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落日的最後一絲餘輝在這大地之上散盡,樹梢上冷紫色的晚霞被烏蒙的黑暗所漸漸地吞噬取代,這山間不知何時就彌漫起了輕薄的霧氣,四下繚繞,亂了人的眼眸。


    待那霧氣慢慢地散去,露出一片澄淨的夜空來時,懸掛在天邊的那一輪明月輕柔地將清冷的月華鋪灑在了人們的身上,流動著的月光淌過衣衫,淌過麵龐,從指尖上偷偷地溜走,淌入那匆匆溪水,順流而下。


    刀鸑鷟抱膝坐在溪水邊,看著那月光像是一條長長的白練般浸入水中,在水中蕩滌飄動,果真就如同秦羽涅所說的那般,似被這溪水所洗濯的明亮光輝。


    “羽涅,公子,你們快來看。”她自今日秦羽涅向她說起當地的名稱後,她便一直都守在這溪水邊,靜待這黑夜的來臨,她從未向今日一樣期盼著夜的來到,當見到這番景象時,她覺得不虛自己守在這裏整整一日。


    秦羽涅與蘇辰砂並肩走至她身邊,分開站立於她的兩旁,皆是循著刀鸑鷟素手所指處垂眸望去,隻見月的清輝灑滿了整條溪水,璀璨絢爛好似天穹之上的銀星子掉落在了溪底,讓他們的眸都跟著變得柔和了起來。


    “這裏的百姓可真是會取名字,當真是一番奇景。”蘇辰砂不禁感歎了起來。


    刀鸑鷟與秦羽涅為了照顧蘇辰砂的情緒,這才商量著在此露宿一晚,而蘇辰砂在他們的安慰與勸說下,似乎也已經暫且放下了關於花容的那件事。


    “魚就要烤好了。”秦羽涅向刀鸑鷟伸出骨節分明的手,刀鸑鷟搭著他的手掌被他輕輕拉了起來,“可是餓了?”


    刀鸑鷟不住地點頭,鼓著腮幫子,一副饞貓的模樣,“早就餓了。”言罷,她深深地嗅了嗅彌漫在空中的肉香氣,混雜著一股木炭的焦苦味,她鬆開秦羽涅的手,徑直跑向火堆旁。


    幾條魚被樹枝插入夾在火堆上烤炙著,刀鸑鷟在火堆旁坐下,取了一根樹枝插著的魚,用手小心地翻了翻它的魚肉,手指被猛地一燙,她一哆嗦,趕緊摸上自己的耳根。


    再看時,發現魚肉已經被烤的變作了金黃色,周邊還有一些黑色的燒焦處,因沒有佐料,並不能遮蓋魚肉的腥氣,但對於此刻露宿山中的他們來說,已是很好了。


    “這魚已經烤好了,快來吃吧。”刀鸑鷟大聲地招唿著秦羽涅與蘇辰砂,取下兩根分別遞給剛坐下的他們。


    秦羽涅與蘇辰砂接過她遞來的烤魚,還未來得及下嘴,便聽得刀鸑鷟忽然驚唿了一聲,“好燙呀!”


    “慢些吃。”兩人異口同聲,並將目光齊齊地望向她,刀鸑鷟因他們的叮囑而抬首愣愣地看著他們二人,秦羽涅與蘇辰砂這才對望一眼,都怔愣著低下頭去,吃起了自己手中的烤魚,不再言語。


    刀鸑鷟吃了幾口魚肉,覺著這氣氛有些太過沉默安靜了些,她便開口問道:“我們還需幾日才可抵達博義?”


    “從這條道走,大概還需五日。”秦羽涅大致計算一番,按照他們的教程與路上的耽擱,五日之後便可抵達。


    刀鸑鷟點點頭,又繼續問到:“羽涅你同公子從前也曾時常一道出遊嗎?”刀鸑鷟忽然對從前還不認識他們二人時的事情產生了興趣。


    “怎麽突然問起這個?”秦羽涅有些疑惑。


    “我想知道,告訴我吧。”秦羽涅與蘇辰砂四目相視,最後是蘇辰砂先開了口。


    “阿梨,你定然又是好奇了吧。”蘇辰砂淺笑著道出了她的心思,刀鸑鷟倒是毫不忸怩,大方承認,隻盼著蘇辰砂快些說與她聽。


    “羽涅他常年在邊疆、戰場之上,我與他很少有共同出來遊山玩水的閑暇。”蘇辰砂迴憶起過往那些歲月,心頭是一片暖意融融,“能夠相見時,無非就是喝酒品茶,撫琴弄簫,互相切磋武藝,便是這樣對我們而言都已經是上天莫大的恩賜了。”


    “隻是如今這樣的日子愈發少了。”秦羽涅忽而慨歎,片刻後,他眸光一亮,“辰砂,你可還記得有一次來軍營看我?”


    蘇辰砂隨著他的話語將思緒倒轉迴了許多年前,他點點頭,道:“我自然記得。”他知道秦羽涅所指是哪一次。


    “那次發生了什麽嗎?”刀鸑鷟的身子向前一傾,即刻追問到。


    “那次的戰事十分兇險,我書信與羽涅說要前去助他,可是被他拒絕了。”那時,蘇辰砂也知道秦羽涅拒絕他的原因,但是他又怎是那般容易被說服的人,他怎能夠心安理得地看著自己的好兄弟獨自在戰場拚搏廝殺,於是他一個人偷偷地在一個夜裏騎馬向戰場趕去。


    “我記得那馬兒跑的很快,不出幾天的功夫我便已經到了他們駐營之地,那同樣是一個黑夜。”頓了頓,“我在軍營前落馬,也不待人通報便徑直闖入了進去,掀開帳子時還被幾個士兵用長槍指著脖子,那時羽涅抬頭一看是我,除了滿麵的驚訝之外,整個人都愣在了當場。”


    “我怎麽也沒想到他會連夜趕路,至大軍所在的營地。”秦羽涅接過蘇辰砂的話,繼續道,“那一戰他同我並肩對陣敵軍,大敗敵軍後我們策馬至一處山坡上飲酒談天,那時的月亮比此時還要圓。”


    刀鸑鷟手中執著烤魚,卻是一口未再咬下去,因為秦羽涅與蘇辰砂的故事深深地吸引了她,她哪裏還記得自己肚餓這件事,早拋卻至九霄雲外了。


    她就這般纏著秦羽涅和蘇辰砂再多同她將一些他們從前發生的故事,她總覺得如此一來她便能夠更深一點地了解他們二人,了解他們二人之間的情誼,人生在世能夠相逢已是不易,更何況相識相知呢?


    她本在遙遠的北漠,或許一輩子都不會與他們有所交集,但命運的安排卻讓他們相遇,她覺著這是緣分,且來自不易。


    所以她願意聆聽與他們相關的所有,極盡所能地去知曉他們的一切。


    就好似他們那般努力地了解自己一般。


    “我的事?”刀鸑鷟思索片刻,覺著如不從鳶鳶說起吧,“從前......”


    她的聲音在篝火的“劈啪”聲中漸漸地被隱沒,但不時又傳出一陣銀鈴般的笑聲乘著夜風飛入了月宮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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