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麽了?我讓自家兒子兌現當初的承諾,有什麽錯?”


    李秋月的嗓音又高了幾分。


    坐在坪子裏的左鄰右舍都來了勁,一個個靠上來。


    “她李嬸子,這是發生什麽事了?”


    “說出來,讓我們大家給你評評理。”


    李秋月直接抹了一把眼睛,手上的辣椒末辣得她眼淚直流,聲音也跟著發哽起來:


    “鄉親們呐,我李秋月活了大半輩子,為了這個家是做牛做馬,當初為了長祿上大學,把能借的都借了個遍。


    他拍著胸脯保證,說上了大學出來,就把工資的一半,都交給家裏。


    可他都去紡織廠工作兩年了,一分錢也沒往家裏送,倒是每個月給他老丈人送五十塊錢。


    就這樣,我這二兒媳還說我們老王家要長祿拿錢,是丟人現眼的事。


    我們李秋月是造了什麽孽,生出這麽個畜生,還娶了這麽個白眼狼啊——”


    李秋月哭得半真半假,說的是字字屬實。


    左鄰右舍都忍不住對王長祿兩口子指指點點起來:


    “長祿這孩子也太不是東西了,當初他還是在村長家承諾的,我們可都聽見了。”


    “這兩年,長祿兩口子帶著他們那小胖墩兒子,成天的往家跑,李嬸子逢人就誇他們有出息,我還以為長祿早就上交工資了呢。”


    “這說起來啊,李嬸子還是上個月,才剛把借來給長祿上大學的錢還完。


    我隻當是李嬸子把著長祿給的錢,舍不得一股腦兒還給我們呢,原來啊,是長祿這臭小子壓根沒給李嬸子錢啊。”


    “不給李嬸子錢還債,還每個月給老丈人五十塊錢,這可真是吃裏扒外的白眼狼啊。”


    大家夥對著王長祿指指點點。


    王長祿最好麵子,捂著臉,拽著寧珍珠就要走。


    迎麵卻撞上了王明珠帶著爺爺奶奶,還有張屠夫一起過來。


    見到幾人,寧珍珠一把就甩開了王長祿的手,上去抱住王長祿的奶奶孫紅梅的手臂:


    “奶奶,你可算來了,婆婆她也不知道聽信了誰的挑撥,非要讓我們一家三口給大哥大嫂交糧食費,嗚嗚……”


    孫紅梅一聽就黑了臉:“李秋月,你是不是腦子被門擠了?長祿可是咱們老王家好不容易出的一個大學生,也是村子裏唯一的大學生,是為我們老王家光耀門楣的!你讓他給長福那個沒用的東西交糧食費?”


    看著孫紅梅的嘴臉,李秋月就來氣。


    上輩子她一直把孫紅梅當親媽孝順,可她不僅早就知道王德發和趙素芬的破事,就連把趙素芬的一對雙胞胎兒子,塞給她當做長福的三胞胎弟弟來養的餿主意,都是這死老太婆出的!


    平日裏擠兌她四個親生兒女,誘導她對長祿長壽那一對野種雙胞胎付出的,也是這死老太婆!


    李秋月啐了一口:


    “呸!我看腦子被門擠的是你吧,死老太婆!


    我家長福勤勤懇懇靠一雙手,賺來這一大家子的口糧,你竟然罵他沒用?


    好啊,那你以後別吃我家長福種的糧食!


    你覺得長祿有出息,那你跟他過去!”


    孫紅梅目瞪口呆。


    一向三棍子打不出一個悶屁來的兒媳婦,今天竟然敢跟她頂嘴?


    還罵他死老太婆?


    反了天了!


    “德發!德發!你快來管管你這媳婦,她這是要翻天啊!”孫紅梅拄著的拐杖,用力敲打著地麵。


    李秋月的丈夫王德發,從後麵小跑過來。


    一隻手還在扣皮帶,身上的的確良襯衫扣子都沒對齊。


    耳朵邊還有一個被抹得亂七八糟的口紅印子。


    一看就是從女人身上下來沒多久。


    他一走近,李秋月就聞到他身上一股子劣質香水的味道,那是趙素芬最愛用的香水味。


    王德發平時是跑運輸的,經常不著家。


    趙素芬又是當初跟她一起下鄉的知青,還是跟她一起留在這裏的好姐妹。


    上輩子李秋月壓根就沒把他們往那方麵想。


    現在看著他身上的口紅印子,和那令人作嘔的香水味,李秋月拳頭都硬了。


    王德發將皮帶扣子哢的一聲扣上,站到李秋月麵前:


    “還不趕緊給媽道歉?一天天的把家裏搞得烏煙瘴氣的,現在還敢對媽大唿小叫的,還知識分子出身呢,一點教養都沒有!”


    教養?


    她上輩子就是太有教養了,才會被他們一家人騙得團團轉!


    啪啪啪——


    李秋月連續給了王德發三個大耳光。


    她常年在家做家務幹農活,有的是力氣。


    王德發常年跑運輸,加上還總在趙素芬身上幹那點破事,身子早就被掏空了,虛得很。


    這三巴掌,直接打得王德發原地轉了三圈,摔出去五米多遠。


    哈哈哈,坪子裏全都是鄰居們的笑聲。


    王家人一個個都傻了眼。


    孫紅梅第一個反應過來,拄著拐杖飛奔過去:


    “德發,德發,我的兒喲,你看你娶的都是什麽東西啊!女人打老公,這要是擱以前,可是要浸豬籠的!”


    “浸豬籠?孫紅梅,大清早就亡了!”李秋月上去,揪住王德發:“我就問你,你知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就要我道歉?”


    李秋月一用力,王德發就被揪起來,孫紅梅一個沒站穩,連人帶拐杖摔了個四腳朝天。


    “哎喲,哎喲,沒天理了,媳婦打婆婆了!”孫紅梅雙手往地上一拍,就開始嚎起來。


    李秋月狠狠瞪過去:“閉嘴死老太婆!你不就是看長祿兩口子都有正式工作,以為能靠上他們,才幫著他們說話的嗎?


    那你現在去問問她寧珍珠,我是逼她交糧食錢給長福家的那麽簡單嗎?


    我是要她還我們老王家的錢!五十塊,每個月她都讓長祿往她娘家倒貼五十塊!”


    孫紅梅一聽這話,頓時就不哭了。


    爬起來,衝到寧珍珠麵前,一把揪住寧珍珠的頭發:


    “好啊你個寧珍珠,居然敢騙我們老王家的錢?每個月五十塊,長祿出來工作兩年,那就是1200塊錢呐!


    你個天殺的,可真敢要啊!


    現在就給我吐出來!”


    孫紅梅咬牙切齒地掐著寧珍珠的脖子,罵罵咧咧要錢。


    王長祿急得團團轉,又不敢拉自己奶奶,又心疼自己媳婦:“別打了,奶奶你別打了,這錢是我主動給的。”


    王長祿不說話還好,這話一出口,孫紅梅急眼了:


    “你說什麽?你個小兔崽子,當初我們老王家為了給你上大學,把整個村子都借了個遍,你現在居然拿錢去養你老丈人家?”


    孫小美可是第一次見高高在上的老五一家,被那個勢利眼的奶奶打,心裏別提多得勁:


    “奶奶,這算什麽啊?人家可是一分錢都沒給老王家拿呢。


    她寧珍珠還說了,我們老王家問長祿要錢,那是丟人現眼——”


    孫紅梅一聽這話,當場就給了寧珍珠一巴掌:“狗娘養的,竟敢這麽糟踐我們老王家!我打死你個小賤人,打死你!”


    別看孫老太腿腳不利索了,可打起人來,勁兒可大了。


    尤其是手裏的拐杖,那可是當初長祿為了討好孫老太,讓她號召全家借錢給他上大學,特意去山上砍來的梨花實木做的,打在身上可疼可疼了。


    寧珍珠被打得一跳一跳的,嗷嗷叫。


    看熱鬧的鄰居一個個笑得直不起腰來。


    尤其是她教的那些學生,不少都因為調皮被她打過,這會看到身為老師的她被打,都忍不住笑開了花。


    王耀祖手裏拿著一個雞腿衝出來,看到自己媽被打了,雞腿也不要了,撒丫跑上前,抱住孫紅梅:“別打了,太奶奶別打了。”


    孫小美看熱鬧不嫌事大:“喲,王耀祖,今天不叫死老太婆了?我記得你昨天還因為你太奶奶不給你錢買《西遊記》的連環畫,在背後罵她死老太婆,咒她出門一跤摔河裏淹死的嗎?”


    孫紅梅一聽這還了得?


    自己平時可是最疼這個曾孫的,畢竟王耀祖在她麵前嘴巴一向很甜。


    平時她可沒少在其他老婆子麵前,誇自己的曾孫乖巧懂事。


    今天當著這麽多人的麵,所有人都知道了,王耀祖背地裏居然咒她老太婆去死。


    孫紅梅氣不打一處來,揪住王耀祖,也給了兩拐杖。


    寧珍珠哭著抱住王耀祖:“你們,你們太過分了!這個家,我們以後都不來了!”


    李秋月把王德發用力推到一邊的臭水溝裏,拍了拍手,走到寧珍珠麵前:


    “這麽說,你和長祿是打算跟老王家斷絕關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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