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隔著十幾步遠的距離, 遙遙對視著。


    似乎有什麽讓人心癢難耐的東西搖晃著枝丫破土而出。


    江柚白沒想到,這個老大居然是樓懷澈。


    幾個beta感到有些不對勁。


    這個貌美的alpha和他們英姿颯爽的首領之間,忽然升起一種難以言喻的氛圍來, 隔絕了周圍環境的一切,連著絲線一般。


    漸漸的,樓初雪也察覺出一絲不對勁兒來, 她安靜了下來,小步小步挪到樓懷澈身邊,拽了一下她的袖子,小聲地關切詢問:“老大?你沒事吧?”


    樓懷澈沒有迴應樓初雪,而是愣愣看著被樓初雪帶迴來的alpha。


    江柚白凝視著眼前怔愣的omega。


    半年多時間沒有見, 時間似乎沒有在樓懷澈身上留下任何痕跡。


    她一如既往,一張雪白如玉的美人麵妖嬈到了極致, 形狀姣美多情的桃花眼裏情緒淡淡的,容顏精致得沒有生氣, 更清瘦了一些,也更顯漂亮, 玫瑰含雪般。


    好像是錯覺, 她眉眼裏彌漫開一層淺淡的溫柔和從容。


    見到江柚白,樓懷澈眼中的驚疑一閃而過,似乎沒想到會見到她, 嫣紅的薄唇微微抖了一下, 幾乎要將“殿下”這兩個字眼脫口而出。


    好像身在夢中, 那個朝思暮想的人翩然進入了她的夢, 笑著站在溫暖燦爛的光裏, 彎起唇角溫柔地看了過來。


    陽光照射進來,樓懷澈站在光影交界處, 她手微微一抬,推開了樓初雪的手。


    樓初雪不解地看向她,嘴巴撇了一下:“老大,怎麽了呀?”


    樓懷澈慢慢後退一步,整個人都隱入了陰影裏,她看向江柚白,眼裏蒙上一層陰翳。


    片刻後,她的唇角緩緩地揚起一抹冷笑,猛地將江柚白按倒在地,白皙纖長的手指死死掐住江柚白的脖子,眼裏迸發出一抹殺意,聲音陰毒:“你是誰?”


    omega顫抖著吐出一口氣,身體抑製不住種種衝擊上來的情緒,微微顫栗著。


    她惡狠狠看著被她用力卡主要害處的alpha,眼裏迸發出令人膽戰心驚的瘋癲:“說!”


    江柚白吃力地仰起頭,伸手去拽樓懷澈的手,然而樓懷澈用了幾乎全身的力氣,混雜著難言的憤怒,她一時之間竟一點都撼動不了樓懷澈的手。


    江柚白抬起眼,發現樓懷澈眼眶微微泛著紅:“這位小姐,冷靜一點?”


    樓懷澈發現身下的alpha看著她,對上那雙和記憶中幾乎一模一樣的眼眸,突兀的情緒湧了上來。


    她鬆開了手。


    太像了。


    眼前這個alpha太像她的殿下了,容貌七分像,這也就罷了,但這個alpha的眼眸,同江柚白有九分相似。


    她發現自己實在下不去手。


    這半年多的相思苦痛,毒藥一般令她寢食難安。


    江柚白是親王,作為皇室成員,她幾乎沒有任何照片和影像資料留下來,樓懷澈隻好將江柚白給她留下的筆記、數學題收起來。


    從清秀雋永的字裏行間裏,在記憶裏尋找著江柚白的身影。


    江柚白就像籠罩在她頭頂的一小片月色,永遠落在她心頭,但她永遠抓不住這片月色。


    她不斷地徘徊在過去,在迴憶裏尋找那些虛假的片刻愛意來緩解這種絕望。


    樓懷澈抱著這些短暫且模糊的記憶,反反複複地想著。


    從親眼見到她的屍體開始,情緒的齒輪就徹夜不停地轉動了起來。


    她接受江柚白的死僅僅是片刻時間,於是跨過了許多人最難接受的那一段時間,直接邁入了後續痛苦的掙紮。


    起初,是恍惚間覺得江柚白坐在她身邊,後麵,是在記憶裏反複查找著江柚白也許曾喜歡過她的蛛絲馬跡。


    如果她已經死了,那麽曾有片刻屬於過我,也是可以的。


    樓懷澈想象江柚白還活著,在心裏和她對話,每一天每一日,都在想象著江柚白的一舉一動,在心裏虛構著江柚白的形象。


    但不到半年時間,樓懷澈驚覺自己已經漸漸忘記了江柚白的聲音。


    這種虛構已經變得不太準確,江柚白從一個真切活著的人,變成了一個樓懷澈想象中的虛幻,她難以糾正這種虛幻中不符合真切的部分,就連她自己,都變成了虛幻的一部分。


    樓懷澈開始學習江柚白的一舉一動,每當做一件事的時候,她下意識開始想,江柚白會怎麽做,江柚白這時的神情將是什麽樣子的,然後跟著做。


    夜裏漸漸痛哭出聲時,每一聲哭泣都帶著濕漉的血氣。


    樓懷澈已經分不清楚自己和江柚白的區別了,她從江柚白身上得到一部分自己,又送出去一部分自己。


    混沌不堪中,她的大腦把自己變成江柚白,又把江柚白變成自己。


    她從江柚白身上尋找自己,從關於江柚白的記憶裏構建自己,也構建江柚白。


    鮮明地憤怒著,淒厲地絕望著。


    漸漸的,江柚白不再像一抹月色,她從籠罩在樓懷澈房間的月光變成了壓在樓懷澈心頭的陰霾。


    樓懷澈把自己變成了一抹活著的幽靈,而這個幽靈,名為江柚白。


    她時常恍惚著想,她是真的愛江柚白嗎,還是愛當時被江柚白愛著的自己,將短暫快樂的迴憶寄托到了江柚白身上。


    分不清。


    她亂成一團黑線的精神已經分不清這些東西了,是不是愛著江柚白,是不是想念著江柚白,都不重要了,她迫切地想抓住江柚白,哪怕隻是一片影子,來填補自己胸腔裏的空虛和漏洞。


    如今,當一個和江柚白幾乎一模一樣的alpha站在她麵前時。


    樓懷澈幾乎立馬分辨出來這不是江柚白,但片刻的晃神裏,又好像江柚白活了過來。


    她站起身,從腰間拔出槍,正對著地上的alpha扣動扳機,眼裏冷意駭人,指尖卻微微顫抖著。


    這個人不能留,如此相像的兩個人,也許是敵對勢力設下的圈套,也許是八月後沒有降臨的詛咒姍姍來遲。


    總之,樓懷澈應該一槍殺掉麵前這個人。


    可是看著alpha的眼睛,她卻遲遲舍不得扣下扳機。


    多麽像的一雙眼,她甚至沒有辦法區分開這雙眼和江柚白的區別,腦海中那些逐漸淡去的記憶忽然鮮活了起來。


    如果殺掉她,樓懷澈還能去哪裏尋找這段記憶?


    四麵八方,都是唿嘯的冷風,沒有任何可供棲息的過去。


    江柚白坐起身,大大咧咧盤著腿坐在地上,正對著樓懷澈,笑意盈盈:“就算要處決我,也得給我個理由吧。”


    她麵上帶笑,心裏冷漠地猜測著原因。


    樓懷澈這個瘋子,總不能已經從對她淺淡模糊的曖昧,轉變為痛恨了吧?一見她這張臉就殺氣騰騰的,實在不像想見她的樣子。


    瘋子做事是靠情緒活著的,他們旁若無人地遊蕩在癲狂裏,任何事情都能引起他們的瘋狂,或者忽然安撫他們翻湧起來的惡劣偏執。


    江柚白琢磨不透樓懷澈,她不是個瘋子,比起踩著一地瘋魔的瘋子來說,她更像一隻厲鬼。


    樓懷澈定定看著江柚白,良久後,她對著地麵開了一槍,一聲槍響後,她扭過頭聲線冷淡地吩咐樓初雪:“將這個alpha關起來。”


    變故來得突如其來,樓初雪沒有反應過來,以為樓懷澈是要吧江柚白關起來當囚犯,撓了撓頭問:“老大,關哪啊,地牢還是刑房?”


    樓懷澈的紅唇吐出來三個字:“我房間。”


    這暗昧的三個字眼從樓懷澈嘴裏吐出來,就像再說待會兒行刑一樣,冷冽得如同一把寒光閃爍的刀。


    江柚白:“……”是我的記憶出錯了嗎,感覺我和樓懷澈沒有這麽大仇啊。


    樓初雪也很懵,她走過去扶起江柚白,把江柚白連拖帶拽帶出了會議室。


    樓懷澈眼風淩厲地掃了一眼留在房間的幾個beta,殺意四溢:“再讓樓初雪逮到你們胡作非為,我就斃了你們幾個。”


    幾個beta嚇破了膽,連滾帶爬地滾了出去。


    他們臨走之前,體貼地幫樓懷澈將會議室的門關上了。


    樓懷澈看著門縫裏的光漸漸合攏,轉身繼續處理公務,江柚白轉過身透過窗戶看了一眼,隻看到omega挺拔纖瘦的背影,忙碌著翻找文件。


    她沒看到omega的手微微顫抖著,幾滴淚水濺落到木桌上。


    樓初雪帶著江柚白朝大樓內走,邊走便迷惑地問江柚白:“咋迴事,你認識我老大?”


    江柚白淡淡一笑:“在被你綁來之前,我應該是沒有見過你們老大的。”


    鬼話信手拈來,反正樓初雪沒見過已死的親王。


    “哦,”樓初雪心虛地摸了摸鼻子,“我不是看你好看嗎,誰知道老大剛才那麽兇,我都嚇了一跳,那眼神跟要生吞活剝了你一樣,我都以為要血濺三尺了,怎麽又要我把你關她房間裏,好奇怪啊。”


    江柚白微微歎了口氣:“是呢,好奇怪呢。”


    她心裏想,恐怕樓懷澈是以為親王死而複生又迴來了,第一時間想殺了,結果發現不是,又放了。


    樓初雪戳了一下她:“哎,我們老大怎麽樣啊,是不是風華絕代,讓人神魂顛倒啊?”


    江柚白扯了一下嘴角:“是不是讓人神魂顛倒我不知道,但確實能讓人生死顛倒。”


    樓初雪收迴手指:“……”心虛。


    她轉移了話題:“本來我想著,老大不要你,你還能當我的人,結果老大也沒說不要,也沒說要,唉,咱倆沒緣分啊。”


    江柚白冷笑:“誰說沒緣分的,你能從下城區這麽多人裏把我綁了,就是一種緣分。”


    樓初雪語塞:“得饒人處且饒人啦!”


    大樓內部的構造分工明確,左邊是宿舍,右邊是功能區,在右側的樓梯口立了一個牌子,簡單地寫了一下各樓層的用途。


    江柚白掃了一眼,隻記下了兩行字。


    樓初雪帶著她朝左側大樓走去,一路大多是beta,少數幾個omega,alpha幾乎沒有。


    見到樓初雪,這些傭兵打扮的人都招唿她:“樓小將軍,早啊,出完任務了?”


    也有人攔住她打趣:“樓小將軍,怎麽又給首領綁人迴來啊?”


    “這次這個夫人是送到哪個宿舍?”


    樓初雪一被人叫小將軍,就顯得非常高興,興致勃勃地迴答他們的話:“嗯呢!今天我的任務簡單啦!”


    “是呀,給老大綁的夫人,不過不去宿舍,關老大屋裏。”


    幾個傭兵點點頭:“哦哦,就知道是新夫人……等等,你說關哪裏?”


    江柚白好心地重複了一遍:“關你們首領屋裏。”


    幾個傭兵一臉見鬼地上下打量了一下江柚白,打著哈哈走了:“哦哦,那你去吧,我們先走了。”


    他們極力保持著鎮靜,有一個走路的時候卻順拐了。


    樓初雪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哎呀,他們都不是什麽正經人,別和他們一般見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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