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起雲指指南北方向的小路兩頭,“第二個問題,嫌犯怎麽來的?首先可以排除從鎮支路來,當時辦案人員排查了監控,葉雯雯通過前後並沒有發現尾隨的可疑人員。


    也不大可能是從葉雯雯家的方向來的,那裏住的三戶人家都是幾十年的鄉鄰,家家養狗,有陌生人通行的話,會嚎叫,根據詢問筆錄來看,事發時前後,他們並沒有聽到什麽異常響動。


    那麽剩下的最有可能的,嫌犯就是通過東西兩側的水田田坎來的,晚上的水田隻有月光照亮,我查了那天的天氣狀況,晚上多雲,意味著能見度更低,他通過水田田坎到達案發現場,十分隱蔽。”


    至於到底是東側水田,還是西側水田,還需要調查。”


    “再來,第三個問題,嫌疑以什麽樣的方式帶走了葉雯雯?基於現場的情況來看,存在兩種符合現場的情形。一,葉雯雯被和平帶離此處,這裏又可以細分兩種,被陌生人語言誘拐和熟人引誘,前者可以排除,從葉雯雯老師同學那裏得知,她是一個極為聰穎敏捷的孩子,並且十二歲的女孩,已經具備對陌生人的警惕心和危險情形的感知力,不大可能在這樣一條黑漆漆的小路跟陌生人離開,那麽符合和平離開現場的就剩下熟人引誘,這條暫且保留。”


    “二,被暴力帶離此處,嫌犯在提前到達現場蹲守在暗處,發現葉雯雯親人並沒有來接她後,認為作案時機成熟,於是實施暴力將葉雯雯帶離此處。”


    “最後一個問題,嫌犯如何離開的?我傾向於他是從來路離開的。”江起雲頓了頓,皺眉:“如果我的推理成立,嫌犯是早就盯上了葉雯雯,那就意味著他有過長期對於葉雯雯日常活動的監視,了解她上下學的路線,清楚何時何地存在著作案機會,所以早早的就將這條小路選定為了作案場地。


    但即便如此,他也無法預測葉雯雯親人到底會在哪天不出門接她,所以我在想,他很可能,每天……每天都會跟蹤監視葉雯雯,甚至是在天黑後,提前到達兩側水田中,將自己藏身在黑暗,暗中窺伺著目女孩從他眼前走過。”


    江起雲聲線有些吃緊,她腦補了一下這個畫麵,漆黑寂靜的鄉間小路,田間都是蟲鳴蛙聲,背著書包的少女獨自走在這條走了無數次的迴家路,盡管這天,媽媽並沒有像往常那樣前來接她,麵對黑暗,她有些害怕,但還是抓緊了書包肩帶,在心裏為自己打氣,讓自己不那麽害怕,然而她殊不知,就在小路兩旁的幽黑水田中,潛伏著一雙漆黑的眼正緊緊地盯著她。


    在盛夏烈陽中,出了一身汗的江起雲感覺身上涼了幾分,她將自己完全帶入一個十二歲女孩的視角,這種不知危險就蟄伏在身邊的感覺確實讓人有些害怕。


    虞歸晚看向東側的水田,“其實還有個問題沒有討論。”


    “嗯?”


    “嫌犯最後把葉雯雯帶去了哪兒?”虞歸晚將目光從水田上移到了那座大山——清淵山。


    “監控顯示,葉雯雯通過鎮支路路口的時間是晚六點二十分左右,而毛儷聲稱自己當夜在清淵山發現[野人]是晚九點左右,從這裏前往清淵山山腰中部,快的話是可以在三個小時內到達的。”


    江起雲微微蹙眉,“你是指……”


    “對,我懷疑毛彨看見的並非是什麽野人,而是帶走葉雯雯的嫌犯,當時他應該是完全製服了葉雯雯,使其失去了意識和行為能力,也就是你提出的暴力帶離,那麽他當時很可能就是背著葉雯雯在移動,而為什麽毛彨聲稱那人至少有兩米多,且身型極為龐大,可能是因為晚上山林間的視線能見度、光影、以及空間透視和她本身看過去的視角水平度有關係,造成了這種視覺誤差。”


    “晚上的山裏,即便有指向工具也極易迷失方向,如果毛彨看見的真的是嫌犯,那麽他就是極為熟悉清淵山的人,那麽他確實很可能是本地人,而如果葉雯雯已經遇害的話,那麽她的遺骸……”江起雲看向虞歸晚,眉峰漸漸聚攏,“很可能就埋藏在清淵山某處。”


    “這隻是我們缺乏實證的推論,即便向局裏申請,也很難獲得領導的認可和支持,更不可能派人支援我們再次搜山。”虞歸晚道出她們眼下的困境。


    江起雲皺眉:“我知道,但查案很多時候都是在做排除法,有一線可能我們就該去核實確認,並且如果能發現葉雯雯遺骸的話,就能暴露更多有關嫌犯的信息,以及他是否和祁焱的死有關係,我覺得搜山是有必要的。”


    虞歸晚讚同:“等會迴去了再向局裏匯報吧,我們先去常家看看。”


    江起雲點頭,兩人隨後走到了這條小路盡頭,繞過一幢農房後到達了一處農院,院門半敞著,不大的壩子裏擺滿了曬得金黃的玉米,一個白發老嫗正佝僂著腰,給玉米挨個翻麵,太陽光就明晃晃照在她瘦小的身上,每翻幾個玉米她就得扶腰抹汗歇上幾秒。


    江起雲站在農院門口敲了敲木門,“老人家你好,請問你是常儷的母親申桂菊嗎?”


    老人聽見聲音,直起身來,麵態蒼老,上頜和下頜都往裏收縮,顯然是沒了牙口,她看了兩秒來人後,點點頭,“是,我是,你們是?”


    江起雲虞歸晚走進院中,“老人家,我們是北濱刑警,來找你是調查葉雯雯失蹤一案的,太陽大,我們要不先進屋?”


    申桂菊一聽跟自己失蹤的外孫女有關,渾濁的眼珠都清明了幾分,有些激動地抓住江起雲手腕,“雯雯,是雯雯有什麽消息了嗎?”


    老人手勁不大,顫巍巍的,江起雲沒有撥開她,而是順勢握住她的手,“葉雯雯的失蹤案可能跟我們目前正在偵辦的一起案子有關聯,一經查證的話,我們會合並調查的,所以來找你打聽點情況。”


    虞歸晚:“咱們先進屋吧,老人家。”


    “好,好。”


    三人進到農房中,內裏的其簡陋破舊程度和戚家不相上下。


    申桂菊想給兩人接水,但保溫瓶空了,她拿著瓶子準備去燒水,江起雲攔下她,“不用老人家,您坐。”


    申桂菊在板凳上坐下,虞歸晚看向一個用鎖鎖著的木門問:“老人家,這是?”


    申桂菊歎氣搖頭:“是雯雯的房間,關著我女兒呢,自從雯雯丟了之後,她就病了,隻有呆在雯雯的房間裏會好些。”


    “方便我們進去看看嗎?”


    申桂菊起身,從衣服內裏摸出一枚鑰匙走到門前開門。


    江起雲和虞歸晚進入房中,房間攏共十一二平方米大,但收拾得很整潔溫馨,粉紅色的書桌,卡通的被套,地上是澆築平坦的水泥地麵,常儷此時則背對著門的方向,坐在書桌前。


    江起雲輕聲喊:“常姨?”


    女人像是沒聽到似的,繼續坐著,隻盯著鐵欄杆窗戶外的大樹樹葉搖曳。


    虞歸晚走到常儷身側,看到她懷裏捧著一個相框,表情呆滯,嘴裏喃喃著:“雯雯,雯雯,你在哪兒啊,我的雯雯。”


    虞歸晚問:“常姨,你手裏拿的是什麽?”


    問到這個,常儷的眼神一晃,從呆滯中走出來,低頭看向自己懷中的相框,那是一張照片,一張母親和女兒的合照。


    她開始無聲地流淚,淚水啪嗒啪嗒地掉落在相框玻璃麵上,暈染成一圈圈的水漬。


    虞歸晚看著照片裏那個上長相普通,但氣質大方美麗的女生問:“這是雯雯嗎?”


    女人的聲音顫抖著:“是,是雯雯,我的女兒,我的雯雯。”


    “我們能看看雯雯嗎?”


    或許這個世界上,除了常儷,葉雯雯的生父葉彪已經對此釋懷,離開這個家庭去追求新的人生了,而葉雯雯的老師同學雖仍惋惜於她,卻也在漸漸遺忘她,那些不甚親密的親戚更是如此,所以當這個世界上又出現還在關注雯雯的人時,常儷表現得並不排斥,甚至有些“熱情”。


    她遞出手中的相框,哭著指著上麵的女孩說:“你看,我的女兒,她很乖,她很優秀,她沒有做錯什麽,為什麽上天會這樣對她。”


    眼淚從她的眼溝流下,趟過麵頰深深淺淺的紋路,母親與孩子的羈絆大多大於父親和孩子的羈絆。


    十月懷胎,血脈相融,我孕育了你,我養育了你,我們之間有著一生都無法割斷的牽連,可現在,卻有人生生將你從我身邊奪走了。


    常儷內心的獨白都變成了流不幹的眼淚,小小的房間裏裝滿了一個為人母的哀切的哭聲。


    虞歸晚摩挲著相框鏡麵的濕痕,這些都是一個母親的心碎證明,她眸色漸沉,雖未言語,卻已在內心中堅定了找到葉雯雯的想法。


    常儷眼下的狀態自然無法進行正常詢問,江起雲和虞歸晚等她情緒漸漸平複後便退出了房間。


    房間外,申桂菊也在流淚,一雙皺巴巴的眼睛被淚水糊滿,她揩揩眼角,上前緊緊握住江起雲的手,“警官,兩位警官,我知道,我們雯雯很可能已經……”她哽咽了,沒能說出心裏已經認定了的殘忍真相,隻道:“但我還是希望,你們能幫我和小儷找到雯雯,不管她是不是已經不在這個世上了,至少她得迴家啊,迴家來,迴到家人身邊。”


    老人手就覆在江起雲手背上,那是一種非常沉重的力量,也壓在了江起雲的心上。


    她將目光從老人幹縮緊巴的手背移到老人哀求著的蒼老麵孔上,鄭重地點了點頭:“您放心,我們會找到雯雯的,我們會送她迴家的。”


    離開時,江起雲沒讓老人送,而是走到院中的玉米堆邊,虞歸晚仿佛猜到了她想幹嘛,說了聲“一起”。


    於是兩人合力將院中晾曬的玉米抖翻了個麵後才離開常家。


    作者有話說:


    大家今天過節了嗎(狗頭.jpg


    第63章 再度搜山


    迴到派出所, 路嘯這邊也初步調查完了男童墜崖案案情的始末相關,墜崖身亡的男童名叫潘思,八歲,在去年夏季八月份跟隨父母以及一眾親戚來到清淵山旅遊, 期間意外走失, 而他走失的路段同樣是缺乏監控的路段。


    父母察覺後聯係景區尋找無果這才報警, 最終封鎖景區, 搜救隊出動, 在林間找到潘思的兒童手表,擴大搜查範圍, 在一處幾十米高的崖底發現一具男童屍體,將法醫勘驗,符合高墜死亡特征, 又經潘思父母認屍, 確認該男童屍體就是潘思。


    事後, 潘思親屬並不認可警方給出的失足墜亡結案結果,同時也和清淵山景區打起了官司, 最終, 景區賠付賠償款並向潘思親屬道歉, 並且承諾整改景區, 在景區外圍加裝防護欄, 同時提高安全巡檢頻次,排查並景區內更多的安全隱患。


    這起在景區內發生的意外墜死案事發至今已有一年,景區承諾的安全整改也都整改到位,一年中未再出現類似的旅客意外傷亡的情況, 不曾想, 如今又有個孩子在景區內喪失了生命。


    “我聯係到潘思父母說了解一下案子的相關情況, 他們在電話裏直接扯著嗓子就開罵,說我們警察早幹嘛去了,孩子都死了一年了現在想著重新調查,把我罵得那叫一個豬不是狗不是的,我是一個字都不敢開腔。”路嘯抱怨一通後繼續說:“不過後麵那男人說他老婆懷孕了,懶得跟我生氣免得動了胎氣,讓我想問什麽趕快問。”


    路嘯起身,翻轉過小白板道:“最後問出來的信息就是有一處疑點,據潘思父母稱,潘思因為從小被爺爺奶奶帶著長大,性格偏為內向,並不活潑調皮,潘思父母以及當日隨行的親戚都一致認為他不可能會自己亂跑到林子裏,所以堅稱潘思進入山林,最後墜崖身亡有蹊蹺。”


    路嘯用馬克筆在白板上畫出一條路段的草圖,“潘思走失的路段大概是這樣一條線路,前方不遠處是個溶洞景點,聚集了大量遊客,潘思父母親戚當時也是前往這個溶洞,而其後是一條三岔路口,分流了大量遊客,導致這條路段遊客密度較小,事後辦案民警也走訪詢問了一些遊客,並沒有找到目擊潘思走進林子時的目擊者。”


    路嘯放下筆問江起雲:“江隊,你們查失蹤案查得怎麽樣?”


    江起雲簡單說明了她們今天的發現以及推論。


    沈冬薇皺眉:“又和清淵山有關。”


    以他們曆年來偵辦案子形成的偵查思維來說,過多的要素重合,大部分都不會是巧合,其間,必定有著某種關聯。


    江起雲點頭,眉眼肅厲起來,“是,我和小晚認為,如果葉雯雯已經遇害,那麽她的遺骸很可能就在清淵山。”


    辦公室內陷入短暫安靜,他們心裏都知眼前麵臨的困境,首先並沒有實證證明少女失蹤案、男童墜崖案和手上這起男童兇殺案有關聯,他們的主要偵查任務還是要圍繞著男童兇殺案來,所有的警力、資源、時間也都要優先放到這個案子上。


    如果改變偵查方向,事後又發現幾起案子並無關聯,因此耽誤偵查進度破案時間,是會被上麵追責的。


    江起雲蹙了蹙眉問:“物證科竹屑化驗那還要多久?”


    沈冬薇:“送到市局專家那兒了,結果應該要等明天出來。”


    “那我們就趁這個時間,去清淵山搜一搜。”


    路嘯愕然:“可是局裏不會給我們批人的,搜索力量有限,時間也有限,清淵山那麽大,怎麽搜啊。”


    “當然不是盲目地搜,以毛儷發現[野人]的具體地點為圓心向四周輻射,同時我會再向景區負責人打聽一下他們巡山安全檢查的線路,如果葉雯雯遺骸就藏在山裏,熟悉這座山的兇手大概率不會將遺骸藏在覆蓋這些線路的區域中,以此做排除法,圈定一個範圍進行搜索。


    我也會向王所申請,請求他支援我們一些警力輔助搜索,再來也可以聯係社會上的公益搜救機構,多一個人多一份力。”


    江起雲站起身,聲音篤定有力:“當然,我們也很可能花了大量人力物力以及時間做了無用功,但隻要有一線可能,我們都該去嚐試,你們要做的就是不放過任何一條蛛絲馬跡,追根刨底。


    你們的工作任務是直接對我負責,聽我命令,至於領導層施加的壓力責問都由我來麵對,你們不用擔心這個,所以放下心理包袱,全心全意查案。”


    幾人都站起身來,表情堅毅。


    沈冬薇:“我去聯係市裏的搜救隊。”


    方昉:“我去找王所。”


    路嘯:“我去準備上山搜查的裝備。”


    江起雲看向虞歸晚:“走吧,我們也有任務,去找喻峰。”


    由於景區關閉,所以喻峰這幾日大多都是呆在鎮上的景區辦事處,江起雲和虞歸晚找到他的時候,他正在獨立辦公室裏翹著二郎腿玩手機。


    見江起雲虞歸晚來了,他立馬放下腳,起身笑迎:“江警官虞警官怎麽還親自跑一趟,案子有什麽進展嗎?”


    江起雲:“找你問點事,喻經理,你們例行巡山的負責人在嗎?”


    “這幾天景區停業,大部分工作人員都放假迴家了,巡山的隊長就住隔壁那條街,我給你們叫過來吧。”


    “好,麻煩了。”


    喻峰離開辦公室,二十分鍾後,他帶著一個中年男人迴到辦公室,介紹道:“這是景區負責定期巡山排查安全隱患的隊長汪保。”


    “這是負責咱們景區命案調查的江警官和虞警官。”


    雙方頷首示意後,進入正式詢問。


    江起雲:“汪隊長,你們巡山路線近年來有過哪些變動?如今包含的區域都有哪些?”


    汪保看向喻峰:“老喻,愣著做什麽啊,拿張地圖來啊,我這笨嘴皮子光說哪能跟警官說清楚。”


    “哦哦哦。”喻峰掉頭離開辦公室,不一會手裏拿著一張一米寬的景區地圖迴來,遞給汪保,汪保將地圖平鋪到桌上,開始介紹:“我們現在巡山,一共有四個隊,一個隊五號人,每個月月初和月末都會巡檢,一次巡期在三天左右。


    一開始巡山隻有兩條線路,去年嘛發生那事後景區安全整改,又新加了一條,這條線路就是從那男孩墜崖的崖底沿外圍一圈,跟這林海沼澤相連成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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