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薑素言殺了他？不……
王玉明提到這個方法的時候，顧綺就在心中拒絕了，她迴頭看了看薑素言。這個被怨恨纏身的女人，當了千年的惡鬼，卻從沒有犯下過殺孽，她處理的，永遠都是鬼，而並非人類。顧綺看向對麵的王玉明，從他的神情中，顧綺看到他的第二層陷阱。
顧綺並不知道如果鬼犯下殺孽會如何，但那並不是顧綺想要看到的。薑素言卻伸手握住了顧綺的手，在顧綺看向她的時候，薑素言說：“夫君，我可以的，沒關係，讓我來。”
——我可真是狡猾啊。
顧綺鄙夷著自己，同時搖了搖頭。她好像一直都是這麽狡猾，遇到什麽事情都有薑素言在，所以她可以放手，什麽都不管，每到關鍵時刻，都讓薑素言出手。不應該是這樣的，她們是愛人，顧綺卻把所有重擔都壓在了薑素言身上。
“老婆，這次我自己來。”
顧綺將薑素言握著自己的那雙手給捋了下去，她往前走了點，她從背包裏掏出了自己用紙做的刀。在修士的手下，哪怕是紙做的刀刃，也是可以傷人的。顧綺抬起腳，往王玉明那走了過去。王玉明沒有一丁點反抗，他微笑著朝顧綺張開了手。
他本來就是要死的，對於他來說，死在顧綺手上是一個不錯的結局。而且他已經為顧綺布置好了陽謀，在他死後，顧綺還是得麵臨第三精神病院的這堆爛攤子，因為這些被蜘蛛附身的人，所用的魂力根本不是他的，就是他死了也不能改變分毫，蜘蛛鬼又是個極度擅長隱藏的鬼，它已經去了陰間，除非顧綺選擇直接去陰間找蜘蛛鬼的麻煩，不然這群人就會繼續被附身。
不管顧綺是選擇自己去祛除這些被附身之人身上的魂力，還是選擇去陰間，都會如了王玉明的意。
怪談製作委員會那幫老家夥，最終還是沒能領略怪談製作委員會的精髓，這個協會在名字上就已經說明了一切，而顧綺，將會是他製作出來的，最成功的怪談。
而他，不僅完成了這世上最完美的傑作，還完成了天地的使命，將這天地的祭品成功送了下去，他死後，他的名字也會被其他修士記住。
對於王玉明來說，真正的死亡並非是生命的流逝，而是永遠被人忘記，隻要有人記得他，他就還活著。
王玉明以這樣的心理慷慨赴死，對顧綺將紙刀捅入他身體的動作沒有任何抵抗。一個修士，想要殺人再簡單不過，不靠鬼都可以輕易用魂力將另一個人的魂力打散，顧綺做的也是如此。在王玉明毫無抵抗之下，顧綺的魂力輕而易舉把王玉明的魂力給撕碎。
可是顧綺看穿了他的心思，在王玉明麵帶微笑倒下的時候，顧綺充滿諷刺的聲音在他耳邊響了起來。
“你覺得自己能夠永垂不朽？別開玩笑了，你連自己的真名都不敢告訴別人，就算是死，你也是用‘王玉明’這個名字死的，而不是‘胡玉明’。我會進陰間，然後呢？我會成為在陰間永遠活著的鬼，而你，沒有任何人會記得你。”
王玉明驀地瞪大了眼睛，他用最後一口氣說著：“你胡說！”
卻被顧綺將紙刀狠狠捅入，顧綺的聲音太過平淡：“沒有胡說，從今天以後，沒有一個人會記住你。拜拜，王玉明。”
第181章 顧綺的魂力
王玉明的魂力被打散之後, 整個人都沒了生機，他倒在地上，一看就已經死去。因為魂力被打散, 連變成鬼的餘地都沒有。
顧綺手顫抖著，往後退了好幾步，手中的紙刀也握不住，軟軟掉在了地上。薑素言抱住了顧綺，讓她不至於跌倒在地，但是下一刻，薑素言就被推了開來。
顧綺打開旁邊的病房, 衝進了病房的衛生間裏, 抱著馬桶在那邊大吐特吐。
顧綺不能讓薑素言犯下殺孽, 所以隻能自己來。但是殺人的感覺並不好受，就算那是一個壞人，也同樣如此。在此之前，有很多人因為顧綺對薑素言說的話而間接失去了生命，可這一切都沒有自己動手來得刺激大。
上一次顧綺這麽嘔吐還是因為第一次把怪談製作委員會醴豐市分會搞得亂七八糟的時候，她看著躺在血泊裏的老黃, 同樣胃裏翻滾。
顧綺抱著馬桶連酸水都要吐出來了, 在她狼狽吐著的時候，薑素言從護士站找了一瓶礦泉水, 來到顧綺跟前, 用手輕輕拍著顧綺的背。顧綺吐了好一會兒，才接過水喝了一大口，然後吐在了馬桶裏。她將口腔裏麵的味道去了個幹淨, 卻還是覺得胃裏翻滾的難受。
親手奪走別人生命這件事, 對於顧綺的影響很大。
顧綺全身都在發抖, 就是被薑素言抱在懷裏，還是忍不住在顫抖。薑素言一邊緊緊抱著她，一邊用手輕輕拍著顧綺的後背。她聽見顧綺顫抖的聲音：“我、我還是……殺……”她最後也沒把話說出來，因為她不敢，犯下殺孽的感覺格外不好受。
“沒事的，沒事的……你不得不這麽做，如果你不這麽做的話，誰都不知道他以後還會做什麽，他本來就是該死的。”
顧綺知道薑素言說的是實情，但即使如此，顧綺也不好受。
可現在不是隻顧著自己難受的時候，顧綺又噸噸噸喝了好幾口水，才從地上爬起來。
“我、我先把他們身上的魂力給祛除。”顧綺在薑素言的攙扶下，從地上站了起來。顧綺打算往外麵走，卻被薑素言緊緊拉住，顧綺迴頭看薑素言，卻隻看到她用黢黑的眸子盯著她：“你不可以……你的魂力不夠的。”
如果顧綺真的把這麽多人身上的魂力祛除幹淨，她的魂力撐不住，如王玉明所說的一樣，她的封印已經鬆動，一旦使用了自己的魂力，身體內的封印一定會被破壞掉，再也壓製不住。到時候會發生什麽，薑素言也不知道。
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向來是道士們擅長的，薑素言一直對魂力一直都是直來直往的使用方式，對這些彎彎繞繞一點也不擅長。
“我們再想想別的方法……”
“老婆，來不及的，而且，隻有我了。”
王玉明特意選擇了開車都要好幾個小時的地方、第三精神病院還在半山上，從地理位置上就代表別的人想要趕過來得花不少時間；陳思楠是肯定來不了的，小妖年紀畢竟太小，老道也不頂用；就算從其他的確抽派人員過來，路上花的時間先不說，從海市靈異調查局的狀況來看，也都是一群歪瓜裂棗。
這群被附身的人各個眼神呆滯，不用說都知道已經到了極限，再這樣下去，說不準會出意外。
顧綺不能放任事態繼續惡化下去，她隻能自己上了。
顧綺看著薑素言，露出了一個微笑來：“老婆，相信我，沒事的。”
薑素言臉色鐵青，看起來非常不好看，可是顧綺湊過來親了親她的額頭。薑素言在這一刻，隻能選擇放開顧綺的手。顧綺她……長大了很多，可薑素言寧願顧綺別長大，永遠當一個隻會撒嬌的小女孩。
顧綺深吸一口氣，她將背包裏所有的紙紮小人都灑了出來，在顧綺的魂力驅使下，紙紮小人蹦蹦跳跳來到周圍的人身上，然後燃燒起來。
很快，那些蜘蛛就從被附身的人身上被驅趕了出去，然後在顧綺的魂力裏哀嚎著消失不見。其實最後這一步可以讓薑素言來，能給顧綺節約點魂力，但這些魂力對比祛除它們的魂力來說不值一提，顧綺已經動了手，就不打算再借薑素言的力量。
三樓的人在顧綺的努力之下通通從被附身的狀態中恢複過來，他們躺在地上，臉上麻木的表情也緩和了很多。顧綺感覺到了脫力，她必須扶著牆壁才能站直身體。顧綺趁著自己還能動彈，給張家豪打了電話，簡略說了一下現在的情況。張家豪聽完倒吸一口涼氣，他第一句話就是：“別做傻事。”
“我自己有數。”
顧綺說完這句話，就在薑素言的攙扶下，向著二樓走去。她依法炮製，很快，二樓的人也被祛除了身上附著的魂力。顧綺已經感覺到，自己的魂力馬上要見底了，在這一刻，她也隱約感受到了自己身體內的封印。
那是附著在靈魂上的封印，將她的魂力牢牢捆在裏麵。因為那魂力太多了，不得不封起來，否則的話，那魂力會將她給撐破的。一個人能夠承受的魂力是有限的，諸如區域boss陳思楠，他之所以在那塊區域強大，是因為那附近的魂力是自己的師祖們留下來的，他可以直接調動留在外界的魂力，絕不是那些魂力塞進了陳思楠的身體裏，要不然就不會一旦離開那個地方就沒了魂力。有的人天生魂力比較多，能夠容納的也會更多些，例如小妖和顧綺、薑素言。
可就算能容納的再多，也是有限的，人的靈魂被身體的形狀所框定著，能夠容納的魂力就這麽點；如果魂力太多的話，就會爆開來。薑素言的魂力多到可怕，因為她那是鬼身，早就脫離了身體的拘束。
可如果還想當人，就注定無法擺脫身體。
顧綺作為五陰之人，天生天賦異稟，但是五陰之人所含的魂力太大了，根本不是人類的身體能夠維係住的，也就是因為這個原因，很多在記載上的五陰之人還沒成年就死了。而顧綺的父母對顧綺的魂力施以封印，將她的魂力牢牢擠成身體的形狀。
現在顧綺觸碰到那個魂力，隻是漏出來的一點，就能以小窺大，見識到她自己的魂力之多。
這……不是人能夠承受的魂力數量。
顧綺深深歎了一口氣，她手撫在胸口上，壓住了自己翻滾的魂力。在薑素言的攙扶下，她慢慢走向一樓。顧綺看著麵前被附身的人，深吸一口氣，然後繼續施放魂力。宋燁留給她的魂力隻剩下最後一點，她很快就會用完。在魂力將盡的那瞬間，薑素言按住了顧綺的手：“不要再繼續了，已經到極限了。”
可顧綺抬眼看到麵前那些人，隻是緩緩搖了搖頭，她還是將這些人從被附身的狀態全都解救下來。在一樓這群被附身的人已經被救出一半的時候，之前剩下的魂力已經全部用光，再接下來使用的，就是顧綺自己的魂力。
那些魂力從封印的裂縫中噴湧而出，然後將封印擠得粉碎，被封印束縛已久的魂力爭先恐後從顧綺的身體裏散發出來，這魂力的數量哪怕是薑素言見了，都不由皺緊了眉頭。這樣下去顧綺撐不住的，很快就會死掉。
顧綺在魂力洶湧而出的時候，將一樓這些被附身的人身上的蜘蛛魂力全都驅趕了個幹淨。可這之後她的魂力並沒有老老實實收縮迴去，反而張牙舞爪意圖將她的身體撐破。顧綺全身都有被撕裂的感覺，她痛苦的跪在地上，顧綺非常努力在收縮自己的魂力，想將它們收縮成之前的樣子。
可決了堤的洪水，哪有那麽容易被堵上。
薑素言歎了口氣：“你就會逞強。”
她扶著顧綺的胳膊，讓她直起上半身，在顧綺口中發出痛苦的呻吟時，前傾著身子吻上了顧綺。在她們的親吻中，顧綺的魂力順著兩人接觸的地方，流向了薑素言的身體裏。她在陽間一直待著要支出大量的魂力，每次隻能靠吃鬼補充，現在有了上門的魂力，就像是久旱逢甘雨，薑素言不自覺加重了這個吻。
在一人一鬼的親吻中，顧綺身上的痛苦也有所緩解，她的魂力有了可以去的地方，自然一窩蜂湧向了薑素言。
隻是顧綺的魂力數量太龐大了，就算有薑素言作為泄洪的地方，也難以泄盡，不過好消息是，薑素言很大程度上緩解了顧綺現在的局麵，讓狀況穩定了下來。良久之後，唇分，顧綺胸膛上下起伏、在那喘著粗氣。
“好些了嗎？”
顧綺現在好了很多，可是薑素言似乎不太好。她臉格外蒼白，紅裙在身下鋪了一地，紅色的緞帶幾乎將整個一樓堆滿，觸碰到紅綢的人臉上浮現出痛苦的神色。她看起來，更加可怕了。而且顧綺也知道，自己現在隻是被暫時緩解了，封印一旦打開了，就再也合不上。
日後，隨著時間的增多，她的魂力會呈幾何增長，現在薑素言還能承受她的魂力，可以後遲早有薑素言也無法支持的時候。
顧綺點了點頭，但卻有點不好意思：“我又一次，被你救了。”
薑素言將顧綺抱進了懷裏，輕輕拍著她的背，就跟之前做的一樣。她聲音很輕，和外貌上那副恐怖的模樣完全不同，聲音裏都是溫柔：“我很樂意被你依賴。”
作者有話說：
有老婆就是好耶
第182章 不要瞎想
薑素言鑽進了顧綺的影子裏, 她要好好消化從顧綺身上得到的魂力，而且她現在無法收斂自己的紅裙，讓別人碰到會引發對方心裏的陰暗麵、對人的身體也不好, 所以薑素言就鑽了進去，沒有再出來。
顧綺看著倒了滿地的人，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該怎麽辦，距離張家豪過來還有好長一段時間，現在大冬天的，有的人還倒在草地上，要是被凍死了怎麽辦？顧綺隻能歎了口氣, 任勞任怨開始搬運倒在外麵草坪上的人。
好在現在魂力特別多, 都不用顧綺自己出手, 靠魂力就能把人給搬起來。
顧綺巡視了一圈第三精神病院，先把老弱病搬到了床上，剩下比較年輕力壯的，她就沒有再管。把人搬到床上之後，顧綺鬆了口氣，自己去一樓大廳裏麵, 找了把椅子坐在上麵, 一邊刷著手機，一邊等張家豪過來。
在張家豪之前, 已經有當地的警察先過來了, 他們和顧綺不太熟悉，和人打了招唿就開始搬運地上的人。
張家豪全副武裝進來的時候，顧綺還和人打了聲招唿。張家豪讓自己手下的警員們去和當地警察交接之後, 他才來到顧綺跟前。顧綺下意識找了下小妖, 發現這次張家豪並沒有帶著她。張家豪解釋說今天小妖和同班同學出去玩了, 就沒喊她。
顧綺笑了下：“也沒事，基本都處理完了。”
剩下的事情，就算小妖在也處理不了。顧綺帶著張家豪，去了後麵的山洞。張家豪的手電筒比顧綺手機上自帶的厲害多了，分分鍾把山洞裏照亮。雖然天色已經暗了下來，可有張家豪的手電筒支持，看上去比顧綺早上來的時候要亮堂得多。
顧綺帶頭鑽進了山洞裏，張家豪帶著其他警員緊隨其後。
進了山洞以後，顧綺跟張家豪來到裂縫跟前：“張警官，在你眼裏這道裂縫是什麽樣子？”
張家豪認真查看了下，才一五一十迴答：“就是一個普通石頭裂縫的樣子。”
顧綺歎了口氣：“在我眼裏卻是一個不停有魂力往外泄露的黑洞。”張家豪聽了顧綺所說的，拿出照相機對著裂縫拍攝起來，打算帶迴去給小妖和老道看看。
張家豪看著周邊的石柱，還詳細問了一下石柱的作用，知道它們確實有用後，他囑咐其他警員不要碰倒石柱。
“這個裂縫就沒辦法給封上嗎？”
顧綺搖了搖頭，反正她是沒有辦法給封上的，隻能迴去問問看老道和陳思楠。
在張家豪工作的時候，顧綺看著張家豪的背影，夢裏張家豪跪在地上求她去死的景象浮現在腦海裏。等到張家豪告一段落，他們往外走的時候，顧綺沒忍住，還是問了個問題：“如果有一天，你需ban要付出生命去拯救世界，你願意嗎？”
“我肯定願意的，不過我付出生命前，我要先把小妖安頓好。”張家豪在迴答的時候沒有迴頭，他伸手將前麵的樹枝撥開，顧綺就跟在張家豪身後，跟著他走出來的路往前走。聽到張家豪的迴答，顧綺沉默了一會兒。
顧綺沒有問下一個問題，張家豪卻繼續說了下去：“但如果是要犧牲你的生命去拯救世界的話，我希望你別願意。”
顧綺愣了下：“你怎麽會突然想到這個？”
“這個你就別管了，”其實顧綺想說的話都擺在臉上和話裏，一個小姑娘，放在張家豪跟前能有多難猜？他輕輕鬆鬆就能知道小姑娘問這個，是為了什麽。“我願意付出自己的生命，那是因為我是警察，保護別人哪怕是死也是應該的，這是我的職責所在。可你不一樣，你就是一個小姑娘，沒必要為了什麽拯救世界啊，就跑去送死。”
“如果世界需要你這樣的小姑娘去死才能被拯救，這世界也沒啥好拯救的價值。”
顧綺的腳步頓了頓，沒跟上張家豪，張家豪走了兩步就迴過頭來看顧綺。在寂寥的樹叢裏，小姑娘愣在原地，天色比較暗，看不清顧綺的神情。張家豪把燈往她那邊打了點，顧綺抬手遮擋了點光線。
張家豪歎了口氣，他可不擅長安慰小姑娘。
“別愣著了，趕緊走，別在這裏喂蟲子。”其他警員都走出去好遠了，就他們倆磨磨蹭蹭走在最後麵。顧綺點了點頭，追上了張家豪的腳步。
張家豪在前麵走了會兒，還是轉過頭來又問顧綺：“你沒哭吧？”
“我不會哭。”
張家豪又歎了口氣，兩個人默不作聲在山上走了好一會兒，來到路上的時候張家豪才停下腳步，等到顧綺走到他旁邊的時候才拍了拍她的肩膀：“你別做傻事，你父母、薑小姐，肯定都不希望你做出犧牲自己這種事。你隻是個二十歲的小姑娘，沒必要頂在前麵，有什麽事，交給我們大人來處理。”
“可是除了我，你們處理不了的。”
張家豪拍顧綺肩膀的手用力了點，張家豪多年勤於鍛煉，手勁大，拍得顧綺都有點疼，她抬起頭看張家豪，雙眼清澈，確實沒哭過，這讓張家豪鬆了口氣：沒哭就行。
王玉明提到這個方法的時候，顧綺就在心中拒絕了，她迴頭看了看薑素言。這個被怨恨纏身的女人，當了千年的惡鬼，卻從沒有犯下過殺孽，她處理的，永遠都是鬼，而並非人類。顧綺看向對麵的王玉明，從他的神情中，顧綺看到他的第二層陷阱。
顧綺並不知道如果鬼犯下殺孽會如何，但那並不是顧綺想要看到的。薑素言卻伸手握住了顧綺的手，在顧綺看向她的時候，薑素言說：“夫君，我可以的，沒關係，讓我來。”
——我可真是狡猾啊。
顧綺鄙夷著自己，同時搖了搖頭。她好像一直都是這麽狡猾，遇到什麽事情都有薑素言在，所以她可以放手，什麽都不管，每到關鍵時刻，都讓薑素言出手。不應該是這樣的，她們是愛人，顧綺卻把所有重擔都壓在了薑素言身上。
“老婆，這次我自己來。”
顧綺將薑素言握著自己的那雙手給捋了下去，她往前走了點，她從背包裏掏出了自己用紙做的刀。在修士的手下，哪怕是紙做的刀刃，也是可以傷人的。顧綺抬起腳，往王玉明那走了過去。王玉明沒有一丁點反抗，他微笑著朝顧綺張開了手。
他本來就是要死的，對於他來說，死在顧綺手上是一個不錯的結局。而且他已經為顧綺布置好了陽謀，在他死後，顧綺還是得麵臨第三精神病院的這堆爛攤子，因為這些被蜘蛛附身的人，所用的魂力根本不是他的，就是他死了也不能改變分毫，蜘蛛鬼又是個極度擅長隱藏的鬼，它已經去了陰間，除非顧綺選擇直接去陰間找蜘蛛鬼的麻煩，不然這群人就會繼續被附身。
不管顧綺是選擇自己去祛除這些被附身之人身上的魂力，還是選擇去陰間，都會如了王玉明的意。
怪談製作委員會那幫老家夥，最終還是沒能領略怪談製作委員會的精髓，這個協會在名字上就已經說明了一切，而顧綺，將會是他製作出來的，最成功的怪談。
而他，不僅完成了這世上最完美的傑作，還完成了天地的使命，將這天地的祭品成功送了下去，他死後，他的名字也會被其他修士記住。
對於王玉明來說，真正的死亡並非是生命的流逝，而是永遠被人忘記，隻要有人記得他，他就還活著。
王玉明以這樣的心理慷慨赴死，對顧綺將紙刀捅入他身體的動作沒有任何抵抗。一個修士，想要殺人再簡單不過，不靠鬼都可以輕易用魂力將另一個人的魂力打散，顧綺做的也是如此。在王玉明毫無抵抗之下，顧綺的魂力輕而易舉把王玉明的魂力給撕碎。
可是顧綺看穿了他的心思，在王玉明麵帶微笑倒下的時候，顧綺充滿諷刺的聲音在他耳邊響了起來。
“你覺得自己能夠永垂不朽？別開玩笑了，你連自己的真名都不敢告訴別人，就算是死，你也是用‘王玉明’這個名字死的，而不是‘胡玉明’。我會進陰間，然後呢？我會成為在陰間永遠活著的鬼，而你，沒有任何人會記得你。”
王玉明驀地瞪大了眼睛，他用最後一口氣說著：“你胡說！”
卻被顧綺將紙刀狠狠捅入，顧綺的聲音太過平淡：“沒有胡說，從今天以後，沒有一個人會記住你。拜拜，王玉明。”
第181章 顧綺的魂力
王玉明的魂力被打散之後, 整個人都沒了生機，他倒在地上，一看就已經死去。因為魂力被打散, 連變成鬼的餘地都沒有。
顧綺手顫抖著，往後退了好幾步，手中的紙刀也握不住，軟軟掉在了地上。薑素言抱住了顧綺，讓她不至於跌倒在地，但是下一刻，薑素言就被推了開來。
顧綺打開旁邊的病房, 衝進了病房的衛生間裏, 抱著馬桶在那邊大吐特吐。
顧綺不能讓薑素言犯下殺孽, 所以隻能自己來。但是殺人的感覺並不好受，就算那是一個壞人，也同樣如此。在此之前，有很多人因為顧綺對薑素言說的話而間接失去了生命，可這一切都沒有自己動手來得刺激大。
上一次顧綺這麽嘔吐還是因為第一次把怪談製作委員會醴豐市分會搞得亂七八糟的時候，她看著躺在血泊裏的老黃, 同樣胃裏翻滾。
顧綺抱著馬桶連酸水都要吐出來了, 在她狼狽吐著的時候，薑素言從護士站找了一瓶礦泉水, 來到顧綺跟前, 用手輕輕拍著顧綺的背。顧綺吐了好一會兒，才接過水喝了一大口，然後吐在了馬桶裏。她將口腔裏麵的味道去了個幹淨, 卻還是覺得胃裏翻滾的難受。
親手奪走別人生命這件事, 對於顧綺的影響很大。
顧綺全身都在發抖, 就是被薑素言抱在懷裏，還是忍不住在顫抖。薑素言一邊緊緊抱著她，一邊用手輕輕拍著顧綺的後背。她聽見顧綺顫抖的聲音：“我、我還是……殺……”她最後也沒把話說出來，因為她不敢，犯下殺孽的感覺格外不好受。
“沒事的，沒事的……你不得不這麽做，如果你不這麽做的話，誰都不知道他以後還會做什麽，他本來就是該死的。”
顧綺知道薑素言說的是實情，但即使如此，顧綺也不好受。
可現在不是隻顧著自己難受的時候，顧綺又噸噸噸喝了好幾口水，才從地上爬起來。
“我、我先把他們身上的魂力給祛除。”顧綺在薑素言的攙扶下，從地上站了起來。顧綺打算往外麵走，卻被薑素言緊緊拉住，顧綺迴頭看薑素言，卻隻看到她用黢黑的眸子盯著她：“你不可以……你的魂力不夠的。”
如果顧綺真的把這麽多人身上的魂力祛除幹淨，她的魂力撐不住，如王玉明所說的一樣，她的封印已經鬆動，一旦使用了自己的魂力，身體內的封印一定會被破壞掉，再也壓製不住。到時候會發生什麽，薑素言也不知道。
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向來是道士們擅長的，薑素言一直對魂力一直都是直來直往的使用方式，對這些彎彎繞繞一點也不擅長。
“我們再想想別的方法……”
“老婆，來不及的，而且，隻有我了。”
王玉明特意選擇了開車都要好幾個小時的地方、第三精神病院還在半山上，從地理位置上就代表別的人想要趕過來得花不少時間；陳思楠是肯定來不了的，小妖年紀畢竟太小，老道也不頂用；就算從其他的確抽派人員過來，路上花的時間先不說，從海市靈異調查局的狀況來看，也都是一群歪瓜裂棗。
這群被附身的人各個眼神呆滯，不用說都知道已經到了極限，再這樣下去，說不準會出意外。
顧綺不能放任事態繼續惡化下去，她隻能自己上了。
顧綺看著薑素言，露出了一個微笑來：“老婆，相信我，沒事的。”
薑素言臉色鐵青，看起來非常不好看，可是顧綺湊過來親了親她的額頭。薑素言在這一刻，隻能選擇放開顧綺的手。顧綺她……長大了很多，可薑素言寧願顧綺別長大，永遠當一個隻會撒嬌的小女孩。
顧綺深吸一口氣，她將背包裏所有的紙紮小人都灑了出來，在顧綺的魂力驅使下，紙紮小人蹦蹦跳跳來到周圍的人身上，然後燃燒起來。
很快，那些蜘蛛就從被附身的人身上被驅趕了出去，然後在顧綺的魂力裏哀嚎著消失不見。其實最後這一步可以讓薑素言來，能給顧綺節約點魂力，但這些魂力對比祛除它們的魂力來說不值一提，顧綺已經動了手，就不打算再借薑素言的力量。
三樓的人在顧綺的努力之下通通從被附身的狀態中恢複過來，他們躺在地上，臉上麻木的表情也緩和了很多。顧綺感覺到了脫力，她必須扶著牆壁才能站直身體。顧綺趁著自己還能動彈，給張家豪打了電話，簡略說了一下現在的情況。張家豪聽完倒吸一口涼氣，他第一句話就是：“別做傻事。”
“我自己有數。”
顧綺說完這句話，就在薑素言的攙扶下，向著二樓走去。她依法炮製，很快，二樓的人也被祛除了身上附著的魂力。顧綺已經感覺到，自己的魂力馬上要見底了，在這一刻，她也隱約感受到了自己身體內的封印。
那是附著在靈魂上的封印，將她的魂力牢牢捆在裏麵。因為那魂力太多了，不得不封起來，否則的話，那魂力會將她給撐破的。一個人能夠承受的魂力是有限的，諸如區域boss陳思楠，他之所以在那塊區域強大，是因為那附近的魂力是自己的師祖們留下來的，他可以直接調動留在外界的魂力，絕不是那些魂力塞進了陳思楠的身體裏，要不然就不會一旦離開那個地方就沒了魂力。有的人天生魂力比較多，能夠容納的也會更多些，例如小妖和顧綺、薑素言。
可就算能容納的再多，也是有限的，人的靈魂被身體的形狀所框定著，能夠容納的魂力就這麽點；如果魂力太多的話，就會爆開來。薑素言的魂力多到可怕，因為她那是鬼身，早就脫離了身體的拘束。
可如果還想當人，就注定無法擺脫身體。
顧綺作為五陰之人，天生天賦異稟，但是五陰之人所含的魂力太大了，根本不是人類的身體能夠維係住的，也就是因為這個原因，很多在記載上的五陰之人還沒成年就死了。而顧綺的父母對顧綺的魂力施以封印，將她的魂力牢牢擠成身體的形狀。
現在顧綺觸碰到那個魂力，隻是漏出來的一點，就能以小窺大，見識到她自己的魂力之多。
這……不是人能夠承受的魂力數量。
顧綺深深歎了一口氣，她手撫在胸口上，壓住了自己翻滾的魂力。在薑素言的攙扶下，她慢慢走向一樓。顧綺看著麵前被附身的人，深吸一口氣，然後繼續施放魂力。宋燁留給她的魂力隻剩下最後一點，她很快就會用完。在魂力將盡的那瞬間，薑素言按住了顧綺的手：“不要再繼續了，已經到極限了。”
可顧綺抬眼看到麵前那些人，隻是緩緩搖了搖頭，她還是將這些人從被附身的狀態全都解救下來。在一樓這群被附身的人已經被救出一半的時候，之前剩下的魂力已經全部用光，再接下來使用的，就是顧綺自己的魂力。
那些魂力從封印的裂縫中噴湧而出，然後將封印擠得粉碎，被封印束縛已久的魂力爭先恐後從顧綺的身體裏散發出來，這魂力的數量哪怕是薑素言見了，都不由皺緊了眉頭。這樣下去顧綺撐不住的，很快就會死掉。
顧綺在魂力洶湧而出的時候，將一樓這些被附身的人身上的蜘蛛魂力全都驅趕了個幹淨。可這之後她的魂力並沒有老老實實收縮迴去，反而張牙舞爪意圖將她的身體撐破。顧綺全身都有被撕裂的感覺，她痛苦的跪在地上，顧綺非常努力在收縮自己的魂力，想將它們收縮成之前的樣子。
可決了堤的洪水，哪有那麽容易被堵上。
薑素言歎了口氣：“你就會逞強。”
她扶著顧綺的胳膊，讓她直起上半身，在顧綺口中發出痛苦的呻吟時，前傾著身子吻上了顧綺。在她們的親吻中，顧綺的魂力順著兩人接觸的地方，流向了薑素言的身體裏。她在陽間一直待著要支出大量的魂力，每次隻能靠吃鬼補充，現在有了上門的魂力，就像是久旱逢甘雨，薑素言不自覺加重了這個吻。
在一人一鬼的親吻中，顧綺身上的痛苦也有所緩解，她的魂力有了可以去的地方，自然一窩蜂湧向了薑素言。
隻是顧綺的魂力數量太龐大了，就算有薑素言作為泄洪的地方，也難以泄盡，不過好消息是，薑素言很大程度上緩解了顧綺現在的局麵，讓狀況穩定了下來。良久之後，唇分，顧綺胸膛上下起伏、在那喘著粗氣。
“好些了嗎？”
顧綺現在好了很多，可是薑素言似乎不太好。她臉格外蒼白，紅裙在身下鋪了一地，紅色的緞帶幾乎將整個一樓堆滿，觸碰到紅綢的人臉上浮現出痛苦的神色。她看起來，更加可怕了。而且顧綺也知道，自己現在隻是被暫時緩解了，封印一旦打開了，就再也合不上。
日後，隨著時間的增多，她的魂力會呈幾何增長，現在薑素言還能承受她的魂力，可以後遲早有薑素言也無法支持的時候。
顧綺點了點頭，但卻有點不好意思：“我又一次，被你救了。”
薑素言將顧綺抱進了懷裏，輕輕拍著她的背，就跟之前做的一樣。她聲音很輕，和外貌上那副恐怖的模樣完全不同，聲音裏都是溫柔：“我很樂意被你依賴。”
作者有話說：
有老婆就是好耶
第182章 不要瞎想
薑素言鑽進了顧綺的影子裏, 她要好好消化從顧綺身上得到的魂力，而且她現在無法收斂自己的紅裙，讓別人碰到會引發對方心裏的陰暗麵、對人的身體也不好, 所以薑素言就鑽了進去，沒有再出來。
顧綺看著倒了滿地的人，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該怎麽辦，距離張家豪過來還有好長一段時間，現在大冬天的，有的人還倒在草地上，要是被凍死了怎麽辦？顧綺隻能歎了口氣, 任勞任怨開始搬運倒在外麵草坪上的人。
好在現在魂力特別多, 都不用顧綺自己出手, 靠魂力就能把人給搬起來。
顧綺巡視了一圈第三精神病院，先把老弱病搬到了床上，剩下比較年輕力壯的，她就沒有再管。把人搬到床上之後，顧綺鬆了口氣，自己去一樓大廳裏麵, 找了把椅子坐在上麵, 一邊刷著手機，一邊等張家豪過來。
在張家豪之前, 已經有當地的警察先過來了, 他們和顧綺不太熟悉，和人打了招唿就開始搬運地上的人。
張家豪全副武裝進來的時候，顧綺還和人打了聲招唿。張家豪讓自己手下的警員們去和當地警察交接之後, 他才來到顧綺跟前。顧綺下意識找了下小妖, 發現這次張家豪並沒有帶著她。張家豪解釋說今天小妖和同班同學出去玩了, 就沒喊她。
顧綺笑了下：“也沒事，基本都處理完了。”
剩下的事情，就算小妖在也處理不了。顧綺帶著張家豪，去了後麵的山洞。張家豪的手電筒比顧綺手機上自帶的厲害多了，分分鍾把山洞裏照亮。雖然天色已經暗了下來，可有張家豪的手電筒支持，看上去比顧綺早上來的時候要亮堂得多。
顧綺帶頭鑽進了山洞裏，張家豪帶著其他警員緊隨其後。
進了山洞以後，顧綺跟張家豪來到裂縫跟前：“張警官，在你眼裏這道裂縫是什麽樣子？”
張家豪認真查看了下，才一五一十迴答：“就是一個普通石頭裂縫的樣子。”
顧綺歎了口氣：“在我眼裏卻是一個不停有魂力往外泄露的黑洞。”張家豪聽了顧綺所說的，拿出照相機對著裂縫拍攝起來，打算帶迴去給小妖和老道看看。
張家豪看著周邊的石柱，還詳細問了一下石柱的作用，知道它們確實有用後，他囑咐其他警員不要碰倒石柱。
“這個裂縫就沒辦法給封上嗎？”
顧綺搖了搖頭，反正她是沒有辦法給封上的，隻能迴去問問看老道和陳思楠。
在張家豪工作的時候，顧綺看著張家豪的背影，夢裏張家豪跪在地上求她去死的景象浮現在腦海裏。等到張家豪告一段落，他們往外走的時候，顧綺沒忍住，還是問了個問題：“如果有一天，你需ban要付出生命去拯救世界，你願意嗎？”
“我肯定願意的，不過我付出生命前，我要先把小妖安頓好。”張家豪在迴答的時候沒有迴頭，他伸手將前麵的樹枝撥開，顧綺就跟在張家豪身後，跟著他走出來的路往前走。聽到張家豪的迴答，顧綺沉默了一會兒。
顧綺沒有問下一個問題，張家豪卻繼續說了下去：“但如果是要犧牲你的生命去拯救世界的話，我希望你別願意。”
顧綺愣了下：“你怎麽會突然想到這個？”
“這個你就別管了，”其實顧綺想說的話都擺在臉上和話裏，一個小姑娘，放在張家豪跟前能有多難猜？他輕輕鬆鬆就能知道小姑娘問這個，是為了什麽。“我願意付出自己的生命，那是因為我是警察，保護別人哪怕是死也是應該的，這是我的職責所在。可你不一樣，你就是一個小姑娘，沒必要為了什麽拯救世界啊，就跑去送死。”
“如果世界需要你這樣的小姑娘去死才能被拯救，這世界也沒啥好拯救的價值。”
顧綺的腳步頓了頓，沒跟上張家豪，張家豪走了兩步就迴過頭來看顧綺。在寂寥的樹叢裏，小姑娘愣在原地，天色比較暗，看不清顧綺的神情。張家豪把燈往她那邊打了點，顧綺抬手遮擋了點光線。
張家豪歎了口氣，他可不擅長安慰小姑娘。
“別愣著了，趕緊走，別在這裏喂蟲子。”其他警員都走出去好遠了，就他們倆磨磨蹭蹭走在最後麵。顧綺點了點頭，追上了張家豪的腳步。
張家豪在前麵走了會兒，還是轉過頭來又問顧綺：“你沒哭吧？”
“我不會哭。”
張家豪又歎了口氣，兩個人默不作聲在山上走了好一會兒，來到路上的時候張家豪才停下腳步，等到顧綺走到他旁邊的時候才拍了拍她的肩膀：“你別做傻事，你父母、薑小姐，肯定都不希望你做出犧牲自己這種事。你隻是個二十歲的小姑娘，沒必要頂在前麵，有什麽事，交給我們大人來處理。”
“可是除了我，你們處理不了的。”
張家豪拍顧綺肩膀的手用力了點，張家豪多年勤於鍛煉，手勁大，拍得顧綺都有點疼，她抬起頭看張家豪，雙眼清澈，確實沒哭過，這讓張家豪鬆了口氣：沒哭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