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水漫過新修的防潮堤時,帶上來一串青灰色的貝殼。衛昕蹲在沙地上扒拉著賬冊,指尖劃過 “漁船損毀七十二艘” 的記錄,忽然被遠處傳來的號子聲驚動 —— 胡枚正指揮兵卒將修補好的三艘漁舟推入淺灘,淺淺站在船頭調整帆繩,海風吹得她玄色披風獵獵作響,倒比戰場上更添幾分颯爽。


    “蒲學士,您看這洋流圖。” 若男捧著羊皮卷奔過來,發間還別著朵剛摘的海桐花。圖上用朱砂標著的漁汛區旁,老學士已用蠅頭小楷注了 “三月帶魚汛”“五月馬鮫來”。他指著東南方向的海域:“雷州漁民世代靠海吃海,隻是漁具多在戰火中燒毀,得請瓊州那邊支援些網具。” 話音剛落,便見楊慎西領著幾個漁戶過來,竹籌在他指間翻飛,正核對著新編的漁網數量。


    暮色染紅海平麵時,荷花登上了望海樓。遠處的漁船已撒下第一網,桅杆上的紅燈籠在浪濤裏浮沉,像墜在天幕上的星子。忽然有人指著東南方向驚唿,眾人循聲望去,隻見雲霧繚繞間,瓊州島的輪廓若隱若現,像塊浮在碧海上的翡翠。


    “那邊的海鹽、木料,正好能補咱們的缺。” 胡枚的玄甲被夕陽鍍上金邊,他望著那片島嶼,語氣裏滿是憧憬。淺淺從船艙裏取出個陶罐,裏麵裝著新曬的魚幹:“讓衛學士算算,若與瓊州互通有無,每月能多換多少糧食。” 衛昕早已翻開賬冊,筆尖在 “通商” 二字上頓了頓,隨即落下清晰的墨跡。


    潮水退去後,沙灘上留下串串深淺不一的腳印。漁戶們在修補漁網,孩童們提著小桶撿拾貝殼,蒲雲舟正給幾個老漁民講著改良的捕魚法子。荷花望著那片連接雷州與瓊州的海域,忽然覺得,這望海樓望的不隻是遠方的島嶼,更是雷州百姓來日的好日子。海風吹拂著她的發絲,也吹動了帆船上嶄新的旗幟,旗幟上 “興漁” 二字在暮色裏格外醒目。


    頭班漁舟歸港時,衛昕在礁石上劃下的 “開市” 二字剛被潮水漫過。他踩著濕漉漉的草鞋往沙灘跑,賬冊裏新添的 “漁稅減免三月” 朱批還帶著墨香,遠遠便聽見胡枚正指揮兵卒搭竹棚,青竹交錯的脆響裏混著孩童的歡叫。


    “長公主您瞧!” 若男舉著剛收的石斑魚奔過來,銀甲裙裾掃過滿地魚鱗,“張老五家的船一網打了二十斤墨魚,說要留兩隻給蒲學士熬湯。” 老學士此刻正蹲在漁戶堆裏,手裏轉著根魚骨,講解如何用海藻醃製鹹魚能保存更久,沾著魚鰾的指尖在沙地上畫著鹽漬的比例。


    正午的日頭曬得竹棚發燙時,漁市已像漲潮般漫開半片沙灘。楊慎西的竹籌在不同攤位間翻飛,給賣蝦醬的李嬸記三籌,給補漁網的王伯劃五劃,忽然被個穿粗布短打的少年拽住衣袖 —— 是那日在城牆根學計數的流民娃,此刻正舉著串烤魚:“先生,我用兩條魚換了張漁網,這是多出來的。” 竹籌在少年掌心晃了晃,竟已能認出 “漁獲” 二字的刻痕。


    淺淺的玄色披風在人群裏格外顯眼。她正盯著幾個挑挑揀揀的瓊州商人,見其中一人捏著墨魚幹皺眉,便上前揭開旁邊的陶甕:“這是用南河水醃的,比海鹽多三分清甜。” 商人剛伸手去拿,就被衛昕攔住:“按市價加兩成,這是咱們雷州的新招牌。” 賬冊上的 “瓊州商隊” 欄下,瞬間多了道加粗的墨線。


    暮色漫上桅杆時,荷花望著漁市盡頭的望海樓笑了。樓簷下新掛的紅燈籠映著海麵,將歸港漁船的白帆染成淡粉。賣魚羹的攤位飄來薑香,穿新衣的孩童舉著糖畫奔跑,胡枚的親兵正幫老漁翁把漁獲搬上馬車,淺淺則在核對明日發往瓊州的貨單。


    “聽說瓊州那邊要派造船師傅來了。” 衛昕湊過來翻賬冊,忽然指著某頁驚唿,“這才五日,漁戶存銀就比上月多了七成!” 海風卷著漁市的喧囂掠過,吹得 “興漁” 旗幡獵獵作響,荷花望著沙灘上漸密的腳印,忽然明白這熱鬧裏藏著比捷報更珍貴的東西 —— 那是炊煙重新升起的重量,是日子慢慢紮實起來的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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