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又過了幾天,紀清漪去給太夫人請安。

    太夫人見她跟彩心一人抱了一盆蘭花,就問:“這是你養的蘭花?”

    蘭花跟其他花不一樣,沒有開花的時候,不叫蘭花,隻能叫蘭草。有些蘭草直到枯萎也開不了花,那就是一株草。開了花之後才能叫蘭花,品種也是根據花型花朵來定。

    本來太夫人也以為紀清漪帶迴來的不過是幾盆野草,沒想到還真的開出了花。

    “是。”紀清漪微笑頷首:“本來是打算送給外祖母做壽禮的,誰知左等也不開,右等也不開,今天早上可算是開了。現在送給外祖母,希望您老人家健康長壽,青春不老。”

    太夫人愛花,自然很高興,就讓丫鬟在明堂裏支了一張桌子,將蘭花擺放在桌上,又讓杜嬤嬤拿了水晶老花鏡出來,好好地看看蘭花。

    兩株蘭花清雅恬淡,暗香浮動,看著就讓人心曠神怡。

    太夫人不由“咦”了一聲:“竟然是漢宮秋月與飛天仙子。”

    這兩種都是春蘭中的名品,莫說是擺在自己家中了,就是拿出去送人也是非常體麵的。

    太夫人就更高興了:“將這兩盆花就擺在我屋子,等到了秋天,我親自分株,明年我們就有更多的蘭花看了。”

    紀清漪見太夫人高興,心裏的石頭落了地,親自扶了太夫人迴到內室坐下,然後乖乖巧巧道:“外祖母,我想跟著顧娘子繼續學插花,您能幫我在顧娘子麵前說項嗎?”

    大齊朝上下都愛花,每三年一度的插花節更是舉國狂歡的盛事。

    男人通過仕途改變出身,女子也可以通過出色的插花技藝來改變命運。花藝好的女子,受人追捧,在家中就不用看父兄的臉色,在婚事上能掌握話語權,更有甚者可以進內務府司苑局做女官。從此之後,便可以將命運牢牢掌握在自己手裏。

    按照前世的軌跡,在未來的一年裏,平陽侯府會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平陽侯鋃鐺入獄,太夫人重病在床,陳文鉞戰死沙場,平陽侯府最終落入陳文錦的手中。

    在那之前,她必須謀得一技之長,才能在大廈將傾的時候離開陳家。而插花,就成了她唯一的出路。

    “你願意繼續學習插花,這是好事,我自然願意去跟顧娘子說。”太夫人說:“光我出麵還不行,你也要自己努力,讓顧娘子接納你才行。我記得顧娘子也是很喜歡蘭花的,你何不送一盆給她?”

    “好,多謝外祖母指點,我這就送去。”

    紀清漪也覺得這個主意好,迴去就搬了一盆已經盛開的蘭花送給顧娘子。

    顧娘子見到蘭花很是欣喜,她一生跟花草打交道,一眼就看出這是春蘭名品--玉蝴蝶。

    “這是誰送來的?這麽好的蘭花,竟然用了這麽粗的花盆,真是暴殄天物。”顧娘子的手輕輕撫弄那花蕾,蘭花的清香就若有若無地在她的鼻尖繚繞。

    “是表小姐。”服侍顧娘子的丫鬟迴到。

    顧娘子一愣:“表小姐?哪個表小姐?”

    “就是閨名喚作清漪的紀表小姐啊。”丫鬟覺得她這話問的突兀,陳家上下不就隻有這一位表小姐嗎。

    也不對,從前紀表小姐沒來的時候,大家就喚澄姑娘做表小姐,後來太夫人怕兩位表小姐叫混了,就讓大家改口,一個叫澄姑娘,一個叫表小姐。

    顧娘子眉頭就是一挑:“你沒有看錯吧,是紀表小姐,而不是澄姑娘嗎?”

    這可是春蘭名品,要是從外麵買,價格不菲。若是自己養,也甚是費神。紀清漪怎麽可能養出這麽好的蘭花。

    “沒看錯,是紀表小姐親自送過來的,我還請她屋裏坐,說您很快就迴來。她說還有事,放下花就走了。”丫鬟笑著說道:“紀表小姐知道您喜歡蘭花,特意送給您的,真是有心人。”

    “我問你一句,你倒有那麽多的話。”顧娘子臉色沉立馬就了下來。

    她一共教了三個學生,最喜歡的便是黎月澄。她不僅心靈手巧在插花方麵有幾分天賦,還十分刻苦,不管她布置的課業再多,黎月澄總是保質保量的完成。

    這樣聽話聰明又的學生,哪個先生不喜歡?

    至於陳寶靈與紀清漪二人,一個是針尖,一個是麥芒,當著她的麵就鬥的烏眼雞一樣,根本不將她這個先生放在眼裏。

    去年秋天,她一個青花瓷的花器被人打破,經過多方盤問之後,嫌疑最終落在陳寶靈與紀清漪倆人身上。她們二人互相推諉,互相謾罵,紀清漪還將陳寶靈推入湖中,害得陳寶靈去了半條命。

    後來,紀清漪被送走了,陳寶靈也變得聽話努力起來,課堂上從不搗亂,這讓她越發認定那花器一定是紀清漪打破的。她連害人都敢,還有什麽是她不敢的呢。

    這樣的人給她送花,沒得汙了她的名聲。

    “把花搬出去。”顧娘子嫌棄道。

    顧娘子平時很好說話,突然沉了臉,嚇了丫鬟一跳:“娘子,搬到哪裏去?”

    “哪裏都可以,隻要是我看不見的地方就行了。”

    下午,太夫人就請了顧娘子過去,將紀清漪希望繼續跟她學習插花的意思說了。

    顧娘子臉色很不好看,心裏更是冷笑。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她就知道紀表小姐沒安好心,她想迴學堂,難道不能正大光明地對自己說,非要請了太夫人出麵壓製自己,分明沒有將她這個先生放在眼中。

    想她顧娘子乃清流之後,若教出這樣的學生,走出去豈不是會給她臉上抹黑?她絕不會同意的。

    “侯爺花重金聘我來府上,教授小姐花藝是我的本分,我不該推三阻四,厚此薄彼。”顧娘子毫不掩飾自己對紀清漪的厭惡之情:“隻是紀表小姐總是在課堂上搗亂,有她在,大小姐隻顧與她爭執,再無法沉下心來學習插花的。”

    顧娘子與父輩一樣,都是性子直,不肯為五鬥米折腰的清高之人。平陽侯陳雍很欣賞她身上的錚錚傲骨,費了很大的功夫才請她來。

    太夫人不肯拂平陽侯的麵子,所以也一直捧著她。

    “原來顧娘子擔心的是這個,那你現在可以放心了。”太夫人和顏悅色道:“這兩個丫頭從前一直在一處,不懂事,自然一個不讓一個。分開了幾個月才意識到對方的好,紀清漪剛迴來,寶靈就與她握手言和,言笑晏晏了。孩子總是要長大的,我們做師長的,也該多給她們幾次機會。”

    顧娘子自然不樂意,可太夫人都說到這份上了,她知道自己再拒絕就顯得刻薄了。

    可若讓她就這樣接納了紀清漪這個害群之馬,她也是不甘心的。

    她頓了頓道:“紀表小姐原來在花藝上就稀疏的很,這課程又斷了半年,不一定能跟得上。”

    太夫人臉上就露出凝重的神色,顧娘子說的是,芳華女子學院每年十年招新,若因為紀清漪一個耽誤陳寶靈與黎月澄的入學考試,那就得不償失了。

    顧娘子見太夫人動搖了,就笑道:“我這裏倒是有一個主意,不如先讓紀表小姐與兩位小姐來一場插花比賽,哪怕紀表小姐不能贏,隻要技藝別差太多,就可以繼續跟著兩位小姐學習。若是差距太大,就先讓紀表小姐等一年,等今年兩位小姐參加考試進了芳華女學,我再單獨給紀表小姐授課。”

    話是這樣說,心裏卻打定主意,等過了十月,黎月澄與陳寶靈入學了,她立馬請辭。總之,絕不能讓紀清漪這種人抹黑了她的名聲。

    太夫人也覺得好,把這話告訴了三位小姐,讓她們這兩天都不用過來請安,以“春”為主題,做一個插花出來,兩天後送到安榮院,由太夫人與顧娘子點評。

    黎月澄聽到消息,恭恭敬敬送走了杜嬤嬤,轉身迴來就笑了。

    顧娘子不喜紀清漪,分明不想教習紀清漪,所以找了這個機會來堵太夫人的嘴。

    她們三人裏麵,自然她的插花技術最好,而紀清漪根本就隻懂了一些皮毛。這幾個月她進步很大,而紀清漪一點都沒學,此消彼長之下,紀清漪必定會敗得很慘。

    從前紀清漪什麽都不懂,玩弄她於鼓掌雖然容易,卻沒有成就感。如今她們已然翻臉,這一次,她定要將紀清漪狠狠地踩在腳底下,她迫不及待想看紀清漪不甘心卻不得不低頭的臉,那一定十分精彩。

    黎月澄約了陳寶靈去花房選花,黎月澄選了十幾種,陳寶靈在她的慫恿下,選了二十多種。

    插花成品做出來,可能隻需要幾種花,但多選才能組合出更好的搭配,這個道理兩人都是知道的。

    黎月澄看著花房裏所剩無幾的花,心中甚是滿意。

    她叫陳寶靈來的目的也在此,就是為了讓紀清漪無花可用。

    兩人有說有笑出了花房,在岔路口分手,黎月澄笑著道:“寶靈,你昏頭了,連迴去的路也不認識了。”

    “我怎麽會不認識迴去的路,我這是去春和院,把選出來的花分給清漪一份。”陳寶靈道:“你難道沒看到我每樣花都選了兩份嗎?”

    說完,轉身就走。

    黎月澄的笑容一下子就僵在了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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