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語不驚人死不休啊。


    刹那間,大家都怔住了。


    陳雪明暗暗好笑。


    這個人腦子是不是缺根筋?


    他明明知道自己已經調整了工作,犯錯誤後的調整工作會如何調,作為一個智商正常的成年人應該是心中有數的,那必然是越調越低,說了半天別人不配吃,結果到時他自己的飯碗先被端走,那是一種怎樣的場麵?


    陸源說道:“所以,我奉勸大家,當你有機會繼續吃這碗飯的時候,珍惜你手裏的碗,牢記作為警察的使命,用你們的熱血,鑄成人民的金色盾牌,而不是像有些人一樣,嘴裏說的是人民,心裏念的是人民幣和烏紗帽,謝謝大家。”


    大家這一下聽明白了,這是針對領導的。


    對於普通警察來說,根本沒資格想人民幣和烏紗帽。有資格的是誰,想想就知道。


    看來,這年輕人不愧是軍人出身,真有一腔熱血啊,剛來的副所長,就敢對所長開炮。


    陳雪明冷笑,他知道很多警察都羨慕他有油水,但他不在乎。


    在他看來,這就是他作為一把手的正常收入,如果一把手都沒油水,誰還想削破腦袋當官?有本事自己就當官,沒本事就隻能羨慕了。


    事實證明,也不是人人都當得了官的,就一個副所長,有人還能屁股沒坐熱就被迫換位置呢。


    就在這時,陸源的手機響鈴了。


    陸源退到一邊接電話,對方說道:“是陸源同誌嗎?”


    “我是。”


    “我這邊是黃府縣公安局政工科,你今天已經到城東所報到了嗎?”


    “已經報到了。”


    “現在對你的工作另有安排,你是在城東所等一下,還是到局裏來?我們需要馬上安排人員跟你進行麵談。”


    “那你們過城東所來吧。”


    “好,那你在那裏等著,我們很快就到。”


    ……


    放下電話,陳雪明已經猜到了電話內容,故意問道:“陸連長,誰的電話。”


    “局裏的電話。”


    “說什麽呢?”


    “還能說什麽,調整工作。”


    陳雪明道:“哇,陸連長你夠厲害啊,屁股還沒坐熱,就要升官了?大家知道嗎,我們的陸副所長要調整工作了,這麽年輕有為,又這麽正義凜然,我看肯定是高升了,祝賀祝賀,熱烈祝賀。鼓掌!”


    他帶頭熱烈鼓掌,大家從他的眼裏,也看了這分明是帶有幸災樂禍的意思,跟著熱烈鼓掌。


    可是大家一麵鼓掌一麵暗暗納悶。


    人剛剛報到,就要調整工作,這算是什麽意思?很多人工作多年,還沒碰到過這種事。


    升官是有可能的,畢竟一個中尉連長,來這裏當個副所長有點吃虧。


    可如果是升官,陳雪明絕不可能笑得這麽開心,他的心胸是什麽樣的,這裏無人不知。


    難道是降職?


    警察隊裏有退伍軍人,都知道一般情況下,地方不可能對退伍軍人事務所這麽不給麵子,如果不給麵子,當時就不可能安排來當副所長。


    應該是這家夥太年輕了,可能就是這張嘴剛一到就得罪了人吧。


    可憐的年輕人啊!看他還傻乎乎地笑,大家都替他尷尬。


    陸源不傻,幾十年的人生閱曆,這點表情的解讀能力還是有的。


    但他心中有數。


    還是那句話,不是看誰笑得最響,而是看誰笑到最後。


    陳雪明見他還在故作鎮靜,說道:“陸連長,不跟大家再說兩句嗎?你可是我們所升官升得最快的人了,給大家傳授一點經驗唄。”


    陸源道:“我的經驗隻有八字,一腔熱血,兩袖清風。但這,可不是人人都學得來的。陳所長,你學得來嗎?”


    陳雪明嗬嗬一笑。


    半個小時後,局裏政工科的人就到了,一共是兩個人,一男一女。


    借用所長辦公室,三個人進行了單獨談話。


    “陸源同誌,這是你的工作調整通知,你看一下。”


    陸源拿過通知,也感到非常意外:“讓我到東沙鎮去當民警?”


    “陸源同誌,我們知道你是軍人出身,有很高的覺悟,東沙鎮條件確實不太好,工作環境也相對來說不太輕鬆,但這恰好就是組織信任你的表現,讓你先到最艱苦最需要你的地方去鍛煉,你隻有經受住了組織對你的考驗,才能化繭成碟,將來才可以委以重任,聽得明白嗎?”


    中年女同誌認認真真地說,不知道她是相信這套說辭,還是撒謊久了早就習以為常,說得很是嚴肅認真。


    與此同時,所長在警員辦公室裏,早已和同誌們打成一片。


    “真的是東沙鎮嗎?”有警員們。


    “千真萬確。”陳雪明表情凝重。


    “我的天哪,這家夥一來就得罪誰了呀,這肯定是惹到了不該惹的人。這完全就是發配邊疆,就差額頭上沒刻上配軍幾個字了吧。”


    “太可憐了,這麽偉光正的人物,竟遭如此對待!”有人誇張地說。


    眾人都笑。


    東沙鎮的條件係統裏無人不知,除了東沙本地人,別的地方的人如果去了那裏,就隻有一個可能——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了。


    “怎麽能這樣說,這是組織上對陸源同誌的一次特殊考試,是為了將來可以給他更重的擔子懂不懂?”陳雪明嚴肅地糾正部下。


    大家都心照不宣地笑。


    陳雪明也很想笑,實際上現在能把滿肚子的笑給壓住也挺不容易的。隻可歎打臉來得太快,還來不及憤怒,就要笑了。


    他已經估計到,此刻的陸源一定蔫得像個鬥敗的公雞般垂頭喪氣,終於知道自己剛才的行為有多可笑了吧,連長了不起呀,這裏不是部隊,就問他還敢狂嗎,還敢指責上級領導嗎?頭破血流的感覺舒服嗎?


    隻可惜,沒有看到他那一副哭喪著的嘴臉,很是遺憾。


    從部隊的中尉連長,到縣城副科副所長,這種小降應該都能有心理準備。


    但還沒正式上任,又再降為普通民警,還直接放到了全縣最可怕的鄉鎮,這種打擊沒幾個人能受得了。


    陳雪明相信,此刻的陸源,一定是怒不可遏,拒絕接受安排,甚至因為破大防而對上級破口大罵,這醜態不能目睹,真是人生一大憾事。


    爽當然是蠻爽的,可惜爽得還是不太夠,在所長辦公室門沒打開,沒看到陸源垂頭喪氣的樣子之前,陳雪明隻能發揮著自己的想象力,彌補不能目睹陸源醜態的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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