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六甲海峽冰冷幽暗的深淵之中,汙濁的海水仿佛凝固的墨汁。


    林七夜懸浮在這片死寂裏,


    克蘇魯那低沉、帶著非人震顫的話語如同實質的冰錐,刺入他的腦海,讓他陷入了海床淤泥般的沉思。


    “什麽?!”


    林七夜猛地迴過神,難以置信地反問,聲音在海水中蕩開微弱的漣漪,


    “什麽叫做我還不夠?”


    “你到底在說什麽?”


    他急切地追問,試圖從那龐然巨物的模糊輪廓中解讀出答案,“你能迴答我嗎?這到底是什麽意思?!”


    麵對林七夜的逼問,克蘇魯那龐大身體微微後仰,沉重的身軀重新坐迴冰冷的海床,碾碎了幾塊沉積萬年的礁石。


    它抬起頭,巨大的、充滿非人智慧的眼球穿透層層汙濁的海水,仿佛在凝視一個遙遠的、早已消逝的過去。


    那曾經碧波蕩漾、生機無限的海洋景象,如今隻剩下無邊無際的肮髒與死寂,映入它眼底的是一片令人窒息的汙濁。


    它的歎息帶著無數氣泡升騰,蘊含著無盡的悲涼和疲憊。


    “我告訴你了,那我死了怎麽辦?”


    克蘇魯話語中帶著一種絕望的疲憊感,觸手無意識地攪動著黏稠的海水,


    “我好不容易……”


    “好不容易苟活到現在,多少個日日夜夜,像最卑微的塵埃一樣縮在這海床之下,不敢發出一絲能引起‘他’關注的聲響。”


    “日日夜夜的苟活,”


    “就是為了避開那份注視……若是被‘他’關注到了,我,我就得死了啊——” 它的話語中充滿了對未知存在的極致恐懼。


    “更何況告知你這些事情,”


    它巨大的頭顱轉向林七夜,眼神複雜,“如果我…我真的說了,我隻會死得更快,死得更慘——”


    它的語氣驟然帶上了一絲自嘲般的苦澀:


    “小子,你還沒明白嗎?”


    “我終究不是‘克蘇魯’,那個你或傳說中理解的存在。我隻是……隻是一個潛移默化中受到那位古老存在力量影響而畸變、獲得了部分記憶碎片的小章魚罷了!”


    “你以為呢?”


    它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絲瘋狂,“那些釋放迷霧、入侵這個世界的所謂‘舊日支配者’和‘外神’,又有哪一個……是真正意義上的本體降臨呢?!全都是模仿者——可憐又可悲的模仿者!!”


    “而我們這些模仿者,”


    它巨大的身軀在海水中微微顫抖,仿佛光是承認這一點就耗盡了力氣,


    “終究……終究不具備那些本體哪怕億萬分之一的力量……怎麽可能打得過‘他’?”它的眼中流露出徹底的無力感。


    “而且,”它的聲音壓得更低,似乎怕被無形的存在偷聽,“就算……就算真正的本體來了……也不一定打得過!”


    “因為就吾所模仿的那位偉大本體而言……祂……祂也僅僅是宇宙之內的存在……”


    “而你……”


    它的目光死死鎖住林七夜,充滿了某種難以言喻的驚悸,“……你可是整個……”


    “轟——!!!”


    話語戛然而止!


    如同被無形的巨錘擊中,克蘇魯龐大的身軀猛地一僵,劇烈地顫抖起來!


    它那布滿鱗片和粘液的皮膚上,


    瞬間浮現出密密麻麻的、如同人類雞皮疙瘩般的顆粒凸起!


    更為駭人的是,它背後那對巨大、嶙峋的翅膀毫無征兆地憑空撕裂!


    仿佛被某種不可抗拒的規則力量強行幹涉、抹除,瞬間崩解成無數慘綠色的碎片,如同被狂風吹散的腐爛樹葉,


    在汙濁的海水中緩緩飄散、溶解!


    “呃啊啊——!”


    克蘇魯發出一聲痛苦到極致的嘶嚎,它整個身體像是被無形的攻城錘狠狠砸中,以山崩地裂之勢向後倒飛,


    重重地、毫無緩衝地撞在馬六甲海峽陡峭的岩石崖壁之上!


    劇烈的撞擊讓堅硬的崖壁都崩裂開蛛網般的裂痕,碎石滾滾而下。


    它龐大的身軀痛苦地蜷縮、抽搐,觸手無力地耷拉著,


    口中溢出大量淡綠色的粘稠血液,將周圍的海水染成一團團詭異的綠霧。


    目睹這突如其來的恐怖變故,


    林七夜瞳孔驟然收縮如針尖,


    驚駭欲絕地嘶吼出聲:“喂!你怎麽了?!發生什麽了?!∑(o_o;)” 他下意識地想衝過去,卻被一股無形的威壓釘在原地。


    克蘇魯掙紮著,


    用殘存的觸手勉強支撐起遭受重創的身軀,巨大的眼球死死盯著林七夜,那眼神中混雜著深入骨髓的痛苦、無盡的怨毒以及一絲……早已預見的絕望。


    “啊……小子……真……真可惡啊……”


    它的聲音斷斷續續,


    充滿了濃濃的不甘,“沒想到……苟活了無數歲月……躲藏得如此艱辛……最終……最終還是因為你……犯了大忌啊……”


    “死在你之手……或間接死在你之手……”它慘笑一聲,粘稠的血液不斷從口器湧出,“這個命運……就非走不可嗎?!!”


    “哢嚓——!!!”


    話音未落,一道無法形容其威能的刺目落雷,裹挾著撕裂天穹般的巨響,悍然貫穿了整個厚重汙濁的海洋天幕!


    仿佛整個大洋的海水都


    被這道雷霆強行排開!


    這道雷光呈現出詭異的彩色,


    並非凡間雷霆的銀白,


    而是蘊含著毀滅規則的混沌之色!它以雷霆萬鈞之勢,精準無比地劈落在克蘇魯剛剛勉力支撐起的殘軀之上!


    霎時間,血肉橫飛!


    克蘇魯那堅韌無比的龐大身軀,在這道彩色落雷麵前脆弱得如同紙糊!


    無數道深可見骨的巨大血痕瞬間布滿它全身,淡綠色的鮮血如同噴泉般從撕裂的傷口中瘋狂爆射而出!


    巨大的痛苦讓它發出一聲淒厲到超越聽覺極限的尖嘯,龐大的身軀再也無法支撐,如同被拍碎的爛肉,


    轟然砸落海床,濺起滔天的泥浪!


    所有的觸手都徹底癱軟,失去了所有生機,隻剩下無意識的、瀕死的抽搐。


    林七夜被這毀天滅地的一幕徹底震撼,心髒幾乎停止跳動。而就在這充斥著毀滅光芒與沸騰海水的絕境中,他看到了!


    一個身影,如神般,無聲無息地出現在那撕裂海洋的雷霆落點附近。


    是他!


    那個在農馬爾特海底都市出現,


    委托自己前來“清除深淵之物(克蘇魯)”的全知者——海澤!


    “混蛋!!”


    極致的憤怒和驚駭衝垮了林七夜的理智,他目眥欲裂,對著那個身影發出撕心裂肺的咆哮,“海澤!你要幹什麽?!”


    海澤微微側過頭,那張籠罩在光芒中的麵孔轉向林七夜和下方瀕死的克蘇魯。


    他的眼眸深邃得如同吞噬一切的星空,冷漠得不帶一絲人類的情感。


    他的聲音平靜得可怕,穿透沸騰的海水,清晰地傳入林七夜耳中:“幹什麽?自然是……消滅深淵之物咯~”


    話語輕描淡寫,


    卻蘊含著不容置疑的絕對意誌。


    他甚至沒有再多看林七夜一眼,隻是隨意地、如同拂去塵埃般再次揮了揮手。


    “轟隆——!!!”


    第二道更加恐怖、


    更加龐大的彩色落雷應聲而落!


    這一次,它不再僅僅是對準克蘇魯!


    這道滅世雷霆帶著無法想象的狂暴能量,狠狠地貫穿了克蘇魯那已經殘破不堪的巨大軀體!


    “噗——嗤啦——!”


    足以抵抗深海重壓的堅韌皮殼如同熱刀下的黃油般被輕易撕裂、汽化!


    克蘇魯龐大的身軀在這純粹的毀滅能量中被瞬間貫穿、撕裂!殘肢斷臂在沸騰的海水中四散飛舞,又被高溫瞬間碳化!


    但這僅僅是個開始!


    這道雷霆所蘊含的浩瀚能量在擊穿克蘇魯後並未消散,而是如同投入滾油的火星,驟然引爆了整個印度洋海床!


    無法想象的高溫瞬間擴散!


    海水不再是沸騰,


    而是直接燃燒了起來!


    深藍色的火焰如同地獄的業火,


    以克蘇魯的殘骸為中心,


    瘋狂地向四麵八方蔓延!


    視野所及之處,整個印度洋的海麵——不,是整個海洋的每一滴水


    ——都化作了熊熊燃燒的藍色火海!


    刺眼的光芒照亮了整片海域,


    恐怖的高溫扭曲了空間,


    連海底的岩石都開始融化、流淌!


    “混蛋!給我停下!!!”


    林七夜被這末日般的景象徹底驚呆,他隻感覺一股沛然莫禦的力量將他推開,一層薄薄的能量屏障將他籠罩,隔絕了外麵足以焚滅一切的恐怖高溫。


    他拚命捶打著這層無形的屏障,對著海澤的身影發出絕望而憤怒的呐喊,聲音卻被淹沒在海洋燃燒的轟鳴中。


    海澤對林七夜的怒吼置若罔聞,仿佛隻是處理掉一件微不足道的垃圾。


    他麵色淡漠,另一隻手輕輕一翻,


    一塊不起眼的、閃爍著金屬冷光的細小鐵片出現在他掌心。


    鐵片在他指尖微微旋轉,


    隨即被拋向克蘇魯那在火焰中沉浮的、巨大而殘破的屍身。


    令人頭皮發麻的一幕發生了!


    那小小的鐵片在接觸到克蘇魯屍身的刹那間,沒有任何驚天動地的聲響,卻開始違反物理常識地急速膨脹、延展!


    它的形態飛快地改變,在億萬分之一秒內,就從一塊冰冷的金屬薄片,延展成了一張巨大無比、輕薄如蟬翼、卻又散發著詭異二維平麵感的紙張!


    這張巨大的“紙”


    帶著一種不容抗拒的規則力量,緩緩地、卻又不可阻擋地覆蓋、壓向了克蘇魯那占據了大片海床的龐大屍骸。


    沒有擠壓,沒有碰撞,


    仿佛隻是光影掠過。


    然而,當那張二維的“紙”完全覆蓋住殘骸的瞬間——克蘇魯消失了!


    並非被燒毀,也非被分解。


    而是如同被精準地擦除,被強製性地從三維的存在形態中剝離、抹平!


    在那張懸浮於燃燒海水中的巨大紙張上,一個栩栩如生、卻完全失去了立體感的克蘇魯畫像清晰地烙印其上。


    每一個細節都完美保留,觸手的紋路、鱗片的輪廓、傷口的位置……


    但此刻它隻是一幅畫,


    一幅被定格在二維平麵上的、失去了所有生命和體積的死亡畫像。那畫麵透著一股令人心膽俱裂的死寂與詭異。


    巨大紙張無視了周圍肆虐的藍色烈焰和沸騰的海水,仿佛存在於另一個次元。


    它迅速縮小、折疊,


    最後變迴了一張尋常書本大小的薄紙,如同被無形的力量牽引著,靜靜地、穩穩地飄迴了海澤攤開的手掌之中。


    海澤低頭看了一眼紙上的克蘇魯畫像,麵無表情地將它收起。


    整個過程,從克蘇魯被雷霆重創,到被二維化封印於紙張,再到海澤迴收,林七夜都看得一清二楚。


    那輕描淡寫間徹底抹殺一個龐大存在、並將物理形態玩弄於股掌之間的恐怖手段,如同冰冷的毒液,


    瞬間注滿了他的四肢百骸。


    一股難以言喻、無邊無際的寒意,


    混合著最原始的恐懼和恐慌,如同深淵的觸手,緊緊地攥住了他的心髒,並從靈魂最深處猛烈地爆發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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