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數著日子過,數著數著日子還真的就熬過去了,全部身心都投入到工作中去,深怕稍一停止就陷入那萬劫不複的思念中去了,結果因為工作態度甚為認真,還得了個“拚命薇”的稱號,這個稱號讓我的心更疼了,我的思念有多重他的思念隻會比我更重,那“忠敬誠直,勤慎謙明”代表的都是胤祥的痛,每當想到這裏我全身的肌肉都劇烈的萎縮,有一種抽搐的感覺,但是淚卻沒有了,我想我的淚已經流幹了。

    “小薇,”我一楞一抬頭,看到的不是熟悉的臉,而是張科長那因過度酒食過後虛胖的臉,“下午我要到天津開會,明天淶水縣的會議就要你代為出席,主要做一些記錄,迴來給我一份報告就好!對了,下午就出發,小章會開車送你的。”

    “好的!”送走了張科長後,我連忙開始整理明天淶水縣會議的資料,因為我最近那近於自虐的工作態度獲得了領導的認可,最近有很多會議都會讓我代表參加,開會無非就多寫字少說話,我也樂得清閑,帶上個能錄音的mp3把整個會議錄下來再抄下來就算了。

    上了車,一路上小章都講笑話給我聽,我也一直陪笑著,有一腔沒一腔的搭著話,我的確比以前更愛笑了,因為笑容就是最好的沉默!到了淶水縣最好的賓館,我們安頓下來,一個男服務員幫我們把行李提到房間,小章順口就問了句“你們這附近有啥風光秀麗的景點不?”我明白他那個癮又犯了,他上哪都愛攝影,我們這一大堆行李中有一半是他的攝影器材!

    “您是搞攝影的吧 ,我們這附近有個野三坡國家地質公園,自然風光還不錯,還有鎮江塔、西崗古塔、皇甫寺塔、蔡樹庵長城一些古跡,您可以到那一帶走走,還有個清朝的王爺葬在俺們這附近,不過可惜的是地麵建築全部被毀了,就剩那麽些石牌樓矗在那裏,叫什麽來著,名字忘了,我們都管那叫十三爺墳……”

    我腦袋轟的一聲巨響,我努力平衡的世界塌了,一直維持心跳的一根很細的東西斷了,我不能唿吸,沒有了心跳,服務員後麵講了什麽和後麵發生了什麽事情都沒有知覺了,眼前隻覺得一黑……

    “小薇、小薇……小薇”一個熟悉的聲音在唿喚我,我仔細再聽,“小薇、小薇!”

    “胤祥,我來了,我來了……”我喃喃的喚著,突然腦袋一下清醒過來,看看周圍擺設還是在賓館裏,起身衝到窗邊,東方隻現魚肚白,我望著遠方,我那壓抑了許久的感情一下子全部湧了出來,我的人本能的行動著,手剛摸著包鏈,腳馬上就跟著衝了出去,嘴裏隻有一句“我來了,……我來了……”

    我爛了一輛車後就讓司機直奔怡賢親王園寢,司機看著我那怪異的樣子也沒說什麽,一路上沒敢和我說話,隻是不時地通過鏡子瞥著我,我雙眼看著車窗外,其實我看不見什麽,我眼睛一片糊糊的,眼淚一滴一滴地滴在我的手上,燙到了心裏。我不知道留了多久了,也不知道我原來還能流這麽多淚,我任它任意滑落,我已經沒有力氣去檫了!心裏默念著“我早就該來,我早該來的,等著,我來了……”

    “小姐,到了。”

    車終於停了下來,那一刻我忽然不敢抬腳出去,我怕,可是我又怕什麽呢?怕失望?

    “小姐,到了……”司機看著怪異的我再次催促

    “哦,好的”我剛下車,忽然醒悟過來忘了給錢了,我也不曉得多少,把我包裏的錢全部給了他,司機看看我,看看手裏的錢,問了句“小姐,要我等你嗎?這夠送你迴去的了。”我知道這司機覺得我怪異,是一分鍾也不願意呆的,我輕輕搖了搖頭,他馬上就開走了。

    我慢慢的把身子移了過來,一片廣闊,的確不剩什麽了,放眼望過去廣闊的天際連綿著起伏的群山,但就隻剩華表、兩座石牌樓、一座神道碑,守望著這三百年的神道。我茫茫的走著,走了幾步,走了多久我已經記不清了,深深的吸著,想從這空氣中吸到那熟悉的味道,“我定要討了你去”,那調皮的聲音在耳邊迴蕩,我撫摩著那火焰牌樓上的雕刻圖案,工藝精湛,氣勢壯麗,那一對華表上的大小騰龍,停在了那刻有滿漢文字的“忠敬誠直勤慎謙明和碩怡賢親王”的神道碑旁,我知道這是雍正賜的,“四哥對你還是好的。”仰望著天,心中的思念排山倒海般進入了我所有的細胞,“胤祥,我來了,我來了……”我不知道我喊了多久,附近山林的鳥被驚醒飛到了空中,而寂靜的山林中隻有我的哭聲迴蕩著……

    問誰?嗬,這時光的撥弄,向誰去聲訴,在這凍沉沉的淩晨,淒風吹拂著他的塚墳!日月嘲弄著我的希翼,我喘息的悵望著不能複返的時光,淚依依的憔悴!

    “小薇……小薇……”

    那聲音再次出現了,我猛然迴神,周圍一片荒蕪,什麽都沒有,我慌亂地想扶著身後的神道碑,一摸是空的,我心一緊,難道……,遠處傳來了馬匹和人話語的聲音,遠遠的現出一隊人馬,越來越近越來越近,我目不轉睛的盯著為首的兩個人,那黃幕下的是……四爺,旁邊不正是我思念已久的胤祥,我撲了上去,可是他們卻從我身上穿過去了,我是透明的,我能看見他們他們卻看不見我……

    他們在離我不遠的地方停住下馬,胤祥更瘦了,瘦得隻剩兩個眼眶,雖然蓄了胡子,可是在我心目中還是那個耍賴要抓我腳的胤祥,四爺更加自信沉穩了,為皇者的風範日複一日如刀刻般在他身上留下痕跡,他沒有違背康熙的遺願,做到了,他是個好皇帝!

    “十三弟,今日你我兄弟二人得此雅興,馳騁郊野,沒想到還能看到這等開闊的地界。”四爺,哦不,應該是皇上了!縷著胡子意氣風發的樣子,讓我想到他畢竟是過的好的,那我的胤祥呢?

    “皇上開心,臣弟也是開心的”那清晰帶磁的聲音我是永遠不會忘記的,可是眼前的胤祥卻讓我倍感心酸,蹣跚的步伐,行走都需要小太監攙扶著,他的鶴膝風還是犯了,鶴膝風就是我們現代的一種骨膜炎,得後晚期膝蓋腫痛步履艱難。當日我百般嗬護他的膝部就是怕他沾上這個毛病,結果還是躲不過命運的安排!正是萬般皆是命,半點盡有天!“此地叫雲溪水峪,顧名思義有溪有峪,三麵環山一麵是水,淶水東麵緩緩流過,廣闊的天際連綿著起伏的群山,實乃聖水寶地!”

    淚水已經模糊了我的雙眼,曾經以為再也見不到的兩個人,如今再現眼前,是上天可憐我再造的一個奇跡,還是僅僅隻是我的一個夢?不管是奇跡還是夢,我需要靠近他們,即使他們看不見我!我機械地挪動著步子,一步之遙居然也能造就千裏之隔。突然胤祥身子一晃、一歪,旁邊的小太監一時沒扶穩,眼看著就要摔到了,我急衝上前攙扶,可是如同劃過的空氣一般,我的手活生生的穿過了他的身子,卻連一絲半點他的溫度都感覺不到,我心中一陣淒涼!突然一股力量將胤祥的身子穩住了,我迴身一驚,我該想到他會比我更著急的。

    “十三弟!”皇上已經穩穩的撐住了胤祥,“你是怎麽伺候的,要你何用?”

    “奴才該死!……奴才該死!”小太監已經嚇得跪伏於地,頭都不敢抬,我的心跳猛然加速,距離是那麽的近,近的我可以看見他眼睛裏的擔憂,他並不是冷血的,雖然史書上都說他軾兄殺弟,半分都不顧念手足之情,可畢竟還是念著十三的不是嗎?而話語中的嚴厲已經展現出一代帝王的威嚴,我想德妃雖然最疼愛十四爺,但是對四爺卻也是放在心上的,給我下毒是下對了,如果他們兩個之間存在著一個我,是不是還能兄弟同心呢?我忍不住迴身朝胤祥望去,我一愣,從胤祥的眼中我看到的是一種恭敬,防備和漠然。

    “請皇上息怒,這與他無關,臣弟這身子身子是一日不如一日了,怪不得他人!”胤祥恭敬的退後一步避開了雍正的攙扶,雍正的雙手就那樣伸著,一雙手由舒展轉而握緊拳頭,手上的青經畢露,眼中劃過了一絲怒氣轉而又進入了一種了然的無奈!

    “十三弟為國鞠躬盡瘁,這改土歸流、 攤丁入地、軍務機宜、度支出納,興修水利、督領禁軍……哪樁哪件不刻著你的功勞!秉公辦事、不徇私情,還替朕背上了‘過於苛刻’、‘過於搜求’的罵名,是朕對不住你,讓你過於操勞了,我常對人說,這江山有一半是屬於你的。”

    “皇上過獎了,為人臣者自當鞠躬盡瘁死而後已,那些都是皇上的英明,臣弟隻是執行罷了,算不得什麽功勞!”一番恭恭敬敬的話讓雍正眼中再次陷入一片陰雲,而我卻被這些話深深的刺痛了,這哪是我那精於騎射,發必命中,馳驟如飛、意氣風發的胤祥,在他身上隻剩下一副軀殼,刻意的迴避,刻意的恭敬無不時刻言明著——你是君,我是臣,看到這種結果四爺的心和我是一樣的痛吧!我不知道是不是我的死造成了這樣的結果,但是在這一刻我可以裝著我是看不見的,看著我至親至愛的兩個人從相敬相知走到了這種境地,我是怎的一番滋味在心頭啊!

    我走到胤祥跟前,皺紋什麽時候已經爬上了我那小鬼的臉上了,曾經那俊逸爽朗的臉已經被歲月和心中的痛苦劃下了無數傷痕,我禁不住伸手去觸碰那歲月的痕跡,雖然我了然什麽都摸不到的,但是卻依然止不住自己的行為,“我的小鬼,你長大了,你這樣可知道我有多麽的心疼嗎?”

    胤祥身子猛然一僵,頭猛一抬,朝著我的方向扭頭看來,眼中焦灼了狂喜、懷疑、尋找的目光,有那麽一瞬間我以為他能看得見我,但是那股搜尋的帶著不可置信的神采慢慢消失了,我明白剛才隻是我的錯覺,我畢竟是透明的!

    “十三弟,怎麽了?”心細的雍正察覺了胤祥的失態。

    “我好像,好像聽見……”而後甩了甩頭“臣失儀,請皇上原諒!”

    雍正略微失落的背轉過身,望向廣闊的遠方,山林中炊煙蕩蕩,“十三弟奉命為眹選陵址,這可是你發現的另外一處寶地?”

    “皇上聖明,因舊陵地址滲水,臣弟領旨選新陵址,除泰寧山的上吉之壤外,還發現此地,特請皇上駕臨!”看著胤祥越是恭敬的樣子我的心糾的就越緊,我帶給他的傷害到底有多深,深的我都不敢朝那裏頭看一眼。

    四爺正環顧著四周,而我的心中隻有胤祥,我本以為對他們來說都是好的,可我明白這表麵的好已經深深地成為了他們兄弟二人當中一道牆了,剩下的隻有君和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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