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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炎流穀。


    名字帶著灼熱的兇厲,景象卻比名字更加蠻荒。這是一道深嵌在史萊克學院後山褶皺裏的、被遺忘的傷口。兩側是刀劈斧鑿般的暗紅色岩壁,如同凝固的、流淌了萬年的血痂。穀底並非平坦,而是犬牙交錯的嶙峋怪石,縫隙間,粘稠熾熱的暗紅色岩漿如同大地緩慢搏動的血脈,汩汩流淌,散發出濃烈的硫磺氣息和扭曲視線的熱浪。空氣沉重得如同鉛塊,每一次唿吸都灼燒著肺葉。


    就在這熔岩地獄的中央,一片相對平整、由不知名暗沉金屬鋪就的圓形平台上,兩個身影相隔十米,盤膝而坐。


    林靈依舊裹著那層厚帆布,隻露出枯黃發絲覆蓋的頭顱。她閉著眼,身體挺直如標槍,在這灼熱地獄裏,周身卻散發著一種格格不入的、深入骨髓的冰冷死寂。帆布下的身軀仿佛與周圍滾燙的空氣隔絕,隻有腳踝手腕處厚厚的繃帶,無聲訴說著昨夜的酷烈。意識沉入識海,那道猙獰的蛛網裂痕如同磁石,牢牢吸附著她全部的心神。她在等待,冰冷地評估著環境——熔岩的熱力對希娜並無滋養,反而隱隱刺激著那八道鎖鏈的慘白寒光,帶來一絲額外的、如同背景噪音般的靈魂刺痛。弗蘭德所謂的“擬態絕佳”,在她眼中,不過是增加消耗的累贅。


    對麵,馬紅俊肥胖的身體顯得異常緊繃。他穿著學院發的粗布訓練服,汗水早已將後背浸透,緊緊貼在皮膚上,勾勒出圓滾的輪廓。胖臉上布滿了汗珠,小眼睛瞪得溜圓,裏麵充滿了巨大的緊張、一絲殘留的恐懼,以及……一種近乎虔誠的專注。他的雙手死死握拳,平放在膝蓋上,因為用力,指節捏得發白,微微顫抖。掌心那粒昨夜點燃的赤金火星早已熄滅,但他全部的意誌,都集中在重新點燃它的努力上。


    “集中!胖子!集中精神!”弗蘭德嘶啞的聲音在穀口一處凸起的岩石平台上響起,通過魂導擴音器,在灼熱的空氣中迴蕩,帶著一種實驗員催促小白鼠的狂熱,“感受你血脈裏的唿喚!那點真血火種!它是你的!是你的力量!召喚它!點燃它!就像唿吸一樣自然!”


    馬紅俊的唿吸更加粗重,汗水順著胖臉滾落,滴在滾燙的金屬平台上,瞬間化作白煙。他死死盯著自己緊握的拳頭,喉嚨裏發出壓抑的“嗬嗬”聲。靈魂深處,那點赤金鋼釘(真血核心)在弗蘭德的催促和自身意誌的逼迫下,艱難地閃爍著。但每一次嚐試凝聚魂力點燃火種,體內深處盤踞的暗紅邪火就如同被驚醒的毒蛇,蠢蠢欲動,帶來陣陣煩躁和灼痛,幹擾著他的專注。


    “廢物……連點火都點不著嗎?”一個冰冷沙啞的聲音,如同淬毒的冰錐,毫無預兆地穿透灼熱的空氣,狠狠刺入馬紅俊的耳膜!


    是林靈!


    她依舊閉著眼,枯黃發絲下的嘴唇卻極其輕微地動了動。聲音不大,卻帶著一種凍結靈魂的穿透力和……毫不掩飾的厭棄與輕蔑!


    這冰冷的話語,如同最鋒利的鞭子,狠狠抽在馬紅俊最敏感、最自卑的神經上!


    “我不是廢物!!!”一聲混合著巨大屈辱和不甘的嘶吼,猛地從馬紅俊喉嚨裏炸開!他肥胖的身體因憤怒而劇烈顫抖!胖臉上的汗水和淚水瞬間糊成一團,小眼睛瞬間被一種困獸般的赤紅充斥!


    轟——!!!


    一股凝練的、帶著暴怒和巨大委屈的赤金色火焰,如同被壓抑到極致的火山,猛地從他緊握的雙拳之中狂暴噴出!火焰不再是昨夜那粒微弱的火星,而是形成兩道手臂粗細、熾烈燃燒的赤金火柱!火焰核心純淨,散發著神聖威嚴,但邊緣卻不可避免地纏繞著絲絲縷縷掙紮的暗紅邪火!狂暴的熱浪瞬間席卷平台,將周圍的硫磺氣息都逼退數米!


    這火焰,是被冰冷的屈辱強行點燃的!帶著失控的風險!


    “好!點燃了!保持住!”弗蘭德在平台上激動地一拍大腿,油膩的臉上滿是狂喜,對著擴音器嘶吼,“別管邊緣那點雜質!核心!控製核心!讓它穩定!林靈同學!看你的了!生命序曲!引導!壓製邪火!”


    林靈枯黃發絲下的眼皮,在火焰噴發的瞬間,極其輕微地顫動了一下。


    來了。


    工具被激怒了。


    效率……尚可。但汙染……依舊存在。


    冰冷的意念沉入識海。希娜的虛影早已被那狂暴的赤金火焰氣息引動,熔融琥珀般的眼眸爆發出貪婪的光芒,核心光點急促閃爍。林靈強行壓下希娜本能的“掠奪”衝動,意念如同最精密的閥門,小心翼翼地引導出一縷極其精純、帶著絕對秩序與淨化威嚴的生命能量。


    這縷淡金色的能量並非攻擊性的洪流,而是化作一片極其稀薄、如同晨曦薄霧般的淡金色光暈,以林靈為中心,無聲無息地擴散開來,範圍精準地籠罩了身前三尺之地,將馬紅俊噴射而來的狂暴火焰邊緣輕輕拂過。


    嗤——!


    如同滾燙的烙鐵按上初雪!


    那狂暴火焰邊緣掙紮的暗紅邪火氣息,在被淡金薄霧拂過的瞬間,如同遇到了克星!發出刺耳的湮滅聲,瞬間被削弱、壓製!火焰中那令人作嘔的墮落氣息明顯減弱了一分!


    與此同時!


    那精純的赤金火焰核心,在被淡金薄霧拂過的刹那,如同被最溫柔的春風梳理,狂暴跳躍的形態瞬間穩定了一絲!火焰的顏色似乎也更加純淨透亮!一股精純浩瀚、帶著撫慰萬物氣息的生命能量,順著火焰與薄霧接觸的界麵,絲絲縷縷地反向滲透進赤金火焰之中!


    “呃……”馬紅俊發出一聲意義不明的悶哼。


    體內,那被暴怒強行點燃、正與邪火激烈對抗的赤金真血核心,在被這股精純生命能量滲透的瞬間,一股難以言喻的清涼舒泰感如同甘霖般澆滅了邪火反噬帶來的灼痛和煩躁!那點赤金真血核心如同幹渴的沙地吸吮到了清泉,瞬間變得更加凝實、堅韌!一種前所未有的穩定感,取代了暴怒帶來的失控,在他肥胖的身體裏彌漫開來!


    他下意識地收斂魂力,雙拳噴湧的狂暴火柱如同被馴服的野馬,緩緩向內收縮、凝聚,最終穩定成兩道尺餘長、更加凝練純淨的赤金火焰,在他雙拳上方穩定地燃燒、跳躍!邊緣的暗紅邪火被死死壓製,幾乎不見蹤影!


    成功了?


    他……控製住了?在這灼熱地獄裏,在對麵那冰冷目光的注視下?


    一種巨大的、笨拙的掌控感和難以置信的狂喜,瞬間衝垮了屈辱和恐懼!胖子布滿血絲的小眼睛裏,第一次燃起了真正屬於自己的、微弱卻明亮的光芒!


    然而,就在他心神因這狂喜而微微鬆懈的刹那——


    嗡!


    一股冰冷、強大、帶著赤裸裸“評估”意味的意念,如同無形的探針,猛地從林靈方向刺來!瞬間穿透了他因狂喜而微微鬆動的精神防線,狠狠刺向他雙拳上穩定燃燒的赤金火焰核心!


    是林靈!她在“檢查”工具的效率!


    這冰冷的“評估”意念,如同燒紅的鋼針刺入靈魂!馬紅俊剛剛獲得的掌控感瞬間被打破!靈魂深處傳來被窺探、被“丈量”的巨大不適和屈辱感!雙拳上穩定燃燒的赤金火焰猛地一顫,邊緣剛剛被壓製的暗紅邪火如同毒蛇般再次竄起!


    “穩住!胖子!別分心!”弗蘭德的吼聲及時傳來。


    馬紅俊猛地一咬舌尖,劇痛讓他瞬間清醒!巨大的屈辱感化作一股更加執拗的倔強!他死死守住心神,強行壓下那股不適,將全部意誌重新灌注到雙拳的火焰之中!那竄起的暗紅邪火被再次狠狠壓製下去!赤金火焰重新穩定,甚至因為對抗這“評估”意念帶來的壓力,燃燒得更加內斂、更加凝實!


    他抬起汗水和淚水糊滿的胖臉,小眼睛裏燃燒著一種混合著憤怒、倔強和一絲微弱反抗的火焰,第一次,毫不退縮地迎向對麵那雙即便閉著、也仿佛能穿透帆布的冰冷眼眸!


    工具……也是有脾氣的!


    林靈枯黃發絲下的嘴角,極其微弱地向上扯動了一下,形成一個冰冷到沒有一絲溫度的弧度。


    *反抗意識?*


    *有趣。*


    *但,不影響效率。*


    識海中,那道蛛網裂痕邊緣的混沌灰芒,在剛才那縷赤金火焰被生命薄霧拂過、傳遞過來的精純火焰氣息滋養下,如同被注入了活力,侵蝕禁錮之光的效率……似乎比預想的還要高出一線?而且,沒有汙染反噬!


    冰冷的評估結果:工具合格。效率達標。反抗……在可控範圍內。


    意念微動。那片籠罩身前三尺的淡金薄霧,如同有生命的活物,微微調整了形態。不再是均勻的覆蓋,而是化作幾縷更加凝練、如同淡金根須般的能量絲線,精準地、如同最高明的手術刀般,避開火焰核心,隻纏繞向火焰邊緣那些蠢蠢欲動的暗紅邪火區域。


    嗤嗤——!


    湮滅聲更加細微,效率卻更高!暗紅邪火被精準壓製、剝離!


    同時,那幾縷生命根須,如同最吝嗇的商人,將汲取到的、被剝離邪火後更加精純的赤金火焰氣息,一絲不剩地引導迴來,溫柔地拂過識海邊緣的蛛網裂痕。


    溫煦的滋養感再次傳來。裂痕邊緣的灰芒活躍度……又提升了一分。


    林靈的意識核心,冰冷地記錄下這微小的效率提升。同時,一道更深的、源自希娜武魂本能的、對那精純火焰近乎“品嚐”後的細微滿足感,如同投入深淵的石子,在她堅冰般的意誌表麵,漾起一絲微不可查的漣漪。


    這漣漪……無關情緒。


    隻是……對高效工具的認可。


    炎流穀的熔岩在平台下汩汩流淌,灼熱的空氣扭曲蒸騰。


    平台之上,兩道身影在灼熱與冰冷中無聲對峙。


    赤金的火焰在倔強地燃燒。


    淡金的根須在冰冷地纏繞、剝離、汲取。


    一種扭曲的、名為“熔火共生”的平衡,在試探、對抗與冰冷的效率計算中……


    艱難地……鳴響了第一個音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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