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的她所經曆的麵對的不可能僅僅隻是輕描淡寫的一句情緒狀態不好。


    江起雲不由地攥緊了秋千的繩子,愧疚和心疼密密麻麻地纏繞在心間,她深吸了一口氣問:“然後呢?”


    “然後我就和她成為了朋友,我在國外的生活也安定了下來,一切都步入正軌,但命運總喜歡和人開玩笑,平淡安穩的生活下總是醞釀著意外和危機。”虞歸晚垂了眼,聲音飄渺了幾分,“我不知道你看沒看過前幾年國外的一則新聞,媒體用的普遍標題是一華裔女子被一白人男子綁架遇害,遺體下落不明,而這則新聞裏的被害者就是tana。”


    江起雲瞳孔緊縮了一下,她對這個案件有印象,因為這個案子當時不隻在國外引起轟動,在國內同樣引起了沸沸揚揚的討論。


    “意外發生在大三那年,結束夏季期末考後,tana準備迴她父母居住的州看望他們,她的機票買在晚上,我陪她收拾好行李後原本打算送她去機場,但臨出門前,下雨了,她就不要我送。”虞歸晚的氣息明顯上下起伏了一下,她閉了閉眼,平複氣息後繼續道:“兩個小時後,是飛機落地的時間,但她一直沒有在通訊軟件上聯係我,直到她母親打電話問我,我才知道,tana根本就沒有登機,並且……她失聯了。”


    虞歸晚垂下了頭,那些迴憶隨著她自己的敘說在腦海裏不斷重現,與之同時,又出現了那個曾在無數夜晚侵擾過她的聲音。


    一遍遍地詰問著她,為什麽當初不堅持送tana去機場,為什麽?


    江起雲起身走到虞歸晚身前,又蹲下身子,抬頭注視著虞歸晚變得濕潤的眼睛,她伸出手去,握住了虞歸晚的,把對方發涼的手指包裹在掌心裏。


    虞歸晚微啟唇瓣,繼續道:“報警後,警方調取了監控,確認tana沒有上預定的網約車,而是上了另外一輛陌生車輛,警方找到了車輛信息登記的車主,一個叫亞伯的白人男性,通過詢問和調查,指向就是他綁架了tana,但你也知道,國外人權主義盛行,警方在偵查取證過程中行動十分受限,整整過了一周才獲得了調查涉案電話、涉事車輛的搜查證以及監視監聽他的權限。”


    “這期間,tana的父母也來了,我陪著他們等待著警方下一步的調查結果,結果沒出來之前,我們都隻能安慰自己往好的方麵想,但很快,警方最新的調查結果就打破了我們的幻想,警方監聽到了他承認自己綁架tana的語音。”


    “抓捕他後,他承認了自己的綁架罪行,但拒不交代tana的下落,他甚至為自己請了律師做無罪辯護,展開了漫長的庭審階段。”


    “那段時間,我一直陪著tana的父母,我眼睜睜看著他們眼中不斷累積起絕望和痛苦卻無能為力,甚至到最後,他們主動申請去見了那個男人,我到現在也仍然記得他們用了怎樣的卑微語氣去懇求那個男人,可不可以告訴他們,他們的女兒在哪裏。”


    虞歸晚聲音帶起了哽咽,“他們甚至不敢問tana是不是還活著,因為他們知道這是一個已經沒有答案的問題了。”


    “後麵fbi找了石教授對嫌疑人做心理側寫,推斷出他有著很嚴重的殺人幻想,家中收集了大量的血腥暴力影片,以及經常在網絡論壇上搜索綁架殺人乃至處理屍體的信息,石教授判斷這是一起有預謀的綁架殺人案,執法部門也采信了石教授的推斷,認為tana已經遇害死亡。”


    “三個月後,陪審團以“綁架致死罪”起訴了犯罪嫌疑人亞伯,但他一直拒不認罪,他的律師又提出多項理由為他辯護,原本定在次年一月的審判日期一推再推,直到一年後開庭,雖然法庭認定了綁架和謀殺罪成立,但陪審團無法就判處死刑達成一致,最終判處他為終身**不得保釋。”


    虞歸晚的手微微顫抖起來,“時至今日,tana的遺體仍舊下落不明,你或許沒有看過活人活得像死人是什麽樣子,但我在tana的父母身上看到了,他們原本在唐人街經營著一家中餐館,有一個優秀出色的女兒,一家人幸福美滿,但一切都毀了,我開始不停地想,要是我當初送了tana去機場,我是不是就可以阻止這場悲劇,又或是,我能看穿那個男人陰暗的內心,我是不是就可以問出tana現在在哪裏……”


    手指的顫栗蔓延到了肩頭,虞歸晚身子微弱地抖動起來,“可我什麽都做不了……”


    “什麽都做不了……”虞歸晚幾乎已經藏不住喉腔的哽咽了,“我沒有勇氣再去麵對tana的父母,我開始整夜整夜地睡不著覺,渾渾噩噩度過很長一段時間後,偶然看到了網絡上轉發的關於案件的後續追蹤報道,媒體采訪了兇手的親友以及他的前女友,他的前女友稱他存在嚴重的暴力傾向和幻想症,時常宣稱自己是某種化身,身上具有特殊的使命,曾經提出過非常瘋狂的想法,希望外科醫生能在他的頭骨上幫他雕刻一朵花。”


    虞歸晚聲音收緊,盯著江起雲問:“你知道他想雕刻的是什麽花嗎?”


    江起雲隱隱有了不好的猜想,攏起了眉峰。


    虞歸晚輕點了點頭,“對,就是你想的那朵花,紅色的曼珠沙華,我之後找到了男人的前女友,和她進行了確認,她和我描述的花紋圖樣和十年前北濱江邊連環殺人案兇手留下的曼珠沙華花樣極為相似,我接著又去拜訪了給男人做過心理側寫的石教授,石教授出於保密原則,不能告訴我詳情,但他很隱晦地提到這個花紋確實和兇手的犯罪心理成因有關。”


    “從那之後,我就決定了轉向修習犯罪心理學,我不能再逃避了,我會找出來的,這個花樣背後代表的含義,以及當年江邊連環殺人案的兇手,之後我就申請了石教授執教學校的碩士,開始修習犯罪心理學。”


    講完一切,虞歸晚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像是沉重的心緒有所緩解又像隻是為了不讓江起雲擔心。


    蹲的時間久了,江起雲小腿有些麻痹,但她還是保持著蹲立的姿勢沒有動,小聲地叫虞歸晚:“小晚。”


    虞歸晚抬眼看她,眼睛裏閃閃爍爍的水光就快要墜落。


    江起雲心尖像是被針紮了一下,她飛快地站起身來,用手掌托著虞歸晚後腦勺將她整個人輕輕地按向自己。


    虞歸晚的頭就貼在她的腰腹上,說話時帶動著胸腔的震動和鳴聲傳進虞歸晚的耳朵裏,“我幫你擋著,所以沒人看得見,不丟人。”


    虞歸晚自小就是個不喜歡流淚的人,或者說,不想讓別人看見她掉眼淚,江起雲同樣如此,她們都不願意輕易將自己的脆弱示人。


    虞歸晚怔怔地睜著雙眼,眼眶含不住的淚就這麽無聲滾落下麵頰,她緩緩地抬起手臂,拉住了江起雲腰間的小片布料,像是抓著此時唯一能夠救她於水火的救命稻草。


    她放鬆身體依偎在江起雲身邊,汲取著對方溫熱身體傳遞來的力量。


    江起雲垂著眼眸,手掌落在虞歸晚頭上,帶有安撫意味地撫了撫,“我們沒有辦法改變很多已經發生了的事,它們成為了我們一生都無法修複的遺憾,但這些遺憾的存在,不隻是為了讓我們謹記那一刻失去的痛苦,而是為了從中領悟和習得。”


    “你看,就像現在你把這些講出來,不是代表要放下它忘記它了,而是為了短暫地騰出心理空間給到此時此刻和未來,讓我們能夠用嶄新的麵貌去留住它們。”


    作者有話說:


    今天有點忙了,更晚啦,抱歉


    第55章 心意表白


    虞歸晚此刻需要一個擁抱, 但她沒有說出來,江起雲卻已經這樣做了。


    遠處行人的交談聲樹葉的簌簌聲以及草叢蟲鳴聲都消失不在見,虞歸晚覺得眼下她和江起雲像是身處在一個靜謐的真空環境裏,她的所有感知感受都被屏蔽。


    唯有身前人的體溫、心跳和溫和低煦的安慰話語久久不散。


    虞歸晚微微抬頭, 仰視江起雲, 一雙眼睛晶瑩水潤, “江隊今天好溫柔啊。”


    聽到對方用上慣常打趣的語氣, 江起雲就知道虞歸晚應該是情緒好了一些了, 她鬆了一口氣,退開兩步問:“現在感覺好點沒?”


    “嗯, 好多了。”


    江起雲走迴秋千上坐下,閉著眼睛問:“感受到風了嗎?”


    夜風吹過兩人的額頭和衣角,帶動著幾縷發絲微揚和衣角翻飛, 虞歸晚也閉上眼, 感受著風拂過麵頰的觸感, “感受到了。”


    “風是什麽形狀?”


    虞歸晚:“吹過林間就化成了樹葉的形狀,穿過峽穀就變成了高山的形狀, 拂過大海就是波濤的形狀。”


    江起雲睜眼, 輕聲笑:“當你想念某人的時候, 吹過的風便是那個人的形狀。”說完, 她腳下發力蹬了一下, 帶起秋千搖晃,她說:“之前我看過一個很有意思的科普,是說人眼隻能捕捉到現實世界百分之五存在的物質,而還有許多不能被人感官所察覺的物質被稱為暗物質, 暗物質不發射、反射或者吸收光以及任何類型的電磁輻射, 所以無法被我們人類的視網膜接收。”


    江起雲抬手指向夜空, “而包括我們地球在內的廣袤宇宙中就充斥著暗物質,我們可以把我們每個人想象成一個星球,逝去的親友變成了我們感官無法察覺到的暗物質,縱使無法再見,但在這些看見與看不見的邊界裏,我們和它們之間的引力依然存在。”


    江起雲跳下秋千,走到虞歸晚身前單膝跪地,“浩瀚的宇宙總是寄托著人類對於未知和無限的美好想象,在那個想象的世界裏,逝去的人沒有離開,身邊的人也仍在陪伴。”


    話音落,虞歸晚的眼睛裏又起了水霧,兩人對視著,不說話,交織的目光卻漸漸升騰起某種氛圍。


    江起雲盯著虞歸晚的眼睛,覺得這雙眼睛在此刻就像是一顆小行星,而她就是被這顆行星俘獲的衛星,永遠也無法逃逸她的引力範圍。


    “小晚。”江起雲用仰視的角度緊緊地看著虞歸晚的臉,這一刻,她忽然不想再等了,“我想要長久地陪伴你,但不僅僅是以老同學、朋友、同事的關係,在這些身份之外,我還想以你最親密的女朋友、愛人、伴侶的身份陪在你身邊。”


    江起雲眼眶有些發熱,有的話在心裏藏得久了,說出口就會覺得滾燙,她聲音啞了一絲,繼續道:“我是一個不坦誠的人,從前是,現在也是,以前是不坦誠地麵對自己的心,現在是不坦誠地麵對你……”


    “阿雲。”虞歸晚伸出一隻手觸上了江起雲的臉頰,江起雲抬手蓋住她的手背,繼續道:“你……你先讓我說完,我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氣,我……”


    江起雲的思維變得有些淩亂,胸腔裏的心跳快得像要突破心率上限了,她有些懊惱地皺了皺眉頭。


    虞歸晚指尖探到她的耳垂,輕輕捏了捏,聲音低柔帶笑:“慢慢說,不著急。”


    江起雲思緒沉靜了些,她調整了一番氣息道:“我就是想要告訴你,我喜歡你,從以前到現在,一直都喜歡著你,這些年來我也沒有喜歡過別人,可我怕你不相信,畢竟當初我們分開時都太小,心性未定,分別的時間又太長,十年完全能徹徹底底的改變一個人了,但我沒有變的,我對你的心沒有變的。”


    江起雲頓了頓,眼睛被染上了斑點星光,她抬手從衣領裏掏出了那串雲朵項鏈,“你看,我一直留在身邊的,你留下的那些東西,我也都沒有扔。”


    虞歸晚看見項鏈的時候怔了一下,伸手觸上雲朵銀片,“我還以為……”


    江起雲打斷她:“你以為什麽,以為我丟了,還是以為我不喜歡你了,你能看透那麽多人的心為什麽看不透我的?”


    虞歸晚看向江起雲,笑了笑:“誰說沒有看透你。”


    “啊?”江起雲麵色有些茫然。


    虞歸晚不再繼續這個話題,轉而問:“你想說的都說完了嗎?”


    “沒有!”江起雲大聲道,說完聲音和氣勢又都小了下來,神情變得忐忑而不自信,“還有,最重要的一個問題。”她喉頭滑下一陣幹澀後,問:“你願不願意……做我的女朋友?”


    虞歸晚沒有在第一時間迴答,反而道:“這個問題應該我來問,你願不願意我做你的女朋……”


    話還沒有問完,江起雲就突然起身激動道:“我願意,我當然願意,我做夢都願意。”她不停地點頭,同時大力擁住了虞歸晚,兩隻手臂緊緊地箍在虞歸晚後背。


    虞歸晚覺得有些好笑,拍拍她胳膊,“你勒疼我了。”


    江起雲刹那間鬆開了手,後退兩步,有些局促道:“抱歉,我太激動了……”


    虞歸晚從秋千上起身,逼近江起雲身前,感覺江起雲一點也不像桀驁不馴的貓科動物了,此時像是憨厚忠實的犬科動物。


    虞歸晚問:“我可以抱一下我的女朋友嗎?”


    這是什麽問題……但江起雲還是因女朋友三個字變得心口熨帖,她不迴答,而是抬臂輕輕環住了虞歸晚。


    兩人的身影融在夜色中,靜靜擁抱著,交換彼此的氣息和體溫。


    抱了小會兒後,江起雲才覺得心中飄蕩的那種不真切感消失,她實實在在擁抱著虞歸晚,擁有了她,也被她擁有。


    心裏的脈絡像是加溫的水流在蔓淌,流過四肢百骸,身心都極為舒適。


    “好了,該迴去了。”虞歸晚拍拍她的背。


    江起雲縱有不舍,卻也知道兩人不可能一直在這抱著,她戀戀不舍地鬆開虞歸晚,麵上的神情沒能很好地轉換過來,心裏想的全表現在了臉上。


    虞歸晚輕笑:“怎麽了?”


    江起雲牽住她的手,“沒什麽,走吧。”


    她像是才得了糖果的小孩子,不知滿足,而虞歸晚總是變現得比她更為克製和成熟。


    她不想讓虞歸晚覺得她在戀愛關係裏十分幼稚。


    兩人手牽手走到了該分開的小路岔口,江起雲道:“迴家了用冰塊敷敷眼睛。”


    虞歸晚點點頭。


    江起雲指指自家單元樓所在的方向,一字一頓,“那我……走了?”


    “阿雲。”虞歸晚叫住欲走的江起雲,在對方轉過身的一瞬,主動迎了上去,溫熱的唇瓣擦過江起雲的唇角,繼而停在了江起雲的耳畔邊。


    “你今天好乖,好誠實,給你一點小獎勵。”


    熱氣和芳香從耳廓直往耳朵裏湧,江起雲臉皮倏地滾燙起來,意識到虞歸晚指的小獎勵就是剛剛唇間的須臾觸碰,她不自覺舔了舔幹燥的上唇,眼底醞釀起化不開的濃鬱霧氣。


    她才不會隻滿足於此。


    她拉住虞歸晚的手腕,想做點什麽的時候,卻見遠處路燈下已有來人朝這邊來了。


    未被滿足的欲求化作了喉間不甘的微啞,“迴去吧,早點休息。”


    虞歸晚勾了勾她的手指,就像小時候道別一樣,“明天見。”


    江起雲微笑,上唇角露出若隱若現的尖尖虎牙,“明天見。”


    江起雲迴到家,賀玫已經迴來了,正坐在沙發上看電視,問正在玄關處換鞋的江起雲今天過得怎麽樣。


    江起雲換鞋的動作一頓,半是迴憶半是迴味剛才和虞歸晚發生的一切,唇角上揚,愉悅道:“挺好啊。”


    賀玫突然大聲道:“好什麽好,過來,坐下!”


    江起雲不明所以,走到她身邊坐下,“怎麽了,脾氣這麽大,今天出去受誰的氣了嗎?”


    賀玫瞪她,“還能受誰的氣,不就是你,人王姨好心給你介紹對象,你怎麽就不領情?”


    江起雲挑眉,“你怎麽知道王姨給我介紹對象了,還是說你倆早就私底下通好氣了?”


    賀玫被噎了一下,聲調降了下來:“什麽叫通氣,就我給你王姨打電話祝她生日快樂,電話裏她順嘴提了兩句。”


    江起雲知道接下來賀玫將要展開一頓苦口婆心的催婚教育,於是她搶先道:“媽,我有喜歡的人了,你以後別再換著花樣給我介紹對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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