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下,柳倩雲站在客房門口,看見裴九硯下樓,一點也不覺得奇怪。他們老裴家,就沒有讓仇恨過夜的道理。


    她剛跟裴霍山結婚那會兒,因為還在打鬼子,所以是在鄉下結的婚,她剛露麵那次,被隔壁大媽暗暗嘲諷了句:“長那樣子,瞧著就不是個不安分的!”


    結果裴霍山連夜爬到隔壁家,把在屋後跟村裏寡婦偷情的大爺揪到了大媽麵前,把大媽氣了個仰倒。


    後來她的工作名額被人搶了,裴霍山也是連夜寫了舉報信,把他們組裏“走後門”的那個姑娘給舉報了。


    哪怕是她在家裏被門檻絆倒了,裴霍山都得連夜把那門檻鋸了。


    而裴九硯呢?裴九硯跟他爸相比,那簡直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別以為她不知道,他從小就給綏綏那丫頭弄了不知道多少好東西,幾乎隻要是綏綏那丫頭點名要的,臭小子也不知道走了什麽渠道,都能給她弄來!


    那會兒小丫頭在江城受了欺負,這臭小子都能連夜坐火車跑幾千裏去給人出氣,現在這丫頭平白被人這樣算計,裴九硯能安心睡著才怪呢!


    她壓低聲音眼神朝樓上示意:“綏綏睡著了?”


    裴九硯點點頭。


    柳倩雲“嗯”了聲:“去吧,明天早點迴來,別讓綏綏擔驚受怕,那孩子這段時間吃了大苦頭了。”


    裴九硯什麽都沒說,直接穿上鞋子出了門,身影很快與夜色融為一體。


    *


    秦綏綏睡得香甜,但遠在莽荒叢林的楊家人,這會兒卻正在水深火熱中。


    莽荒叢林之所以叫莽荒叢林,就跟它的名字一樣,不僅荒涼偏僻,而且原始、野蠻,是未經開發的自然荒野。因為太過荒涼又危險,無人踏足,所以也沒有名字,被當地人統一稱為“莽荒”。


    這裏不僅瘴氣叢生,蚊蟲肆虐,還時不時有旱螞蟥從樹葉上彈跳到人身上吸血。但也正因為沒有人踏足,沒有被過度破壞,所以自然資源豐富。


    因此那些犯了重大錯誤的人,會被下放到這裏進行勞動改造。


    此時的楊家人窩在離莽荒森林幾公裏遠的農場的草棚裏,打著不斷吸到身上來的蚊子,還有些慶幸:“還好咱們沒分到莽荒森林裏去,那裏頭光是看著就瘮人得很,聽說那螞蟥能把人的血都吸幹!”兒媳婦申書蘭見大家神情都不好,隻能開口緩和氣氛。


    孫雲臉色不是很好,一夕之間她們家從人上人變為階下囚,她隻是年輕時候因為楊健康賭博輸光了家產,吃了一段時間的苦,後來秦家夫婦出手,不僅幫忙還完了賭債,還走了熟人的關係,把楊健康介紹到了國營食堂上班。


    楊健康也爭氣,憑著他那三寸不爛之舌,一路從小職員升到了小管理,再加上秦家和自己妹妹時不時的幫扶,她們家的生活水平也跟著水漲船高。這麽多年,孫雲就沒吃過苦,這一下子丈夫死了,全家被下放了,家產還都被人偷空了,從天上跌落到地上的感覺,孫雲沒辦法接受。


    所以在來這邊的第一天,她就托人給在紅旗頂大隊下鄉的侄子帶了話,讓她去軍區大院找秦綏綏。


    話說那晚,她們並沒有去接秦綏綏,隻打算第二天把她接過來安撫一下,再送給楊健康的領導。隻是第二天醒來的時候,他們看見空蕩蕩的家大受打擊,慌亂之間一時忘記了這事。


    等到楊健康的領導找上門的時候,他們才想起秦綏綏這人,再去秦家地窖找的時候,發現人早就不見了,秦家也被搬空了。


    秦家被搬空不稀奇,他們家被清算,多的是人趁火打劫。一定是那些人知道她們家跟秦家交好,所以趁機把他們家也偷了!是秦家連累了他們!這筆帳要算在秦綏綏身上!


    如果她沒猜錯的話,秦綏綏應該是自己跑到瓊台島來了,他們之前謀算的事情並沒有發生,所以秦綏綏肯定不知道,不存在對他們有什麽仇恨。


    那自己把家被偷空的事情算到他們家身上,再加上秦綏綏那性子,孫雲很清楚,她看著刁蠻,但實際上被秦家夫婦二人養得極為單純善良,他們兩家感情又這麽好,有這麽多因素的加持,秦綏綏一定會讓她那未婚夫幫一幫他們!


    她那未婚夫,孫雲之前聽秦母華傾說過,可是在瓊台島當海軍,還是個領導幹部……想著這些,孫雲灰敗的臉上漸漸浮現出希望來。


    楊照星快被蚊子咬死了,他一巴掌拍到自己臉上,把正在吸血的蚊子打死,嘴裏不耐煩地看著他媽:“媽,秦綏綏什麽時候來救我們?”


    孫雲臉上浮起一絲勝券在握的笑:“放心,如果今天如文把話帶到了,說不定明天就能有好消息。”


    一家人帶著希冀睡去了。


    沒想到第二天,他們迎來的不是秦綏綏,反而是孫如文。


    看著孫如文有些陰沉的臉色,孫雲恍然不覺,而是不斷朝他身後張望:“如文,綏綏沒來嗎?還有她未婚夫呢?”


    孫如文沒迴答,孫雲又自顧自說話:“他們是不是去找領導去了?”肯定是這樣,秦綏綏那個蠢貨,心最是軟了,絕對見不得他們多受一天苦!


    孫如文看著自家大姨自欺欺人的樣子,忍不住冷笑出聲。


    孫雲這才發現自家侄兒臉色不對,但她絲毫沒往秦綏綏拒絕這方麵去想,她反而板起臉,教訓起孫如文來:“如文,難道是你沒去?你也嫌大姨現在落難了?連傳個信這樣的小事都不願意幫忙了?”


    孫如文忍了一晚上的怒氣,此刻全爆發了出來:“大姨!你為什麽不反省反省你們對綏綏妹妹做了什麽?你們到現在還在自欺欺人,指望她來救你們?那你們全家算計她的時候,有沒有想過有一天會需要她來救?!”


    孫如文是個讀書人,最大的愛好也是讀書,他說不出什麽惡毒的話,更別提在自己親大姨麵前。


    隻是他厭惡被大姨這樣欺騙,這樣當猴耍,否則也不會蹬了一早上的自行車跑到這裏來找大姨對峙。


    孫雲聽到他的話,臉色一白:“你什……什麽意思?”難道那個蠢丫頭都知道了?


    孫如文冷哼一聲:“你們對綏綏妹妹的算計,綏綏妹妹全都知道了!要不是她自己聰明逃跑了,恐怕現在已經落入你們的圈套,不知道是什麽下場了吧?你們現在落難了,知道要找她幫忙了?”


    孫雲頓時渾身一僵,心落到了穀底。她倒是不怕秦綏綏知道這事,她怕的是,唯一的希望也沒了。


    “從前秦叔叔華嬸嬸是怎麽對你們一家的,你們心裏應該比我更清楚,但是你們卻在他們落難後,這麽設計陷害他們唯一的孩子,大姨,你們就在這裏好好改造贖罪吧!領導說得對!唯有勞動才能讓你們頭腦清醒,才能洗滌你們的心靈!”


    孫如文說完這段話,轉身就要走。


    孫雲見他離開,迴過神來,忙一把抓住孫如文的衣角:“如文,如文,你別生氣,是大姨做錯了,這事兒是你大姨父的想法,他想要升職,才想出這麽個主意來討好他領導,我也是沒辦法啊,你知道的,我們家你大姨父做主,現在你大姨父死了,綏綏那丫頭也好好的,你看看,你能不能再去幫忙說說情……實在不行的話,你讓你媽找你繼父,他應該有門路……”


    孫如文的媽媽孫冰再婚的對象是在羊城幹黑市的,羊城這邊距離北方遠,管理也相對寬鬆,再加上又有港口,和港城、澳城距離近,因此黑市的生意比別處都要“繁榮”一些,孫如文的繼父這些年也積累了不少財富和人脈。


    “大姨!閉嘴!”聽到大姨提起自己的繼父,孫如文更是氣不打一處來。


    他繼父是幹什麽的,大姨難道不清楚嗎?這個節骨眼上讓繼父去幫他們這些勞改犯找門路,這不是自投羅網嗎?


    孫如文在此刻才真正意識到,大姨原來是這樣一位忘恩負義,自私自利的人,不說秦家,就說他們一家,他媽跟他繼父再婚後,因著這是妻子唯一的姐姐,繼父暗中不知道接濟楊家多少次。不說逢年過節的禮品,就說每年匯過去的真金白銀,這些年加起來估計都有上千塊了。


    現在大姨卻讓他繼父、讓他們一家去送死!


    孫如文憤怒轉身,眸子裏全是決絕:“大姨!不!孫雲女士!我今天就代表我媽,代表我們全家,跟你!跟你們斷絕關係,像你這樣思想覺悟低、做錯事情不思改變反而怕苦怕累想要通過不正當途徑逃避勞動的人,就是社會的蛀蟲!斷絕關係的事情我稍後便會去登報,你們好自為之!不要再來找我了!”


    孫雲的臉色如五雷轟頂般,她萬萬沒有想到,一向對自己恭敬有加的侄兒,竟然會說出這番話,還要登報跟自己斷絕關係!他難道忘了,他媽離婚後無處可去的時候,是她!是他們全家收留了他們!


    現在攀上富貴了,就要一腳把他們踢開了是吧?休想!


    孫雲的怒氣到了臨界值,她失去了理智,衝著已經走遠的孫如文大喊:“你跟你媽才是忘恩負義!現在想甩開我們,休想!你要是不幫我們,別怪我舉報……”


    “舉報什麽?”管理員從別處走來,看著孫雲氣歪了的鼻子,有些疑惑。


    孫雲見管理員來,還以為是秦綏綏派人來救他們了,忙笑著開口:“沒什麽沒什麽,我說著玩呢,這會兒還沒到上工時間,您怎麽過來了,是有什麽好消息嗎?”


    管理員點點頭:“是有好消息,趕快收拾東西吧!”


    孫雲臉色一喜,秦綏綏果然有用,她忙去把兒子兒媳和孫子叫醒,一邊收拾一邊問管理員:“不知道是要把我們調到哪裏?”


    管理員想著昨晚那位如淬了冰的臉龐,冷笑一聲:“去見馬克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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