頭,也不是尾,她在此地做中轉,每年隻在這裏呆兩到三個月,其他時間都在外地。沒人能抓住她的尾巴,就連村裏人也不知道包嬸老家在哪裏,家裏都有誰。跟包嬸住在一起的男人說是她的丈夫,但喬野發現,這個男人不過是包嬸養的一個打手。


    需要調-教女孩子的時候,都是包嬸看著這個男人動手。調-教並不隻意味著打罵,那都太低級了。包嬸對那些不聽話不順從的女人,並不介意她還是不是處-女。喬野看到過男的強-奸那些女孩子,包嬸就在旁邊坐著,女孩向她求救,她還笑。男的在網上學習了很多性-虐-待的手段,全都施展在這些女孩身上。


    有時喬野真希望自己能有力量,不是說鬼都有力量嗎?不是說惡鬼可以索命嗎?為什麽他做不到?


    他想當惡鬼!


    他在村裏認清了所有女孩的臉,他希望能讓她們看到,他願意去給她們送信!


    可沒有人能看到他。


    能看到他的隻有同樣是鬼的女孩子。


    在村裏的一些地方能看到女孩子的鬼。她們總是半截露在外,半截隱在土裏,不像喬野可以自由飄來飄去。


    他猜,這些女孩子應該是被埋在此處的。可笑的是,當時殺了這些女孩的人恐怕隻是在屋後隨便找個地方埋了,等天長日久之後,他們又在此地蓋房子,竟然就叫這些女孩日夜看著他們的家。


    如果這些人知道,說不定會嚇死!


    喬野興災樂禍的想。


    在這些的村子裏長大的孩子有很多都被父母家人給影響了。


    喬野就注意到一個叫於誌高的女孩,她的父母想讓她訂親,訂親後就住到男方家裏去。就算她還在上大學也不要緊,她父母說等她住過去後,她的大學學費就由男方家裏掏了。


    於誌高不願意,說讓妹妹去,因為她還要上學,妹妹已經工作了。


    父母說人家就要你,你是大學生,他們不要你妹,說你妹已經交了幾個男朋友了,說不定都不是處-女了。


    於誌高還是不願意,父母說家裏的房子要重新蓋,再蓋就沒她的房間了,讓她去學校以後就別迴來了,迴來也沒你的屋住。


    重新蓋房是為了給兒子蓋新樓,他們的小兒子要相親結婚了,為了麵子好看,他們家要蓋個更漂亮的別墅!


    喬野跟著於誌高,看到包嬸找於誌高說話,看到於誌高並沒有像以前一樣見到包嬸就躲開。


    她在猶豫了。


    喬野跟著於誌高迴到學校,他知道這個女孩已經變了。她看同學的眼神都不對,慶幸的是她的朋友不多,沒有人受騙。


    最後,於誌高在焦急之下跟金藍交上了朋友。


    喬野看出來後,跟上金藍,想給她示警。兩年過去,他已經能讓人看到了,他努力想讓金藍看到自己!隻要她迴一下頭,他就能把話告訴她!


    可他忘了,他現在是個鬼,他把金藍嚇壞了。


    金藍被嚇得在網上找人驅鬼,他好奇的跟上去,因為他發現這個許大師好像是真的。他做了兩年的鬼,想找許大師問一問,他這樣算是要永遠當鬼了嗎?他要怎麽投胎呢?去哪裏找誰投胎呢?


    ……結果許大師看不到他。他都貼到他臉上了,他都看不到他。


    喬野很沮喪,此時他也跟丟金藍了。


    不過山窮水盡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在許大師的朋友中,有一個女孩看到了他!


    她不害怕,雖然警惕,但沒有像金藍一樣被嚇得受不了。


    她一直好奇的看著他,似乎在等待他傳遞信息。


    而且,喬野發現這些人正在尋找他!他們就快找到燕莊了!他想讓他們去那裏!去救那裏的人!如果沒有人發現,那個封閉的村莊裏所有被拐的女人永遠都逃不出來!


    他們去了,然後被抓了。


    喬野沒有管摔下車的男人,而是跟上了那三個女孩!她們最危險!


    她們被送到於婆家,還好,至少不是那個男的。


    喬野等到半夜,他其實一直在想要怎麽救這些女人。當他看到(因為他又有三個女孩被拐之後,他就放棄了。


    如果隻能救一邊,那他選擇救這些女人!


    女孩子逃走了,他把她們引到安全的地方,迴去放開液化氣罐。


    他把那個能看見他的女孩送到那些變成鬼、趴在地上的女孩身邊,她果然能幫助她們解脫。


    他跟那些女孩商量好了,讓我們一起把這裏毀掉吧。


    村裏沒有接通天然氣,所有人家都是用液化氣罐,而且他們喜歡在家裏屯很多罐。


    他們把液化氣罐打開,在深冬的夜裏,所有的窗戶門都是緊緊關上的。


    有一個女鬼找到了一家放在外麵的爐子,裏麵燒的是煤,爐門已經關了,但爐子裏還有零星的火星。


    喬野試了很多次才用手指撚住一點火星,投進屋裏。


    天降神雷,掃盡諸邪!


    喬野中二了一把,飛到火海上空叉腰大笑,自覺十分有起-點男主的狂霸氣勢。據說死後容易穿越,要是他能穿越就好了,也穿過去幹一番大事業!


    最後,他在女鬼們的幫助下找到了金藍,來救她的人已經到了。


    迴家吧。


    對不起,沒能救了你。


    半年後,他在村子裏看到了於誌高,她跟家裏商量好的對象訂婚了,被送到了對方家。因為學校已經退學,男方家也不願意再替她出學費了。


    喬野看著她,不知她算幸運還是不幸。由於包嬸被燒死,於婆也被燒死,村裏的人都說不知道,金藍也不願意再提起此事,結果她沒有被提公訴,隻是在看守所住了半年。


    如果這是幸運,那不幸就是她要迴到村子裏,過著她以前想逃離的生活,可能永遠都沒有解脫的一日。


    直到喬野發現有外地的人販子在聯絡於誌高。


    他就在她上山時,把她推到了山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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