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戰雲密布:王宮中的最後決斷


    1915年10月的索菲亞王宮,水晶吊燈在地圖桌上投下冷光。斐迪南一世的手指沿著斯特魯馬河蜿蜒的藍線劃過,落在馬其頓首府斯科普裏的紅點上。“距離《尼什條約》規定的進攻日期還有三天,希臘人的防線部署查清了嗎?”他的聲音像出鞘的軍刀般冷冽。


    總參謀長紮伊莫夫元帥俯身指著等高線圖:“陛下,希臘人在斯特魯馬河上遊的克拉托沃峽穀布置了三道鐵絲網,依托海拔800米的伊梅特山修築工事。但他們低估了我們的山民——第1集團軍裏有3000名來自羅多彼山脈的獵人,他們閉著眼睛都能在霧中找到羊腸小道。”


    首相拉多斯拉沃夫的咳嗽聲從陰影裏傳來,他蒼白的臉上泛著病態的潮紅:“德國的‘阿爾卑斯’炮團昨晚抵達普羅夫迪夫,比約定時間早了48小時。法金漢將軍發來密電,奧匈帝國第4集團軍已在德裏納河牽製住塞爾維亞主力,北線壓力減輕20%。”


    年輕的國防大臣佩特羅夫突然插話:“可是我們的後勤?第3集團軍的麵包配給已經減半,戰馬因缺乏燕麥死去了120匹——”斐迪南一世猛地抬頭,鷹隼般的目光讓這位少壯派軍官立刻噤聲。“當馬其頓的炊煙重新升起在保加利亞的旗幟下,這些代價都會被遺忘。”國王的手指重重敲在斯科普裏的坐標上,“告訴伊萬諾夫將軍,10月14日淩晨5點,準時撕開希臘人的防線。”


    二、山霧中的刺刀:斯特魯馬河破曉


    克拉托沃峽穀的晨霧濃得化不開,二等兵鮑裏斯的皮靴陷進爛泥裏,手中的曼利夏步槍貼著胸口發燙。他摸了摸胸前的銀十字架,上麵刻著母親的名字——三個月前,他在索菲亞火車站告別時,母親把這枚傳家寶塞進製服:“帶著它,就像帶著整個保加利亞。”


    “全體注意,匍匐前進!”連長斯托揚諾夫的低語順著隊列傳開。鮑裏斯趴在濕冷的落葉上,聽見前方鐵絲網的輕微顫動——三名穿著希臘軍服的偵察兵正貓腰巡邏,月光在他們的刺刀上閃過。突然,左側傳來貓頭鷹的叫聲,那是約定的信號。一名羅多彼獵人從岩石後躍起,彎刀劃過第二名希臘士兵的咽喉,幾乎沒發出聲響。


    當第一發照明彈升上天空時,鮑裏斯看見數百米外的伊梅特山陣地炸開了花。德國造的105毫米山地榴彈炮正在山民的指引下,精準轟擊希臘人的機槍巢。“跟我衝!”斯托揚諾夫中尉揮舞著馬刀,鮑裏斯在炮火的閃光中看見,軍旗手科斯塔正扛著繡有聖喬治屠龍的保加利亞國旗向前衝鋒,旗麵在硝煙中獵獵作響。


    “他們從哪兒冒出來的?”希臘守軍的驚叫混著子彈的尖嘯。鮑裏斯的刺刀捅進一名敵軍的腹部,溫熱的鮮血濺在袖口的馬其頓地圖紋章上——那是每個保加利亞士兵出征前都會繡上的標誌,代表著他們對“未收複的故土”的誓言。至黎明時分,斯特魯馬河上遊的三道防線全部崩潰,保加利亞軍隊在泥水中推進了8公裏,俘虜希臘士兵400餘人。


    三、鐵鉗合攏:南北絞殺戰


    當第1集團軍在斯特魯馬河撕開缺口時,北線的第3集團軍正與德奧聯軍完成戰術合圍。集團軍司令格奧爾基耶夫將軍在觀察所裏看著望遠鏡,塞爾維亞軍隊的撤退路線像黑色的溪流般匯入瓦爾達爾河穀。“報告!奧匈帝國第11騎兵師已占領克魯舍瓦茨,切斷塞軍西撤通道!”副官的聲音裏帶著狂喜。


    格奧爾基耶夫放下望遠鏡,目光落在地圖上的“尼什-斯科普裏”鐵路線——這是塞爾維亞與協約國唯一的補給動脈。“給我接第9步兵團,”他抓起電話,“不惜一切代價,在正午前拿下弗拉涅車站。沒有鐵軌,塞爾維亞人就隻能靠騾子運炮彈。”


    在弗拉涅郊外,上尉米哈伊洛維奇正帶領士兵趴在麥田裏。他看著前方鐵軌上最後一列協約國補給列車駛來,突然聽見頭頂傳來尖嘯——德國空軍的“信天翁”偵察機投下的照明彈將田野照如白晝。“開火!”他的馬克沁機槍怒吼起來,子彈打斷了列車的掛鉤,車廂在慣性中衝出軌道,爆炸聲震碎了遠處教堂的玻璃。


    當硝煙散去,米哈伊洛維奇踩著燃燒的車廂殘骸前進,忽然聽見微弱的唿救聲。在一節傾覆的車廂裏,他看見一名塞爾維亞傷兵正試圖拖拽一箱步槍彈藥,胸前的軍牌上刻著“馬其頓第2步兵團”。“為什麽要為希臘人打仗?”米哈伊洛維奇用槍口抵住對方的肩膀,卻在看清傷兵袖口的刺繡時愣住了——那是與自己相同的馬其頓地圖紋章,隻是顏色已褪成灰白。


    四、三色旗下的歡唿與淚水


    1915年11月5日正午,斯科普裏的聖索菲亞大教堂鍾聲轟鳴。伊萬諾夫將軍的皮靴踏過廣場上的塞爾維亞國旗,兩名士兵正將一麵猩紅底色、繡有金色雙頭鷹的保加利亞國旗升上市政廳樓頂。圍觀的人群中,一位白發老人突然跪倒在地,親吻著旗杆下的土地:“42年了,我終於能說保加利亞語而不用害怕挨打了!”


    在臨時指揮部,伊萬諾夫接到斐迪南一世的電報:“將斯科普裏改稱‘斯特魯米察’,以紀念斯特魯馬河的勝利。”將軍的臉上卻沒有喜色,他看著軍需官的報告:開戰22天,第1集團軍傷亡1.8萬人,戰馬損失40%,後勤補給線已延長至極限。更讓他不安的是偵察兵的密報:協約國在薩洛尼卡的兵力已增至50萬,英國的“米爾斯”炸彈和法國的75毫米野炮正源源不斷運抵前線。


    與此同時,在塞爾維亞流亡政府所在地科孚島,首相帕希奇對著地圖捶胸頓足:“保加利亞人掐斷了我們的喉嚨!如果沒有瓦爾達爾河的補給,貝爾格萊德撐不過聖誕節!”英國軍事顧問亨利·威爾遜少將沉默片刻,緩緩開口:“我們必須開辟新的戰線,從薩洛尼卡反攻——哪怕要在希臘的群山中挖出一條血路。”


    在保加利亞國內,勝利的喜悅正被饑餓衝淡。索菲亞的麵包店前排起長隊,主婦們盯著櫥窗裏越來越小的黑麥麵包竊竊私語:“前線的小夥子們在流血,我們卻連鹽都買不到。”戰爭債券的推銷員被趕出街區,一位老教師舉著《布加勒斯特條約》的舊報紙大喊:“當年失去的土地現在拿迴來了,但我們失去的未來呢?”


    五、榮耀背後的裂痕


    斯特魯馬河戰役紀念館的地下室裏,三位退役將軍在燭光下複盤往事。“我們高估了德國人的承諾,”紮伊莫夫元帥摩挲著褪色的肩章,“他們給我們的‘阿爾卑斯’炮,有三分之一是過時的1897型。”格奧爾基耶夫將軍盯著牆上的傷亡名單:“更致命的是,我們以為切斷補給線就能讓塞爾維亞屈服,卻沒想到他們會在零下20度的科索沃山區堅持撤退三個月——那些凍死的士兵,屍體都保持著戰鬥姿勢。”


    伊萬諾夫將軍突然指向地圖上的薩洛尼卡:“看看這裏,我們在斯科普裏歡唿時,協約國的工兵正在薩洛尼卡修建300公裏的窄軌鐵路。1916年的春天,他們會帶著坦克和毒氣卷土重來,而我們的步槍連刺刀都不夠分發。”


    燭火跳動,映出牆上的保加利亞王國版圖——那是用鮮血染紅的馬其頓輪廓。但在三位將軍眼中,這輪廓正在逐漸模糊,如同斯特魯馬河的晨霧,終將被現實的陽光驅散。鮑裏斯的銀十字架在陳列櫃裏泛著微光,旁邊是他的陣亡通知書:“1916年1月12日,於莫納斯提爾前線,為祖國榮耀捐軀。”


    當曆史的書頁翻到1918年,薩洛尼卡的協約國軍隊發起總攻時,保加利亞士兵在戰壕裏傳唱的不再是《馬其頓搖籃曲》,而是悲愴的《斯特魯馬河挽歌》。那些在1915年秋天相信“勝利就在眼前”的人們,最終等來的不是榮耀的凱旋,而是《納伊條約》的屈辱——但在斯特魯馬河的血色黎明裏,保加利亞王國曾以為,他們終於打破了巴爾幹的宿命。


    這場戰役,是保加利亞民族主義的巔峰,也是悲劇的開始。當國王的旗幟在斯科普裏升起時,沒人看見遠處薩洛尼卡港的燈火——那是協約國複仇的火種,正隨著地中海的海風,慢慢燒向巴爾幹的群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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