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初在一點一點取出藍色碎花布包裏的衣物,突然,有人無聲無息在她右肩拍了一下,嚇得她差點一個趔趄摔倒。


    “哎呦,千代中使,怎麽是您?”恩初十分驚愕,緩了一陣才想起來行禮開口。


    千代靈均比了一個“噓”的手勢,恩初立刻噤聲。


    千代靈均悄悄開口:“從現在起,你不要開口說話,無論我問什麽,你隻許點頭和搖頭。我問問題後,你不許思考,直接給出動作。聽明白了嗎?”


    恩初立刻點點頭,沒敢有片刻猶豫。


    “你是秀崢的役使嗎?”


    恩初立刻點頭。


    “秀崢給過你賄賂嗎?”


    恩初立刻搖頭。


    “秀崢換過役使嗎?”


    恩初立刻搖頭。


    “你給她洗過澡嗎?”


    恩初立刻點頭。


    “她身上有什麽疤痕烙印嗎?”


    恩初立刻搖頭。


    “秀崢喜歡織菼嗎?”


    恩初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看著一臉痛苦無奈皺紋擠起深深溝壑的恩初,千代靈均說道:“行了,這個問題你可以開口迴答。”


    “秀崢祭修喜歡誰,老奴是真的不知道。說實話,很多時候秀崢祭修雖然看起來天真爛漫人畜無害的,但她的很多心思我都猜不透。不同於普通人十三四歲成親,終身祭修們是要求必須二十歲以後成親的,現在就算喜歡,也沒什麽用啊。難道,千代中使想給她們說媒嗎?”


    千代靈均假裝板起臉,裝作很硬派的樣子,說:“不要妄自揣測我的心思,誰給你的膽子。”


    他保持這個語氣麵色兇狠繼續威懾:“今天我問你的,不準向他人透露半個字。若是膽敢說漏嘴,我就廢了你的舌頭,把你發配到玉礦去,一生一世當工使,夜以繼日地勞累到死。聽懂了嗎?”


    恩初立刻點頭,縮了縮自己的舌頭。


    千代靈均一身輕鬆地往迴走,穿過每一格都掛了一個大紅雕花木底長燈的白柱子遊廊,腳下生風,自在瀟灑,都快跳起來了。


    果然如此,真是的,怎麽會是有蘇南儀的女兒,說他整整暗戀了三十二年有蘇南儀現在已經出現幻覺都比一個從四千米高空掉下來的嬰孩還能活著這種事情可信。


    真是的,害他在兩位祭修麵前失態了,還想給個下馬威樹立樹立威信呢。


    千代靈均哼著小曲迴房,才發現秀崢和織菼早已恭候多時了。


    “中使大人,我們有一事相求。”


    呦,好機會,千代靈均搓了搓手,好,不論她們提出什麽,他直接無情否決就是。


    “說!”一言擲地,幹脆利落。


    “我們想迴家看看父母親人,望中使大人成全。”


    “看什麽看。不!可!能!從日光測會到現在才幾天啊,身為祭修,這點思親之苦都忍不了,趁早滾蛋!雖說我這綺元閣不似博玏樓嚴酷,但也不是鬧著玩的!還想來就來想走就走,你們當留在我綺元閣是逛集市嗎?”


    秀崢織菼有些被嚇到了,自打他們當上祭修以來,所有人都很客氣,包括少使。雖說有個傳說中的易扒皮,但也僅僅是傳言,誰也沒親眼見過,現在,這位獅子大吼的千代中使著實迴絕地他們有點懵懵的。


    兩人趕緊跪下,一言不發。


    看著麵前不知所措難掩委屈的織菼和秀崢,千代靈均有點心軟了。


    唉,他還真很難一直裝壞人。


    “你們也別難過,來的時候怎麽不想清楚,你們體內的傷還沒徹底養好啊,怎麽也得留些時日再想探親的打算。聽立帆的信裏說你們一個在雲城一個在致潞城。秀崢還好,離得不遠,過些日子想迴去也行。織菼嗎,有些遠,你一個人攜役使迴去我怕路途遙遠夜長夢多出什麽事,寫封信叫你家人自行來此探望吧。”


    秀崢和織菼提起的心終於敢放迴去了,兩人道了謝行了禮雙雙離開。


    這個千代中使,脾氣果真古怪,一會晴一會雨的,可得小心相處。


    出了門,織菼安慰秀崢道:“沒關係,雖然千代中使沒有立刻答應,但他也鬆了口不是嗎?過一段日子,得了他的應允,我陪你一起迴恩秀村吧。”


    秀崢開心地笑了,兩眼彎成了兩道對稱的月牙。沒了哥哥秀屹陪伴自己,有織菼,也挺好。


    “謝謝你啦,等我們學成以後永遠離開了綺元閣,如果有機會,我也會陪你迴致潞城探親的,你那個七歲的未婚妻,一定很可愛。”


    織菼表麵點頭微笑,內心卻不是很讚同。自己那丟人現眼的父母還是不讓秀崢見過比較好。不過,城主夫人六嵐倒是可以給她介紹介紹,她們一定會互相喜歡的。


    不過六妍,唉,自己好像都要把這茬忘記了。


    彼時的秀崢和織菼怎麽會想到,數年後,她們確實一起去了致潞城。不過,那既是甜蜜的延續也是另一個噩夢的開端。


    那次相伴出行前往致潞城後發生的一係列事件,既與那位致潞城城主府大小姐有千絲萬縷的聯係,又和這位無辜女孩六妍著實無關。


    不過那時候,已有一身本領心思細密智力超群的秀崢織菼二人,會比此時淡定冷靜得多。


    不會像現在這樣,因為千代靈均的一點點怒吼刁難就膽怯無措、無所適從。


    “秀崢,其實之前。我一直有一件事沒有告訴你。


    其實六妍的父親很討厭我,而她母親很喜歡我。我們的親事是她母親為我們定下來的。


    極有可能,她會退婚,或者,我悔婚。”


    自己怎麽總是忘記,他是有未婚妻的呢。


    他隻是一個命運與自己相似曾共患難的人罷了,她還抱有期許幹什麽呢?


    從前秀屹總是嘲笑她是一個貪吃幼稚的小姑娘,自己總不服,覺得其實她非常成熟博學。


    現在看來,果然沒錯,自己就是一個讀過幾本智子集就覺得不得了小姑娘罷了。總是貪玩,總是歡笑,更總是忘記,別人也有別人自己的人生,並不是隻圍著自己轉。


    秀崢臉上沒有什麽表情,好似意識到什麽,自動與織菼保持了一段距離。


    她走了幾步,默默開口,對著天空,好像隻是隨便說說一般,並不針對什麽人。“有些事情,還真的挺重大的。我覺得你還是先做再說比較好。我是個俗人,一個總是懷有負罪感和內疚的俗人。”


    她頓了頓,又繼續說。


    “我不太喜歡,奪人所好,尤其是,已經既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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