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正五年八月南書房

    昏暗的皇家南書房,一根蠟燭,一盞宮燈,窗隙中不時吹入的涼風,將那燭火吹得一閃一閃的,一人影坐在榻上的,斜靠麵前一案,一手把玩著一樣極為精致的紅玻璃燒琺琅油婁式鼻煙壺,煙壺呈南瓜形,銅鍍金鏨花蓋連象牙匙,淺紅透明玻璃上繪琺琅折枝薔薇花,每棱上繪一朵,造型典雅,含苞待放的薔薇花更是繪製得栩栩如生。

    “皇上,奴才蘇培盛到了,您有何吩咐?”門沒有掩上,簾外跪一人,正是雍正的親信——懋勤殿首領太監蘇培盛。“進來吧。”那人影正是雍正,他紋絲未動,目光和思緒依然貫注在手中那精致的鼻煙壺上。

    “嗻!”得到允許後,蘇培盛掀開簾子,看到雍正正在把玩的物件,眼神一轉,跨入站定後猶豫著是否該立刻開口。“培盛,這鼻煙壺你可曾認得?”還是雍正幽幽地先開了口。

    “皇上,奴才認得。這是您登基那年正月初九,怡親王呈的,您得了這鼻煙壺如同得了個寶貝,打那以後從不離身。”蘇培盛恭恭敬敬地答著。

    “你可記得,自這物件以來,怡親王共呈了幾件琺琅物件?”雍正依然是幽幽地問著,蘇培盛雖有點摸不著頭腦,但也如實報著:“元年二月二十三日,怡親王交琺琅紅磁鍾大小十六件;二年二月初四日怡親王交琺琅填白酒杯五件、內二件有暗龍;五月十八日交白瓷琺琅酒杯三件……”蘇培盛認真地報著,報的都是一些流水賬,但蘇培盛還是發現那琺琅鼻煙壺被雍正越握越緊,蘇培盛邊報心裏暗驚,這伴君如伴虎,皇上進來處事極其……祈禱著別犯什麽讓皇上不高興的事情才好,“十二月初五日:交磁胎燒金琺琅有靶蓋碗六件……”

    “好了。”蘇培盛正報著,突然被雍正的中斷聲音嚇了一跳,誠惶誠恐地立於原地,大氣也不敢喘!

    “咳,好了……”雍正緊握著那琺琅鼻煙壺,長長地歎了一口氣,“培盛,你跟著朕和怡親王有些日子了吧,你看這王爺近日專心燒製琺琅可有隱情?”

    蘇培盛心中一驚,這皇上和怡親王的交情這宮裏有誰不知有誰不曉,這問題……“怡親王心係皇上、社稷、百姓,專心研製琺琅也定是為皇上您……”

    “恩?……”雍正眉頭一皺,斜眼看向畢恭畢敬的蘇培盛,蘇培盛頓時腿軟,“定……定是……為……為皇上的官窯留……驚世之精品而……為之的……”邊說嘴巴止不住的哆嗦。

    雍正繼續把玩著手上的鼻煙壺,“那你的意思就是毫無隱情的羅?一切正常的?”

    這八月的北京夜裏天氣並不熱,但蘇培盛那衣服裏麵汗水直滴,“據奴才所知,琺琅之事確無異常,隻是近日王爺和一位異人走的頗近。”雍正眉眼一挑,“什麽人?”蘇培盛聽出皇上的意思了,“是江湖上一琺琅大器名匠,名譚榮。”

    “哦!”雍正聽完眉頭略為一鬆,但蘇培盛接下去的話卻讓他心中一震。“但江湖傳聞,此人除為琺琅名匠外,還善於命理、算術、輪迴之術,據傳此人於此類邪門歪道是天賦異稟,但隻是街巷偶聞,奴才隻當給皇上您說個笑話聽聽罷了。”蘇培盛正為自己能找個逸聞給皇上說,緩解氣氛而暗自得意,不料想發現雍正的眉頭鎖的更緊了。

    雍正蹙眉想了一會,看著手中的鼻煙壺,半晌,“朕有件事……”說完招唿蘇培盛上前,在他耳邊耳語著,蘇培盛聽著,臉色一變,接著急忙點頭,“奴才遵旨,定為皇上將此事辦好!”

    蘇培盛是雍正原來的蕃邸近侍,是雍正最親信的人,事情交給他定無問題,“蘇培盛,你若將此事辦好,朕定重重有賞!”

    “奴才明白,定不負皇上重托。”蘇培盛半點也不敢抬頭。“好,你退下吧!”“嗻。”蘇培盛應完後趕緊退下,去了,而南書房又再剩下雍正一人,他珍愛地撫摸著手上的那個鼻煙壺,剛才的狠勁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留下的隻有惆悵和悲傷,“小薇,胤祥忘不了你,我又何嚐能忘了你,縱然你撒手人寰,但無論你在哪裏你都逃不掉的,他能找到你,我也能找到你!”喃喃的自語聲迴響在這不大的南書房裏,雍正的手握住了鼻煙壺,鼻煙壺上一滴剛滴上的淚水,清晰可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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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雍正八年五月

    “咳……咳……咳”

    “皇上,近日氣候異常,請皇上保重龍體。”邊上的梁九宮看著日益體弱的雍正心中萬分難過。

    “朕沒事。”梁九宮看著雍正案上那厚厚的奏章,心裏一歎,大概今夜皇上又要通宵了,傷及龍體如何是好啊,咳……,突然門外的一個響聲打斷了梁九宮的思緒,“皇上,奴才蘇培盛有要事求見。”皇上一聽,批示奏章的筆立即停下,“進來吧。”“嗻!”蘇培盛恭恭敬敬地上殿,頭俯著,那規矩一氣嗬成,半分猶豫也沒有。

    “什麽事啊?”還是那漫不經心的開口,蘇培盛頭附得更低了,“奴才有一事相告,是關於怡親王爺……”剛說到這,雍正手一抬,示意他停止,“你們都先退下。”梁九宮聽到是關於怡親王爺的事情正好奇想知道是怎麽一迴事,見皇上如此謹慎,知道此事還是不曉得為好,趕緊喚其他幾名小太監和宮女一同出去了。

    跨出殿後,梁九宮還在想這怡親王爺和皇上的關係是鐵兄弟的關係,比那同父同母的十四爺關係要好上千倍萬倍,近日宮中都傳怡親王身體越來越弱,皇上好幾次想去探視都被拒絕了,怡親王不但拒絕探視還住到那西山園子去了,離圓明園可是有些距離,病情也不許府內人聲張,這不是擺明了讓皇上……咳,蘇培盛報的定是王爺的病情吧。邊走邊想,不曾料到迎麵走來一人,梁九宮一看是十四爺的側福晉茗蕙,“奴才給側福晉請安。”完全不用準備的規矩在這宮裏就是生存的工具,千錯萬錯,祖宗立下的規矩是不會錯的。

    茗蕙看了看梁九宮,試探地問到“皇上……”梁九宮不用她繼續問就知道她想知道什麽,“皇上正在辦公務,著任何人不許打擾。”

    “哦。”茗蕙瞟了瞟那大殿的方向,“誰在裏麵呢?”

    “迴側福晉話,是副總管蘇培盛。”說到這蘇培盛梁九宮心裏是極不愉快的,沒看見他立什麽功,辦的什麽差,但是皇上就是寵信他,這升官發財的路是走得順順利利穩穩當當,以至於對其他小王爺不敬,皇上也沒把他怎麽樣,還賞他當鋪,真不知這家夥走的什麽狗屎運。

    “是他?”茗蕙低聲喃喃的說了一句,隨後起步忘殿上走去,梁九宮忙上前阻攔,“皇上有旨,任何閑雜人等都不許打擾!”

    “大膽,我是閑雜人嗎?”梁九宮被這話嚇得不輕,忙跪下,“皇上近日龍體欠安,我是給皇上端參茶去的,萬一龍體有所閃失,你擔待得起嗎?”梁九宮明白這側福晉是一定要去了,“但皇上吩咐……”

    茗蕙斜眼看著梁九宮心想,狗奴才,不就等著我這一句嗎,“皇上怪罪下來有我,攤不到您梁公公頭上!”

    “側福晉您說笑了,奴才這都是盡心為皇上辦公而已……”

    “哼!”茗蕙說完,扔下那仍跪著的梁九宮就往大殿方向去了。

    梁九宮看著這側福晉的背影,心想現在也就這側福晉能這麽自由來去這皇宮了,她明明是十四爺的側福晉,卻不知為何深得皇上的心,十四爺被圈禁後誰都不得進出,獨獨這側福晉可以自由出入,不但自由出入圈禁的王府,還可以自由出入皇宮,這宮裏的閑話傳的是沸沸揚揚,說皇上這不是明著搶自己兄弟的老婆嗎?礙著皇上是主子大家都不敢明說,但都是人人心知肚明的事了。

    再度望向側福晉的背影,梁九宮歎了一口氣,但閑話是閑話,皇上對她怎麽樣梁九宮是知道的,皇上除了每天看著她,並沒有任何逾矩的行為,最多握住了她的手,但皇上那眼神裏分明……咳,大概皇上想透過這側福晉找尋另外一個人的影子吧!這皇上也是個情種啊!想到著,梁九宮搖了搖頭,朝外走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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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殿內

    “培盛,有什麽事情你快說!”雍正深情十分嚴肅。蘇培盛也曉得這件事情不容耽擱,皇上對這件事情的重視程度,看自己受的恩寵就可以看出端倪來了,“迴皇上,奴才遵皇上旨意密切留意那譚榮的行動,果然,發現他在製琺琅的同時也在研究一種玄術和丹藥,因王府內信息封鎖的很嚴,奴才費了好大的勁才弄到一張條子。”蘇培盛說到這裏從懷中取出一張像藥方一樣的條子呈給雍正。

    雍正接過一看,隻見條子已經被揉皺的不成樣子了,但上麵的字體還算清晰——日服二丸,每日二迴,保元神抗天地之輪迴,欲抗天命唯意必堅,稍有差池萬劫不複,尋得真人天命歸正,九九歸一……,後麵的字開始模糊,看不見了,雍正看完後望向案前俯身的蘇培盛,“這是……”

    “稟皇上,據奴才的觀察,王爺毫無謀反之心,隻是近期醉心玄術,整日研究些輪迴、夢遊類的非正道之術,而且好像近日就會出研究結果似的,所以奴才猜測怡親王爺定是為皇上您洪福綿延千秋萬代,尋找長生不老的妙丹吧!”

    “哼!長生不老……”皇上的冷哼讓蘇培盛又是一驚,看來自己多話了。

    雍正拳頭一握,那手中早就揉皺不堪的藥方完全變成了一個小卷,指關節啪啪地響,“老十三,你比朕強!你不但沒有放棄,還要找到找她的方法了,你以為朕會這麽放棄她嗎?你以為朕會輸給你嗎?”雍正握緊的拳頭重重錘到案上,驚到了跪在前麵的蘇培盛,也驚嚇到那門外隱隱的身影,但雍正的心緒已經被眼前的事情糾住了,沒有察覺那門外還站著一個人。“蘇培盛聽旨”蘇培盛雙手有點發抖,不知這迴又怎麽地了,“奴才在!”

    “嚴密監視怡親王府一舉一動,同時扣押琺琅匠譚榮,其他事項待朕旨意!”皇上的話清晰而堅定地在大殿迴蕩著。“奴才領旨。”蘇培盛緩緩起身,雍正揮揮手示意他退下,蘇培盛轉身出去了,門外的身影更快,已經先蘇培盛一步消失了……

    大殿內又隻剩下雍正一人了,從懷裏掏出那鼻煙壺,瓶身因為被無數次撫摸而變得依然的光滑、油亮,雍正用手托著頭,“小薇,即使你是薔薇也逃不了的,他能去的,我也能去……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不知天上宮闕,今昔是何年,何似在人間……”“神情淒然,殿內隻剩那宮燈映襯這落寞的身影了和那喃喃的低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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