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秋月輕咳了兩聲:


    “周村長,這事當時咱們當麵鑼對麵鼓談清楚了,說好的來你們村挑五個合適的人選,可沒指定是男丁。


    最主要的是,紡織廠裏,缺的那五個空位,還真不全是男工能做的。”


    陸霆昭立刻接茬:


    “是的,有兩個位置是為女工預定的,不過如果你們村有男同誌能勝任,也是可以的。


    一個是紡線的工作,另一個是裁布的工作。”


    說完,他看向在場的後生仔:“誰要是覺得自己能勝任這兩個工作,可以舉手報名,待會跟我去試工,合適的,不管是男同誌還是女同誌,我們都是會留下的。”


    陸霆昭的目光很犀利,掃過在場那些後生仔的時候,他們一個個都別開了眼。


    周世貿一臉的鬱悶,“躲什麽躲?娘們做得了的事,你們這些大老爺們還做不了?”


    後生仔們一個個皺起眉頭。


    其中一個忍不住了,“村長,你也說了,俺們是大老爺們,要是讓人知道,俺們去做娘們做的活,別說娶媳婦了,走出去都得被隔壁村子裏的人笑話死!”


    另一個叫周通的後生仔直接站了出來,“對啊村長,要我說啊,這位置就留一個給我姐水仙吧。這年頭地裏收成也不好,讓她去打份工貼補家裏,俺攢錢娶媳婦也能輕鬆點。”


    “周通,你倒是想得夠美的,你姐水仙都懶出屎來了,還去紡織廠做工呢,要我說,讓我妹冬梅去,冬梅勤快。”


    “我表姐小月手腳麻利,讓我表姐去。”


    ……


    原本還躲躲閃閃的後生仔們,這會兒全都開始爭著搶著,給家裏的女眷搶活了。


    周世貿看著這些沒腦子的,三兩下就被陸霆昭他們牽著鼻子走了,氣得連嗆了好幾口煙。


    “行了,行了,都別吵了!”


    周世貿用力敲了敲旱煙筒,“去去去,現在就挨家挨戶去問,誰家女眷願意來爭取這兩個工位,就到村公所集合!”


    很快,烏壓壓的就來了一大片女眷。


    老的少的小的,全都來了。


    最老的八十歲拄著拐杖來的,最小的才12歲,還是上學的年紀。


    李秋月看著這一幕,眼睛有些紅。


    這個時代,女性還被深深的禁錮在家庭裏,一輩子都在為這個家奉獻付出,大部分過著手心朝上的日子。


    有時候為了幾毛錢,家裏的男人都能對他們破口大罵,貶低奚落。


    如今突然有這麽個機會,能讓她們自己去賺錢,一下都來了。


    看著她們眼睛裏的渴望,李秋月的心情格外的複雜。


    周世貿氣得不輕,拿著旱煙筒用力敲了敲麵前一個八十歲老太婆的拐杖:“半隻腳都踏進棺材了,還來湊什麽熱鬧?迴去迴去!”


    “還有你,男人下礦洞癱了,家裏離不開人照顧,也迴去迴去。”


    “你家裏還那麽多弟弟妹妹,你不去幫著照顧,跑這裏來做什麽?”周世貿敲了敲那個12歲髒兮兮的小女孩。


    小女孩紅著眼,低頭道:“我想賺點錢交學費。”


    但聲音很快就被其他人吵吵嚷嚷的聲音淹沒了。


    李秋月認出來那個小女孩,她叫龐春梅,上輩子這個孩子最後靠自己的努力,終於讀書走出了大山。


    可學成歸來後,她又迴了大山裏,蓋了一所女子高中,專門供那些讀不起書的女孩子,或者是家裏重男輕女不讓讀書的女娃兒們,讓她們可以上高中,通過高考,走出大山。


    李秋月走到龐春梅身旁,偷偷塞給她五百塊錢,讓她自己留著上學。


    紡織廠不能收童工,龐春梅也不該是被困在廠子裏的池中物,她希望通過自己的這點微薄之力,能讓龐春梅未來的路,走得更順利一些。


    最終,陸霆昭在二丫的意見下,選了三個後生仔和一個20歲的女娃,還有剛剛那個家裏男人癱瘓的婦女進廠。


    這五個人,都是曾經在周家村幫過二丫的,最主要的是,他們的人品不錯,有良心也守得住秘密。


    周世貿看著那五個被選中的,沒有一個是他事先預定好的人,臉色黑沉沉的。


    陸霆昭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要的我們已經滿足了,記住你承諾我們的。一周,我們隻等一周,如果周大寶還不願意在離婚協議上簽字,那我們就上訴登報離婚了。”


    周世貿氣得牙癢癢,總覺得被李秋月他們坑了。


    卻又無可奈何,心想等他們走後,必須好好給五個中選的年輕人,做做思想工作,讓他們進廠後,想辦法把村子裏其他機靈點的年輕仔也一起帶進廠。


    結果陸霆昭當場就把人帶走了,說是先去試工一個月,合格了再轉為正式工,正式工直接分配廠裏宿舍。


    這下五個人立刻就迴家收拾跟著跑了。


    周世貿鬱悶得直拍大腿。


    *


    陸霆昭把李秋月和二丫送迴王家村,就帶著五個周家村的人迴到了廠子裏。


    二丫抱著李秋月的手臂,笑得眼睛都快眯成了一條縫,“媽,你剛剛看到沒?周世貿氣得鼻孔都撐大了,像許嬸子家養的老黃牛噴氣似的哈哈哈……”


    李秋月彈了一下她的額頭,


    “你啊,還挺記仇,不過記仇點好,做人就得是這樣,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


    要是你大姐的性子,能有你一半就好了。”


    大丫那丫頭,不僅不記仇,還總是心軟當老好人,她要是不看著點,指不定要吃多大的虧。


    李秋月這麽想著,右眼皮突然就跳了幾下,心裏莫名的不安。


    “秋月,二丫,你們快迴家去看看吧,你家大丫……頭都被人打破了——”隔壁吳嬸子急頭白臉地朝他們大聲喊。


    李秋月嚇得臉都白了,“二丫,你別急慢慢走迴去,我先迴去看看。”


    說完,也顧不上那麽多,撒腿就往家裏跑,跑得太快,一隻鞋飛了出去,也顧不上撿,就急吼吼的往家的方向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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