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清弦淡淡道:“午安。”


    江柚白站起身,年輕的皇太女殿下眼眸晦暗不明地打量著她,用十分明目張膽的審視目光直直盯著江柚白看了片刻。


    beta妖桃豔李一般的麵容上帶著溫柔謙遜的笑意,十分坦然地接受著皇儲的打量。


    江清弦盯了片刻,低聲問江柚白:“前幾天,療養院的死了一個omega,是你和我的母親,你去參加葬禮了嗎?”


    江柚白心裏大致清楚江清弦應該是看出來她的身份了,但這句話著實出乎她意料之中了。


    江清弦不是試探她,而是十分確信她的身份,語氣有一些惆悵和憂鬱地問她有沒有參加母親的葬禮。


    江柚白道:“沒有,她生前也不會願意她的孩子去參加葬禮吧?不論哪一個。”


    江清弦含糊地“嗯”了一聲,似乎是忌憚被路過的巡邏守衛和監控監聽到對話,一直壓著聲音,聲音有點變扭和尷尬:“江柚白,我找你很久了。”


    江柚白淡淡看著她,忽然覺得這位皇儲好似也沒有變過。


    江清弦見江柚白不說話,便知道她在談話中沒有獲得有效信息前不會輕易開口了。


    “我知道這個世界是什麽,樓懷澈和你中間有一個人是氣運之子,注定要顛覆帝國,而我和寧允澤,是你們兩個人的對立麵。”


    江柚白聽著江清弦的話,麵上毫無表情,心裏卻微微一動。


    她和池若一直猜測江清弦是被係統綁定的第二個反派,種種跡象也表明江清弦極有可能獲得了係統的助力。


    但是現在聽她的話,似乎事情並不是這樣。


    江清弦獲得的信息很少,言語中並沒有體現出她對任何一個人的態度有什麽不同。


    非要說的話,提起寧允澤的時候,她麵上孱弱的憂鬱重了幾分。


    江柚白淡淡道:“殿下,所以呢?”


    她不打算說任何話,做出任何多餘的迴應。


    江清弦意識到這點,泄了一口氣,破罐破摔一般:“寧允澤,他似乎和一個叫係統的東西融合了。一開始係統是綁定我的,給我發了一段世界真相的介紹,但還沒完成綁定,就消失了。”


    江柚白驟然抬起眼,深吸了一口氣:“什麽意思?寧允澤怎麽了?”


    江清弦輕垂下眼,清瘦的麵龐上籠罩著一層經久不散的悲傷:“雖然‘他’極力偽裝成寧允澤的樣子,但是我很明顯感覺到不是寧允澤了,或者說不完全是了。”


    “係統隻給了我一點信息,我隻能先猜測寧允澤是和這個東西融合了,將他先控製了起來,但是即使被軟禁,他也能做很多事,我隻能將他先做意識沉眠處理了。”


    江柚白道:“唔,這樣子嗎?”


    她覺得江清弦的話又有一些古怪。


    江清弦獲得的信息這麽少,她為什麽要等江柚白?為什麽要和江柚白說這些東西?


    江柚白盯著江清弦的眼眸,忽然覺得這雙眼曾經在寧允澤身上見到過。


    冰冷、沒有光澤無機質的某種生物一般。


    和係統融合的,到底是寧允澤還是江清弦?亦或是二者皆有?


    在江柚白警惕的目光注視下,江清弦很坦然地和她說:“我和係統綁定的時候,似乎也被融合了一部分,我已經不完全是我了,但我和係統的融合十分有限,僅僅能感知到他對你和樓懷澈的痛恨,來猜測問題的關鍵是你們兩個。”


    江柚白不由自主地退後了一步。


    短短的幾句話,卻化為了她心裏的一陣寒意,從脊梁骨蔓延開來,令她毛骨悚然。


    江清弦見狀,蹙起眉間問:“所以,你也不知道怎麽迴事?對嗎。”


    江柚白緩緩搖了搖頭。


    她確實不知道怎麽辦,她甚至在此前都不知道會發生這樣的事。


    江柚白心裏隱隱約約閃過一個念頭。


    很早之前,她就疑惑於寧允澤如何和係統對抗,如何拖住係統完成絞殺,他又是怎麽做到可以獲取到係統的能力來給江柚白進行意識轉移。


    係統是外來者,如果可以主動融合某個人去完成任務,再脫身離去,他就不用費盡周折地去挑選反派來綁定了。


    這種融合極有可能對係統來說是十分危險的,甚至致命的。


    那麽最大的可能性,就是並非係統融合了寧允澤,而是寧允澤以自己的身體和靈魂為容器,融合、吞噬了係統。


    這就是他的方法。


    同歸於盡。


    江柚白發覺自己的嗓子有些發緊,發不出任何聲音來,沒有任何證據可以佐證她的猜想,但江柚白心底有個聲音十分確信地告訴她說,這就是事情的真相。


    上一次見寧允澤前,他提及係統的時候似乎並沒有十分急切,明知樓懷澈的下落,還是選擇了隱瞞,並十分難過於樓懷澈的氣運轉移到了江柚白身上的事。


    他並不擔心係統的下落,卻擔心樓懷澈能不能按照原有世界線走下去。


    除非,寧允澤早就做好了一切準備。


    早該想到的,他和係統輪迴了七世,甚至都可以動用係統的能力,怎麽會一點係統的下落都不知道?


    江柚白看了看江清弦,江清弦略微疑惑地看了過來,她並不知道前後發生了什麽,擔憂地歎了一口氣,對江柚白說:“皇帝召見你,可能隻是心悸發作了,你死後不久,他因為時刻擔憂有人刺殺自己,產生了幻覺和幻聽……”


    如果是往常,江柚白一定會在心裏默念,還有這種好事,但現在她剛猜到了一部分寧允澤隱藏的真相,絲毫提不起任何嚇唬老皇帝的興致來。


    江清弦對一切事情一無所知,勉強對著江柚白笑了笑:“你先進宮吧,我也是等不及了,聽到首相說皇帝召見你,就趕忙過來了,想著你是和我對應的角色,不會很危險,先看看能不能從你這裏得到一點消息。”


    江柚白遊魂一樣,轉身朝著門口走去,給守在門口的守衛們看了一下通知,守衛看過之後對她說:“白小姐,在這裏稍等片刻,等宮侍來接你進宮,要先檢查一遍您身上的物品,再沐浴後換一身衣服……”


    守衛盡責給她解釋了一遍進宮的流程,江柚白默默聽著,不知為什麽,悄悄迴頭看了一眼站在警戒線之外的江清弦。


    江清弦靠在飛行器上,半垂著頭在抽煙,一頭細弱的羊毛卷在陽光下襯得她愈發脆弱纖瘦。


    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這位初入帝都不願和人社交的王女,變成如今合格的繼承人模樣,還學會了抽煙。


    江柚白是記得一開始帶著江清弦閑逛的時候,每當有人抽煙,江清弦就會皺一下眉,看起來是很討厭煙味的一個人。


    守衛帶著宮侍前來,對江柚白說:“白小姐,宮侍到了,請進宮吧。”


    江柚白收迴了視線,僵硬著身體魂不守舍地跟著宮侍進了皇宮。


    皇宮的禮儀十年如一日的繁瑣、磨人,宮侍們臉上是愈發謹慎的小心,因為這座富麗堂皇的宮殿主人愈漸不穩定的精神和情緒,他們的小心翼翼中透著一股日薄西山的惶恐。


    江柚白很熟悉入宮的流程,沉默著聽宮侍給她一一講規矩禮儀,心裏一直想著寧允澤的事情。


    以前的帝國,是沒有這麽多禮節的,隨著皇權的不斷膨脹,才加了諸多繁瑣的禮節。


    雖然不像古代,自稱上便分出三六九等,但仍然顯露出了皇權的崢嶸一角。


    江柚白跟著宮侍們一同前往皇宮,恍然間發覺皇帝的癔症可能嚴重到了一定的程度。


    整座宮殿都彌散著沉沉的惶恐不安,每個人臉上都不約而同地帶著或多或少的驚慌。


    在一個統治者性情平穩、或者太平的盛世,訓練有素的宮侍們是不會連這樣的情緒都克製不住的。


    江柚白歎了一口氣。


    皇帝的精神對整座皇宮的影響已經如此之大了……帝國的皇權之爭,幾乎就在旦夕之間了。


    兩位繼承人承受的壓力恐怕也不小。


    這麽想著,不知不覺中她便到了皇帝的書房麵前。


    過去的二十多年裏,她曾無數次站到這扇門麵前,當總管臉色黯淡地像皇帝通報了一聲,緩緩打開門之後,江柚白第一次在這扇門麵前感受到了死亡垂垂腐朽的氣息。


    一開門,屋內便彌散出一股藥劑久久不散的味道,老皇帝坐在書桌後麵,比之從前更幹瘦了許多,眼神渾濁地看著江柚白。


    江柚白從他身上聞到了將死之人特有的味道。


    隔著一整個書房,她清楚地觀察到老皇帝身上時刻帶著的多疑已經消散的差不多了,他的表情都是呆滯的,看起來昏沉的神誌已經不支持他疑心每一個人了。


    江柚白意識到壓著她和整個帝國多年的皇帝,其旺盛的生命力終於燃燒到了盡頭。


    好像是被她嚇得來著,當時沒想到能把老皇帝嚇成這副樣子,不過無所謂了,算是意外之喜。


    江柚白上前,走到皇帝的麵前,行了一個標準的鞠躬禮。


    她刻意躲在書房的陰影裏,保持著鞠躬的姿態抬眼陰森森地看著書桌後麵的老皇帝:“陛下,午安。”


    這個角度的她,和從前幾乎沒有任何不同。


    老皇帝嗓子裏發出嗬嗬的聲音,看到她的臉,立馬拍著桌子毫無理智地罵道:“江柚白!賤種!賤種”


    江柚白直起身,疑惑地問:“陛下,江柚白是誰?我是白沐啊。”


    老皇帝神誌不清,看著她和已故親王一模一樣的溫馴和守禮,幾乎一模一樣的謙卑語氣,恍惚間覺得房間裏響起無數道聲音。


    “陛下,我是江柚白啊。”


    ……


    “陛下?”江柚白關切地湊到老皇帝麵前,詢問他,“您的身體要緊。”


    一模一樣。


    這就是江柚白!


    老皇帝目眥欲裂,抄起桌子上的一個茶壺便朝江柚白砸去,江柚白撐著手站在書桌麵前,一動不動結結實實挨了這一下。


    老皇帝對著她的頭部砸的,但茶壺甚至沒能砸到她的臉部,而是砸到肩膀便滾落到地上了。


    除了茶壺本身的重量,幾乎沒有多餘的力度。


    之前老皇帝隔著一個房間抄起花盆都能精準得砸到她的鎖骨處,如今距離這麽近,他連舉起的力氣都快沒了。


    江柚白站起身,大拇指蹭了蹭被潑了一壺茶水的肩膀,輕蔑地看了一眼老皇帝。


    他頓時被刺激得不輕,拍著桌開始罵:“我就知道要早點殺了你這個賤種和你alpha媽一樣的賤種”


    因為身體虛弱,他罵得斷斷續續的,時不時劇烈地咳嗽幾聲。


    江柚白看著他這副神昏不明罵街的樣子,忽然覺得有點滑稽。


    畢竟很大概率上,她是老皇帝費盡心思生下來的那個alpha孩子。


    江柚白曾經想象過無數次如果老皇帝將死,被她報複成功的時候,自己將是什麽心情,是釋懷?還是覺得已經不重要了?


    真的站到老皇帝麵前,看到他這副狼狽的樣子的時候,江柚白心頭湧起的情緒卻是暢快。


    她笑了笑,壓低了聲音對麵前年老的皇帝說:“陛下,我今天來呢,是有事情想和你說。”


    “你和你的皇權,都無聊透頂。”


    她的聲音很輕,隻有老皇帝聽到了。


    老皇帝的眼神一瞬間變得驚恐了起來:“滾出去,給我滾出去!”


    總管聽見動靜,連忙推開門進來了,江柚白便順勢說告退了,並承諾了一句絕不會泄露今天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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