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若背著楚墨撞進偏殿時。


    青銅燭台因她踉蹌的腳步簌簌發抖。


    她摸出懷裏僅剩的止血散。


    卻發現藥粉在掌心凝成冰碴——


    楚墨的體溫正透過單薄的軍袍迅速流失。


    後背的布料被血浸透,凍得像塊硬紙板。


    「楚墨!」


    她將懷裏搗碎的蒲公英草藥塞進他嘴裏。


    指腹觸到他後頸凸起的血管。


    那些血管因高燒而劇烈跳動。


    皮膚下透出不正常的潮紅——


    軍醫曾說過,這是中了鉤吻毒的典型症狀。


    毒素正順著血脈向上蔓延。


    「娘娘小心!」


    春生抱著藥箱撞開門。


    箱中藥瓶在楚墨粗重的喘息間被震得粉碎。


    沈若猛地將他推向牆角。


    寒光閃過,三根淬毒的銅釘在石台上砸出裂痕。


    釘尖滲出的墨綠色汁液正冒著酸霧——


    那是用天南星汁液浸泡過的劇毒暗器。


    楚墨睜開眼。


    雙目因毒血上湧布滿血絲。


    嘴唇幹裂得滲出血絲:


    「沈若...別碰我...」


    他胸口的舊傷疤滲出黑血。


    每滴血跡落地都暈開刺鼻的腥氣。


    在青磚上蝕出細密的孔洞。


    沈若咬破舌尖,將血珠塗在銀簪上——


    那是母親留下的遺物。


    簪頭雕著半朵梅花,曾是相府小姐的閨閣信物。


    銀簪精準刺入他肩頸的人迎穴。


    楚墨突然劇烈咳嗽。


    咳出的血沫混著草屑積在地上。


    窗外傳來雜亂的腳步聲。


    火把光映出無數舉著狼頭旗的士兵——


    那是三個月前投降的北戎殘部軍旗。


    他們正用長槍挑著禁軍屍體。


    在城牆下堆砌攀爬的階梯。


    「楚煜小太子帶著虎符去了太廟!」


    小桃從密道鑽出。


    發間雪粒融化成水,沿著凍紅的臉頰往下滴。


    「他說要在黎明前...清理內奸名冊。」


    沈若攥緊楚墨冰冷的手。


    發現他掌心因常年握刀留下的繭子,此刻竟腫得發紫。


    殿外傳來鍾聲。


    太廟方向騰起濃煙。


    隱約可見楚煜站在祭天台邊緣。


    手裏舉著半塊青銅虎符——


    那是楚墨親賜、調遣京畿衛戍的唯一信物。


    「春生,把護心鏡燒紅!」


    沈若扯開楚墨的衣襟。


    露出胸口猙獰的舊傷——


    那是三年前漠北戰役中流彈擦過留下的疤痕。


    「小桃,用烈酒反複擦拭他的手腕!」


    青銅鏡在炭盆裏燒得通紅時。


    楚墨抓住她的手腕。


    指甲因中毒而泛著青黑:


    「若兒...你母親的棺材...棺蓋被人撬動過...」


    話音未落。


    偏殿地麵出乎意料的滲出水漬——


    不是積雪融化,而是帶著稻穗腐爛氣味的泥水。


    沈若看見母親的牌位從供桌上摔落。


    底座裂開的縫隙裏,掉出半片染血的粗布帛。


    上麵用朱砂畫著殘缺的城牆標記。


    「原來...他們覬覦的是城防布防圖。」


    她喃喃自語,將滾燙的護心鏡按在楚墨胸口止血。


    門外傳來撞門聲的瞬間。


    楚墨嘔出大口黑血,裏麵混著幾根脫粒的稻穗——


    那是鉤吻毒常用的植物引子,便於毒素附著傳播。


    兩人拽著彼此翻出密道。


    雪地裏橫七豎八躺著禁軍屍體。


    每具屍體後頸都有梅花狀灼傷——


    那是虎符邊緣高溫燙出的烙印。


    沈太妃曾用這種方式偽造「通敵者」標記。


    沈若抬頭看見楚煜站在太廟頂端。


    手裏的半塊虎符在月光下泛著冷光。


    他腳下跪著的婦人渾身纏滿稻穗。


    正是相府大夫人,此刻雙目空洞——


    顯然被灌下了蒙汗藥,成了任人擺布的傀儡。


    楚煜的聲音因激動而發顫。


    手裏緊緊攥著染血的匕首:


    「沈相的大夫人!你以為虎符隻是兵權?


    祖父當年把京畿布防圖密藏在虎符夾層裏。


    現在毒引在父王血液裏。


    你毀了虎符,就會被按通敵罪淩遲處死!」


    楚墨猛地將沈若撲倒。


    一枚淬毒的稻穗狀暗器擦著她耳邊飛過。


    釘進土牆瞬間蝕出黑洞——


    那是用毒箭鏃改裝成的投擲武器。


    沈若這才發現。


    楚墨後頸的皮膚已紅腫化膿。


    露出底下暗紅的血肉——


    正是鉤吻毒侵入中樞神經的晚期征兆。


    「楚墨...撐住!」


    她摸出母親牌位下的布帛。


    上麵的朱砂城牆標記在雪光下隱隱發燙。


    隻見楚墨顫抖著伸出手。


    用指甲在布帛上劃出五道血痕。


    血珠滲進殘缺的紋路裏。


    拚出完整的京城九門布防圖。


    沈若想起母親臨終前反複念叨的「西城角樓第三塊磚」。


    猛地將布帛按在楚墨胸口——


    傷口的紅腫因熱力敷壓逐漸消退。


    滲出的黑血順著布帛紋路流成半朵梅花。


    那是相府暗衛代代相傳的識別印記。


    此時太廟方向傳來巨響。


    楚煜腳下的傀儡猛然炸開——


    藏在稻穗裏的硫磺火藥被引燃了。


    無數稻穗裹著顆赤金色的藥丸射向沈若。


    她本能接住藥丸。


    發現那是用朱砂、稻殼和甘草壓製的解毒丹——


    父親醫書上記載過,這是南疆山區苗醫常用的土方解藥。


    對鉤吻毒有微弱中和作用。


    楚墨咽下解藥的刹那。


    太廟祭天台轟然坍塌。


    火光中露出底下堆積的木箱——


    裏麵裝滿曬幹的稻穗。


    每捆都拴著刻有「楚墨」二字的木牌。


    顯然是沈相的大夫人早已準備好的栽贓證據。


    沈相的大夫人抱著斷裂的虎符從廢墟爬出。


    臉上沾滿血汙,手裏的匕首還在滴血:


    「你以為救了他?


    鉤吻草的毒引本就是用他三年前的戰傷血樣培育的。


    現在毒解了,那些稻穗...」


    她話音未落,遠處傳來淒厲慘叫。


    沈若扶著楚墨望向城牆。


    隻見所有舉狼頭旗的士兵後頸都滲出黑血——


    他們被沈相的大夫人暗中下了同種毒引。


    成了嫁禍楚墨的活證據。


    楚墨猝不及防的單膝跪地。


    胸口的舊傷疤裂開細縫。


    滲出的血珠在雪地上凝成半朵紅梅——


    那是他十八歲加入相府暗衛時。


    用烙鐵燙在胸口的效忠標記。


    沈若看見他後頸潰爛的皮膚正在愈合。


    露出與母親牌位底座相同的梅花刻痕——


    原來母親當年早已將暗衛身份標記藏在牌位裏。


    作為緊急聯絡信號。


    她摸出懷裏的半片布帛。


    發現它正與楚墨胸口的血跡黏合。


    布帛背麵透出一行小字:


    「血祭雙生,虎符歸心」——


    這是相府與禁軍世代守護的秘密誓約。


    晨光刺破雲層時。


    太廟廢墟傳來窸窣聲。


    沈若扶著楚墨走近。


    看見稻穗下埋著塊腐朽木牌。


    上麵刻著「楚墨之母」四個字——


    沈相為了栽贓,竟掘開了楚墨生母的衣冠塚。


    沈相的大夫人蜷縮在木牌旁。


    手裏攥著半塊虎符。


    指縫間滲出的血將虎符染成暗紅。


    「原來...你母親當年沒把布防圖交給敵軍。


    是把它藏在了...」


    楚墨的聲音因虛弱而顫抖。


    沈若發現雪地裏瘋長的稻穗頂端開出紅花——


    那是楚墨從南疆帶來的特殊稻種。


    遇血後會加速成熟開花,用於掩蓋埋屍痕跡。


    她摘下一朵花苞放在楚墨掌心。


    花苞因體溫綻開。


    露出裏麵半枚銀簪——


    正是母親的陪葬品。


    簪頭梅花在火光下折射出溫潤光澤。


    楚墨低頭吻去她額角雪水。


    輕聲道:「若兒,這次換我帶你迴家。」


    城牆下。


    聞訊趕來的禁軍正將舉狼頭旗的士兵繳械。


    陽光照在虎符碎片上。


    清晰映出相府世代繪製的城防圖紋路。


    每一道刻痕都浸著守夜人的血與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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