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平的眼中,浮現了一片茫然,隨後便被狂喜所取代。


    因為他的腦海中,此刻分明勾連著一處神秘空間,而他似乎心念一動,就能進入到這個空間之中。


    而隨著空間的不斷搭建完善,裏麵的場景也越發清晰可見。


    最先反應過來的,是張平的母親許氏。


    “平兒醒了,太好了!”


    這位身形佝僂的老嫗,那張皺巴巴的臉上瞬間湧上一陣欣喜,眼中噙滿了淚水。


    “老三,你腦子壞了,剛醒來發這麽大脾氣?”


    開口說話的,是一個精瘦黝黑的高個漢子,一張臉陰沉沉的,滿是怒容。


    此人正是張平的二哥,張耳。


    此話一出,屋內幾人紛紛從驚愕中迴過神來。


    二嫂錢氏怒道:“你吼什麽,嗓門大了不起啊?這麽有本事,自己去把吃花酒的錢給還了啊?自己的屁股擦不幹淨,外麵裝模作樣也就罷了,在家裏擺什麽少爺譜?”


    老大張山是個粗壯憨厚的漢子,猛地抬頭皺眉道:“老二家的,老三是個讀書人,你怎麽能這麽說他呢?”


    話音剛落,一道譏諷的聲音便跟著響起。


    “是啊!小叔子可是秀才公呢,保不準將來是要當舉人老爺的,咱們哪有資格說啊!人家就是真餓死了埋進土裏,墳頭都比咱們高,用得著我們管嗎?”


    大嫂吳氏雙手掐腰,一臉的譏笑。


    媽的!


    這兩人的嘴是真的臭啊……


    張平被氣笑了:“我張平何時用得著你們管了?少在這豬鼻子插大蔥了,當初老爹剛入土,你們就急哄哄鬧著要分家,現在覺得自己有資格說三道四了?”


    對於這兩個嫂嫂,張平屬實沒什麽好感。


    當初分家,仗著前身自覺身份,扯不下麵皮,愣是將家裏的良田全部分了個幹淨,剩了一些邊角劣田給他們娘倆。


    結果平時不見人,每每春秋兩忙的時候,立馬差人喊著老娘和林月如前去當免費勞力。


    對於這些事情,前身懶得操心,但他張平可不慣著。


    張山聽後,頓時臊得老臉通紅,低著頭不再吭聲了。


    反倒是張耳來了脾氣,指著張平的鼻子訓斥道:“你怎麽說話的?說到底,這兩位也是你嫂嫂!自家人幫點忙怎麽了?現在你出事了,哥哥嫂嫂不都來幫你想法子?你讀了這麽多年書,良心被狗吃了?怎麽反倒成了白眼狼來了!”


    張平嗤笑:“哦,你們想的辦法,就是賣了我媳婦?哥哥嫂嫂,這些年你們靠著那些田,合該存了些銀錢吧?不如這樣,一家拿點出來,幫弟弟我過了這次難關如何?”


    “那怎麽行?那些銀子是要給俊兒娶媳婦用的,怎麽能動?”


    話音剛落,大嫂吳氏就當場尖叫起來。


    二嫂錢氏也跟著連連擺手:“哪有什麽銀錢,這年頭家裏都快揭不開鍋了,我們哪有你想的那般闊氣。”


    張平頓時笑了。


    “你看吧!真讓你們出力的時候,個個都有難處。”


    “大嫂!當初你們交不起田稅,最後逼得老娘拿棺材本補給你們家的時候,你們怎麽沒想到,老娘也有難處?”


    “二哥!嫂嫂坐月子的時候,數九的冷天,讓我家月柔給你們當牛做馬,洗尿布伺候人,你們怎麽沒想過,我媳婦也有難處?”


    話音最後,張平笑容漸漸收斂,冷著臉一字一頓。


    “哥哥嫂嫂?你們配嗎!”


    說穿了,前身就是再混蛋,虧欠的也是自家爹娘和媳婦。


    至於這倆哥哥,就憑這兩位有不占便宜就是王八蛋的嫂嫂,能吃別人家的虧?


    開什麽玩笑!


    “你、你!”


    張耳氣得說不出話來,好半晌才怒火衝天道:“好!這可是你說的,以後你別喊我哥,我也沒你這種混賬弟弟!再也別來往了!”


    此話一出,旁邊的許氏頓時急了。


    “老二,你在說什麽胡話?現在平兒遇到難處了,你怎麽能說出這麽狠心的話?”


    “娘!你也看見了,不是我不念兄弟情分!是老三自己說的,用不著我們管!以後就各過各的吧!”


    “好好好!一言為定,可不許反悔!”


    見此情形,張耳氣得差點沒當場吐血,最後直接摔門離去。


    “當家的,等等我!”


    二嫂錢氏冷笑著看了眼張平,隨後也跟了上去。


    “孩他爹,咱們也走!”


    大嫂吳氏更是沉著臉,狠狠推了一把自家悶葫蘆,隨後摔門而去,臨出門,這才響起一聲咒罵。


    “什麽東西!一個窮生員,真拿自己當老爺了!”


    “我看你這個冬天怎麽辦,早晚餓死!”


    一家人,最後不歡而散,原本喧鬧的堂屋,也變得清冷下來。


    “哎呦!老天爺,這到底是造了什麽孽呦……”


    許氏止不住地摸著眼淚,隻能眼睜睜看著,卻又無能為力。


    張平看在眼裏,頓時上前安慰:“娘,不打緊!走了清淨,沒有他們更好。”


    老許氏淚眼婆娑的抬頭,看著鼻青臉腫的張平捶胸頓足:“平兒啊!是娘沒本事,讓你受委屈了,若是你爹還在,怎能讓人白白欺負你。”


    說實在的,對於自家老娘,張平是七分愧疚三分感動。


    慈母是真的慈母,敗兒也是真的敗兒。


    但既然現在,他接管了這副身體,就不能在這麽繼續下去了。


    於是上前,抱住老娘肩頭安慰道:“不怪你,娘!以前是兒沒用,孩兒向你保證,一定能讓咱家過上好日子的。”


    就在這時,林月柔也捂著嘴,雙眸含淚的走了出來。


    她沒想到,相公為了她,竟然不惜跟自己的哥哥嫂嫂徹底決裂,於是帶著哭腔一臉愧疚道。


    “相公,對不起,都是我的錯。”


    張平將其一把拉來,將兩人一並抱住:“都別說了,以後這個家有我在,保證不會再讓你們受委屈,我張平說到做到。”


    林月柔嬌軀明顯顫抖了幾分。


    五年來,自打她十三歲來張家,這還是相公第一次對她做出如此親昵的舉動。


    更讓她難以置信的,是張平說的這些話。


    這……還是她認識的那個相公嗎?


    難不成,這次大難不死,徹底轉了性子了?


    “對了!相公。”


    這時候,林月柔似乎想起什麽般,立刻掙脫開,急匆匆從灶房端來一碗野菜粥:“今天我去請符水的時候,剛好采了一把野菜迴來,就是這粥放的有些久了,已經涼了,娘……相公,你們快分著吃了吧。”


    今年老天爺不賞臉,就算是野菜也成了鄉下人餐桌上的香餑餑了。


    張平眼睛一亮,可在看到那碗粥的瞬間,徹底死心了。


    粥碗裏盛著幾乎都快透明的米湯,分明飄著兩片野菜葉子,除此外還有幾乎零星可數的粟米,這哪裏是粥?


    說是野菜湯,都有點侮辱智商了。


    張平緊皺著眉頭,許氏看的心疼不已:“哎呦……我的平兒,打小就沒虧過嘴,哪裏吃得慣這些東西,你等著,娘這就想辦法弄吃的去。”


    “別別別!”


    張平一把將老娘拉住,“還是我去吧!這粥你們也別吃了,我去外麵,想辦法弄點好吃的迴來,你們在家等我。”


    看著張平離去的背影,兩人都愣在了原地。


    張平去尋吃食去了?這話,哄鬼鬼都不信!隻怕又是進了縣城,上哪家蹭吃蹭喝,賒賬快活去了。


    許氏默默歎了口氣:“算了!由著他去吧,這粥咱們娘倆吃了。”


    林月柔沉默著沒有說話,隻是原本眼中亮起的一絲光亮,此刻也漸漸熄滅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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