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氏的家丁都是收養的流民孤兒,魯潯從小帶著他們練功、讀書,與他們同吃、同住,魯潯叫得出他們每一個人的名字,知道他們的年齡、衣服鞋子的尺碼,喜歡吃的東西,他們的本事都是魯潯一點一點教出來的。


    每個家丁被收養的時候,都會聽一個故事:


    那一年正趕上大荒年,趙柱家遭了洪災,一家人一路逃難,趙柱的爹餓的眼睛發綠,每到晚上餓的睡不著覺時就盯著一歲多的弟弟,久久才能轉過頭去。


    趙柱知道,母親已經被父親賣了,可卻沒換來多少吃的,他就記著母親被拉走時,讓自己照顧好弟弟,他怕弟弟也被賣了,連夜背著一歲多的弟弟逃了出去,在一個大雪天,暈倒在魯家門口。


    魯虎上山打獵去了,要好久才能迴來,當時八歲的魯潯見了他們兄弟倆,二話沒說就將二人拽進了屋裏。


    趙柱餓的害了寒熱,躺在床上起不來身,魯潯就每天背著趙柱的弟弟一邊幹活一邊照顧他,把珍貴的糧食分給他吃,讓他住自己的床、穿自己的新衣服。


    還挨家挨戶給他討藥,頂著大雪去河裏給他抓魚,好不容易套來的兔子,一大半進了趙柱嘴裏,扒下的皮則用來給趙柱的弟弟換了羊奶。


    病好那天,還什麽都不懂的趙柱背著弟弟跪在魯潯麵前,給他磕了十八個響頭。打那天起,趙柱、趙牆兄弟死了,留在世界上的是魯趙、魯客兄弟。整個海門村都知道,哪個敢當兩兄弟麵說魯潯一句不是,這兩兄弟一定會當場宰了他!


    所以,在魯氏家丁的心裏,皇帝?朝廷?這些他們餓肚子時未曾出現的人,什麽都不是。


    隻有魯潯,是他們的天,是他們的主,是他們的如父長兄,是這個冰冷世界裏為數不多的真正在乎他們的人!


    如果魯潯命令他們去死,那一定是他們該死了。


    所以,當魯潯讓他們襲擊大名鼎鼎的海門宗小少爺時,他們沒有一絲猶豫,有的隻有對魯潯險死還生的驚恐,和把鄭少傑千刀萬剮的殺心!


    當下,這群魯潯傾囊相授訓練出來的死士,如同一群出籠惡鬼,沉默而輕柔、機械而潯速,向著鄭少傑一行人靠近,很快便落到了指定位置。


    他們潯速分配目標,對付無甲目標的用輕快連弩,對付有甲目標用強弓重箭,還有人負責製造陷阱、拋灑腳釘,配合默契的如同一群沒有感情的螞蟻。


    “希嗨!”


    伴隨獨有口令,十餘人瞬間暴起!鄭少傑一行人毫無準備,登時就被打懵了,反應過來時已經挨了三輪打擊,傷亡了四五十人。


    鄭少傑反應過來後並未勃然大怒,反而一臉驚疑的視線微斜,與身側近侍對視在一起。


    隻見此人麵容白皙、瀟灑英俊,頗有魏晉狂士之姿,正是魔門護法歐陽奪,有詩為證:


    半儒半魔亦半仙,為聖為龍為逆天。


    狂執修命竊造化,空心純性欲奪玄。


    俊逸內藏妖魔屬,妄飾姿容雅度全。


    兇詭斂入白袍裏,誰知邪崇在麵前。


    歐陽奪對這突然冒出來的人也十分詫異,眉頭一皺,低頭狼顧身後朱厭,卻見朱厭正一臉驚慌指揮家丁抵抗,看樣子似乎毫不知情。


    歐陽奪沉思了一下,轉過頭來看著鄭少傑,示意他稍安勿躁,便複束手而立,一如之前。


    他不知道,被他視作張皇失措的朱厭,在他轉迴視線後也皺了皺眉頭,朝著鄭少傑跑了過去,姿態十分狼狽,站在那雙腿直打擺子。


    “少宗主,有賊人啊,您快走,我殿後!”


    鄭少傑這時才勃然大怒,一個巴掌將朱厭扇倒在地。


    “跑?跑什麽跑!西門慶你個廢物,下人也都是廢物!兩三百人被幾個毛賊打了個屁滾尿流,去,把這幾個毛賊給我抓來,我要剁碎了他們!”


    朱厭聽了連滾帶爬,嗚嗚喳喳的指揮家丁朝著魯潯一行人衝去。


    “烏合之眾。”


    魯趙一行看著麵前稀稀拉拉的家丁,不退反進,幾個健步衝過陷阱帶,隨後豹臥於地,藏在草叢中開弓發箭,每射幾箭就俯身貼地而行,如狼奔蛇形,潯速變換位置,交叉前壓,竟然開始抵近射擊。


    西門府家丁不過一群瞞身逃役之徒,平時也淨練些單打鬥狠的功夫,哪見過這等複雜的戰術?


    手中掐著弓箭卻看不到人,有勇猛的想要衝上前肉搏,卻發現這夥兒賊人的箭又準又毒,沒衝幾步就要丟了小命。


    一群剛被鄭少傑殘暴行徑恐嚇的西門家丁心氣愈發不足,不少都趴在草叢胡亂放箭,嘴裏唿唿哈哈,看著氣勢如虹,實則毫無斬獲,氣的後方的鄭少傑跳腳大罵,歐陽奪和朱厭也各自皺眉,心中分分閃過一個念頭。


    “訓練有素、進退如一,真是一等一的精銳!從戰法看倒有點像遼東夜不收和禁軍執金吾,大人,難道官軍?”


    張龜年看著前方情況,略帶疑惑的看向沈強。


    “不!”


    沈強迴頭鷹視,一雙肉眼不知何時化作了青底銀瞳,光天化日之下也擋不住光芒閃爍,張龜年隻覺得自己從裏到外被看個通透,不由打了一個寒顫。


    “這戰法三人成隊,手弩手持刀在前掩護了望,快弩、重弓在後,看起來簡直是各自為戰,若尋常軍士恐怕早就被敵人一擁而上、分割圍殺!


    可這十幾人看似分散,遊走卻極有章法,運使獸功思路新奇,進攻看似散亂實則如海浪層疊,將敵軍有序點殺!


    這對人馬不僅弓術精湛,器械也別有精巧,快弩一息能發十箭而中其八,重弓力如蹶弩卻短如騎弓,比近些年時興的雲州角弓還好,著甲力士、家丁頭目剛有動作就被點殺,使得對方號令不能,人多勢眾成了笑話!


    這等戰法,簡直就是專門用來對付江湖門派那些散兵遊勇的!這海門村的魯潯真是了得!製械、練兵、弓馬、貨殖皆有建樹,簡直全材!”


    張龜年聽了一愣。


    “魯潯?大人,您是說這隊人馬是魯潯的人?這?”


    沈強迴過頭去繼續觀摩戰局。


    “對,這隊人馬手中軍械如此犀利,可製式前所未見,之前射入駐地的箭也是如此,在這個節骨眼上,手持銳器、來路不明、敵對鄭氏,你覺得會是誰?”


    張龜年恍然大悟!


    “是了,雲州角弓本就是魯氏所創,隻不過魯氏‘助力國防’,上交造法,現在看卻是成功把自己藏起來了,不然以魯氏的跟腳,早就被吃幹抹淨,哪有時間聚財練兵!嘶!這魯潯那時才多大?竟有如此心機城府!大人,那我們迴去是否就動手抓人?”


    “抓人?你抓不到啦~”


    沈強依舊目不轉睛。


    “張龜年,還未發現這魯潯的厲害?小小軍匠卻能蓄養如此精銳,雲州換了三位指揮使都未發現;


    麵對海門宗這等天下豪門迫害,不僅順利脫逃,還敢悍然反擊;


    鄉野村夫,卻有能耐發現千牛衛駐地!更別說他自己那那神乎其神的弓術!若配上他秘製的強弓,以有心算無心,對付練成境高手也極有勝算。


    這等人物,城府能力均為上上之選!且看吧,他敢將這種種暴露於人前,定然已想好了脫身之策!況且這等人才,價值連城,本官抓了他也想讓他戴罪立功、為國效力。”


    “大人英明!”


    “少拍馬屁,今天迴去後去藥房開二十副雞骨草淨腑湯。”


    張龜年一臉茫然指著自己。


    “?”


    沈強指了指自己的眼睛。


    “你玉海內方才有顆石淋砂掉進去,看起來不小,要讓醫師給你打碎了,用藥排出才行,不然很疼的!”


    “這!大人‘白猿望日功’真是高深,想必不久就能練成‘異相’,屆時必能承接柳大人衣缽!”


    沈強未曾迴話,轉過頭去繼續觀望,薄唇微語,發出隻有他自己能聽到的聲音。


    “衣缽?柳白猿這個名字,我怎能配得。”


    月母宮眾人也將戰場看在眼中,幾人對視一眼,眼神既感慨又凝重。


    “周師妹,你家學淵源,對這戰陣如何看?”


    事關師門,曾離此刻毫無爭權奪利的樣子,詢問周蘊時語氣坦然懇切,大宗門首席弟子的氣度令人心折。


    “戰陣分合自如,兵卒動靜如一,隻不過幾把弓弩,就能將一群實力不差的武人殺的丟盔卸甲,自身卻幾無損傷,就算我派下層弟子遇見了,若無人數優勢恐怕也要退避三舍,這才隻是弓弩之用,想來定有短兵相接之法。


    尋常戰陣,士卒恨不得摩肩擦踵、密集對敵,此陣反其道而行之,竟以分散對分散,仰仗弓弩之長,任你招數精妙也施展不得,把一寸長一寸強用到極致。


    師姐你看,這些人站位極為特殊,若有武功高強之人衝到陣中,這鬆散陣型反倒成了包圍之勢,中間之人四麵受箭,周圍之人隨意射擊,卻不會發生誤傷,簡直就是以少勝多,以弱勝強,以兵卒勝高手的奇陣!這創陣練兵之人真是天縱奇才!”


    曾離聽後緩緩開口。


    “對於這隊人馬背後之人,我倒有幾分猜測。”


    張靜儀在旁聽得出神,不由自主的插嘴。


    “是誰?師姐竟認識。”


    “魯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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