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州府驛道邊集市上,“醉八方”酒肆的榆木門板被人猛然推開。伴隨著哐當作響,三五個麵色兇惡、膀大腰圓、配刀跨劍的漢子走進屋,隨便找了一張角落的桌子圍坐下來,一看就知道是跑江湖的兇人。


    幾人不知為何有些麵色沉鬱,沒好氣的招唿老板上酒上肉,做慣了江湖人生意的老板心道一聲苦也,卻也不敢怠慢,連忙上足了吃食,幾人狼吞虎咽吃了起來。


    “操他姥姥的!”


    絡腮胡漢子猛灌一口烈酒,酒液順著刀疤縱橫的脖頸流進粗布衫,酒碗磕在油漬斑駁的木桌上。


    “聽說那魯砍頭的在青牛鎮剁了‘穿山鼠’全家,連三歲娃都沒留?”


    “你小點聲!”


    塌鼻漢子一把摁住他。


    “魯砍頭的刀隻斬惡人,什麽時候殺過嬰孩,穿山鼠那廝強搶民女時讓魯砍頭碰上了,這才丟了腦袋!他家人是被螻蛄刀上門尋仇殺了的,仇還是魯砍頭給報的,可不要胡說啊!”


    話未說完,忽覺後頸一涼,隔壁桌疤臉男人正用筷頭戳他脊梁。


    “兄弟小點聲!若你等非要議論那個煞星,還請換家食肆!方才有人說,那煞星正在三十裏外的驛道上,怕不是這會兒就到了!到時背後說變成了當麵諷,丟了腦袋卻不要害了我等!”


    聲音震的酒肆梁灰簌簌往下掉,不知誰碰倒了醋壇,酸氣混著一屋子汗臭氣在梁間打轉。


    穿皂衣的刀客突然壓低聲音。


    “諸位可聽說,他那柄九尺日輪刀、亮銀奔雷斬,這才幾日已經殺了幾百人了!”


    話到此處眾人陡然噤聲,手指無意識摩挲著自己的脖子。


    “怕什麽,魯大俠出了名的懲奸除惡,從來不殺良善,這一路走來丟腦袋的不是貪心魔功的蠢貨,就是作惡多端的匪類,隻要沒做過虧心事、不招惹他老人家,坐在身邊跟他說話都沒事,據說他老人家十分平易近人。”


    一個粗布短衫,一看就是北地跑商的商戶卻洋洋得意。


    “要知道,自從打聽到他老人家的路徑,我便換到這條路來走,這一路上的‘過山費’‘敬船費’可都省下來了,過了巨嶽城,我還跟著魯大俠身走,雖然要多費些腳程,省下的錢卻要多二成,而且一路無匪敢惹,嘿!那叫一個太平!”


    旁邊一個老刀客開口感歎。


    “六日前,老夫在喻岩縣有幸得見魯大俠大戰蜈蚣崗十八盜的場景,親眼見那口寶刀神威,不過一刀就劈碎了十匹戰馬!‘十二大天斬’隻出了兩刀,十八盜並就變成了一地焦炭碎塊,莫說十八塊,怕是一百八十塊都有啊!”


    一個年輕刀客插嘴詢問。


    “可是那傳說中的‘煉獄紅蓮華’!”


    老刀客看著年輕刀客桌上的酒,直到年輕刀客反應過來,給他滿上,他才滿意的繼續說。


    “正是!那‘十二大天斬’乃東瀛顯宗神禦示現流密傳刀術,據傳乃幾十年前神秘失蹤的日輪大劍豪繼村緣壹觀想東瀛密宗‘十二大天護法’,結合薩摩示現流刀法所創,應八荒六合、地水火風、日月生死、天龍鬼神之屬,統攝諸法!如今東瀛一支隻剩幾路殘招、精要全失,尤可開宗立派、威震一方,可見其莫大威能!”


    旁邊人插嘴說。


    “據說,自打魯大俠出了江屏城,這‘十二大天斬’也隻用過‘羅刹、風、火、水’這四天四路法,除了‘江屏百人屠’一戰,就沒人能在他手下撐過三路!隻有‘臥蛟槍’郭圖仗著大槍之長頂了兩招,卻也死在了那招‘妖刀羅刹舞’之下!”


    一個腰刀反插的錦衣客人歎了口氣。


    “這些日子可小心些吧,雖說魯砍頭名聲好,可誰知他小宗師到底是什麽脾氣?冒犯了他,恐怕就要掉腦袋啊!”


    此話一出,眾人頓感戚戚焉,唉聲歎氣的喝起悶酒。


    “怕個鳥!”


    絡腮胡拍著腰間雁翎刀。


    “延州府武林這麽豪傑,卻讓他一個外鄉人嚇住了!若是齊心協力,害怕他一個——”


    酒肆木門被一把長刀挑開,那刀還不滿的發出輕鳴之聲。一個玄色勁裝衫的男子走了進來,錯金銀的華貴刀鞘上拴著藍白、黑紅、紫金三顆骨鈴,正是羅刹死鬼詹慕斯的貼身之物。


    看著這把最近兇名赫赫的奇長大刀,絡腮胡的話尾突然黏在喉管裏。


    這人帶著鬥笠,黑紗下無人知其麵容,卻都能感覺到一道如有實質的目光掃過自己,一群人不約而同的打了一個寒顫。


    掃過角落時,絡腮胡驚覺對方轉動的鬥笠停了下來。


    “魯、魯大俠…”


    同桌的塌鼻漢子嚇得手都抖了,酒碗 “咣當” 摔在地上,碎瓷片劃過腳麵竟不知痛。


    “小的們在聊…聊您老的英雄事跡…”


    “英雄?”


    魯潯踏過門檻,靴底碾碎半片瓷片,聲音像淬了冰的刀刃。


    “羊腸村的老獵戶說,你們劫了他們村準備賣到城裏的藥?那村子去年遭了災,糧食沒打多少,全靠這點藥材換嚼穀啊!你們跟他可是鎮鄰村的鄉親,這也下得去手?”


    他頓步在疤臉男人桌前,後者正用袖子狂擦桌麵,卻連酒漬都抹不利索。


    絡腮胡突然拔刀,刀刃卻在出鞘三寸時卡住——魯潯的指尖已按在刀鞘上,強勁力道順著鋼鐵紋路震得他虎口發麻。


    “大俠饒命!”


    他“撲通”一聲跪了下來,手中雁翎刀“當啷”落地。


    “小的們有眼無珠,那藥…那藥我們早就給送迴去了!”


    魯潯輕輕把刀搭在他的肩上,灼熱刀氣帶著酥麻電勁,打的絡腮胡渾身冒煙。


    魯潯又望向牆角縮成一團的錦衣刀客,看了兩眼忽然笑了起來。。


    “霍閃鰍嚴道七!裝什麽裝!刀都插反了!你以為那是倭刀啊反著插?”


    魯潯那笑容比刀尖還冰冷。


    “上個月在燈興鎮,你用迷藥拐了三個女童吧?賣哪去了?”


    嚴道七聽了當即大懼,炸起身形奪路而逃,那身法迅捷如電,一瞬間在廳內拐出七八個彎,如泥鰍般在泥草堆裏鑽來鑽去,滑不留手,怪不得叫霍閃鰍。


    結果此人還沒衝出大門,一顆算珠淩空飛來,角度極為刁鑽,一下打穿他雙腿腿骨,劇痛之下,嚴道七控製不住身形摔倒在地,抱著雙腿慘唿不止。


    “去把拐走女童找迴來、送還迴去,再給苦主拿些錢款,我便隻收你這雙腿就了了,否則,我要你項上人頭。”


    魯潯此話一出,嚴道七強忍疼痛匍匐在地,哆哆嗦嗦叩拜幾下,雙手並用爬了出去,留下兩道猩紅血跡。


    酒肆裏近日來做過虧心事的江湖客見這魯潯似乎什麽都知道,紛紛驚恐離席,一時間小小酒肆裏響起此起彼伏的跪地聲。


    魯潯見此場景毫不奇怪,隻是長刀一劃,隨後轉身就走。


    路過櫃台,他從袖中摸出一錠銀子,掌櫃的抖著手接過,才發現那銀錠上竟烙著一道朱紅指印。


    “掌櫃的,賠你的損失。”


    直到木門在身後吱呀關閉,酒肆裏才響起此起彼伏的抽氣聲。老江湖客盯著桌上的銀錠,忽然發現那掌印邊緣滲著朱砂。


    “這,這是‘鐵掌修羅’韓千嶽的朱砂掌!”


    “娘的,魯大俠還真嚇人啊。”


    北地商人抹著額角冷汗,喝了一碗酒壓壓驚。


    “以後再提‘魯砍頭’三個字,先想想自己脖子夠不夠硬吧!兄弟,嚇壞啦,連話都不說,你是做了虧心事了吧哈哈哈!”


    說完話,他拍了拍鄰座人的肩膀,可這漢子卻突然倒了下去,頭顱滾到地上,竟不知什麽時候被魯潯砍了腦袋。


    這一下似乎按了什麽開關,屋內幾個靜止不動的江湖人頭顱紛紛落地,驚得滿室客人齊齊打了個寒顫。


    有人壯著膽子看了一眼地上的腦袋,突然驚唿出聲。


    “這!這是城蛇社鼠張家兄弟!”


    聽了他的話,眾人紛紛腳下的腦袋。


    “我這個是賴淫獐呂六!”


    “這個是毒蜂刺曹心旺!”


    “這是蛇信子楊楓!”


    眾人互相一聽,死的竟然全是江湖惡人,不禁麵麵相覷。


    “食惡人、剖心胸,魯公到了滅邪兇。”


    北地客商看著魯潯離開的大門喃喃自語。


    “魯大俠怕不是多聞天王轉世,能聞聲伏魔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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