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時的更漏聲在死寂的玄甲關上空飄過,如同敲在冰麵上的石子,激不起半分漣漪。巡狩使行轅深處,那間名為“礪鋒堂”的偏殿,燈火通明,卻寂靜得如同墳墓。


    殿內,陳陣魁梧的身軀挺得筆直,如同僵硬的石雕。他麵前的地上,趙鐵山雙目圓睜,瞳孔中凝固著震驚、痛苦與一絲如釋重負的解脫。他魁梧的身體倚靠在冰冷的玄鐵柱旁,嘴角溢出的鮮血早已凝固成暗褐色的冰晶。沒有激烈的反抗,沒有憤怒的咆哮,隻有陳陣最後那一聲壓抑著無盡悲愴的“鐵山…走好!”,和短促得幾乎聽不見的利刃破開護體罡氣、刺入心髒的悶響。


    吳影布下的隔音絕神陣,將一切聲音與氣息死死鎖在這方寸之地。殿外,夜風嗚咽,一切如常。


    當第一縷慘白的晨曦艱難地刺破關隘上空厚重的血雲時,七顆“毒瘤”已徹底清除。


    坊市核心區,兩根掛著新鮮頭顱的玄鐵高杆矗立,正是那兩名散播謠言的青狼幫修士和通敵的文書。血跡未幹,在晨光中顯得格外刺目。下方貼著蓋有巡狩使血紅大印的告示,羅列其“煽動叛亂、刺探軍情”的“鐵證”。圍觀者噤若寒蟬,眼神麻木而恐懼。


    西區邊緣一處廢棄礦洞深處,焦黑的痕跡混合著刺鼻的硫磺味。李炎正指揮手下將兩具幾乎無法辨認的焦屍(倒賣物資的金丹商人、討說法的家族長老)和幾具偽裝成“金鱗會餘孽”的屍體拖出,草草掩埋。“遭遇流寇爪牙,激戰殉職”的報告已呈上。


    巡狩營地牢深處,暗影閣的釘子蜷縮在角落,雙目無神,神魂已被吳影的秘術徹底摧毀,隻留下一份按著血手印、語焉不詳的“認罪書”和一具“畏罪自戕”的冰冷屍體。


    而趙鐵山的死訊,則以“舊傷複發,心力交瘁,猝然離世”的訃告,低調地發往各戍衛所。追授“護關英烈”的文書和加倍的撫恤,如同冰冷的諷刺,壓在了陳陣心頭。


    行轅書房內,血腥氣似乎被更濃鬱的玄冥寒氣驅散。徐正陽將最後一份關於“善後事宜”的卷宗合上,隨手丟在桌案一角。桌案上,那份染血的名單已經消失。


    吳影無聲地侍立一旁,將一枚留影玉簡和一塊沾染著趙鐵山微弱氣息的家族玉佩(陳陣在礪鋒堂“清理”時“發現”)輕輕放在徐正陽麵前。


    “大人,所有目標已清除。痕跡已處理幹淨。趙鐵山的‘遺物’在此,其家族…暫時安撫。”吳影的聲音平靜無波。


    徐正陽的目光掃過玉佩,沒有觸碰。他的視線落在窗外,晨光熹微,卻驅不散關隘上空那層無形的陰霾。清洗的硝煙已散,留下的是一片更加死寂、更加順從的“秩序”。內部的不諧之音被強行掐滅,如同剪除了腐肉的傷口,雖然鮮血淋漓,卻也暫時堵住了潰爛的源頭。


    “雜音已清。”徐正陽的聲音打破了沉寂,如同冰麵碎裂,“該磨刀了。”


    他轉過身,玄黑的眼眸深處,金紅寂滅微芒如同壓抑的熔岩,熾熱地燃燒著。金丹後期的磅礴力量在體內奔流,與魂幡的聯係更加緊密,那二百一十道天魂熔煉後的暗金魂力在幡內咆哮,渴望著新的、更強大的資糧!


    “雲崖城的客人,等急了吧?”徐正陽的嘴角勾起一絲冰冷的弧度,指尖點向桌案上那份關於韓當與霜寂婆婆動向的卷宗,“吳影,暗衛對觀海台驛館的滲透,進展如何?他們與聽風樓的勾連,可有拿到實證?”


    “迴大人,”吳影眼中精光一閃,“‘鷂鷹’與韓當、霜寂婆婆的三次密談留影均已獲取(畫麵模糊但氣息可辨)。他們以重金向聽風樓購買關於大人您的詳盡情報——修為功法、行事風格、巡狩營布防弱點、甚至…疑似與魂幡相關的傳聞(聽風樓情報語焉不詳,但指向性明確)。同時,韓當通過聽風樓的特殊渠道,向其關外本宗傳遞了數道加密信息,內容尚未完全破譯,但核心應是要求本宗配合施壓,甚至…伺機采取‘斷然措施’。”


    “斷然措施?”徐正陽眼中寒芒爆射,“好一個名門正派,勾結情報販子,刺探關隘重臣,圖謀不軌。這證據,足夠了。”


    他猛地起身,玄黑衣袍無風自動,一股冰冷肅殺的氣息彌漫開來:“傳令。”


    “陳陣,”徐正陽的聲音如同金鐵交鳴。


    書房門被推開,陳陣大步走入。他臉色依舊有些蒼白,眼神深處帶著揮之不去的疲憊與一絲木然,但身形依舊挺拔。看到徐正陽,他抱拳行禮,聲音低沉:“末將在。”


    “著你即刻整備‘磐石隊’及新編‘斷鋒營’(擅長攻堅破陣),配發雙倍破罡箭、爆裂符及‘鎮魂釘’(針對神魂的特製法器)。一日之內,完成戰備,目標——泣血淵東北側,新發現之幽冥裂隙。”徐正陽語速極快,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此次行動,非為探查,而為清剿,本巡狩使親自帶隊。務必搗毀裂隙核心,斬殺所有爪牙及可能存在的次級陰影本體。此乃真君嚴令,肅清荒原威脅!不容有失。”


    “末將遵命,”陳陣精神一振,眼中疲憊被戰意取代。對外征戰,總好過麵對內部的冰冷屠刀。


    “周桐、李炎;”


    兩人應聲而入:“在,”


    “周桐率‘鷹眼隊’及偵緝衛精銳,李炎率‘焚野隊’主力,隨本使同行!周桐負責遠程壓製與戰場監控,李炎負責攻堅與清掃!此次行動,當以雷霆之勢,犁庭掃穴。”徐正陽命令道。


    “遵命,”二人齊聲應諾。


    “吳影,”徐正陽的目光轉向陰影,“你率暗衛主力,隨軍行動。任務有三:其一,確保行軍路線隱秘,避開一切可能之眼線(尤其觀海台方向);其二,戰場之上,鎖定高價值目標(次級陰影本體、強大爪牙),為本使及行動隊指引;其三,也是最重要的…”徐正陽的聲音壓低,帶著刺骨的寒意,“收集幽冥裂隙核心能量樣本及次級陰影本體的核心殘骸,本使要最完整的‘戰利品’。”


    “屬下明白,”吳影的身影在陰影中微微晃動,帶著嗜血的興奮。


    徐正陽最後看向陳陣,語氣意味深長:“陳統領,趙統領不幸離世,西區城牆節點防務暫由你部副將代管。傳令下去,即日起,西區城防進入最高戰備狀態。無本使或玄鏡真人親令,任何人不得靠近節點核心,若遇外敵…或‘內部不穩’跡象,可先斬後奏。”


    陳陣心頭一凜,瞬間明白了徐正陽的用意——這是要以最高戰備為名,徹底封鎖西區,防範雲崖城使團可能趁他離關搞小動作,同時也是對他陳陣的最後一次警告和…隔離。


    “末將明白,定保西牆無虞。”陳陣沉聲應道,聲音帶著一絲決然。


    命令如同旋風般傳達下去,龐大的巡狩機器再次高速運轉起來。行轅內外,甲胄碰撞聲、符籙清點聲、戰前動員的低吼聲交織成一片鐵血的樂章。


    徐正陽獨立於書房窗前,俯瞰著下方迅速集結、煞氣衝天的巡狩營精銳。他的神念無聲地掠過行轅,掠過死寂的坊市,最終遙遙鎖定觀海台驛館的方向。


    那裏,兩道強橫的元嬰氣息如同黑夜中的燈塔,毫不掩飾地散發著冰冷與怒意。韓當與霜寂婆婆,必然已收到了他即將離關、深入荒原的消息。


    “餌,已撒下。”徐正陽低聲自語,指尖一縷暗金魂絲無聲浮現,纏繞盤旋,散發出冰冷而貪婪的氣息,“獵場,已清掃幹淨。”


    “殺人的刀,”他玄黑的眼眸中,金紅寂滅微芒熾烈如陽,仿佛穿透了空間,看到了泣血淵邊緣那扭曲的幽冥裂隙,也看到了驛館中那兩個自以為是的元嬰獵物,“該指向真正的敵人了。”


    他反手握住那縷魂絲,如同握住了收割的鐮刀。


    清洗的篇章已翻過,下一場以血為墨的收割,即將在荒原深處與權力的陰影下,同時拉開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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