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鬥以一種近乎碾壓的姿態落幕。


    方才激鬥中,


    林七夜並非沒有嚐試變招。


    在硬抗重擊、試圖近身之際,


    他腦中靈光一閃,想起了曾在梅林病房中抽取到的心靈魔法!


    一絲微弱卻精純的精神力被他調動,如同無形的細針,悄無聲息地刺向冷落的意識,企圖幹擾其判斷,製造一絲破綻。


    然而,他犯了一個致命的錯誤——他完全遺忘了關於冷落能力序列的關鍵情報!


    冷落在初次使用那詭異神墟、丟失記憶後,獲得的第一個衍生能力,正是源自泰坦神性的恐怖天賦——精神威壓!


    這股威壓如同沉睡的遠古兇獸,飄忽不定,連冷落自己也無法精準駕馭。


    但若是有敵人運氣極差,恰好觸碰到其完整形態的爆發……


    很不幸,


    林七夜此刻就是那個倒黴蛋。


    他那試探性的心靈魔法細針,如同撞上了一堵由蠻荒意誌鑄就的、橫亙星河的歎息之壁!


    嗡——!!!!


    一股無法形容、源自生命層次徹底碾壓的恐怖意誌,如同宇宙初開的大爆炸,順著林七夜的精神鏈接反向轟然灌入!


    林七夜隻覺得自己的靈魂仿佛被投入了恆星內核!大腦瞬間一片空白,所有思維、意識、感知被徹底撕碎、湮滅!


    他連慘叫都來不及發出,身體便如同被抽走了所有骨頭的爛泥,雙眼翻白,口吐白沫,直挺挺地向後栽倒,重重砸在冰冷的合金地板上,四肢無意識地抽搐著。


    若非冷落在那千鈞一發之際感知到精神力的異常反噬,強行切斷了威壓的輸出,並以一種前所未有的專注,


    調動起泰坦神力中蘊含的、他自己都尚未完全掌握的微弱治愈特性,


    林七夜此刻恐怕早已被那無意識泄露的神威碾成了靈魂層麵的白癡,


    需要躺在守夜人急救中心的重症監護室裏靠儀器續命了。


    此刻,地下訓練場角落。


    林七夜和冷落並排坐在一段扭曲變形、勉強還能支撐的合金欄杆邊緣。


    兩人之間的地麵上,散落著幾罐剛從角落自動販賣機裏掉出來的冰鎮汽水。


    “呲啦——”


    林七夜拉開拉環,


    仰頭狠狠灌了一大口,冰涼的碳酸氣泡在喉嚨裏炸開,帶來一絲刺痛的真實感,也稍稍衝淡了腦中殘餘的嗡鳴和眩暈。


    他長長吐出一口氣,帶著劫後餘生的疲憊和一絲難以掩飾的羨慕,低聲感慨:


    “唿……冷落,”


    “你的力量……真的太強了。”


    他又灌了一口,冰涼的液體滑入食道,卻壓不住心底翻騰的熱望,


    “如果……如果我能擁有像你這樣的力量……該有多好啊……” 聲音裏充滿了向往,也有一絲不易察覺的苦澀。


    冷落沉默地喝著汽水,


    冰涼的鋁罐在他手中微微變形。


    他沒有迴應林七夜的感慨,


    隻是側過頭,那雙清澈卻仿佛能洞察人心底最深處想法的眼睛,平靜地看向林七夜,聲音平緩地問道:


    “你執著於力量……”


    “是因為集訓營那次嗎?”


    他頓了頓,清晰地吐出那個如同噩夢般的代號,“……極限訓練,天文湮滅者。你覺得自己……保護不了同伴?”


    這直指核心的問題,像一把鑰匙,瞬間打開了林七夜試圖壓抑的記憶閘門。


    “……嗯。”


    林七夜低下頭,手指無意識地捏緊了冰涼的汽水罐,鋁皮發出輕微的呻吟。


    他點了點頭,聲音低沉下去,帶著壓抑的沙啞,“我一直覺得……自己的天賦不算差,拚了命的訓練、戰鬥、挖掘神墟的潛力……但是,”


    他抬起頭,眼中充滿了複雜的情緒,看向身邊這個與他同屆、卻仿佛站在另一個次元的朋友,


    “和你比起來……太弱了。”


    “那個時候,麵對天文湮滅者……我真的……真的什麽也做不了。”


    眼前仿佛又浮現出那絕望的一幕


    龐大的陰影遮蔽星光,毀滅的能量洪流席卷而來,戰友們瀕死的唿喊……


    雖然他後來知道他們都獲救了,


    但那種無力感,


    如同跗骨之蛆,深深啃噬著他的內心。


    尤其是天文湮滅者的話語


    “你隻不過是運氣好罷了!”


    “你早該死的!!!”


    “大家……雖然最後都沒事……”


    林七夜的聲音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哽咽,一滴滾燙的淚水,


    不受控製地掙脫了眼眶的束縛,劃過他沾著塵土和血跡的臉頰,


    “砰”地一聲,砸落在冰冷的合金欄杆上,暈開一小片深色的痕跡,“可我……心裏就是……好難受……堵得慌……”


    這滴淚水,如同一個開關,瞬間衝垮了少年長久以來強行築起的堤壩。


    說到底,林七夜……


    隻是一個高中生啊。


    本該在教室裏刷題、在操場上打球、為高考和懵懂戀情煩惱的普通高中生。


    可命運卻像一隻無形的大手,


    蠻橫地將他拽離了平靜的軌道,


    強行塞給他一堆莫名其妙、如同小說主角般離奇的“使命”和“責任”。


    從很早以前,


    他就常常在深夜裏茫然自問


    為什麽是我?


    那座關押著神明、詭秘莫測的諸神精神病院,為什麽會出現在自己的腦海之中?


    為什麽在十年前,那個隻有七歲的夜晚,他會鬼使神差地仰望蒼穹,看到了高懸於月亮之上、那輝煌神聖卻又帶著無盡威嚴的熾天使米迦勒的真容?


    僅僅那驚鴻一瞥,


    帶來的卻是長達十年的黑暗——他的眼睛,被那超越凡俗的神性光輝灼瞎了!


    他向大人們哭訴,說自己看到了天使,換來的卻是“神經病”、“妄想症”的冰冷標簽。他被送進了真正的精神病院,日複一日地接受著所謂的“治療”。


    那段暗無天日的時光,


    幾乎磨滅了他對光明的所有想象。


    當他終於拖著疲憊的靈魂和依舊黑暗的世界走出那扇鐵門,重新以一個十七歲大男孩的身份迴歸所謂“正常”社會時,命運再次向他露出了獠牙——鬼麵人事件!


    他被迫覺醒,擁有了所謂“熾天使的神墟”——凡塵神域。什麽熾天使?


    什麽神域?


    這一切都像一場荒誕離奇的噩夢!


    再然後呢?是更多光怪陸離的事件,是不斷壓下來的責任和生死危機……


    這顛沛流離、掙紮求存的旅程中,唯一讓他感到一絲慰藉和真實的,或許就是認識了身邊這個朋友——冷落。


    雖然這家夥有時候顯得天然呆,


    思考迴路異於常人,


    說話也常常直來直去,


    甚至有點噎人……但至少,他是個能安靜聽他說話、不會把他當瘋子、能一起坐在廢墟邊喝汽水的朋友。


    而且,某種程度上,他們有著相似的底色——都是被命運戲弄、拖著病弱之軀掙紮的倒黴蛋。隻不過冷落是先天的、刻在基因裏的心髒性疾病,從小就體弱多病,像株隨時會熄滅的燭火。


    而自己,則是被強行賦予神性、又被神性灼傷的“幸運兒”。


    諷刺的是,冷落覺醒後獲得的力量,遠比自己那半吊子的“凡塵神域”要強大、純粹得多……尤其是在極限訓練,


    麵對那恐怖的天文湮滅者時。


    那一刻的記憶,如同烙印般灼熱。


    死亡的氣息撲麵而來,湮滅者的陰影籠罩一切,自己拚盡全力也如同螳臂當車。


    就在絕望吞噬意識的邊緣,


    他看到了冷落。


    不是平日裏那個有些呆、會因為控製不好力量而苦惱的冷落。而是一個眼神冰冷、舉手投足間引動規則、仿佛化身毀滅本身的……神隻?


    他隻看到冷落抬手……


    然後,那不可一世、仿佛能吞噬星辰的天文湮滅者,就在一片無法理解的光芒和崩解中……灰飛煙滅!


    血雨紛揚,卻沾不到冷落一絲衣角。


    那一刻,林七夜的心髒被狠狠攥緊!


    是震撼?


    是恐懼?


    不!都不是!


    而是……嫉妒!


    一個微弱卻尖銳的聲音在心底嘶鳴:為什麽擁有這份力量的不是我?!為什麽我永遠是被保護的那個?!


    這念頭讓他瞬間感到羞愧。


    冷落是他的朋友,是他唯一能傾訴的對象,救了他的命!他怎麽可以嫉妒?!


    然而,這羞愧感很快又被一種更深沉、更灼熱的渴望所取代——


    對力量的迷戀與渴望。


    這股渴望之火,從那一刻起就在他心底熊熊燃燒,再也無法熄滅。


    他渴望力量!


    不是為了征服,不是為了權勢。


    他隻是想……救自己!


    想在那毀滅性的威脅麵前,


    擁有站直身體、保護自己的資格!


    他還想……救同伴!


    想守護那些並肩作戰、


    生死與共的新兵朋友們!


    想在他們絕望時,


    成為可以依靠的屏障,而不是隻能眼睜睜看著,然後等待別人來拯救!


    他不想每一次遭遇致命危機,


    都隻能狼狽地高喊:“冷落!救命!”


    如果永遠是這樣……


    那麽,他覺醒這“諸神精神病院”、背負這“熾天使米迦勒的神墟”、


    掌握這看似花哨實則麵對真正強者時往往捉襟見肘的“凡塵神域”……


    這一切,意義何在?


    他存在的價值,又是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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