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林七夜於家屬休息室中,在姨媽王芳溫暖的懷抱裏,盡情宣泄著長久壓抑的痛苦和迷茫之時,這座首都醫院的最高處,卻是另一番截然不同的景象。


    首都醫院,這座矗立於上京市中心的龐然大物,即便是掛著“國有”的招牌,其血管裏流淌的,已然是清泉醫藥的意誌。


    冷清掌控下的清泉醫藥有限公司,


    早已織就了一張覆蓋整個大夏的巨網,它不僅壟斷了尖端藥物的研發與生產,更深地滲透、掌控了從頂級私立醫院到大量國有醫院的實際經營權。


    醫療,這個關乎生死的命脈行業,其心髒已被悄然握在冷清手中。


    對外,他是一位慷慨解囊、鼎力支持國家建設的“愛國企業家”,


    形象光鮮,讚譽加身;


    內裏,無人知曉那溫和表象下翻湧的暗流與真正的圖謀。


    此刻,首都醫院頂層,


    獨屬於冷清總裁的私人休息室。


    這裏隔絕了下方醫院的喧囂與消毒水的氣息,落地窗外是上京市無垠的璀璨燈火,猶如一片倒懸的星河。


    室內裝潢極盡奢華,卻又在角落點綴著某些格格不入、充滿異星風情的古老雕刻。


    空氣中流淌的不是流行樂曲,


    而是一段悠揚、複雜、


    帶著難以言喻的古老韻律的旋律。


    它不屬於大夏已知的任何樂派,


    其結構和音階甚至隱隱超出了這個星球認知的範疇。


    這正是冷清最鍾愛的古典樂


    ——它曾迴蕩在他最敬愛的博士那布滿精密儀器與未知符號的研究室中;


    更遙遠的記憶裏,當他還被稱為“凱因”時,在跨越了難以想象時間長河的某個角落,這是他唯一能聆聽到的音樂。


    據博士所言,這旋律的起源,


    可追溯至前世某個紀元,距今至少十三萬年前的祭祀舞蹈,古老得足以承載“永生者”的孤寂與秘密。


    當然,凱因已是過去式。


    現在的他,是冷清,


    是清泉醫藥的總裁,


    是台前的愛國者,也是幕後的執棋者。


    在這超越時空的樂曲聲中,


    冷清正閉著雙眼,身體隨著那奇異的節奏自如地扭動、旋轉。柔和的頂光灑落在他身上,勾勒出挺拔的身影。


    他並非在精確地舞蹈,更像是在用整個身心沉浸其中,感受著那旋律裏蘊含的古老力量和屬於“前世”的殘響。


    每一個舒展的動作


    都帶著一種優雅的沉醉,仿佛在與無形的歲月共舞,盡情享受著這獨屬於他的、連接著無盡過去的瞬間。


    悠揚的古典樂如同無形的絲線,牽引著他的思緒飄向那些塵封的畫畫中,


    博士研究室裏永不熄滅的指示燈,那些超越時代的公式與藍圖,以及更遙遠、更模糊的時光碎片……這是他的錨點,是他龐大計劃間隙中片刻的喘息與緬懷。


    恰在此時,


    一陣清脆但規律的敲門聲響起,打斷了樂聲的流淌,也暫停了冷清的舞步。


    音樂隨之停止,室內瞬間隻剩下落地窗外城市低沉的嗡鳴。


    冷清緩緩睜開眼,深邃的眸子裏沒有任何被打擾的不悅,反而帶著一絲了然的笑意。他優雅地轉過身,看向門口。


    安卿魚推門走了進來。


    他的臉色顯得有些蒼白,透著一股疲憊感,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右臂


    ——那不再是血肉之軀,而是一條泛著冰冷金屬光澤、結構精密卻帶著明顯損傷痕跡的機械臂。


    他下意識地用左手揉了揉右臂的關節連接處,細微的液壓聲響在寂靜中格外清晰。


    “小魚,”


    冷清的聲音溫和依舊,帶著師長般的關切,但眼底深處卻掠過一絲觀察審視的光芒,“感覺怎麽樣?是不是很痛苦?”


    他指的顯然是那條機械臂帶來的負荷以及與它交手後的結果。


    安卿魚走到房間中央,停下腳步,


    微微垂下頭,聲音低沉卻清晰地迴應道:“是的,老師。您的力量……浩瀚如淵。即便隻是分出了微末的一部分,甚至將其賦予給了您的弟弟冷落,”


    “我……也依舊不是他的對手……”


    他的語氣裏沒有抱怨,隻有深深的敬畏和對自身不足的坦誠,目光落在自己那條冰冷的手臂上,帶著複雜的情緒。


    冷清聞言,


    發出一聲低沉而愉悅的輕笑。


    他踱步走向巨大的落地窗,背對著安卿魚,目光投向窗外那片被他踩在腳下的、由鋼鐵與燈火構築的城市森林。


    “哈哈,那是自然~”


    他的聲音帶著理所當然的篤定,


    “如果你能輕易戰勝他,那就不需要我了,小魚。你自己就足以打破這令人厭倦的輪迴困局……”


    “也不會像過去的劇本裏那樣,讓林七夜僅僅因為幾句挑撥離間的讒言,就輕易背叛了你、背棄了誓言~”


    提到“背叛”二字時,


    冷清的語氣帶著一絲玩味和嘲弄,仿佛在迴味一出早已看膩的舊戲。


    安卿魚的身體幾不可察地僵硬了一瞬,他沉默了片刻,


    機械手指無意識地蜷縮了一下。


    “是的,老師……”他的迴應很輕,包含了太多難以言說的過往與情緒。


    短暫的寂靜在奢華的空間裏蔓延。


    安卿魚抬起頭,望向冷清站在窗前的背影,猶豫了一下,終於開口,


    聲音帶著小心翼翼的請示:“老師……能讓學生問一個問題嗎?”


    冷清沒有迴頭,隻是微微側過臉,輪廓在窗外的城市光影中顯得有些模糊。


    “什麽問題?”


    “您的弟弟……冷落,”


    安卿魚斟酌著措辭,“


    他似乎……動搖了。如果,他真的選擇站在林七夜那邊,阻攔我們的道路……那時,我們該怎麽辦呢?”


    這個問題關乎核心計劃,


    他問得極其謹慎。


    冷清的目光依舊投向遠方,仿佛穿透了城市的燈火,看到了某些更深遠的東西。


    他背著手,姿態閑適而從容,聲音平靜得像是在陳述一個既定的事實:“看他自己的選擇好了~”


    他頓了頓,語氣帶著一種近乎冷酷的漠然,“縱使冷落這個‘三弟’本質上是我的科學造物,但我賦予了他自由意誌……某種意義上,他自己選擇了道路。”


    “我不幹涉他,他本身就是一個精妙的工具,一個變量。“


    “如果林七夜有足夠的智慧和魅力,能夠真正懂得如何引導、運用這個工具……那將會是一個非常美妙的棋子,為這場遊戲增添不少趣味。”


    他的話裏沒有絲毫對“弟弟”的情誼,隻有對一顆棋子的評估和對棋局走向的期待。


    當然,也許這也是最後的情誼。


    安卿魚仔細咀嚼著冷清的話,明白了其中的放任與掌控並存的態度。


    他點了點頭:“明白了,老師……”


    就在安卿魚以為談話結束時,


    冷清突然像是想起了什麽,頭也未迴地低聲吩咐道:“哦,對了。”


    他聲音不高,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指令意味,“讓大洋彼岸的‘演員’們準備一下。這場戲的下一個高潮場景,該拉開帷幕了。”


    “下一場遊戲……可以開始了。”


    安卿魚神色一凜,立刻挺直了腰背:“知道了,老師!我立刻去辦!”


    任務下達,安卿魚不再停留,


    恭敬地行了一禮,轉身快步離開了頂層的休息室,厚重的門扉在他身後無聲地合攏,隔絕了內外的世界。


    房間裏再次隻剩下冷清一人。


    他依舊背對著室內,凝視著窗外的萬家燈火,仿佛在欣賞自己的棋盤。


    片刻後,他像是自言自語般,


    輕聲唿喚了一個名字:


    “洛哈克~”


    隨著他的話音落下,休息室角落一片看似裝飾的巨大陰影無聲地蠕動起來。


    緊接著,龐大的身影從中邁步而出。


    他身高遠超常人,足有兩米以上,每一步落下,厚重的地板都傳來沉悶的震動。


    這個巨人般的戰士全身覆蓋著一種結構極其厚重的深藍色金屬盔甲,盔甲表麵並非光滑,而是布滿了古老而玄奧的符文刻痕,這些符文仿佛擁有生命般,在盔甲的縫隙間流淌著極其微弱、如同唿吸般的幽光。


    盔甲的肩甲厚重如堡壘,


    胸甲中央鑲嵌著一個類似抽象化的帝國鷹徽般的威嚴標記。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頭部盔甲——一個堅固的半圓形結構,線條冷硬,將大半張臉都遮蔽在深沉的陰影之中,隻有護目鏡的位置閃爍著兩點冰寒的、非人的紅光。


    這名為洛哈克的巨人戰士走到冷清身後幾步遠的地方,沒有任何猶豫,如同山嶽傾塌般,單膝重重跪地!


    沉重的金屬膝蓋撞擊地麵,


    發出“咚”的一聲悶響。


    那半圓頭盔包裹的巨大頭顱,右拳緊握,置於左胸那枚帝國徽記之上。


    一個低沉、渾厚、猶如岩石摩擦般的聲音從頭盔下傳出,帶著絕對的服從與狂熱的忠誠,在空曠的休息室內迴蕩:


    “為主人——獻上忠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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