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手還搭在門上,擰著脖子看他,張了張嘴,沒說出什麽。 —— 看來老孔走了得有一會兒了,或者隻給黎漾開了門,連屋都沒進就轉身離開了。 —— 換好了拖鞋,將外套掛在衣架上,我走進屋,在黎漾莫名的目光下渾身都不自在。 掩飾性地揉了揉鼻子,沒話找話:“餓不餓?要不要吃點什麽或者……喝點什麽?” 黎漾神色不定地看了我一會兒,緩緩搖搖頭。 —— “那……”我抬手看看手表,快九點了,“要不要先去休息?我去收拾收拾客房……” 說著我就要轉身離開,卻被黎漾叫住:“不用了薑哥,我睡沙發就行。” “那怎麽行,”我暗自鬆了一口氣,“明天早晨起來會不舒服的。” 黎漾:“沒關係,反正明天也……”沒有什麽事可做,不舒服就不舒服吧。 一直也沒舒服過。 他知道我一定理解了他的意思,後麵的話就都吞了迴去。 —— 他的神色又落寞下來,眼角向下耷拉著,隱隱約約間我好像看到他腦袋頂上的小狗耳朵也耷拉著,看起來沒精打采,可憐兮兮。 我扯了個笑,壓下心中忽然升起的煩躁,耐著性子問:“黎漾,你非得這樣跟我說話嗎?” —— “……” 他神色有一瞬的慌亂,急忙要跟我辯解,伸了一半的胳膊卻驀地僵住。 隨機,整個人就垮了下來。 —— 他順著陽台的欄杆緩緩滑下去,蹲下來,用一隻手蓋在臉上。 語氣難過又愧疚:“薑哥,你……別管我了。”讓我自己自生自滅吧。 —— “我不管你你怎麽辦?”我聲音冷下來,臉上最後一絲溫和也消失了,“自殺嗎?還是退圈?” “……” 黎漾一聲不吭地沉默了一會兒,動作又變迴了我不久前見過的樣子,坐在地上,將自己環抱住。 “你別管我就行了。” —— “那你走吧。”我說,“車鑰匙在鞋櫃上,門沒鎖,一擰就開,開著樓下停的那輛卡宴,門衛不會攔你。” “……” —— 燈光昏暗的屋裏變得死寂,無甚明亮的夜色黑沉沉的。 我冷著臉站在陽台門口,手指摳著掌心,黎漾坐在地上,頹廢又可憐。 客廳裏整點的鍾聲響起時,人影動了動。 他站起身時的畫麵像是慢動作迴放,讓外人一看,還以為是這人肩上扛了什麽重物,以至於腰都被壓彎了。 —— 黎漾站起來後踉蹌了一下,身子忽然向一旁歪去。 我瞳孔一縮,下意識伸出手想扶他一把。 而他也下意識向我伸了手,但隻在電光火石之間,就錯開去,一把扣在門框上。 鬆木的推拉門撞在門框上,發出一聲巨響。 與此同時,還有我發出的一聲悶哼。 —— 手被黎漾動作慌亂時推過來的門夾住了。 —— 我人站在客廳裏,手被夾在陽台的門和門框之間。 —— 隻在一瞬間,一陣劇烈的疼痛後,從手心處傳來一陣酥.麻,順著掌心蔓延至整條手臂。 —— “嘶……” “薑哥!” —— 黎漾像是忽然迴了神,一把拉住我的手腕,掰開掌心,湊到眼前細細地看。 隨後眼神變了變,就紅了眼眶。 —— “都紅了……”過了一會兒黎漾心疼地說道,他仰頭看我時忽然淚如泉湧,分不清是擔心我還是因為其他的什麽,淚珠子不斷滾落下來,“真疼……” —— 我被他逗樂了,心想被門夾的是我又不是你,我還沒喊疼你到先哭起來了。 一時間也忘了剛才說到哪兒了,也忘了疼勁兒還沒過的手,歪了歪頭看著他樂:“這怎麽辦,後天有個手表的代言呢。” —— 黎漾吸了吸鼻子,原本覺得在我麵前哭太丟臉了,可一聽我這麽說,跟開了閘門似的,眼淚更多了。 他捧著我的手,哭腔滿滿,茫然無措地問我:“那怎麽、怎麽辦啊……” —— 我心裏樂得更歡了,甚至有點發癢。 用沒受傷的那隻手揉了揉他的腦袋,剛才的氣早就沒了,輕快地說:“電視櫃下麵的藥箱裏有治跌打損傷的藥酒,你替我拿過來。” —— 黎漾應了一聲,早就忘了他原本是要走的,一腳從陽台跨進來,三步並作兩步地往電視櫃那跑。 似乎完全沒有意識到我明明可以自己走過去拿。 畢竟我傷的是手又不是腳。 —— 黎漾蹲在我腳下,一手捧著我受傷的右手,另一手沾了藥酒,揉得發熱時覆上我的手開始慢慢揉搓,我忍著疼痛,盯著不過一會兒功夫手背就腫得發青的那一快和黎漾小心翼翼的動作,還是沒忍住輕哼了一聲。 —— 我真不是故意的,隻是這小子勁兒太大了。 年輕人的手勁。 我估計這小子沒入圈之前可能是以掰腕子過活的。 —— “怎麽了,疼?” 聽到我的抽氣聲黎漾抬頭看過來,眉心從剛才開始就緊緊皺著,那三道溝壑倒過來估計沒人分得清哪個是他哪個是老虎。 —— “不疼。”我說,“這個藥酒好像就是得搓吧,活血化瘀。” 黎漾點點頭,繼續專注地揉搓著我的手,動作卻輕了很多。 我還是有點怕疼,就沒跟他說必須得用力搓才有效。 —— 我盯著他垂下眼時才能看到的鴉羽似的又長又黑的睫毛,沒來由就脫口而出:“你是漢族人嗎?” “……”黎漾動作一頓,隨後輕聲迴答:“不是。” 怪不得。 看他眼睛和臉上五官的樣子,跟漢族人不太像。 尤其是與旁人相比略微有點深陷的眼眶和更加立體的臉型,到是有點像歐洲人。 “我媽是維吾爾族的。” —— “這樣啊,那你媽媽肯定很好看。” “確實,我爸就是看她跳舞之後才追她的。” 黎漾的語氣漸漸緩和下來,眉頭也慢慢舒展,眼神中帶著一點柔和。 我想他肯定和他父母關係很好。 是在一個幸福美滿的家庭裏長大的孩子。 —— “真好。”不像我。 —— 黎漾笑了笑,目光再度移動到我紅腫不堪的手上,眼睫顫了顫,再開口時語氣不自覺帶著歉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