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壕深處,卡爾·布勞恩用刺刀撬開鏽跡斑斑的彈藥箱,腐臭的木屑混著雨水濺進眼睛。遠處傳來的履帶聲讓他渾身一顫——三輛英軍馬克1型坦克正碾過前日德軍撤退時遺棄的重炮殘骸,炮管扭曲的模樣像極了垂死者伸出的手臂。這是梅森防線迎來的第一個黎明,也是德軍第46預備師殘部重組的血腥序幕。


    淩晨3點,值夜哨兵的槍響劃破死寂。卡爾從防水布下驚醒,看見班長施耐德上士舉著提燈,光柱掃過一張張疲憊的臉:“昨夜凍死3個,痢疾又帶走2個。”士兵們裹著濕漉漉的軍毯,防毒麵具濾罐因連日淋雨早已失效,變成掛在脖子上的廢鐵。新兵埃裏希蜷縮在角落,他昨天在搬運屍體時被彈片劃傷,傷口此刻已開始化膿。


    “聽著,”施耐德將地圖釘在戰壕壁的木板上,油燈在他臉上投下猙獰的陰影,“英軍主攻方向是3號哨位,那裏有個天然斜坡,坦克能直接衝到戰壕前。師部隻給我們12挺機槍,要守住1.5公裏防線。”他的手指劃過標注“毒氣雷區”的虛線,“那些去年埋的氰化物地雷,半數引信已經生鏽。”


    黎明前的黑暗中,德軍工兵冒著英軍的冷槍布設詭雷。下士繆勒的排雷剪剛碰到鐵絲,遠處的探照燈突然亮起,緊接著是密集的機槍掃射。卡爾看著繆勒的身體在光柱中劇烈抽搐,像被無形的手操縱的木偶,最後栽進泥坑,濺起的水花裏混著暗紅的血沫。


    上午9點,英軍的炮擊準時開始。152毫米榴彈炮的轟鳴震得戰壕泥土簌簌掉落,卡爾抱著頭縮在防炮洞深處,聽著頭頂傳來令人牙酸的金屬扭曲聲——那是一輛坦克壓碎了他們埋設的三角拒馬。當炮擊停歇,他透過射擊孔看見灰色的人潮湧來,英軍士兵的鋼盔在陽光下泛著冷光,領頭的軍官甚至戴著單片眼鏡,仿佛正在進行一場閱兵。


    “開火!”施耐德的喊聲被馬克沁機槍的咆哮淹沒。卡爾扣動扳機,卻發現步槍卡殼了——雨水和泥漿早已侵蝕了槍膛。他抓起戰壕裏的手榴彈,拔掉保險銷的瞬間,一枚英軍的米爾斯炸彈落在腳邊。千鈞一發之際,他抄起防毒麵具鐵盒將其拍出戰壕,爆炸的氣浪掀飛了他的鋼盔。


    混戰中,卡爾看見埃裏希揮舞著刺刀衝向英軍,卻被坦克的履帶無情碾過。飛濺的血雨中,他摸到腰間的魯格手槍,對著逼近的坦克觀察窗連開三槍。子彈隻在鋼板上留下三個白印,而坦克的機槍塔已緩緩轉向他的位置。千鈞一發之際,後方傳來德軍野戰炮的怒吼,一發炮彈擊中坦克履帶,鋼鐵怪物終於癱倒在泥濘中。


    下午5點,協約國的炮火突然轉向德軍後方的補給線。卡爾看著滿載麵包和彈藥的馬車在爆炸中解體,麵粉像雪一樣灑落在血泥中。幸存的馬匹拖著斷腿在泥地裏掙紮,嘶鳴聲混著傷員的呻吟,構成一曲地獄般的交響。炊事班的漢斯試圖搶救半袋黑麵包,卻被彈片削掉半張臉,剩下的半張嘴還保持著驚愕的表情。


    團部傳來的傷亡報告讓施耐德的手不住顫抖:“今日陣亡427人,重傷員無人後送,醫療站僅剩5瓶碘酒。”更致命的是,新補充的士兵全是來自巴伐利亞的農民,連步槍保險都不會開。當卡爾教一個新兵如何裝填子彈時,對方竟問他:“長官,打完這仗我還能迴家收麥子嗎?”


    夜幕降臨時,卡爾在戰壕角落發現了一本日記。那是繆勒的遺物,最後一頁寫著:“4月22日,他們說毒氣能結束戰爭;5月10日,我連一具完整的屍體都找不到。”字跡被雨水暈染,最後幾個字幾乎難以辨認。卡爾將日記塞進軍裝內袋,抬頭望向天空——英軍的觀測氣球在暮色中泛著詭異的橙紅,像極了家鄉教堂的琉璃窗。


    零時,團部書記員在作戰日誌上寫下:


    “5月10日戰況:梅森防線告急,英軍投入8輛坦克,突破3號哨位後被炮火擊退。我軍彈藥消耗達70%,機槍槍管因持續射擊報廢19挺。新兵存活率不足24小時,部分士兵出現幻覺症狀。建議立即啟用東線調派的火焰噴射器營,但燃料儲備僅夠維持2次齊射。”


    卡爾蜷縮在潮濕的散兵坑裏,聽著遠處傳來的掘土聲——那是協約國在構築新的戰壕。他摸出母親寄來的矢車菊,花瓣早已腐爛,隻剩幹枯的花莖刺痛掌心。隔壁戰壕傳來新兵的啜泣,還有老兵哼唱的走調軍歌,在冷雨中顯得格外淒涼。當探照燈的光柱掃過陣地時,照見的是一張張年輕卻蒼老的臉,他們的眼神裏不再有恐懼,隻剩下麻木的絕望——因為他們知道,明天的太陽升起時,等待他們的依然是鋼鐵與血肉的碰撞,是永無止境的死亡循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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