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燈光。


    粗糙的混凝土牆被各色不明液體染成調色板。


    鋼鐵澆築的沙發連著橢圓形的桌板,橫七豎八地胡亂擺放。


    空氣裏彌漫著濃鬱的糊味。


    角落裏的顯示屏上,播放著緊張刺激的太空拉力賽。


    賽船手撞上小行星,掀起無數塵埃和食客們的歡唿聲。


    吧台後麵,收營員是顆巨型橙子,沒有手腳,隻在橙子的中央長著一張擁擠的小臉。


    “歡迎來到位於三號小行星的夜空美食客,窮學生們的最愛。”


    “有什麽比在結束了一天忙碌的學業後,來一頓垃圾食品更讓人舒服的呢?”


    “想要吃點什麽?兩位窮逼。”


    對方微笑著用最溫和的語氣說出最傷人的話,李基一時不知道該不該生氣。


    他想起自己三位數的存款和七位數的負資產,又覺得對方說的沒毛病。


    自己已經開始適應外星癟三們的生活。


    鯊寶張著嘴,吐著紅舌頭,抬頭無邪地看著花花綠綠的菜單,陷入沉思。


    李基好奇地左顧右盼。


    各路不可名狀的食客們以不可名狀的姿勢坐在座位上,用不可名狀的口器,吃著不可名狀的食物。


    世界真是太美好了。


    橙子收營員的身後,是玻璃窗,可以清晰看見後廚的情況。


    後廚滿是大大小小的冰箱。


    一隻沒穿衣服的粉色大象在裏頭翻箱倒櫃。


    這家夥長著一雙巴掌大的蛾子翅膀,輕輕扇動會有奇怪的粉塵落下。


    更奇怪的是,廚房裏沒有廚具,不知道粉色大象是如何烹飪的。


    “李基你想吃什麽?我請客,你隨便點。”


    麵對鯊寶的慷慨,李基有些不知所措。


    他看著菜單上陌生的菜名一臉茫然。


    “夜空美食客”是窮逼餐廳,隻代表它是最低檔次的餐廳,不代表所有窮逼都能消費的起。


    事實上,窮逼也是分三六九等的。


    李基沒有父母,是個培養體,從小到大的成長支出全部來自於巴巴拉杜星政府的資助,這些錢需要在大學畢業後償還。


    原身第二的夢想是成為暗物質工程師。


    最大的夢想則是母星爆炸。


    李基這樣窮得蕩氣迴腸的家夥,平時都是吃營養膏度日,來這種小吃店都是奢侈。


    “我和你來一樣的就行。”


    鯊寶高高跳起,用短小的前肢撐著吧台,樂嗬嗬地點單。


    “那就要兩份星際澱粉條配茄果醬,兩杯痛痛大滿貫。”


    他又看了眼後廚。


    “彩虹瀑布還有嗎?”


    “我得問問。”


    橙子向後一滾,砸在玻璃牆上,巨大的動靜引起粉色大象的注意。


    “皮皮,彩虹瀑布還有嗎?”


    皮皮甩著長鼻子點頭。


    “來兩份。”


    李基認真注視廚房內的情況,他很好奇外星人是如何烹飪的。


    皮皮從冰箱裏拿出兩袋不明物體,一股腦地扔進一台四四方方的機器裏。


    五秒不到,機器就吐出兩盤薯條配著番茄醬。


    “澱粉條就是薯條?茄果醬就是番茄醬?沒毛病。”


    李基想起來,這玩意叫作美味料理機,星際聯盟的文明形態已經告別傳統的烹飪模式,都是用這種料理機器來完成的。


    皮皮拿出兩個鐵杯子,從牆上的水龍頭裏倒出鮮紅的飲料。


    李基低聲問道:“什麽是痛痛大滿貫?”


    鯊寶眼神興奮地盯著後廚。


    “就是喝完會痛痛的絕美飲料!”


    李基有種不好的預感。


    最後是彩虹瀑布。


    皮皮拿出兩個臉盆大的沙拉碗。


    粉紅色的長鼻子懸在碗的上空。


    正當李基思考皮皮在幹嘛時。


    皮皮猛地一擤鼻涕,彩虹色的冰激淩從鼻孔裏噴湧而出,將兩個沙拉碗灌得滿滿當當。


    最後皮皮還不忘用碗邊將鼻子上最後一點彩虹瀑布擦去。


    要不是嘴巴細,李基就要把剛吃的蘭州拉麵給吐出來了。


    “彩虹瀑布就是皮皮的鼻涕?”


    鯊寶前肢撐著吧台,興奮地一上一下,兩眼放光看著那兩碗彩虹瀑布,口水順著大舌頭流下來。


    “對啊。粉象鼻人的鼻腔排泄物,是整個銀河係最美味的食物。相信我,隻要你嚐過一次,就這輩子都忘不了。”


    李基的八隻觸角和三顆眼球都在搖晃表示拒絕。


    “這樣的美味我享受不起,還是你吃吧。”


    “媽媽說過,美食就要分享,你不要推辭。”


    李基繼續拒絕:“不用不用,我吃不慣,那就留給細長條吧。”


    “你不用客氣,我們給細長條再點一份就行。”


    吧台後橙子卻微笑道:“售完了。想再買一份,你們隻能吃皮皮帶血的鼻黏膜了。”


    李基鬆了一口氣,外星人的食物實在是太變態了!


    兩人找了張空桌坐下。


    李基覺得口渴,巴巴拉杜星人頻繁分泌粘液,因此對水分的需求遠遠超過尋常物種。


    觸手卷起冰涼的鐵杯,尖嘴順著杯口伸進飲料裏,猛地吸一大口。


    冰冷的飲料順著長長的口器往下流。


    一股熱辣的感覺貫穿整個消化係統。


    像是吃了一把朝天椒,然後再喝一口100度的熱水,最後拿針猛紮你的舌頭。


    痛痛大滿貫,就是辣椒水!


    李基直接噴了出來,紅色的水柱高高躍起。


    “哇,噴泉。”鯊寶興奮道。


    “辣辣辣辣辣辣辣辣!”


    辣椒素和消化係統內的體液混合在一起,竟然直接從嘴裏噴出火來。


    “哇,噴火。”


    李基猛地衝到吧台,將魚缸裏的水通通吸幹才稍微緩解。


    他癱坐在冰冷的鋼鐵沙發上,從嘴裏吐出一條小魚,生無可戀地看著桌上的外星食物。


    要不是巴巴拉杜星人不會流眼淚,自己已經被辣哭了。


    “李基,你嚐嚐這個,應該沒問題的。”


    鯊寶踩在桌麵上,手裏拿著沾了番茄醬的薯條。


    “我還是不吃了吧。”


    不由分說,鯊寶就直接塞進他的嘴裏。


    馬鈴薯的焦香混合著番茄醬的甜在嘴裏綻開。


    好像終於見到熟悉老朋友。


    他不停地往嘴裏塞著薯條,這一刻他明白鄉愁的滋味。


    對麵的鯊寶樂嗬嗬地抱著彩虹瀑布,吃得滿嘴都是。


    “等一會,細長條來了,我們像班長一樣開會。”


    “李基你這麽厲害,我們到時候去地球,一定能拿高分。”


    李基沒有說話,埋頭吃薯條。


    他對這倆活爹沒信心。


    李基幽幽道:“他來了。”


    鯊寶趕緊轉頭看向門口。


    “沒看到啊?你怎麽知道他來了?”


    “你沒有聽到嗎?腦海裏的那股精神汙染。”


    李基的腦中,一個熟悉的聲音不停迴蕩。


    “別了,密沃爾大學。”


    “別了,夜空美食客。”


    “別了,彩虹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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