津南山唯一的入山口,


    硝煙尚未散盡,


    空氣中彌漫著濃烈的血腥、焦糊與金屬熔化的刺鼻氣味。


    作為本次極限劇烈的初始點


    此刻已經,化為一片焦熱地獄


    總教官袁罡拄著半截折斷的星辰刀,勉強支撐著搖搖欲墜的身體。


    他身上的暗紅色守夜人披風早已破碎不堪,浸透了不知是自己還是敵人的粘稠血液,與泥土和灰燼凝固在一起。


    在他身邊,


    洪浩、韓栗等幸存教官個個傷痕累累,或跪或坐,大口喘著粗氣,眼神中充滿了劫後餘生的茫然與深不見底的悲愴。


    並非他們打退了強敵。


    而是在付出了慘重窒息的代價後——


    戴著笑臉麵具的黑袍人,似乎終於覺得這場“遊戲”索然無味。他漫不經心地揮了揮手,如同驅散一群聒噪的蚊蠅。


    那些唱著詭異英文歌、悍不畏死的白瓷馬桶怪人,以及那些令人膽寒的大型單位和“馬桶脖”扭曲人形,


    如同退潮般,動作整齊劃一地停止了追擊,跟隨著它們的“主人”,


    如同幽靈般悄無聲息地、秩序井然地退入了山林深處,消失在彌漫的硝煙之中。


    留下滿目瘡痍和燃燒的屍體。


    清點……


    是戰後最殘酷的刑罰。


    隨行教官二十六人。


    陣亡七人。


    他們的屍體,大多殘缺不全,有的被光彈蒸發,有的被怪物撕裂,有的……甚至隻剩下染血的銘牌。


    七顆守護新苗的星辰,


    永遠隕落在這片山嶺。


    新兵……


    兩百三十四名懷揣夢想、剛剛踏入守夜人門檻的年輕人。


    三十四具冰冷的、永遠定格在驚恐或憤怒表情的年輕軀體,


    被小心翼翼地覆蓋上白布。


    隻剩下兩百人。


    幸存者中,重傷者過半,幾乎人人帶傷,眼神不再有初入營時的朝氣,隻剩下恐懼、麻木與深深的創傷。


    這傷亡數字,如同一柄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每一位幸存教官的心頭,更深深烙刻在守夜人曆史的恥辱柱上!


    曆屆新兵集訓營傷亡之最!


    史無前例的慘痛損失!


    徹徹底底刷新了守夜人的曆史記錄!


    這是無法洗刷的汙點與劇痛!


    袁罡站在陣亡教官和新兵的遺體前,原本魁梧挺拔的身軀佝僂了下去。


    僅僅一夜之間。


    他仿佛被抽走了十年的精氣神。


    原本隻是鬢角微霜的頭發,


    此刻已是斑白一片。


    深刻的皺紋如同刀刻般爬滿了他剛毅的臉龐,渾濁的雙眼失去了往日鷹隼般的銳利,隻剩下沉重的、幾乎將他壓垮的疲憊、痛苦與……無法言說的愧疚。


    他愧對總司令葉梵的信任,將這關乎守夜人未來的重任交付於他。


    他愧對整個守夜人組織,


    辜負了守護後輩的職責。


    他更愧對這些埋骨青山的年輕生命!


    是他的疏忽大意,未能識破潛在的危險,未能采取更嚴密的防禦措施,才釀成了這場無法挽迴的滔天慘禍!


    自責的毒蛇,


    每時每刻都在啃噬著他的靈魂。


    津南山戰役塵埃落定後,身心俱疲的集訓營被迫宣布無限期放假。


    幸存的學員需要時間舔舐身體的創傷,更需要時間撫平心靈的巨大陰影。


    而教官們……也需要時間埋葬戰友,


    整理殘局,以及……麵對自己。


    袁罡沒有等到任何處分下達。


    在戰後總結會議之前,他沉默地、獨自一人走進了營長辦公室。


    片刻後,一份墨跡未幹、字跡卻沉重無比的辭呈,放在了代理營長的桌案上。


    辭去津南山新兵集訓營總教官一職。


    沒有解釋,沒有申訴。


    隻有一句:“引咎。”


    隨後,這位曾經威名赫赫、被譽為“鐵血教頭”的總教官,在眾人複雜難言的目光注視下,背著一個簡單的行囊,身影蕭索地離開了這片讓他榮耀亦讓他心碎的山脈。


    他選擇了一條最沉重的道路——自願進入守夜人體係內最為森嚴、用以關押和懲戒重犯及失控禁墟擁有者的齋戒所。


    消息傳出,整個守夜人高層一片寂靜,唯有沉重的唏噓在無聲蔓延。


    然而,災難的苦果,


    豈是一個人引咎辭職就能咽下?


    責任的重擔,


    又豈是袁罡獨自踏入高牆就能扛起?


    這場慘劇的根源,遠比表象更加深邃。


    誰能想到?


    事實上,


    在災難爆發前,並非全無線索!


    滄南市守夜人136小隊隊長陳牧野,曾憑借其敏銳的洞察力和對異常事件的獨特嗅覺,早已將那些行蹤詭異、科技風格迥異於已知神秘的“飛碟馬桶人”,列入了最高等級的危險評估報告之中!


    並將其標注為“超高危神秘”!


    這份報告,曾按流程層層上報,直達守夜人權力中樞——上京市總部。


    此刻。


    上京市,守夜人總部大樓。


    頂層,總司令辦公室。


    厚重的檀木大門緊閉,


    隔絕了外界的一切聲響。辦公室內氣壓低得如同暴風雨前的深海。


    巨大的落地窗外,


    是繁華喧囂的上京市景,


    而窗內,


    卻是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


    辦公室內人影不少。


    守夜人總司令葉梵端坐於寬大的辦公桌後,他雙手交叉置於桌麵,


    指節因用力而微微發白。


    那張素來沉穩威嚴、仿佛泰山崩於前而不變色的臉龐,此刻卻籠罩著一層前所未有的凝重與陰霾。


    他的視線低垂,


    落在桌麵上那份攤開的、記錄著津南山慘案的絕密檔案上,封麵那觸目驚心的猩紅“sss”級標記和傷亡數字,


    如同燒紅的烙鐵刺痛著他的神經。


    在他身側,副官左青肅然而立,


    眉頭緊鎖,目光銳利如刀,掃過在場的每一個人,同樣沉默不語。


    辦公室中央的沙發區域,圍坐著幾位代表著守夜人中堅戰力的幾個小隊隊長,


    鳳凰小隊隊長夏思萌,


    靈媒小隊隊長袁文靈


    風華小隊隊長林江平


    靠近窗邊,灰站著兩位隊長


    上京市006小隊隊長紹平歌,他雙手插在風衣口袋中,斜倚著窗框,望著窗外的城市霓虹,側臉線條緊繃,眼神銳利而複雜,仿佛要將那些光影切割開來。


    而站在他身旁,


    麵容冷峻、眼神深處壓抑著風暴的,正是此次事件關鍵警報的發出者——滄南市136小隊隊長陳牧野。


    他沒有坐,


    隻是沉默地站在陰影裏,脊梁挺得筆直,像一柄出鞘即見血的利刃。


    他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針,


    穿透沉默的空氣,最終落在辦公桌後那位總司令身上。


    那份被他親手標注為“超高危”、卻仿佛石沉大海、未能得到應有重視的報告,此刻如同無形的利刃,懸在每個人的頭頂。


    沉重的空氣幾乎凝固。


    葉梵緩緩抬起頭,目光掃過每一位隊長,最後停留在陳牧野身上。


    那份沉默本身,


    已是最大的質問與自責。


    因為,在最初的最初……


    他確實沒有在意………


    從一開始,收到那份來自滄南關於“飛碟馬桶人”的“超高危”評估時,


    內心深處那份屬於人類天花板的、近乎本能的傲慢便悄然作祟。


    在他浩瀚如淵的認知和經驗裏,無非是迷霧中某些未知神話生命弄出的詭異造物,或許行為模式怪異些,科技風格另類些……但終究跳不出“神秘”的範疇。


    以守夜人的力量,


    處理起來應當手到擒來,


    何須大驚小怪?


    現在想來……


    葉梵的指關節捏得發白。


    這種判斷……簡直愚蠢得可笑!


    近乎降智!


    一股難以言喻的違和感縈繞心頭——是否有某種無形力量在悄然幹擾他的判斷?扭曲他對危險的感知?


    讓他下意識輕視了這份警告?


    不……


    他在內心深處狠狠否定了這個念頭。


    或許,這隻是失敗者推卸責任的、卑劣的自我開脫罷了!將這個沉重的、沾滿血汙的鍋,甩給虛無縹緲的“外力”?


    他葉梵,還沒墮落到那種地步!


    因此,他喉結滾動了幾下,最終將這絲自我懷疑的辯解死死咽了迴去。


    說出來?


    無非是自取其辱,


    讓本已對他這個總司令失望的下屬們,更加鄙夷其懦弱與推諉!


    令人窒息的沉默持續蔓延,


    仿佛連空氣都停止了流動。


    副官左青低沉的聲音打破了死寂,帶著一種刻意維持的、事務性的平穩:


    “目前,滄南津南山事件已宣告結束。相關的……傷亡數據……” 他停頓了一瞬,視線掃過檔案上那刺目的猩紅數字,“各位隊長都已詳細閱知,無需贅述。”


    他深吸一口氣,


    仿佛要壓下胸中翻湧的情緒:


    “總部會依據最高標準,為陣亡者家屬發放撫恤金,妥善安排身後事…此事的具體善後,暫且不提。”


    話鋒陡然一轉,左青的聲音冷硬如鐵,目光如鷹隼般掃過在場每一位隊長:


    “當下首要之急——是這群‘馬桶怪物’!”


    “它們是什麽?”


    “從何而來?目的為何?弱點在哪?”


    “我們需要情報!”


    “需要對策!”


    “需要……將它們徹底碾碎!”


    他的話語,鏗鏘有力,帶著不容置疑的決絕。這不僅僅是副官的態度,更是總司令意誌的延伸!


    葉梵此刻處於風暴中心,一言一行牽動全局,更背負著難以推卸的失察之責。


    作為人類天花板,


    他固然擁有無上偉力,卻也忌憚洶湧的質疑與內部可能的離心。


    由左青代問,是此刻最穩妥的選擇。


    最先打破沉默的,是陳牧野。


    自滄南混沌暴君事件後,那座城市由虛化實的奇跡似乎也反饋滋養了他。


    如今的陳牧野,氣息更加沉凝內斂,赫然已踏入無量境初期的境界!


    昔日的潛力種子,


    已在血火中成長為真正的強者!


    他抬起頭,聲音低沉卻穿透力十足,帶著一種冰冷的現實感:


    “討論傷亡於事無補。當前局勢下,以守夜人能動用的常規力量……”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在場眾人。


    “全國戒嚴。”


    “封鎖交通要道,已是極限防禦!”


    “諸位別忘了已知情報——這些怪物,”


    “無論大小單位,其基礎飛行速度,全部超越音速!這意味著什麽?”


    陳牧野的聲音陡然加重:


    “意味著在大夏境內,除了寥寥幾位人類天花板,以及極少數擁有特殊機動類禁墟的成員……我們絕大多數守夜人部隊,連追上它們、圍堵它們的資格都沒有!”


    “速度的鴻溝,就是我們當下最大的困境!拿什麽去比?”


    他話音剛落,


    一直抱臂沉默的鳳凰小隊隊長夏思萌猛地抓起了桌麵上另一份薄薄的文件。


    “未必……完全沒有辦法!”


    她的聲音帶著一絲發現獵物的銳利,


    指尖敲打著文件上的照片——那是一個在訓練場上揮汗如雨、


    眼神倔強的年輕女子麵孔。


    “除了冷落那個怪物新人展現出的超模戰力不談……”


    夏思萌將照片推向桌子中央,


    讓所有人看清。


    “這個新兵——莫莉,滄南津南山事件核心區域的五個幸存者之一!”


    “她的禁墟——萬向頻動!”


    “根據現場有限記錄和後續問詢推測……她的能力,似乎對那種‘馬桶怪物’的能量攻擊,存在一定的克製效果!”


    照片滑到靈媒小隊隊長袁文靈麵前。


    這位氣質陰鬱的隊長,撚動漆黑念珠的手指微微一頓。空洞的目光仿佛穿透照片,落到那個名為莫莉的女孩身上。


    “莫氏刀派的傳人……” 袁文靈的聲音如同耳語,帶著某種奇異的韻律感,“‘萬向頻動’……高維震動幹涉……”


    他似乎在迴溯某種信息流。


    “記錄顯示,津南山突圍戰中,她曾短暫爆發,利用自身能力產生的特殊高頻震動波,成功偏移或者說震開了一枚飛碟馬桶怪發射的破壞光彈?”


    “原理……是利用了能量載波的固有頻率,引發破壞性的音波共振?”


    “還是……觸及了更深層次的規則?”


    就在袁文靈的低語在寂靜的辦公室內迴蕩,所有人的思緒都聚焦於莫莉和她的特殊能力時——


    一直沉默如山的總司令葉梵,


    終於開口了。


    他緩緩抬起頭,沉重的目光掃過眾人,似乎要做出某種決斷:


    “各位……”


    然而,僅僅吐出兩個字!


    辦公室厚重的門被猛地撞開!


    一名負責通訊聯絡的軍官臉色煞白,


    額頭布滿冷汗,甚至連敬禮都忘了,聲音因為極度的驚駭而帶著破音,


    如同驚雷般炸響在死寂的會場:


    “急報!!!!”


    “假麵小隊……在前往東南亞探查時……遭遇不明身份強敵伏擊!!”


    “隊長王麵……副隊長天平……全員……”


    軍官的聲音顫抖著,


    帶著難以置信的絕望:


    “假麵小隊——


    全隊——重傷瀕危!


    副隊長天平……


    確認——戰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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