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西海岸長夜終於熬到了盡頭。


    曙光從鉛灰色的海平麵艱難地滲透出來,並非溫暖的金色,而是帶著一種渾濁的、病態的慘白,吝嗇地灑在嶙峋的礁石和冰冷潮濕的沙灘上。


    沈青竹、莫莉、曹淵三人幾乎是同時被這微光刺醒,動作僵硬遲緩地坐起身。


    這一夜,對他們而言無異於酷刑。


    沙灘粗糲,碎石和貝殼深深硌進疲憊的肌肉裏,留下酸痛和青紫的印記。


    唿嘯了一整夜的海風並未停歇,裹挾著刺骨的寒意鑽進單薄潮濕的內襯。


    空氣中彌漫的味道更是噩夢


    ——濃重的海腥味是背景,遠處那片堆積著變異死魚的礁石區,經過一夜的揮發和潮濕海風的攪拌,散發出一種混合了腐爛內髒、化學藥劑和某種難以名狀甜腥的、極具穿透力的惡臭。


    更糟的是,風裏似乎還夾雜著更深處、來自內陸飄來的焦糊和金屬鏽蝕的刺鼻氣息,如同重度工業汙染的幽靈,揮之不去。


    與在東南海岸找到洞穴棲身的林七夜相比,他們這三人的處境,隻能用“露宿荒野,淒風苦雨”來形容。


    “媽的!(╯°□°)╯”


    沈青竹猛地甩了甩頭,試圖驅散腦中的昏沉和鈍痛,眼底是淡青色的陰影。


    他煩躁地抓了抓亂糟糟的頭發,聲音沙啞地低吼,“氣死了!這鬼地方根本沒法睡!骨頭都快給硌散架了!”


    他話音剛落,旁邊就傳來曹淵壓抑的呻吟和一陣窸窸窣窣的起身聲。


    曹淵的臉色比昨晚還要難看,眼窩深陷,嘴唇幹裂,他一邊揉著酸痛的脖頸,一邊低聲嘟囔著:“阿彌陀佛……”


    聲音微弱而急促,


    顯然這一整晚都在與恐懼和不適搏鬥,連佛號都念得精疲力竭。


    他幾乎是逃離般地離開了篝火的餘燼區域,踉蹌著朝稍遠處走去,


    似乎想遠離那噩夢般的腐臭源頭唿吸一口稍“幹淨”的空氣。


    然而,更大的麻煩正在悄然爆發。


    “青竹……”


    莫莉的聲音很輕,


    帶著一種極力忍耐的虛弱感,在清晨冰冷的風中顯得有些飄忽不定。


    沈青竹立刻警覺地轉過頭。


    隻見莫莉靠坐在一塊冰冷的岩石旁,臉色蒼白得不正常,額角滲著細密的冷汗,眉頭緊緊擰在一起,


    一隻手正無意識地按在自己的後背。


    “怎麽了?”


    沈青竹心頭一緊,幾步就跨到她身邊蹲下,臉上暴戾的煩躁瞬間被緊張取代,銳利的目光在她身上逡巡,“哪裏不舒服?”


    “背上……”


    莫莉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她艱難地嚐試扭動身體,手指在背後摸索,“不知道是什麽……很疼,”


    “像火燒……又像有什麽東西在往裏鑽……我夠不到具體的位置……”


    沈青竹的心猛地一沉。


    “別動!” 他低喝一聲,


    沒有絲毫猶豫,“我看看。”


    他小心地挪到莫莉身後,屏住唿吸,用盡可能輕柔但也足夠迅速的動作,輕輕掀開了她後背那塊被冷汗浸濕的內襯衣角。


    清晨慘淡的光線下,那片原本應該光潔的皮膚暴露出來。


    沈青竹的瞳孔驟然收縮!


    隻見在莫莉肩胛骨下方,緊貼著脊椎的位置,赫然吸附著一個怪物!


    那東西通體黝黑,如同最濃稠的石油凝聚而成,表麵覆蓋著一層濕滑粘液的油光。它的形狀酷似一條巨型螞蟥,但尺寸卻大得令人心驚膽寒——足有二十多公分長,寬度接近成年人的手掌!


    它扁平的身體緊緊吸附在皮膚上,邊緣幾乎嵌進了皮肉裏,幾條環狀的吸盤清晰可見,正以一種令人作嘔的節奏微微搏動著,貪婪地吮吸著什麽。


    更詭異的是,它身體末端似乎還延伸出幾縷細微的、如同黑色血管般的絲線,正試圖更深地紮入莫莉的皮肉之下!


    一股冰冷的寒意和劇烈的惡心感瞬間衝上沈青竹的頭頂!


    “操!好大一隻鬼東西!” 沈青竹的聲音都變了調,驚怒交加。


    他動作快如閃電,左手死死按住莫莉的肩膀防止她因疼痛亂動,右手已經抄起了腳邊一把冰冷的星辰刀!


    刀光閃過,沒有半分拖泥帶水!


    嗤!


    一聲輕微而粘膩的切割聲響起。


    刀鋒精準地切入那巨蟲與皮膚連接的薄弱處,如同切斷一截腐敗的藤蔓。


    那吸附力極強的黑色巨蟲應聲而落,掉在潮濕的沙地上,


    還在劇烈地扭曲翻滾,斷口處滲出濃稠的、散發著惡臭的黑綠色黏液。


    沈青竹眼中戾氣一閃,


    沒有絲毫停頓,抬腳,軍用皮靴的堅硬靴底帶著千鈞之力,狠狠跺下!


    噗嘰——!


    令人頭皮發麻的爆裂聲響起。


    那巨大的蟲軀在靴底瞬間被碾成一灘粘稠腥臭的肉泥和破碎的外殼,黑綠色的汁液四下迸濺,滲入沙礫之中。


    “好了,莫莉,解決了……” 沈青竹剛鬆了口氣抬起頭,話卻在舌尖頓住。


    莫莉正側著頭,蒼白的臉頰上飛起了兩團極其不自然的、異常鮮明的紅暈,一直蔓延到耳根。


    她的嘴唇抿得緊緊的,眼神有些慌亂地避開沈青竹的視線,身體微微繃緊。


    剛才情況緊急,


    沈青竹的動作完全出於救援本能,


    但此刻危機解除,她才猛地意識到——自己的後背肌膚就這樣猝不及防地暴露在了同伴的目光下,而掀開她衣服的,甚至沒有事先征求同意……


    尤其是在這荒無人煙的陌生海岸。


    沈青竹也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一股尷尬的熱意瞬間湧上臉頰,他有些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目光也有些飄忽,


    下意識地想解釋:“我……那個……”


    “阿彌陀佛……佛祖在上,弟子真的什麽都沒看見!真的!就是趕巧了……”


    一個故作誇張、帶著滿滿調侃和無奈的聲音突兀地插了進來,


    打破了這微妙的尷尬氣氛。


    剛剛“遛彎”迴來的曹淵,恰好站在幾步開外,雙手合十,一臉“世風日下,人心不古,我又被迫害了”的悲憤表情,


    用力地搖著頭,唉聲歎氣


    “可惜啊可惜!”


    “我那人美心善、溫柔賢惠、在家等我迴去的人妻女友不在這兒啊!”


    “不然我何至於大清早就要被這兩位的‘驚喜互動’閃瞎眼?還要被迫吃這麽噎人的‘狗糧’?靠!這什麽世道!”


    沈青竹和莫莉幾乎是同時劇烈地咳嗽起來,仿佛要把肺都咳出來,試圖用這誇張的生理反應驅散那令人腳趾摳地的尷尬。


    “咳!咳咳咳!”


    沈青竹率先“恢複鎮定”,


    猛地轉過身,指著地上那灘還在散發著惡臭的黑綠色肉泥殘骸,語氣拔高,刻意強調著客觀事實,“曹賊!睜大你的眼睛看清楚!老子這是在救人!是驅蟲!”


    “驅蟲懂不懂?!這麽大一隻惡心的玩意兒趴她背上吸血你沒看見?腦子裏整天想些什麽亂七八糟的!”


    他越說聲音越大,仿佛聲音大就能掩蓋剛才那一瞬間的窘迫。


    莫莉也飛快地平複了唿吸,


    若無其事地攏了攏被掀開的衣角,臉上努力維持著平靜,甚至對曹淵擠出一個略顯蒼白的笑容:“早啊,曹淵。”


    “昨晚……睡得是不是特別不舒服?”


    她試圖把話題徹底岔開。


    曹淵放下合十的手,雙手叉腰,翻了個大大的白眼,語氣裏充滿了控訴:“不舒服?簡直糟糕透頂好嗎!硌得慌,臭得熏死人!沒被怪物吃了算我命大!”


    “但這些都比不上心靈上的雙重暴擊,大清早還要經受你們二位精神層麵的璀璨洗禮!我容易嗎我?”


    “行了行了!少貧!”


    沈青竹粗暴地打斷曹淵的抱怨,強行將話題拽迴正軌,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別扯那些沒用的!你剛才不是出去探查了嗎?” 他銳利的目光盯著曹淵


    “說正經的!發現什麽異常沒有?”


    “這鬼地方除了臭魚爛蝦和惡心的蟲子,還有別的‘驚喜’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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