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綺快步走向趙燕的屍體，眼鏡斯文男跟上來想要製止她，可被顧綺伸出腳絆倒在地。
她來到客廳，猛地掀開那件外套。
第133章 宋燁其人
黑色的西裝外套被顧綺抓在手裏, 然後下一刻就破碎成為點點紙屑，顧綺看到了西裝外套罩住的趙燕，她的臉上, 從那道傷疤的位置開始一點點向著外麵皸裂……那是紙張皺起皸裂的感覺，她身上的魂力也在漸漸消失。
伴隨著顧綺掀開外套的動作，身後其他急急忙忙跑過來的鬼，也都挺直了自己的腳步，他們迅速失去了色彩，變成一個個白色的紙人。
這一刻，為什麽之前沒有警察提醒自己父母那屆的人死了不少也有了答案, 這些根本不是鬼, 它們用紙人的身體、根據其他鬼注入的魂力而活動, 實際上壓根就沒死一個人。
這些，都隻是宋燁的提線木偶。
顧綺之前還搜索過，想把紙紮人做的和真人一模一樣怎麽弄，但是網上並沒有給出答案。可在眼前，顧綺看到了做的如同真人一樣的紙人。毫無疑問，這些都是來自於宋燁的手筆。紙人退場, 宋燁應該從遊戲外入局了。
可是宋燁並沒有現身, 趙燕也不見了蹤影，在原本趙燕屍體的位置上取而代之的, 是一本厚厚的筆記本。
顧綺從一堆紙屑裏, 拿出了這本筆記本。
她將筆記本封麵外的紙屑吹走，翻開起了這本筆記。
筆記本的第一頁，寫了關於“吳”的事情：宋燁, 宋家的第五個兒子, 在進入大學以前, 甚至沒有像樣的名字，大家都叫他宋小五。於五年前過勞死，葬於公墓。
短短一句話，將宋燁的事情交代了一清二楚。
時間定格在五年前的並不是那些紙人，而是宋燁宋小五。
她還想繼續翻看下去，結果聽到了一個男人的聲音：“顧綺小妹妹，你過來吧，想知道什麽，我當著你的麵說。”
顧綺眨了眨眼睛，拿著筆記本，迴到了餐廳。在長條餐桌的一端，一個看上去有些陰鬱的男人坐在那裏，他和照片上很像，至少比那些紙人跟照片的相似度更高。顧綺坐在了他的對麵，薑素言此時也坐在了她旁邊的座位上。
“你是宋叔叔？”
宋燁明顯是可以交流的鬼，而且他的外貌就是一個人類，看上去是保有理智的那種鬼……但考慮到他和自己父母的關係，他是薑素言這樣可以保持自己外貌的大鬼也不一定。
麵對顧綺的提問，宋燁點了點頭：“是的，你叫我宋叔叔沒有錯。”宋燁的聲音不大，他想和顧綺講述當年的事情，顧綺在這段時間來，其實已經從那些紙人身上聽得差不多了，她打算了宋燁：“宋叔叔，之前的事情我已經知道了，你直接從五年前開始講吧。”
宋燁愣了下，摸了摸鼻子，開始講述五年前的事情。
“就跟筆記本上麵說的一樣，我在五年前，過勞死了。我出生在一個大山村子裏，是為數不多考出來的大學生，全家就指望我一個，他們經常會問我要一些錢。我剛畢業，其實也沒什麽錢，後來通過當卷王，漸漸有點錢了，可是前麵有四個哥哥，大山裏麵娶媳婦花的錢更多，沒錢她們都不樂意嫁進來。我就一直很努力工作，然後就死了。”本來很陰鬱的宋燁，為了讓自己在小輩麵前不那麽陰鬱，用了一些開玩笑的方法在說，可看顧綺的眼神，效果並不好。
宋燁感慨了下：“我死之後吧，葬禮還辦的挺好的。你那時候沒來，但應該記得有這麽迴事，就是時間久了一時想不不起來，你爸媽是來了。你爸媽是看到我了，我變成了鬼，跟他們麵麵相覷的，表情都很有意思。他們不理解我為啥有這麽多的魂力，我不理解他們為啥能看到鬼。後來通過你爸一頓操作才弄明白，我命格不太好，所以死了才變成了挺厲害的鬼。”
“都這麽多年交情了，你爸媽給我說通了鬼是個什麽東西，我暫時也不想魂飛魄散，他們就給了弄了個紙房子。”他伸手敲了敲桌子：“就是這個紙房子，我看你猜中挺多東西的，但你肯定發現不了，當你開門的那一刹那，就被我給縮小扔到紙房子裏了。”他笑了笑，驅散了點陰鬱。
顧綺是真沒想到這茬，但仔細想一想，紙紮店裏賣燒給紙人的房子，確實很正常。隻是老顧紙紮店裏沒有，顧綺還以為壓根沒有紙房子，沒想到好東西已經被她爹送給了自己的朋友。
“你爸媽每年到我忌日，都會來看看我，順便給我補充點魂力。”宋燁指了指自己：“我沒吃過一個人，魂力在這麽多年按理來說應該流逝幹淨了，全靠你爸媽給我苟命。但是今年他們一直沒有來，所以我猜測，他們肯定已經沒辦法了。”
宋燁到這裏，突然變得很正經，他看了看薑素言，又看了看顧綺：“我相信這麽聰明的你，已經知道了很多事情，包括五陰之人，包括你父母去了哪裏。但是有些東西，不是光靠猜就能猜出來的。就像你身邊這個女鬼，你除了知道她是五陰之人死後化成的大鬼、是與你締結同命契的人，千年前到底發生了什麽，你肯定一點都不知道。”
“……”
宋燁說的非常對，顧綺隻知道薑素言三樣都沾，可當初到底是怎麽死的，為什麽而死，卻一丁點也不知道。她現在有種預感，這個謎題的線索、千年前到底發生了什麽，將會在這裏獲得可以繼續的鑰匙。
宋燁隻告訴給了顧綺一個線索：“迴到你們顧家老家去，祠堂裏記載著一切，但是進入祠堂的方法，藏在你們老顧家那本古書上。你這點魂力，我估計你還沒看過第二頁。”
“宋叔叔，你這麽說，其實挺傷人的。”
魂力這麽少，真是不好意思呢。
宋燁一看就是那種魂力暴多的鬼，但是按照他的說法，這些魂力是顧綺她爸媽五年來每年過來喂給他的，也就是全從顧綺爹媽那來的。顧綺看了看宋燁，但並沒有想要宋燁魂力的打算，反而開口說道：“宋叔叔，今年我爸媽沒來給你做交易，那應該我來做這個交易。”
宋燁倒是有些詫異：“你之前對我的紙人都不假顏色，甚至對它們非常刻薄，但是對我卻很好說櫻花落海洋話。”
顧綺笑了笑：“那是不一樣的。”
宋燁樂了：“沒有不一樣，小妹妹，你得記住，鬼都是一樣的。”他稍稍抬了抬頭，被劉海遮住的頭發中露出了陰鬱的雙眼，那雙眼睛極黑，有點像薑素言的瞳孔，黢黑一片，看著滲人。顧綺哽了一下，還是堅持：“鬼和鬼，也是不一樣的。”
宋燁的視線遊離在薑素言和顧綺身上，他的笑變得有些嘲諷：“你不這麽說，沒辦法騙自己是嗎？”
“站在你旁邊這個是鬼，永遠都是鬼，她和別的鬼沒有任何不一樣的地方，我也是。當年你父母把我養著就是在賭，賭我會在你來的時候告訴給你一切，賭我五年裏不會傷害任何人。但你看，我的心思多麽惡毒，給所有的同學編排了不好的結局……”
顧綺笑了：“可我父母賭贏了，宋叔叔，你雖然編排了不好的事情，但從來沒對任何人出手。”
宋燁有些僵住了，他哼了一聲：“你不是要和我做交易嗎？那來吧。”
顧綺點了點頭，就聽到宋燁說：“對我今天的遊戲點評一下，如果答案讓我滿意，我會給你所有的魂力。”
“這個交易……”
顧綺一聽就想拒絕，結果宋燁製止了她：“你也別勸我，我當鬼也當夠了。我死的時候吧，其實也沒什麽怨恨，就是過勞死心裏難受，命格又陰，當然了，沒你陰。我做鬼以後你爸來找我說話的時候，話裏話外都冒著頭疼。他是真的被你那命格給嚇怕了，我估計吧，你現在應該知道點你那命格是啥情況了。”
他又說對了。
在之前當穀琪的時候，那個怪談製作委員會就說過類似的，穀琪的命格占了三陰，顧綺猜測這個命格，就是和生辰八字有關的東西。指不定就是陰年陰月陰日陰時啥的，可算來算去，差不多也隻到陰時，古代又沒分鍾這個概念，最後一個陰，去哪裏湊？
顧綺和宋燁說了之前的事情和自己的猜測，宋燁告訴她：“你少和怪談製作委員會沾邊。”
顧綺“哦？”了一聲：“宋叔叔你也知道怪談製作委員會？”
“可不是嘛，來找過我的，說要把我打造成超強的鬼，我沒理他們，把他們給扔出去了。然後給你爸寫了信，那之後也沒來煩過我。但他們不是好人，他們還想跟我簽契約，我每年都跟你爸他們玩這種契約、交易的東西，我能看不出那是強契？”宋燁嗤笑了一聲：“他們拿我沒辦法，但可不代表拿你沒辦法。你前陣子，已經被他們找過茬了吧？”
顧綺點了點頭：“我想把他們一鍋端。”
“難。”宋燁撐著腦袋說：“他們都是一群老不死的，一個個人老成精，論心眼，你肯定玩不過那群人。”
顧綺露出了一點撒嬌的笑容來：“那宋叔叔，你最起碼得告訴我，他們老家在哪裏吧？我得預防著點。”
這話一說出口，倒是讓宋燁吃了一驚，他麵上欲言又止，過了半晌才整理了一下說辭：“你不知道嗎？”
“啊？知道什麽？”
“怪談製作委員會的老巢，就在醴豐市，不然為什麽我給你爸寫信你爸就能搞定？”
作者有話說：
真的有寶貝們猜對了劇情！
第134章 這是一個好遊戲
這個消息對於顧綺來說可以說是晴天霹靂, 什麽東西？自己前不久搗毀的那個是他們總部？
不可能……顧綺心想，她嚐試著提出一種可能：“有沒有可能當初他們被我爹一鍋端了，現在已經換了總部所在地？”
“這樣一想, 是有這個可能。”鬧了個烏龍的宋燁擺擺手：“但他們肯定不會放棄醴豐市這個地方的。”
顧綺皺了皺眉：“醴豐市怎麽了嗎？”
“你沒覺得這個城市他丫的名字就不對勁嗎？醴豐市，醴這個字在之前其實是酆，是因為不吉利才改的字；豐就更不用說了，你把市這個換成以前的說法，就知道有多不吉利了。這城市在以前是縣城，名字帶都這個字，你想想酆都、豐都是個什麽地方。”
“是鬼城。”
宋燁看顧綺的眼神裏, 透露著一絲孺子可教, 他看著顧綺的眼神中帶著長輩的憐愛：“你和你的父母真的很像, 雖然剛才我用紙人的嘴說了台詞，但沒有一句話是騙你的。你的父母，真的很愛你。”
顧綺知道這一點，但隻要一想到這件事，她就會想到父母現在下落不明，她扯了扯嘴角, 努力開了個玩笑：“可愛我了, 銀行卡密碼都忘記告訴我。”
“沒有忘記，他們倆故意的。”宋燁解釋了下：“如果你有父母的銀行卡密碼, 發現自己有充足的餘額可以使用, 未來是有著落的，這個時候有個遠房親戚的遺產讓你繼承，你真的會去繼承馬？哪怕會, 那也會等很長一段時間, 一點都不急迫。你父母已經護不住你了, 隻能交給你身邊的這個鬼來保護你。”
“顧綺，你是被愛著的，你父母從你出生的那天就開始謀劃了，他們的計劃不止我這一環，後麵還有很多留好的後手，會支撐著你往下走下去。好了，現在讓我們迴到剛才的交易上……”宋燁伸出手趁著桌子，上麵出現了之前在遊戲裏的各種信件、道具：“你覺得我的遊戲，怎麽樣？”
宋燁真的很在意他的遊戲，顧綺看了看宋燁，他隱藏在劉海下的眼睛透露出認真來，本來沒有一丁點光彩的雙眼也綻放出了光芒。
顧綺猜測，在之前的五年裏，他父母每次過來的時候，宋燁都會這麽和他們做遊戲，可能每次的遊戲都不一樣。這一次輪到顧綺過來，他也同樣想要和顧綺做遊戲。
之前顧綺想過，宋燁千辛萬苦把自己父母找來玩這個遊戲的目的是什麽呢？答案現在顧綺知道了，沒有任何目的，他隻是，想和父母玩遊戲。父母為他準備了紙紮小屋，給了他各種各樣的紙，讓他在一個個日夜中不停進行折紙來驅趕自己內心瘋狂的寂寞。
宋燁是有一個盼頭的鬼，每到自己的忌日，父母都會來找他，和他一起玩遊戲。
這就是，成年鬼的幼稚吧。
可是今年，宋燁並沒有等到顧綺的父母，才會忍不住寄出那封信，一直到見到自己之前，宋燁想見的，還是自己的父母。他的盼頭沒了，也不想再自己獨自過這一個個無邊無際的日夜了。顧綺其實明白的，那種深入骨髓的寂寞。
“宋叔叔，如果我沒有跟你玩遊戲，而是選擇直接讓她掀了桌子，你會怎麽樣？”
“那當然是直接死什麽都不告訴你。”
宋燁迴答的沒有任何猶豫：“你爸媽雖然交代過我，但我可是鬼，跟鬼交代這些事還不做交易，那我當然會選擇把這些事情丟到腦後。”
顧綺笑了笑，她看向宋燁：“這次的遊戲，我玩得很開心。”她笑得非常真誠，眉眼彎彎，看著就很喜慶。
她在這場狼人殺裏瘋狂開動腦筋，玩遊戲的時候演的也很認真、懟紙人也懟得暢快，當暴民的樂趣認真玩遊戲的人壓根想象不到！
聽到這個答案，宋燁注視了顧綺很久，確認顧綺是真的這麽覺得之後，他才鬆了口氣，露出了一個靦腆的笑容：“你能玩得高興，那就好。”一年隻做一個遊戲，能夠讓唯一的玩家覺得高興，宋燁覺得這就夠了。
在這之後，他們的交易達成，宋燁化成了光點，他的魂力，融入了顧綺的身體裏。
宋燁的魂力很溫暖，就像之前在醫院裏那個沒有怨恨的女鬼一樣，不一樣的是，宋燁的靈魂雖然溫暖，但也有濃濃的寂寞。
“你和我父母的約定，的確達成了。”
每次接受鬼的魂力的時候，顧綺總能感受到它的感情，這一次，甚至看到了一些片段。
顧綺的父母和宋燁做了約定，那不是交易、不是契約，隻是一個小小的約定：“如果你能不吃人的話，我們每年都會來陪你玩。雖然來的時間不多，但我們一定會來，就像大學時那樣。”
宋燁很想不看場合開個玩笑，問他們如果自己吃了人會怎麽樣，但看他們的表情，宋燁問不出來了。
他隻是說：“好。”
宋燁在這五年裏，即使有顧綺父母的魂力滋補，也還是變得越來越虛弱，不是魂力上的虛弱，而是精神。他變得對折紙這件事更加執著，這本來就是他為數不多擅長且熱愛的東西，變成鬼以後他變得對這東西更加執拗。顧綺的父親每年過來還會請教他，該如何折紙。
他獲得信息唯一的途徑，就是靠顧綺父母口述給他聽，他雖然做了五年的鬼，卻還活在五年前。
孤單寂寞的靈魂，最終還是逝去。
顧綺突然覺得，這個世界有點可惜，它沒有轉世重生，宋燁魂飛魄散真的就結束了，這種沒有下一次見麵的離別，格外讓人傷感。好在在這裏送別宋燁的是顧綺，而不是她的父母，否則，他們該有多難過啊。
等宋燁的魂力全部融入顧綺的身體之後，顧綺眼前一黑，下一刻在睜眼，卻發現自己在別墅前，而麵前的地麵上躺著一把鑰匙。
顧綺彎腰撿了起來，將別墅大門打開，用手機開著手電筒，照進玄關。顧綺連屋子都不用進，就看到了玄關處擺放的紙紮小屋。
她摸索著玄關上的燈，打開之後才走進去蹲在紙紮小屋跟前，她仔細端詳，卻發現這個紙紮小屋，和宋燁之前和自己玩狼人殺的別墅一模一樣。她在來這個別墅的那一刻，就進入了紙紮小屋裏麵嗎？魂力可真是厲害，連這種事情都做得到。
顧綺站起身來，看到玄關旁邊的桌子上，還擺放著一個紅色的本本，顧綺瞥了眼就看到上麵的不動產證。顧綺手速飛快打開了這本不動產證，結果就看到了……自己父母的名字。
——好啊！你們背著我偷偷攢小房子！
顧綺險些一口老血沒提上來，她是真不知道自家父母在這裏還有一棟別墅。她爸媽可真是深藏不漏，買了一棟別墅，給鬼住。
因為這是自己家的房子，顧綺再沒有顧忌，找到開關打開了全屋的燈。房間裏麵很幹淨，有宋燁在，應該不會有活人來這裏打掃，就算有人不小心走到門口，應該也會被宋燁用魂力引導去別的地方，那打掃房子的……應該就是宋燁。
她來到客廳，猛地掀開那件外套。
第133章 宋燁其人
黑色的西裝外套被顧綺抓在手裏, 然後下一刻就破碎成為點點紙屑，顧綺看到了西裝外套罩住的趙燕，她的臉上, 從那道傷疤的位置開始一點點向著外麵皸裂……那是紙張皺起皸裂的感覺，她身上的魂力也在漸漸消失。
伴隨著顧綺掀開外套的動作，身後其他急急忙忙跑過來的鬼，也都挺直了自己的腳步，他們迅速失去了色彩，變成一個個白色的紙人。
這一刻，為什麽之前沒有警察提醒自己父母那屆的人死了不少也有了答案, 這些根本不是鬼, 它們用紙人的身體、根據其他鬼注入的魂力而活動, 實際上壓根就沒死一個人。
這些，都隻是宋燁的提線木偶。
顧綺之前還搜索過，想把紙紮人做的和真人一模一樣怎麽弄，但是網上並沒有給出答案。可在眼前，顧綺看到了做的如同真人一樣的紙人。毫無疑問，這些都是來自於宋燁的手筆。紙人退場, 宋燁應該從遊戲外入局了。
可是宋燁並沒有現身, 趙燕也不見了蹤影，在原本趙燕屍體的位置上取而代之的, 是一本厚厚的筆記本。
顧綺從一堆紙屑裏, 拿出了這本筆記本。
她將筆記本封麵外的紙屑吹走，翻開起了這本筆記。
筆記本的第一頁，寫了關於“吳”的事情：宋燁, 宋家的第五個兒子, 在進入大學以前, 甚至沒有像樣的名字，大家都叫他宋小五。於五年前過勞死，葬於公墓。
短短一句話，將宋燁的事情交代了一清二楚。
時間定格在五年前的並不是那些紙人，而是宋燁宋小五。
她還想繼續翻看下去，結果聽到了一個男人的聲音：“顧綺小妹妹，你過來吧，想知道什麽，我當著你的麵說。”
顧綺眨了眨眼睛，拿著筆記本，迴到了餐廳。在長條餐桌的一端，一個看上去有些陰鬱的男人坐在那裏，他和照片上很像，至少比那些紙人跟照片的相似度更高。顧綺坐在了他的對麵，薑素言此時也坐在了她旁邊的座位上。
“你是宋叔叔？”
宋燁明顯是可以交流的鬼，而且他的外貌就是一個人類，看上去是保有理智的那種鬼……但考慮到他和自己父母的關係，他是薑素言這樣可以保持自己外貌的大鬼也不一定。
麵對顧綺的提問，宋燁點了點頭：“是的，你叫我宋叔叔沒有錯。”宋燁的聲音不大，他想和顧綺講述當年的事情，顧綺在這段時間來，其實已經從那些紙人身上聽得差不多了，她打算了宋燁：“宋叔叔，之前的事情我已經知道了，你直接從五年前開始講吧。”
宋燁愣了下，摸了摸鼻子，開始講述五年前的事情。
“就跟筆記本上麵說的一樣，我在五年前，過勞死了。我出生在一個大山村子裏，是為數不多考出來的大學生，全家就指望我一個，他們經常會問我要一些錢。我剛畢業，其實也沒什麽錢，後來通過當卷王，漸漸有點錢了，可是前麵有四個哥哥，大山裏麵娶媳婦花的錢更多，沒錢她們都不樂意嫁進來。我就一直很努力工作，然後就死了。”本來很陰鬱的宋燁，為了讓自己在小輩麵前不那麽陰鬱，用了一些開玩笑的方法在說，可看顧綺的眼神，效果並不好。
宋燁感慨了下：“我死之後吧，葬禮還辦的挺好的。你那時候沒來，但應該記得有這麽迴事，就是時間久了一時想不不起來，你爸媽是來了。你爸媽是看到我了，我變成了鬼，跟他們麵麵相覷的，表情都很有意思。他們不理解我為啥有這麽多的魂力，我不理解他們為啥能看到鬼。後來通過你爸一頓操作才弄明白，我命格不太好，所以死了才變成了挺厲害的鬼。”
“都這麽多年交情了，你爸媽給我說通了鬼是個什麽東西，我暫時也不想魂飛魄散，他們就給了弄了個紙房子。”他伸手敲了敲桌子：“就是這個紙房子，我看你猜中挺多東西的，但你肯定發現不了，當你開門的那一刹那，就被我給縮小扔到紙房子裏了。”他笑了笑，驅散了點陰鬱。
顧綺是真沒想到這茬，但仔細想一想，紙紮店裏賣燒給紙人的房子，確實很正常。隻是老顧紙紮店裏沒有，顧綺還以為壓根沒有紙房子，沒想到好東西已經被她爹送給了自己的朋友。
“你爸媽每年到我忌日，都會來看看我，順便給我補充點魂力。”宋燁指了指自己：“我沒吃過一個人，魂力在這麽多年按理來說應該流逝幹淨了，全靠你爸媽給我苟命。但是今年他們一直沒有來，所以我猜測，他們肯定已經沒辦法了。”
宋燁到這裏，突然變得很正經，他看了看薑素言，又看了看顧綺：“我相信這麽聰明的你，已經知道了很多事情，包括五陰之人，包括你父母去了哪裏。但是有些東西，不是光靠猜就能猜出來的。就像你身邊這個女鬼，你除了知道她是五陰之人死後化成的大鬼、是與你締結同命契的人，千年前到底發生了什麽，你肯定一點都不知道。”
“……”
宋燁說的非常對，顧綺隻知道薑素言三樣都沾，可當初到底是怎麽死的，為什麽而死，卻一丁點也不知道。她現在有種預感，這個謎題的線索、千年前到底發生了什麽，將會在這裏獲得可以繼續的鑰匙。
宋燁隻告訴給了顧綺一個線索：“迴到你們顧家老家去，祠堂裏記載著一切，但是進入祠堂的方法，藏在你們老顧家那本古書上。你這點魂力，我估計你還沒看過第二頁。”
“宋叔叔，你這麽說，其實挺傷人的。”
魂力這麽少，真是不好意思呢。
宋燁一看就是那種魂力暴多的鬼，但是按照他的說法，這些魂力是顧綺她爸媽五年來每年過來喂給他的，也就是全從顧綺爹媽那來的。顧綺看了看宋燁，但並沒有想要宋燁魂力的打算，反而開口說道：“宋叔叔，今年我爸媽沒來給你做交易，那應該我來做這個交易。”
宋燁倒是有些詫異：“你之前對我的紙人都不假顏色，甚至對它們非常刻薄，但是對我卻很好說櫻花落海洋話。”
顧綺笑了笑：“那是不一樣的。”
宋燁樂了：“沒有不一樣，小妹妹，你得記住，鬼都是一樣的。”他稍稍抬了抬頭，被劉海遮住的頭發中露出了陰鬱的雙眼，那雙眼睛極黑，有點像薑素言的瞳孔，黢黑一片，看著滲人。顧綺哽了一下，還是堅持：“鬼和鬼，也是不一樣的。”
宋燁的視線遊離在薑素言和顧綺身上，他的笑變得有些嘲諷：“你不這麽說，沒辦法騙自己是嗎？”
“站在你旁邊這個是鬼，永遠都是鬼，她和別的鬼沒有任何不一樣的地方，我也是。當年你父母把我養著就是在賭，賭我會在你來的時候告訴給你一切，賭我五年裏不會傷害任何人。但你看，我的心思多麽惡毒，給所有的同學編排了不好的結局……”
顧綺笑了：“可我父母賭贏了，宋叔叔，你雖然編排了不好的事情，但從來沒對任何人出手。”
宋燁有些僵住了，他哼了一聲：“你不是要和我做交易嗎？那來吧。”
顧綺點了點頭，就聽到宋燁說：“對我今天的遊戲點評一下，如果答案讓我滿意，我會給你所有的魂力。”
“這個交易……”
顧綺一聽就想拒絕，結果宋燁製止了她：“你也別勸我，我當鬼也當夠了。我死的時候吧，其實也沒什麽怨恨，就是過勞死心裏難受，命格又陰，當然了，沒你陰。我做鬼以後你爸來找我說話的時候，話裏話外都冒著頭疼。他是真的被你那命格給嚇怕了，我估計吧，你現在應該知道點你那命格是啥情況了。”
他又說對了。
在之前當穀琪的時候，那個怪談製作委員會就說過類似的，穀琪的命格占了三陰，顧綺猜測這個命格，就是和生辰八字有關的東西。指不定就是陰年陰月陰日陰時啥的，可算來算去，差不多也隻到陰時，古代又沒分鍾這個概念，最後一個陰，去哪裏湊？
顧綺和宋燁說了之前的事情和自己的猜測，宋燁告訴她：“你少和怪談製作委員會沾邊。”
顧綺“哦？”了一聲：“宋叔叔你也知道怪談製作委員會？”
“可不是嘛，來找過我的，說要把我打造成超強的鬼，我沒理他們，把他們給扔出去了。然後給你爸寫了信，那之後也沒來煩過我。但他們不是好人，他們還想跟我簽契約，我每年都跟你爸他們玩這種契約、交易的東西，我能看不出那是強契？”宋燁嗤笑了一聲：“他們拿我沒辦法，但可不代表拿你沒辦法。你前陣子，已經被他們找過茬了吧？”
顧綺點了點頭：“我想把他們一鍋端。”
“難。”宋燁撐著腦袋說：“他們都是一群老不死的，一個個人老成精，論心眼，你肯定玩不過那群人。”
顧綺露出了一點撒嬌的笑容來：“那宋叔叔，你最起碼得告訴我，他們老家在哪裏吧？我得預防著點。”
這話一說出口，倒是讓宋燁吃了一驚，他麵上欲言又止，過了半晌才整理了一下說辭：“你不知道嗎？”
“啊？知道什麽？”
“怪談製作委員會的老巢，就在醴豐市，不然為什麽我給你爸寫信你爸就能搞定？”
作者有話說：
真的有寶貝們猜對了劇情！
第134章 這是一個好遊戲
這個消息對於顧綺來說可以說是晴天霹靂, 什麽東西？自己前不久搗毀的那個是他們總部？
不可能……顧綺心想，她嚐試著提出一種可能：“有沒有可能當初他們被我爹一鍋端了，現在已經換了總部所在地？”
“這樣一想, 是有這個可能。”鬧了個烏龍的宋燁擺擺手：“但他們肯定不會放棄醴豐市這個地方的。”
顧綺皺了皺眉：“醴豐市怎麽了嗎？”
“你沒覺得這個城市他丫的名字就不對勁嗎？醴豐市，醴這個字在之前其實是酆，是因為不吉利才改的字；豐就更不用說了，你把市這個換成以前的說法，就知道有多不吉利了。這城市在以前是縣城，名字帶都這個字，你想想酆都、豐都是個什麽地方。”
“是鬼城。”
宋燁看顧綺的眼神裏, 透露著一絲孺子可教, 他看著顧綺的眼神中帶著長輩的憐愛：“你和你的父母真的很像, 雖然剛才我用紙人的嘴說了台詞，但沒有一句話是騙你的。你的父母，真的很愛你。”
顧綺知道這一點，但隻要一想到這件事，她就會想到父母現在下落不明，她扯了扯嘴角, 努力開了個玩笑：“可愛我了, 銀行卡密碼都忘記告訴我。”
“沒有忘記，他們倆故意的。”宋燁解釋了下：“如果你有父母的銀行卡密碼, 發現自己有充足的餘額可以使用, 未來是有著落的，這個時候有個遠房親戚的遺產讓你繼承，你真的會去繼承馬？哪怕會, 那也會等很長一段時間, 一點都不急迫。你父母已經護不住你了, 隻能交給你身邊的這個鬼來保護你。”
“顧綺，你是被愛著的，你父母從你出生的那天就開始謀劃了，他們的計劃不止我這一環，後麵還有很多留好的後手，會支撐著你往下走下去。好了，現在讓我們迴到剛才的交易上……”宋燁伸出手趁著桌子，上麵出現了之前在遊戲裏的各種信件、道具：“你覺得我的遊戲，怎麽樣？”
宋燁真的很在意他的遊戲，顧綺看了看宋燁，他隱藏在劉海下的眼睛透露出認真來，本來沒有一丁點光彩的雙眼也綻放出了光芒。
顧綺猜測，在之前的五年裏，他父母每次過來的時候，宋燁都會這麽和他們做遊戲，可能每次的遊戲都不一樣。這一次輪到顧綺過來，他也同樣想要和顧綺做遊戲。
之前顧綺想過，宋燁千辛萬苦把自己父母找來玩這個遊戲的目的是什麽呢？答案現在顧綺知道了，沒有任何目的，他隻是，想和父母玩遊戲。父母為他準備了紙紮小屋，給了他各種各樣的紙，讓他在一個個日夜中不停進行折紙來驅趕自己內心瘋狂的寂寞。
宋燁是有一個盼頭的鬼，每到自己的忌日，父母都會來找他，和他一起玩遊戲。
這就是，成年鬼的幼稚吧。
可是今年，宋燁並沒有等到顧綺的父母，才會忍不住寄出那封信，一直到見到自己之前，宋燁想見的，還是自己的父母。他的盼頭沒了，也不想再自己獨自過這一個個無邊無際的日夜了。顧綺其實明白的，那種深入骨髓的寂寞。
“宋叔叔，如果我沒有跟你玩遊戲，而是選擇直接讓她掀了桌子，你會怎麽樣？”
“那當然是直接死什麽都不告訴你。”
宋燁迴答的沒有任何猶豫：“你爸媽雖然交代過我，但我可是鬼，跟鬼交代這些事還不做交易，那我當然會選擇把這些事情丟到腦後。”
顧綺笑了笑，她看向宋燁：“這次的遊戲，我玩得很開心。”她笑得非常真誠，眉眼彎彎，看著就很喜慶。
她在這場狼人殺裏瘋狂開動腦筋，玩遊戲的時候演的也很認真、懟紙人也懟得暢快，當暴民的樂趣認真玩遊戲的人壓根想象不到！
聽到這個答案，宋燁注視了顧綺很久，確認顧綺是真的這麽覺得之後，他才鬆了口氣，露出了一個靦腆的笑容：“你能玩得高興，那就好。”一年隻做一個遊戲，能夠讓唯一的玩家覺得高興，宋燁覺得這就夠了。
在這之後，他們的交易達成，宋燁化成了光點，他的魂力，融入了顧綺的身體裏。
宋燁的魂力很溫暖，就像之前在醫院裏那個沒有怨恨的女鬼一樣，不一樣的是，宋燁的靈魂雖然溫暖，但也有濃濃的寂寞。
“你和我父母的約定，的確達成了。”
每次接受鬼的魂力的時候，顧綺總能感受到它的感情，這一次，甚至看到了一些片段。
顧綺的父母和宋燁做了約定，那不是交易、不是契約，隻是一個小小的約定：“如果你能不吃人的話，我們每年都會來陪你玩。雖然來的時間不多，但我們一定會來，就像大學時那樣。”
宋燁很想不看場合開個玩笑，問他們如果自己吃了人會怎麽樣，但看他們的表情，宋燁問不出來了。
他隻是說：“好。”
宋燁在這五年裏，即使有顧綺父母的魂力滋補，也還是變得越來越虛弱，不是魂力上的虛弱，而是精神。他變得對折紙這件事更加執著，這本來就是他為數不多擅長且熱愛的東西，變成鬼以後他變得對這東西更加執拗。顧綺的父親每年過來還會請教他，該如何折紙。
他獲得信息唯一的途徑，就是靠顧綺父母口述給他聽，他雖然做了五年的鬼，卻還活在五年前。
孤單寂寞的靈魂，最終還是逝去。
顧綺突然覺得，這個世界有點可惜，它沒有轉世重生，宋燁魂飛魄散真的就結束了，這種沒有下一次見麵的離別，格外讓人傷感。好在在這裏送別宋燁的是顧綺，而不是她的父母，否則，他們該有多難過啊。
等宋燁的魂力全部融入顧綺的身體之後，顧綺眼前一黑，下一刻在睜眼，卻發現自己在別墅前，而麵前的地麵上躺著一把鑰匙。
顧綺彎腰撿了起來，將別墅大門打開，用手機開著手電筒，照進玄關。顧綺連屋子都不用進，就看到了玄關處擺放的紙紮小屋。
她摸索著玄關上的燈，打開之後才走進去蹲在紙紮小屋跟前，她仔細端詳，卻發現這個紙紮小屋，和宋燁之前和自己玩狼人殺的別墅一模一樣。她在來這個別墅的那一刻，就進入了紙紮小屋裏麵嗎？魂力可真是厲害，連這種事情都做得到。
顧綺站起身來，看到玄關旁邊的桌子上，還擺放著一個紅色的本本，顧綺瞥了眼就看到上麵的不動產證。顧綺手速飛快打開了這本不動產證，結果就看到了……自己父母的名字。
——好啊！你們背著我偷偷攢小房子！
顧綺險些一口老血沒提上來，她是真不知道自家父母在這裏還有一棟別墅。她爸媽可真是深藏不漏，買了一棟別墅，給鬼住。
因為這是自己家的房子，顧綺再沒有顧忌，找到開關打開了全屋的燈。房間裏麵很幹淨，有宋燁在，應該不會有活人來這裏打掃，就算有人不小心走到門口，應該也會被宋燁用魂力引導去別的地方，那打掃房子的……應該就是宋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