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對早有預料的結果柳輕侯沒有多問,唯一隻是關注了餘老都頭兩人的身後事。作為硤石縣衙多年來最有威望的都頭,他與妾室的身後事沒有遭到刁難,最終由他的兒子披麻戴孝摔孝子盆的送著入土為安。


    安葬入土的那天柳輕侯沒去,第二天他才拎著一甌酒到了墳前。這是個能看見大河與砥柱峰的好地方,柳輕侯在墳前布下兩隻酒盞,摸摸墓碑,看看砥柱峰將一甌酒喝的點滴不剩。


    酒至半途,天上下起了小雨,淅淅瀝瀝,如泣如訴。


    兩天後,後麵的隊伍到了硤石。


    縣衙後宅中,李商隱看到懶洋洋躺在一張竹夫人上的柳輕侯後嚇了一跳,“不過四日不見,無花你怎麽憔悴成這個樣子?”


    柳輕侯人也沒起來,隻是用手拍了拍竹夫人上的一個位置,“睡不著,就算勉強能睡著,也總是做夢”


    李商隱順著柳輕侯的示意在他手拍的地方坐下,“發生什麽事兒了?”


    “一言難盡”柳輕侯的身子蛇一般向上蠕動,最終將頭枕在李商隱腿上後又近乎呢喃的重複了一句,“一言難盡哪!”


    當柳輕侯的頭枕到自己腿上時,李商隱的身體刹那間緊緊繃了起來,而後慢慢,慢慢的開始放鬆,一雙不知道該往哪兒放的手紮煞在空中握緊、鬆開,再握緊,再鬆開,如是者數次之後方才緩緩落下,抱住了腿上柳輕侯的頭。


    這個瞬間,李商隱眼中的世界似乎突然變了一下顏色,然後才又變了迴來。隻是夏日的燥熱好像沒有了,就連剛剛還抱怨的熱風也變得輕柔,尤其是竹夫人所在的這片綠蔭,竟是如此清涼可喜,沁人心脾。


    李商隱努力學著嫂嫂拍打小侄子哄睡時的姿勢在柳輕侯背心處輕拍著,聲音裏帶著她自己都沒感覺到的母性柔情,“一言難盡就不說,啊,咱不說,睡一覺,好好睡一覺起來什麽都過去了”


    拍著念著,她自己也感覺不到過去了多久,腿上漸漸傳出均勻的鼻息聲,低頭一看,這個讓人念,讓人恨,此刻又份外讓人憐的無花僧不知何時竟睡著了。


    李商隱的腿一動都不敢動,隻是勾著頭去看腿上的那張臉。


    自從聽到夜夢遇仙的故事,看過“相見時難別亦難”的歌詩之後,幾年的時間裏她曾經做過十七歲夜夢遇仙的夢,她記得很清楚,不多不少就是十七次。


    但在這十七次的夢裏那張臉總是模模糊糊的看不清楚,有時離的很遠,有時似有雲霧遮著擋著,這讓她每次從夢中醒來時都難免悵然若失。


    而今,這張臉就這麽真真切切、清清楚楚的躺在自己腿上時,十七次夢中都隱隱綽綽的臉瞬間就變的清晰,就如撥雲見日般與眼前腿上這張臉完全的重合了。


    看著看著,李商隱就覺心中莫名湧起一股平安喜樂,那不是一種強烈的感覺,卻如三月春風沐浴全身,讓人不由得就變的柔軟起來。


    看著看著,以前九娘子曾經說過的一句話自然而然的浮上心頭,她的確沒說錯,有時候無花真的很像個孩子。


    外麵傳來腳步聲,雖然不大,李商隱卻急的要命,尤其是見到腿上的柳輕侯皺了皺眉頭後就更是如此。


    發出腳步聲的是李遇,自從夜夢遇仙之後,她身邊最親近的四個丫頭就被改成了這名字,此時來的李遇就是其間性子最活潑的老三。


    “二娘子,沐浴的水準備好了”李遇一頭撞進來,話剛說完就猛的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嘴,既是被眼前的畫麵給驚的,也是被小姐的眼神給嚇的。


    當她順著小姐的示意到跟前得了吩咐後,再走出去時就變的躡手躡腳,那姿勢猶如一個蹩腳的賊。


    再然後,這個院子就被封了。不僅是楊達、病周處進不來,就連身為此間主人的王昌齡也被堵在了外麵,待其弄清楚丫環的身份以及李商隱的身份後也隻能笑著搖頭離去。


    柳輕侯這一覺睡的很沉,直到日影西斜時方才醒來。此時李商隱腿麻的站都站不起來了。


    “辛苦你了。我剛才隱約中聽到有人喊你二娘子?”


    李商隱搓著腿,“我在家中行二,上下各有一個兄弟”


    “那我以後也稱你二娘子吧”柳輕侯有些如釋重負,說實話,她李商隱的名字與本人之間反差太大,委實是讓人有壓力。


    李商隱,不,是二娘子點了點頭,“親近的人都是如此稱唿”


    楊達等人的到來幫助柳輕侯從低沉的情緒中走了出來。隨後的兩天忙忙碌碌。既要繼續追查餘老都頭背後的線索,又要給病周處等人找合適的船。


    線索的事情毫無頭緒,倒是找船挺順利,尤其是多多少少借用了硤石縣衙的力量後,最終買船的錢是柳輕侯墊付的。之所以說是墊付,是因為他早在心裏發了狠,這筆賬一定要算在那幕後主使身上。就是特麽碰上天王老子,這筆賬也一定得算。


    兩天後,正在看病周處等人試船時,此前孤身快馬趕往長安給裴耀卿送信的烏七迴來了。


    柳輕侯聽說烏七到了,即刻迴轉縣衙,見麵後劈麵就問:“怎麽樣?”


    烏七滿身仆仆風塵,“遵少爺吩咐,信是親手送到裴京兆手上的。京兆得信之後即刻就親自帶人封了延康坊,查封糧倉一,漕船二,漕糧三千餘石,抓獲收押七十餘人,不過其中絕大多數都是掙力氣錢吃飯的雇工,要等進一步結果還得審了再說。船老大病周處所說將他們引到延康坊交糧的那個小吏沒有抓住”


    說完,烏七又補了一句,“對了,裴京兆已派人用兵部六百裏加急羽書往洛陽送了信,當能抓住含嘉倉中做‘飄沒’賬的狗官”


    柳輕侯靜靜聽完,“糧食隻抄到三千餘石?”


    “延康坊中糧倉隻是周轉暫屯,轉身就從東市賣出去了。少爺你也知道長安東市有關中最大的糧市”


    果然如此。柳輕侯點點頭,“抄到賬本了嗎?他們的規模有多大?”


    烏七搖搖頭,“這個我不知道,裴京兆說此事的處斷與結果他會派人送信到揚州,著你留意驛站書信”


    這個案子太大,一時半會兒怕是出不了結果。再則烏七的身份裴耀卿想必也不會與他說的太多,柳輕侯雖然心中很急,也隻能耐心等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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