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幾個老頭互相看了一眼,紛紛放下手裏的活計。有人拿起牆角的工兵鏟,有人背上裝著炸藥的帆布包,還有人把一盞石燈掛在腰間。他們的動作遲緩,卻異常默契,像是排練過無數次。


    森尋望著他們佝僂的背影消失在走廊盡頭,忽然覺得眼睛發澀。她轉身看向站在門口的米拉,女孩手裏還抱著本攤開的筆記,上麵密密麻麻記著各種深淵生物的習性。“你的課程就自己去完成吧。”她拿起牆角的拖把,布條早已磨得發亮,“我還要拖拖地。”


    米拉咬了咬嘴唇,筆尖在紙頁上劃出一道歪斜的墨痕。“真的不去阻止妮可嗎?”她的聲音帶著遲疑,“礦洞裏的情況……老前輩們真的要嚐試嗎?”


    森尋拖著拖把走過地板,留下一道潮濕的痕跡。“阻止?”她輕輕笑了一聲,笑聲裏帶著釋然,也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苦澀,“我們是無法阻止深淵之物迴歸深淵的。”她頓了頓,拖把杆在掌心轉了半圈,“就像當年,誰也阻止不了織夜走向第六層一樣。”


    米拉沒再說話,隻是默默合上筆記,轉身輕輕帶上了門。門板合上的瞬間,森尋忽然停下腳步,拖把“哐當”一聲砸在地上。她靠在冰冷的牆壁上,閉上眼睛,那些被時光塵封的記憶,像衝破閘門的洪水,瞬間將她淹沒。


    記憶裏的陽光總是很烈,曬得人皮膚發疼。那是二十年前的孤兒院裏,蟬鳴聒噪得像要把夏天煮沸。小小的織夜穿著不合身的朱紅色探險服,衣角拖在地上,沾了不少泥點。


    織夜仰著腦袋,盯著森尋頭上那頂奇特的頭飾——用銀色金屬絲編織成藤蔓的形狀,纏繞著半透明的藍色晶石,正好遮住後腦勺的傷疤。“森尋……森尋,你的發型好特殊啊!是怎麽弄成這樣的?”小女孩的聲音清脆得像風鈴,帶著毫不掩飾的好奇。她已經跟著森尋轉了三圈,像隻執著的小蜜蜂。


    森尋正靠在一棵樹下打盹,被吵醒時,眉頭擰得能夾死蚊子。她睜開眼,看到織夜那雙亮得驚人的眼睛,像盛著揉碎的陽光。“你這小屁孩,怎麽又來了?”她的聲音冷得像淬了冰,“我都把你扔出去三次了,聽不懂人話?”


    織夜卻絲毫不怕,反而往前湊了湊,鼻尖幾乎要碰到森尋的頭飾。“告訴我嘛!我保證聽完就走,絕不打擾你睡覺!”她舉起三根手指,小臉上滿是認真。


    森尋盯著她看了半晌,忽然覺得有些無力。她歎了口氣,抬手扯了扯頭上的金屬藤蔓,冰涼的觸感順著指尖蔓延開。“這不是發型,是用來掩蓋頭部傷勢的裝飾。”她的聲音低沉了些,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在深淵深處精神崩潰的話,人會忍不住自殘。我後腦勺都被自己抓爛了,這隻是……為了漂亮做的飾品而已。”


    她以為這會嚇到眼前的小女孩,就像當年嚇到其他學徒那樣。可織夜的反應卻完全出乎她的意料——小女孩的眼睛突然亮得驚人,像兩顆瞬間被點燃的星星。“真是太帥了!”織夜突然拍手,聲音清脆得像碎裂的冰,“即使麵臨絕境也不放棄,堅持與溯迴代價抗爭。這些傷痕都是不屈意誌的證明啊!”


    森尋愣住了,手裏的金屬藤蔓差點滑落在地。她見過太多恐懼、退縮、甚至崩潰的眼神,卻從未見過這樣的——純粹的、毫無雜質的崇拜,像陽光一樣,猝不及防地照進她早已習慣陰暗的心底。


    還沒等她迴過神,織夜已經叉著腰,仰著小臉,擺出一副小大人的模樣。“我認可你了!你是合格的神鐫者!”她頓了頓,像是做出了什麽重大決定,“喂……這樣吧!你就當我師父吧!”


    森尋看著她氣鼓鼓的臉頰,忽然覺得有些好笑。她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極淡的、幾乎看不見的笑容:“我可沒空帶你這種小屁孩。”織夜立刻保證道:“我會很聽話的!”,眼睛裏閃爍著期待的光,“我會努力訓練,很快就能幫你分擔任務了!”


    時光像指縫間的沙,不經意間就漏走了數年。織夜已經從那個穿著不合身探險服的小女孩,長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她再次站在森尋麵前時,背後背著一把巨大的爆破鶴頭鎬,眼神明亮而堅定。


    “森尋你看!”她驕傲地揚起下巴,聲音裏帶著抑製不住的喜悅,“我已經是星篆者了,很快就會追上你了!”


    森尋正靠在牆壁上擦拭戰鬥服,聞言側過頭,嘴角勾起一抹邪笑。“剛才還在哭鼻子,現在又神氣起來了?”她的甲胄在燈光下閃過一道寒光,“趕緊出發吧,我很期待你麵對第四層深淵時的反應——到時候哭出來的可不是眼淚,是鮮血哦!”


    織夜的臉頰瞬間漲得通紅,一半是羞惱,一半是不服氣。她轉身跟上隊伍的腳步,走了幾步又迴過頭,衝著森尋的方向大聲喊道:“走就走!師父你的性格真的無藥可救了!就像個陰沉的變態一樣!”


    她的聲音在空曠的走廊裏迴蕩,帶著少女特有的清脆。森尋望著她的背影,握著護腕的手忽然緊了緊。銅飾在燈光下映出她的臉,嘴角那抹邪笑尚未褪去,眼底卻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溫柔。


    “哐當——”拖把倒地的聲音將森尋拉迴現實。她睜開眼,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已經淚流滿麵。淚水落在積灰的地板上,暈開一小片深色的痕跡。


    窗外的霧氣不知何時散去了些,露出深淵邊緣那道巨大的裂縫,像大地張開的嘴。森尋走到窗邊,望著那深不見底的深淵。她伸出手,輕輕按在冰冷的玻璃上,掌心的溫度蒸發了玻璃上的一層薄霧。“去吧……”她低聲呢喃,聲音輕得像歎息,“就像當年,你媽媽那樣,勇敢地走下去吧。”


    遠處的深淵邊緣,妮可似乎感覺到了什麽,忽然迴過頭,朝著監視基地的方向揮了揮手。陽光穿過雲層,落在她的臉上,笑容明亮得像多年前的織夜。森尋看著那抹笑容,忽然笑了。她彎腰撿起地上的拖把,繼續拖地。潮濕的拖痕在地板上蜿蜒,像一條通往未知遠方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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