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明遠深吸一口氣,試圖按著其其格教的方法去做。


    可越是緊張,手上的力道就越發失控,他的手指突然一個用力,“棗紅”猛地甩頭,後蹄煩躁地刨著草地,濺起一小片塵土。


    “哎喲!”其其格眼疾手快地插進來,整個身子擋在祁明遠前麵。


    她的手掌輕柔地撫過棗紅馬的脖頸,指尖在鬃毛間穿梭,聲音甜得像摻了蜂蜜的馬奶酒,“好啦好啦,咱們的‘紅姑娘’最乖了"這個笨手笨腳的漢人哥哥不是故意的……


    她一邊安撫,一邊側頭瞪了祁明遠一眼,用口型無聲地說:“輕、點!”


    祁明遠長舒一口氣,額頭上沁出的汗珠在晨光中閃閃發亮。


    他向其其格投去一個歉意的眼神,重新調整唿吸,指尖放輕了力道,像觸碰易碎的奶皮子般小心翼翼。


    在其其格持續的柔聲安撫下,“棗紅”逐漸平靜下來,甚至舒服地眯起了眼睛。


    十多分鍾過去,當最後一縷馬奶落入鐵桶,祁明遠才發現自己的後背已經完全濕透,蒙古袍黏在皮膚上,像是剛從賽裏木湖裏撈出來的一樣。


    “雖然時間很長,但第一次就能堅持到底,已經很厲害了!"其其格一邊用蘸著草藥的布巾為“棗紅”消毒,一邊衝祁明遠豎起大拇指,“要知道,我們族裏的小夥子第一次擠奶,十個有八個都會被馬踢翻桶呢!”


    祁明遠一屁股癱坐在地上,大口喘著粗氣,貪婪地唿吸著草原清晨的新鮮空氣。他剛以為終於可以休息了,卻聽見其其格說:"去拿你的拍攝設備,我們要去下一個地方,這才隻是開始。"


    正當祁明遠疑惑時,隻見其其格走到一旁,拿起掛在樹枝上的相機。"滴"的一聲輕響,她熟練地操作著。"這是我每天的工作,記錄草原上的故事。"她頭也不抬地解釋道。


    說完,其其格提起裝滿馬奶的鐵桶就要走。


    祁明遠連忙起身想要幫忙,卻被她直接拒絕:“你去拿你的東西,我們時間很緊!”


    其其格語氣中透著少有的焦急。


    祁明遠一頭霧水,時間緊?


    要去很遠的地方嗎?但看她這麽著急,祁明遠也不敢耽擱。


    就在他起身的瞬間,隱約聽見其其格小聲嘀咕:“算算時間,應該就是現在了,這次我絕對不能錯過......”


    聲音雖輕,卻讓祁明遠聽得真切。


    沒等祁明遠細問,其其格已經一撩氈簾鑽進了蒙古包。氈簾落下的瞬間,祁明遠似乎聽見裏麵傳來急促的翻找聲。


    他不再猶豫,三步並作兩步衝進蒙古包,抓起背包就往外跑。


    草原的晨風帶著露水的濕潤撲麵而來,他站在蒙古包外,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背包帶,目光緊盯著那道晃動的氈簾。


    “駕!”一聲清亮的唿喝劃破晨霧,其其格騎著查布如離弦之箭般衝到他麵前。


    “上來!”她俯身向祁明遠伸出手,皮袍袖口鑲的銀邊在晨光中閃閃發亮,“再磨蹭就趕不上了!”


    祁明遠還在猶豫時,其其格已經急得直跺馬鐙,銀鈴鐺在晨霧中叮當作響:“查布跑起來你跟不上的,我帶你!”


    這話倒不全是小看他,昨天來牧場的路上,說是兩人騎馬,實則是其其格一手牽著韁繩,像領著剛學步的小羊羔似的,慢慢把查布和祁明遠一起帶迴來的。


    眼下要去的地方雖說不遠,但沿途盡是溝壑縱橫的牧道,加上天色未明,對祁明遠這樣的生手來說確實夠嗆。


    祁明遠還在躊躇,手指無意識地絞著蒙古袍的衣角。


    他記得林玘說過,草原上的規矩多如牛毛,男女共騎這種事......


    “磨蹭什麽呢!”其其格一甩馬鞭,鞭梢在空中炸出個清脆的響兒,“我們蒙古族的姑娘從小在馬背上長大,帶過的漢子比你吃過的鹽都多!”


    其其格猛地俯身,一把攥住祁明遠的手腕,力道大得讓他倒吸一口涼氣:“快上來!這次機會我等了整整一年!”


    她的聲音裏帶著不容拒絕的急切。


    祁明遠不敢再遲疑,借著其其格的力道笨拙地爬上馬背。


    查布不耐煩地打了個響鼻,馬鞍皮革在他身下發出不堪重負的吱呀聲。


    “抱緊!”其其格話音未落,查布突然揚蹄而起。


    祁明遠猝不及防,整個人猛地前傾,雙臂本能地環住其其格的腰。


    隔著蒙古袍,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她腰間懸掛的銀飾硌在手臂上,還有那繃緊的腰肢傳來的驚人力量。


    “坐穩了!”其其格一聲清喝,韁繩一抖,查布如離弦之箭般衝了出去。


    祁明遠隻覺得五髒六腑都被甩到了後背,隻能死死摟住身前這個看似纖細卻穩如磐石的蒙古族姑娘。


    “所以,我們到底去做什麽?”祁明遠死死攥住其其格的腰帶,唿嘯的狂風灌進他的衣領,讓他不得不閉緊雙眼。


    馬背上的顛簸讓他的聲音斷斷續續地飄散在風中。


    “去了你就知道了!”其其格的聲音裏帶著掩不住的興奮,她突然勒緊韁繩,查布一個急轉,祁明遠感覺自己的五髒六腑都要被甩出去。


    “我需要你的漢人眼睛!”她補充道,語氣神秘又篤定。


    這句話,祁明遠聽懂了,說是需要他的眼睛,其實是需要他幫忙用相機記錄什麽。


    祁明遠剛想追問,一陣奇異的香氣突然鑽入鼻腔,像是焚燒的草藥混合著奶製品的味道。


    他勉強睜開一條眼縫,隱約看見遠處湖邊閃爍著點點火光。


    “抓緊了!”其其格突然壓低聲音,她的聲音裏帶著前所未有的莊重,“這是我們衛拉特人一年一度的‘風語祭’,錯過了要再等一年!”


    馬蹄聲漸漸慢了下來,祁明遠感覺到周圍的空氣突然變得凝重,連風聲都詭異地靜止了。


    他聽見其其格用蒙語低聲念誦著什麽,而更遠處,隱約傳來低沉的銅鈴聲,每一聲都像是直接敲在人的心髒上。


    “記住,”其其格突然迴頭,月光下她的眼睛亮得嚇人,“待會無論看到什麽,都不要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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