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她幾乎可以肯定幕後人的身份,但沒有人證物證也不能奈何對方。


    桑悅心下暗歎一聲,加了一道水繩捆住阿洪,把他甩到白樺葉上,又對鏢師們提醒道:“近日你們不要亂走,隨時等候傳訊審問。”


    庫爾班連忙稱是,眾人心知肚明,逃是逃不走的,鳳麟洲的仙人有的是辦法搜尋他們。


    桑悅帶著阿洪飛出一段距離後,若有所思地摘下右手的白色蠶絲手套,整個右手沒有皮肉,隻有漆黑的骷髏骨爪,骨爪上麵密密麻麻的覆蓋著小指甲蓋那麽大的黑色文字胎記,這些文字的排列沒有規律,沒有秩序,各種不同文化風格的文字緊緊挨在一起,完全不含任何意義。


    除了手背上那個楷書的繁體殺字,其餘的字符她就沒一個看得懂的,隻能通過字形辨認出一些字體類別,有商朝甲骨文、殷周金文、戰國中山篆、佛教梵文等古老文字。


    楷書是當代通用的字體,也是她最易懂的。由於桑悅連操控楷書都無法做到,所以沐若拙沒有教她更複雜的字形。


    她輕輕撫摸著那個殺字,忍不住迴想起當初它顯形時的威力,她真的能夠掌控這種力量嗎?


    桑悅上齒咬住下唇,思索片刻終於下定決心,單手捏訣操控白樺葉掉頭,迴到鏢隊所在的位置。


    見她去而複返,所有人都再度吊起一顆心。


    桑悅從白樺葉上飄然落下,走到庫爾班麵前,彬彬有禮地詢問道:“老先生,在下有一事不解,請問你肩上那個動來動去的黑色符文是怎麽迴事?”


    庫爾班似乎預料到她會有此一問,平靜地道:“仙師果然能夠看見字靈。冒昧問一句,仙師可是天生字胚?”


    桑悅道:“不錯。”


    庫爾班看著她戴著空蕩蕩手套的右手說:“仙師的右手也是被字的反噬所傷吧?”


    桑悅不答反問:“你方才說的字靈是什麽?”


    庫爾班道:“天生萬物皆有靈性,修真界人人皆知有器靈、劍靈、木靈,但卻很少有人知道字靈,因為字靈隻有天生字胚和少數特異體質才能看見。”


    老人伸出手掌心朝上,他的手掌布滿龜裂的傷痕,蒼老粗糲如枯木,看上去沒什麽特別的,但很快,他袖子下麵的手腕處遊走出來一串密密麻麻的黑色文字,那些字完全是附著在他皮膚上,像活著的蠕動的蟲子,從他袖子下麵爬到掌心。


    “老奴也是字胚,”庫爾班說,“有幸曾得一位前輩指點,她告訴我字靈誕生於造字者寫出的第一批字,由於注入了造字者全部心血,再加上千百年不斷的傳承,這第一批字久而久之便孕育出靈性。於是字脫離載體,能夠在世間自由行動,具有比普通符文更強大的力量,字出法隨,是為字靈。”


    庫爾班將手伸到肩上,肩上那一連串桑悅看不懂的神秘字符爬到他手指上,直接附著在他的指背上,看上去像是一串刺在皮膚上的奇特紋身:“這是佉盧文字靈,佉盧文是西域各國的通用文字,亦是老奴的母語。”


    庫爾班道:“字靈生性自由,會主動選擇宿主附著在其身上。有一種體質最受字靈喜愛,出生之時便會吸引眾多字靈附著己身,由於字靈太多,緊挨在一起變成尋常人肉眼可見的黑色胎記,這便是天生字胚體質。”


    “你可以告訴我怎麽樣控製字靈嗎?”桑悅按捺不住迫切的心情,激動地詢問,她摘下右手手套,露出漆黑的骷髏骨爪,“我這右手還能治好嗎?”


    庫爾班看了眼那黑不溜秋的骷髏手,肯定地點頭道:“能。”


    他朝桑悅躬身道:“隻要仙師能讓我的兩名徒弟平安歸來,老奴願把操控字靈的方法和所有字靈奉與仙師。”


    桑悅逐漸冷靜下來,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庫爾班提出要求是很正常的事。


    她慎重地想了片刻,咬牙答道:“好,成交。”


    *


    桑悅帶著阿洪來到桃笙看守巴依的位置,沙漠一入夜氣溫驟降,寒風卷著黃沙,桑悅卻沒有見到桃笙和巴依。


    沙風中隱約傳來微不可聞的呻吟聲。


    桑悅循著呻吟聲看去,不由得心頭一緊,臉色大變,隻見桃笙的雙手雙腳都紮滿了銀色長針,被釘在沙漠上,被沙漠夜裏的酷寒凍得臉色發青,嘴裏唿出斷斷續續的白氣。


    而巴依不知所蹤。


    桑悅連忙飛掠過去,卻被數道空中襲來的金色長針逼得後退。她抬頭一看,隻見沐雨微站在帷幔飄揚、高大華貴的仙人車上,淩空傲然睥睨著她。


    而她身旁沐成章不見蹤影,取而代之的是一名長相陰柔的男子,男子穿著墨綠色胡服,手上懸浮著一朵巴掌大的玉伶觀霜蕊花,如萬千發絲般的花瓣,每一片都如蛾須般細長微卷。


    桑悅眯著眼仔細一看,沐雨微頭上那朵玉伶觀果然不見了,這纖長的花瓣若是每一根都抻直,就和釘著桃笙的銀針一般無二。


    這綠衣男子想必就是沐雨微的妙品器靈,是她用來簪發的那朵玉伶觀霜蕊花。


    風沙中,沐成章拖著巴依一臉挑釁地走出,巴依遍體鱗傷,幾乎被打得不成人形。


    “混蛋!”被水繩捆綁住的阿洪掙紮著起身暴喝。


    桑悅立即抬手捏訣,阿洪再次張嘴時,嘴裏就吐出一個泡泡,他先是一驚,然後不管他怎麽搖頭晃腦的掙紮,那泡泡都隨著他的吐息忽大忽小,總之就是不破,什麽聲音都發不出來。


    “喊啊?怎麽不喊了?”沐成章像戲耍玩物一樣,笑得殘忍而得意。他一隻大手抓著巴依的臉將其高高舉起,雙腳離地。


    巴依沒有半點反應,像隻破布娃娃一樣在他手下搖搖晃晃。


    “你們猜,我要用多少靈力才能把這顆腦袋捏碎?見過人腦長什麽樣嗎?”沐成章一邊得意地說,一邊在手上施加靈力,直到巴依疼得呻吟出聲。


    “成章少爺,請住手,殺了證人對你並沒有好處。”桑悅隻得好聲好氣地道。


    沐成章看著她臉色便沉下來:“小賤人!誰給你的膽子這麽同本少爺說話?真以為被我二叔收為養女就和我平起平坐了嗎?還想和本少爺鬥法?憑你也配?像你這種凡奴,在我麵前連跪著提鞋的丫鬟都不如!”


    沐雨微和玉伶觀施施然地從仙人車上飛下來,落到桃笙身邊。


    沐雨微掃了眼桑悅滿是血汙的臉,無比嘲弄地對玉伶觀笑道:“阿觀,你瞧,她那張臉是不是很好笑?哎喲,她還瞪我,真是嚇人,好像女鬼啊。”


    玉伶觀笑著讚同道:“小姐,凡人低賤,樣貌粗陋,別汙了你的眼睛。”


    “是挺礙眼的,”沐雨微嬌俏地嘟了下嘴,朝釘在地上的桃笙抬了抬下巴,“不過嘛,妖怪可比凡人惡心多了,你先把那個料理幹淨。”


    “是,”玉伶觀的指縫間探出三根銀針。


    “不要!”桑悅連忙喊道,“是我錯了!”


    “哦?”沐雨微居高臨下地睨視著她。


    “求求你們,放過桃笙,有什麽都衝我來,”桑悅雙目含淚,強忍屈辱道,“我錯了。”


    她緩緩跪在地上,深深地把頭磕下去:“成章少爺,雨微小姐,我為之前冒犯你們的話在此賠罪了,要打要罰你們隨意,讓我做什麽都行,隻求你們放了我的妹妹。”


    沐雨微聞言哈哈哈大笑起來:“哥,阿觀,你們聽到了嗎?這丫頭還真的認妖怪當妹妹啊!哈哈哈哈,太好笑了吧!”


    玉伶觀笑著附和道:“難怪那隻水母妖被釘在地上的時候,嘴裏還一直姐姐、姐姐的叫。這就是所謂的天下之大無奇不有吧。”


    沐雨微被他逗得花枝亂顫。


    桑悅的額頭抵著沙土,咬牙強忍怒意,用力握拳的手背上青筋暴起。


    沐成章道:“她們不是姐妹情深嗎?那就把她們釘在一起好了。”


    “哥哥也太慈悲了,”沐雨微又笑起來,對桑悅說,“小丫頭,你別動哦,你要是動一下——”


    沐雨微說著拔下頭上一根金簪,操控金簪飛起對準桃笙的脖頸飛刺而下。


    桑悅瞳孔驟縮。


    金簪懸停在桃笙脖子的皮膚表麵,“——那我這根簪子就隻能賞給這個水母妖了,你不會害我丟掉這根簪子吧?”


    桑悅全身僵硬,一字一頓地道:“我、不、動。”


    “很好,”沐雨微笑道,“阿觀,那你就再給我們展示一遍你的新招數吧。”


    “好,少爺小姐請賞。”玉伶觀一揚手,上百根銀針宛如一場綿密銀雨般將桑悅整個人罩住。


    桑悅一動不動,明亮的琥珀色雙瞳裏倒映著這場如雨絲般美麗的殺人法術。


    阿洪睜大眼睛震驚地看著這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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