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不等江起雲迴答,也不等秦方明開口,虞歸晚做了一件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事,她先是微笑著說了一句不用,然後走到江起雲身前,自然地抬手擁住對方,像是兩個感情很好多年未見的好友一般親昵寒暄:“阿雲,好久不見,我很想你。”


    江起雲在眾人驚詫的目光中翻了個白眼,她發現虞歸晚出國這幾年,還真是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說謊也能臉不紅心不跳了,明明不久前倆人才見過,還坐一起吃了飯,現在卻是裝起了久別重逢。


    虞歸晚退開身子,江起雲感覺鼻端還殘留著對方身上的冷香,縈繞在鼻尖久久不散,她皺緊眉頭,盯著虞歸晚沒吭聲,而其他人早就沸騰了起來。


    “哇,虞老師,你和咱江隊認識啊?”


    “是啊,是啊,江隊你怎麽之前不說啊。”


    “小虞和小江是朋友?”


    虞歸晚剛要開口迴應,江起雲挑眉道:“誰說我跟她是朋友了?”


    “啊?”眾人齊齊疑惑。


    “隻是認識,不是朋友。”江起雲粗暴的給兩人的關係蓋棺定論,隨即又道:“認識完了就散了,該做什麽做什麽去,冬薇你給她安排工位。”說完,江起雲折身進了中隊長辦公室,啪的一聲將門關上。


    虞歸晚盯著緊閉的門,隻無奈一笑,方昉小心翼翼挪到她身邊,壓著嗓子問:“虞老師,你和咱江隊有什麽過節嗎?”


    虞歸晚想了想迴:“算是吧。”迴答完,她又問方昉:“你們江隊,這些年脾氣一直這麽暴躁?”


    方昉撓撓後腦勺,“反正從我入隊到現在是這樣的,不過江隊雖然人嚴厲,脾氣壞點,但對我們很好的,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


    虞歸晚笑笑,表示讚同。


    “小虞啊,你初來隊裏,要是有什麽不適應,就給我說,還有要是江起雲公報私仇暗地欺負你給你穿小鞋什麽的,你也來給我說,我給她告陳局那去。”


    “好,謝謝秦隊。”


    秦方明離開後,沈冬薇幫虞歸晚一邊收拾工位,一邊介紹中隊的一些工作規章流程。


    上午,陳天凱也抽空來了一趟重案中隊,作為領導慰問了一下虞歸晚才離開。


    江起雲一直躲在辦公室裏,外邊沒聲的時候就老老實實辦公,有聲的時候腦袋就不自覺往窗邊靠,聽外邊的動靜。


    午間,方昉敲了門進來,說大夥中午準備點常吃的那家川菜,問她想吃什麽菜。


    江起雲心不在焉地說隨便,等方昉將要關門離開時,又叫住他,“等等。”


    “有想吃的菜了嗎?江隊。”


    江起雲表情有些不自然,假裝整理著手下的文檔資料,說:“點一份水煮肉片,讓店家別放蔥,再要一份辣子雞,雞肉炸酥一點。”


    “你不是吃蔥嗎?怎麽突然不吃了。”方昉疑惑道。


    江起雲重重放下文件夾,瞪他:“點就是了,哪來這麽多問題。”


    方昉離開後,江起雲看著玻璃窗上反射出的自己精心打扮的樣子,忍不住自嘲地笑笑,沒用,真是沒用,過了這麽多年,還是會在意在虞歸晚麵前的樣子,還是記得她的飲食喜好。


    四十分鍾後,外賣到了,眾人歡天喜地準備擼起袖子幹飯,突然接到市警情指揮中心轉來的電話,接電話的人是沈冬薇,等電話那頭匯報完案情後臉色立馬嚴肅了起來,兩分鍾後,她掛斷電話,對江起雲道:“江隊,有幾名大學生報警,說是在城郊鳳鳴山發現了人體組織碎片。”


    江起雲麵色一凜,高聲道:“方昉,路嘯跟我一個車,老刑去叫法醫室和技術科的人,走。”


    江起雲邁開長腿就要出發,虞歸晚擋在她身前,“我呢?江隊。”


    江起雲皺起眉頭,思索幾秒後道:“跟上。”


    一行十幾人分三輛車很快駛向鳳鳴山。


    到達山腳,因為發現屍塊的地方在山腰,車無路可去,眾人隻能下車步行,由事先已經趕到的當地轄區民警帶領,對方順便給江起雲介紹起報案經過。


    “是這樣的,江隊,今早大概六點過,我所接到一通報警電話,報警人是北濱藝術大學的一女大學生,在昨天和三名同學一起上山露營,早上她起床去紮營地旁邊樹林上廁所的時候,發現了兩大袋黑色塑料袋,散發著強烈的惡臭味,她叫來其它三名同學一起打開查看,然後就發現了若幹高度腐爛的人體屍塊。”


    江起雲點點頭,“現場保護起來了嗎?”


    “已經劃定了三層保護區域,第一層是包括203國道旁的外圍區域,第二層是鳳鳴山前山和後山區域,屍塊發現地所在的中心保護區也已經拉好警戒線了。”


    交談間,眾人到達了報案人發現屍塊的地方,幾名民警守在警戒線外圍,四個穿著打扮年輕的男女正站在一處紮好的帳篷外,其中一名女生神情惶恐,瑟瑟發抖,一女警正在對其進行安撫。


    江起雲掃視一圈現場,東南方位是帳篷露營地,有兩頂搭好的帳篷,西南方位是他們上山的小路,正北往上是陡峭的岩壁,唯一的死角,西北方位是一片茂密的小樹林,而昨晚山上下了雨,地上的泥土都被衝刷得鬆軟泥濘,無疑給等會的現場勘查工作帶來了不小的難度。


    “法醫和刑技的人到了嗎?”江起雲拔高聲音問了一嗓,另一側半人高的草叢中響起刑天海氣喘籲籲的聲音,“到了到了,這山也忒難爬了。”


    路嘯道:“老刑你這身體可不行啊。”


    “去你的,年初局裏的十公裏耐力跑,你小子可落我後麵不少。”


    “別廢話了,幹活,痕檢和照相員先進現場拍照固定,提取有效足跡,指紋和其它特殊痕跡,注意各項生物物證,現勘其它人再依次進去,老邢帶一組人去現場外圍調查,路嘯,聯係警犬大隊過來。”江起雲下完命令,看了看法醫林覺予,又瞥了眼虞歸晚,介紹道:“這是技術中隊法醫室主任林覺予,這是新來的心理畫像側寫師,虞歸晚。”


    林覺予朝著虞歸晚禮貌微笑,“你好,以前聽江隊提過你,久仰大名了。”


    虞歸晚微有訝異,提到過自己嗎?她抿唇笑笑,“你好。”


    “你跟我走。”江起雲對著虞歸晚招唿了一聲,率先帶著做筆錄的沈東薇走向帳篷邊,準備詢問幾名報案人。


    走出去幾步,迴頭發現虞歸晚還站在原地盯著小樹林出神,於是喊道:“杵在那兒幹嘛?過來啊。”


    等虞歸晚也來到這邊後,江起雲對幾名大學生出示了證件,問道:“哪位是第一發現人?”


    瑟瑟縮縮個子嬌小的女生抬手,說了一個“我”字,江起雲頷首道:“說說你發現屍塊的詳細經過。”


    迴憶恐怖的記憶,讓女生神情愈發驚恐,她吞吞口水道:“這幾個是我同班同學,我們之前約好來鳳鳴山露營。”


    江起雲點頭,示意繼續。


    “我們是昨晚五點左右上的山,原本是準備去常去的露營點搭帳篷的,但是他們說人多沒意思,我們就繼續往上爬,找到了這個人少僻靜的地方,搭完帳篷吃完飯後天已經黑了,晚上睡覺前我去林子上了一次廁所,當時就聞到一種腐爛的惡臭味,但我沒有多想,以為是以前來這露營的人留下的生活垃圾……”


    女生深唿吸了一口氣,繼續道:“第二天一早,大概是六點剛過吧,我起來上廁所,當時天隱隱有些亮了,走進林子後我又聞到了那種臭味,因為下了一夜的雨,這種臭味混著土腥味更加明顯,我就循著臭味發現了一顆大樹底下兩個黑色的塑料袋子,鼓鼓囊囊的兩大包,臭味就是從裏麵發出來的,袋子外邊還有很多蒼蠅,我覺得有些不對勁,連忙跑迴帳篷叫醒了他們……”


    女生話沒說完,另一個男生就興衝衝打斷她,“我來說,我來說,當時就是我打開的袋子,裏麵是一堆高度腐爛的肉塊,上麵還有蛆在爬呢,我拿了一根樹枝搗鼓了一下,然後就發現了人腳,我把另一個袋子打開一看,也是一包屍塊,於是我們就立馬報警了。”


    其它幾人顯然沒有這男生這麽好的承受能力,光是提起這畫麵就讓他們受不了了,不停地幹嘔起來。


    江起雲看了看沈東薇,對方迴以一個ok的眼神,“好,謝謝你們的配合,我同事會帶你們迴局裏做進一步的詳細筆錄,冬薇,讓小陳先帶他們先迴局裏。”


    做完發現人初步的詢問工作,現勘那邊也完成了初步的提檢工作,江起雲走到警戒線外,接過旁人遞來的鞋套手套和口罩,又遞給虞歸晚一副,兩人穿戴好後,進入現場,一路走至屍塊所在的地方。


    林覺予正半蹲在地上,一一將黑色塑料袋裏的屍塊取出來,嚐試進行拚接。


    某種猶如臭魚高度發酵後的刺鼻臭味在整個小樹林間彌漫,而屍塊也正如剛剛那個男大學生所言,軟組織高度腐爛,部分可見其下白骨,大量的蛆蟲在皮肉內蠕動著鑽進鑽出。


    身後跟進來的方昉出現場機會不多,碎屍現場更是沒有經曆過,看了一眼就忍不住,猛然閉氣,捂著嘴跑遠了。


    江起雲睨他一眼,收迴視線時掃過虞歸晚,見對方神態自若,似乎並不為所見所聞感到任何不適,她的目光緩緩下移,落到虞歸晚垂在腿側的手,隱藏在白手套下的手微微蜷起。


    江起雲收迴目光,走到警戒線邊要了瓶礦泉水迴來,漫不經心地遞給她,“想吐就吐,逞什麽強,哪個出現場的沒吐過幾迴。”


    虞歸晚怔了一下,抬手接過水的時候,和江起雲的指尖不小心觸碰了一下,“謝謝。”


    第6章 心理側寫


    兩包黑色塑料袋裏的屍塊被一一取出,鋪陳在透明塑料薄膜上,一般來說,對於這種人體組織高度腐爛的碎屍現場,法醫能臨場提取到的信息很有限,通常都是將屍塊帶迴解剖室後進一步檢驗,但林覺予卻並沒有急著將屍塊裝袋,而是將幾大塊屍塊現場進行組裝拚接,雖然軟組織已高度腐爛,但通過斷麵拚合,到最後,竟然拚出了完整的人體下肢。


    林覺予拿尺子測量脛骨長度,以便推算屍體的大致身高,隨後又仔細檢查屍塊斷麵,最後向江起雲匯報已知信息:“通過現場的溫度濕度以及屍塊的腐爛程度來看,死者的死亡時間應該在一周以前。斷麵整齊,應是用某種銳器切割而成。


    骨盆外形較寬較矮,盆腔寬而淺,似圓桶狀,能確認死者性別為女性,從脛骨長度推算,身高在一百六十五公分左右,至於年齡,需要將屍塊帶迴去做進一步的恥骨聯合檢查才能判斷。”


    江起雲點頭,“你先迴局裏吧,盡快出詳細的檢查報告,提取dna後讓信息組對比近近期符合死者特征的失蹤女性,確認屍源。”


    “痕檢呢,有沒有什麽發現?”江起雲叫來刑事技術中隊的人員詢問。


    “江隊,隻提取到幾枚較新的足跡,以及黑色塑料袋上的指紋,從指紋表征來看,大概率是那幾名發現人的,塑料袋表麵除了現場的泥土外沒有提取到其它附著物,現場環境複雜,昨晚又下了雨,很多痕跡都被破壞了,”


    理化生檢驗組的隊員也說道:“中心區域檢驗完畢,沒有提取到唾液血液等有效的生物物證。”


    江起雲臉色不大好,碎屍案一向是比較棘手的一類案件,不管是前期的搜證工作,還是被害人身份調查,乃至後續偵查工作都頗有難度。


    “殺人後碎屍通常是出於兩個目的,其一是自保性動機,通過碎屍斬斷和死者的聯係,加大死者的身份確認難度,達到心理舒適點……其次是情緒性動機,通過碎屍進行報複泄憤,達到情緒上的滿足點。


    但屍塊斷麵整齊,表麵無其它創口,顯然不符合情緒性動機……”虞歸晚盯著地上的屍塊,呢喃半晌後定定開口:“我可以給出初步的犯罪嫌疑人心理畫像了。”


    吐完了跑迴來的方昉訝異道:“虞老師,這關於被害人的身份都還不知道呢,您就能推測兇手了?”


    江起雲挑眉,“說說看。”


    虞歸晚抱臂托腮,不疾不徐道:“兇手,男,青壯年,自由職業者,獨居,有車,經濟水平中等,熟悉拋屍現場,具有強迫性人格障礙。”


    “辦案講依據,破案靠證據,你的依據呢?”江起雲毫不客氣道。


    虞歸晚開始逐一解釋:“剛剛林法醫也說了,屍塊斷麵整齊幹淨,是某種利器切割而成,不知道你們剛剛注意到沒有,屍塊離斷橫截麵很平整,也就是說兇手是手持某種利器一次性分屍,幹淨利落,共十八塊屍塊,普通女性很難有這樣的身體力量完成分屍。”


    虞歸晚抬手比劃了一下,繼續道:“並且每塊屍塊斷麵都是呈水平線平行,非常嚴謹,什麽人會這麽做?又為什麽要這麽做?這大概率是由於他的生活工作習慣造成的。犯罪人會不自覺將一些日常習性體現在犯罪手法上,所以他一定有著強迫性人格障礙,從事某種對比例,線條要求十分嚴格的工作。”


    “至於我為什麽判斷兇手是自由職業者,是結合林法醫給出的死亡時間,加上對拋屍現場的分析,在來的車上,我提前了解過這座鳳鳴山了,北麵前山是去年年底剛規劃建成的風景區,今年年初正式開收門票,而一部分遊客為了逃票,會選擇從南麵,也就是我們現在所處方位上山,再從東北方位尚未修建完成的鐵柵欄翻進景區。”


    “同時,南麵也是戶外愛好者露營的熱門之地,這些在本地驢友論壇上都能得到驗證,我想,兇手不至於蠢到選擇在周末人多眼雜的日子進行拋屍,大概率會選擇工作日人較少的時間,這也驗證了我下一個推斷,他十分了解拋屍地點。”


    虞歸晚指指她們上山來的小路,“上山前我觀察過了,除了西南方有幾條露營爬山愛好者踩踏出來的路線外,其餘方位都是雜草叢生,鮮少有人踏足,兇手可以選擇直接將屍塊拋進雜草堆,客觀來說隱匿性和樹林是一樣的,那麽他為什麽要選擇在樹林裏拋屍?


    根據犯罪人犯罪時安全與效率的原則來看,隻有一個原因會讓他犧牲拋屍效率也要徒步至山腰處的樹林進行拋屍,那就是他曾經來過這裏或者是十分熟悉這裏,樹林這一片區域是他內心安全感更高的區域。”


    “哇,虞老師的觀察力牛啊,你不說我都沒注意到這些。”方昉豎了一個大拇指。


    江起雲拍他腦門,“牛什麽牛,她說這些一些經驗老道的偵查人員就能推斷,你覺得牛那是你自己還不行。”


    方昉摸摸腦瓜子,嘀咕:“明明就很厲害啊,我看你就是怕人虞老師搶了你風頭……”


    “你說什麽?”江起雲對著方昉耳朵吼。


    方昉連忙開溜,“我去看看調查外圍的前輩們迴來沒。”


    方昉離開後,虞歸晚若有所思地盯著樹林,神情嚴肅。


    江起雲以為她又有了什麽新發現,問:“有發現?”


    虞歸晚眉頭緊鎖,憂心忡忡道:“這個兇手……很可能不是第一次作案。”


    江起雲瞳孔收縮,沉聲:“怎麽講?”


    “從他殺人分屍,再到拋屍的係列手法來看,實在是太嫻熟也太冷靜了,拋屍現場沒有留下任何有效痕跡,我想,監控方麵可能也提取不到什麽有用的信息,兇手具有高度的反偵查意識,不像是激情犯罪後殺人拋屍,更像是一起有預謀的殺人碎屍案。”虞歸晚看著江起雲,目光沉重。


    江起雲緊壓眉峰,沒有說話。


    “江隊,江隊,有發現。”這時,刑天海帶隊的外圍調查組迴來了,他接過方昉遞來的水灌了一口後道:“我們剛剛從外圍一一排查,前山,也就是北麵是一個風景區,景區內都是有監控的,而咱們這邊也就是南麵,距住在山腳的一戶居民說,平時節假日會有登山愛好者從這麵爬山遊玩。


    我問那戶人,最近有沒有看見什麽形跡可疑的人,那家男主人說大概在一周前,也就是4.10號晚淩晨兩點多,他家狗叫得特別兇,他起來後看到一個身穿黑色雨衣背登山包的男人正往山上去,他以為是爬山來看日出的人,也就沒多想。”


    江起雲拿出手機看了看4.10日,是周一,“他看清那人的臉貌體態了嗎?”


    刑天海搖搖頭迴:“沒有,天色黑,又下著小雨,根本看不清,隻說對方走得很快,穿一身黑色雨衣瘦瘦高高的。”


    “監控方麵呢?”


    “從高速下匝道後,普通遊客會直接駕駛到北麵景區的遊客集散中心,那些驢友和逃票的會轉入鄉道,然後駛入田間小路再上山,轉入鄉道後就沒監控覆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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