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盯了兩秒,用力掙開那隻手,掐著煙猛吸了一口後丟進水杯裏,用沒什麽起伏的語調反問:“和你有關係嗎?”


    餘聞雙眼掃過他全身,唿吸急了點:“知不知道你現在什麽樣子?”


    一句似關心譴責,又似質問批評的話,點燃了心中那團無名火。


    任星桐用力捏癟杯子,水液從杯沿流出沾了滿身,他死死盯著餘聞,再開口帶了幾分怒意:“我再說一遍,這和你有關係嗎?”


    “你以為你是誰啊?還是你記性不好,忘記我說過什麽了?”


    餘聞啞了聲,他喉結滾動,眼底泛起血絲,麵部肌肉顫動幾次也沒吐出一個完整的字。


    任星桐用犀利的目光反擊,緊鎖著他,語氣急促:“餘聞,這個世界上,最沒資格管我的就是你。”


    “對,我是沒資格管你。”餘聞思緒霎時清明,帶著滿眼怔然泄氣的垂落手臂,他後背抵著欄杆,沉默幾秒,宛若自言道,“我們非親非故,我憑什麽管你。”


    任星桐目光頓時淩厲,他一把抓起餘聞的衣領,微微仰頭,惡狠狠道:“我最煩你這個樣子了,總是這麽自以為是,說話做事永遠都想一出是一出,今天一個決定,明天一個許諾,你從來不去想你隨口一句的後果。”


    餘聞眼中光點跳了跳,嘴唇翕動,輕喃:“星星,對不起。”


    任星桐五指鬆了鬆,一把將餘聞推了個踉蹌,側過身粗喘著氣說:“我說過,我不要你的對不起,從前不要,以後也不要。”


    “我任星桐說話算話,這輩子不會原諒你。”


    他深吸了一口氣,徑直離開陽台,擦過餘聞肩膀時,腳步微頓,偏頭問:“餘聞,你應該沒想過有一天我能進rok吧?沒想過我的實力,也能有配得上rok的一天吧?”


    餘聞眉頭輕皺,剛要張嘴接話就被重新堵了迴去。


    “知道我進了rok,你是什麽心情?”任星桐表情冷漠,“懊惱嗎?還是要再次把我拒之門外?”


    “你現在是不是也有點後悔?”任星桐不給他思索迴答的機會,步步緊逼,“為你當初的所作所為,也為你那句徹底否定我的話。”


    話音落下,餘聞那雙眼裏浮了些難以讀懂的情緒,沒了往日的能言善辯。


    任星桐沒得到想要的迴答,語氣中夾雜了些急躁:“如果你後悔我才會看不起你,我來這兒可不是為了兌現那些狗屁許諾,我是來取代你的。”


    一直沉默的餘聞忽然扯了扯嘴角,說:“行,歡迎取代。”


    “你放心,終有一天,lpl搖旗呐喊的名字,不會再是silence。”任星桐狠狠剜了一眼餘聞,粗著聲音說,“我會用實力證明,我比你更適合站在這個舞台。”


    撂下這句話,任星桐不等餘聞迴答,摔門離開茶水間。他繃著身體,腳下飛快地逃離二樓。


    隔著一層樓,一觸即碎的偽裝掉落,任星桐再也維持不住表麵,抱膝蹲在樓梯拐角,對著一片漆黑,用力眨著澀到發疼的眼睛。


    他蹲坐到雙腿發麻還沒有挪動的打算,直到炸耳鈴聲打破沉寂,才將思緒喚迴。


    衣兜裏的手機震動著歌唱,任星桐反應遲鈍,歌都唱了一半才抹臉掏出手機。來電顯寫著老任,是他親爹,平時倒是經常打電話,家裏經常半夜上貨,所以老任什麽陰間時間來電都有,像今天這種兩三點,也屬於常態。


    任星桐按下接聽,用一把發啞的嗓音迴:“醒了還是沒睡?”


    “醒了醒了,今天要去趟批發市場。”老任輕緩的聲音傳來。


    “哦……給我打電話幹嘛?”任星桐用手指在地上畫圈。


    “哎呀,爸爸想你嘛,連個電話都不能打了?”


    任星桐又哦,說完就不吭聲了,捏著手機裝死。


    老任不用別人給話茬,自顧自往下接:“我聽說,你最近沒搞直播,去哪個什麽戰隊了,和小聞在一個戰隊了是吧?”


    “你哪兒來那麽多聽說?又聽誰說的?”任星桐聲音立馬低了八個度,渾身上下都透著不爽。


    “我還能聽誰說呀?你餘阿姨唄。”老任說,“這也能生氣啊?這種事情還要別人來告訴我,我倒是希望你來跟我說呢。”


    老任聲音如人,總是帶著股慈愛勁兒,說什麽都笑嗬嗬的,跟他吵架總有一種拳頭打在棉花上的感覺。


    任星桐確實沒脾氣了,重重吐了一口氣,沒好氣地問:“到底是餘阿姨,還是餘某人?”


    “你希望是誰啊?”老任欠欠地問了一句,很快又轉迴了正經話題,“和小聞在一塊挺好的,有人看著你,我放心。”


    “你給他開工資嗎?”


    “為什麽開?”


    “不開人家憑什麽替你看著我,你買個監控都得花錢,找個活人盯班還指望別人免費?”任星桐冷冷道,“我早就跟餘聞沒關係了,你什麽都不懂,少來摻和。”


    “我怎麽不懂啊?”老任也不生氣,繼續發表感想,“你和小聞不就是因為那點事嗎,他也是事出有因,這有什麽不能理解的,值得你生這麽久的氣嗎?”


    “以前跟人家身後當小尾巴,一口一個聞哥,親熱的咧,還恨不得和別人穿一條褲子呢……”


    任星桐聽得心煩意亂,把手機從耳朵移開。


    所有人都不懂,老任不懂,餘聞不懂,有時候甚至連他自己都不懂。


    他就是軸,恨餘聞帶給了他一切,又連所有的一切,包括他一起扔掉了。


    作者有話說:


    前方進入迴憶章節w


    第9章


    晚間課鈴響起,紫雲大門敞開,身著校服的學生們烏泱湧出。


    任星桐從學校深處一路小跑到門口立定,放學時間人潮流動,有學生有家長,密匝的能將他淹沒。


    他看著川流人群,雙手拽著書包帶子,百無聊賴地踢起了腳邊的石子,邊踢邊嘟囔:“第九次遲到……”


    “鈴鈴——”


    車鈴穿破人群,直抵任星桐的耳中,他猛然抬頭,落了滿地金黃的梧桐大道邊上,一輛銀色單車停靠,車主人身形清瘦,單腿落地支撐,偏頭衝他招手:“星星!”


    任星桐雙眼一亮,蹦蹦跳跳地蹭到馬路邊上,仰頭抱怨:“聞哥,你接我能不能準時來呀?再這樣我就去給阿姨打小報告。”


    “……你真把我當司機了?”餘聞伸手摘下他的書包放在前筐,“初中學業很忙的,你以為還都跟你們小學生一樣輕鬆?”


    “切,學業重不重跟你又沒關係,餘阿姨說你能及格一次她就燒高香。”任星桐得了便宜還賣乖,輕車熟路地跳上單車後座,雙手緊緊摟過那單薄的窄腰。


    餘聞從小就瘦,趕上拔個的年紀,一抽條就顯得格外瘦,尤其是他個子拔的還高,比同齡人都要高半截。


    “再說我就把你扔下車。”


    “你敢!”任星桐嘴上不服輸,手卻將餘聞摟得更緊了,生怕那人按常理出牌,真欺負人。


    “我有什麽不敢的?”餘聞嘁了一聲。


    單車軲轆壓過落葉,發出清脆響聲,任星桐踢了踢腿,忽然想起昨晚的事兒,好奇道:“對了聞哥,你說今天要帶我去個好地方,是什麽地方?”


    “到了你就知道了。”餘聞顯然懶得應付他,迴得極其不走心。


    任星桐老老實實“哦”了一聲,坐在人家車上聽天由命,聽了一會兒天又開始嚐試改命:“聞哥,今天語文老師留了好多作業,還要寫兩篇日記。”


    餘聞也“哦”,漫不經心道:“作業這玩意兒你寫不膩嗎?有什麽好寫的。”


    “膩啊,可是老師留了就得寫。”


    “我就不寫,她是你語文老師又不是你爹媽,你那麽聽她的幹嘛。”餘聞又開始不著調,“天天這麽循規蹈矩,你不覺得沒意思嗎?”


    任星桐還沒從這兩句話裏迴神,單車就停在了一家掛著霓虹燈牌的“潮店”跟前。


    餘聞蹬下腳架,拎出車兜裏的書包甩到肩後,抬了抬下巴說:“哥都替你覺得沒意思,帶你來找點開心刺激的。”


    整個店在胡同裏很大,但並不明顯,更像是隱藏在角落裏,要不是燈牌寫著世紀網吧四個大字,任星桐都懷疑餘聞要把他賣了。


    他長這麽大,從來沒踏足過這條不良青少年的常駐街道,更沒來過據說是校霸老窩的黑網吧。


    任星桐眨了眨眼睛,有點恍惚:“你說的好地方,就是這裏?”


    “對。”餘聞不給他反應的機會,攬過他的肩膀推門而入。


    網吧內煙霧繚繞,密閉的空間裏滿是濃煙,淺薄唿吸兩口都覺得難以唿吸,無法想象長期在這樣空間會怎麽樣。


    任星桐嗆得眼睛都睜不開,邊咳邊掙紮:“學校不讓進出網吧……”


    “要不說你小學生,校規是你的聖旨啊?”餘聞沒好氣,胳膊環的更緊了,他側身往下壓了壓,貼著任星桐的耳廓說,“星星,信我的,就一次,保準你食髓知味。”


    “……”


    三好學生任星桐抖了抖,打著磕巴說:“我想迴家寫作業。”


    “寫個屁。”餘聞說不通,幹脆直接來強的,勒著任星桐到前台,從兜裏掏出十塊錢拍在桌上,“開兩台一小時的。”


    拿了開好的卡,餘聞又勒著滿身抗拒的任星桐去找卡上對應的機位,一直到落座才把臉憋通紅的人鬆開。


    “咳咳咳——”剛被鬆開,任星桐就止不住地咳嗽,手反複摩挲著泛了層紅的脖子。


    “早聽我話就不用吃這麽多苦了。”餘聞俯身把兩台機子都打開,一抬頭看任星桐還站著揉脖子,笑著說,“還難受啊?那咋辦,要不我給你揉揉?”


    任星桐有點生氣,鼓著腮幫子說:“用不著,我想迴”


    “來都來了,機子也開了,別矯情了,陪我玩玩唄?”餘聞拉了拉旁邊的椅子,能屈能伸,“行嗎,任小少爺。”


    任星桐端了會兒架子,確實也架不住這新奇地方的誘惑,他克製著目光左右環顧了一圈,每一塊大屏幕上都花花綠綠的,什麽模樣的都有,每個人都沉浸在哪塊屏幕裏,吵嚷歡鬧,似乎總是開心多一點。


    他被氛圍感染,扭捏著說:“好吧,那你晚上要陪我補作業。”


    “……”餘聞咬了咬牙,“行。”


    任星桐坐進網吧不算舒適的椅子裏,雙手撫摸鍵盤鼠標,心中有一種難言的澎湃感。網吧那塊大屏幕上種類很多,亂七八糟的遊戲迷人眼眸,他捏著鼠標無從下手,偏頭想看看餘聞選擇那個。


    屏幕中央是一個暗色啟動程序,界麵被動態人物占據了三分之二,隻留下右側一小塊作為登錄區域,賬密上方,黑金圖標包裹著四個大字——


    【英雄聯盟】


    【league of legends】


    任星桐唿吸一滯,盯著那仿佛自由之翼的圖標看了許久,直到餘聞偏頭出聲,才堪堪迴神。他沒挪開直白的視線,說:“聞哥,你平時就玩這個遊戲嗎?這是個什麽遊戲。”


    “嗯?”餘聞掃了眼自己的屏幕,“你說英雄聯盟啊?遊戲還能是個什麽遊戲,打發時間隨便玩玩唄,懂不懂什麽叫消、遣?”


    “聞哥,你怎麽幹什麽都隻是玩玩。”任星桐皺了皺鼻子,握著鼠標從遊戲列表裏找到了英雄聯盟。


    他第一次用電腦,所有東西摸索起來都比學習還要麻煩,這一塊屏幕裏包含了太多內容,令他有一種打開新世界的感覺。


    英雄聯盟登錄需要注冊賬號,任星桐不會操作,打開網頁每一步都要找餘聞幫忙,無論對方是等待匹配還是進入對局,不分時候的求助。


    費了一番功夫總算是注冊完畢登上了,他看著界麵上密密麻麻的區服,又去打擾已經開始對局的餘聞:“你在那個區?”


    餘聞估計也是被找怕了,耳機隻戴了一半,神情專注,邊操作邊迴應:“艾歐尼亞。”


    任星桐“哦”了一聲,又往旁邊偏了偏,盯著旁邊屏幕上的內容,他看不懂隻覺得眼花繚亂,眼睛跟不上餘聞的操作。


    他看了一會兒,又忍不住多嘴:“聞哥,你玩的是什麽人物?”


    “這叫英雄。”餘聞按下b迴城,拿起水迴得沒好氣,他灌了半瓶水,用手背擦幹唇角水漬,說,“我玩的是男槍,一個打野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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