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飛的請求,裘興自然沒法幫他完成。


    因為秦檜已經死了。


    被他家公爺親手給弄死了。


    而且裘興相信,有公爺的布局,嶽將軍也死不了。


    嶽將軍這個請求,恐怕還得他百年後自己去奈何橋上找秦檜親自說去了。


    張澄提審嶽飛的當日,臨安城內萬人空巷,唯有大理寺明公殿正對著和寧門的那條大街上被圍堵得水泄不通。


    人們見明公殿的正殿擠不進去,便聚在了附近的酒館茶樓裏,等待著人們傳來的最新消息。


    一時間大半個臨安城,無論豪門還是黎民,都將目光放在了這間公堂之中。


    就連趙瑗這般被皇帝禁了足的,也想了個辦法。


    他讓茴香在外麵尋了幾名腿腳麻利的地頭蛇,每隔一刻鍾便將提審公堂上的狀況傳遞迴來。


    如今他已經徹底完成了秦檜案與嶽飛案的布局,雖不能說是算無遺策,但自覺也已經做到了目前能力範圍內的極限。


    人事既已全盡,餘下的,那就悉聽天命!


    與趙瑗安然坐在府中等待消息不同,今日負責主審嶽飛的張澄神色裏顯得有些疲憊與緊繃。


    他坐在明公殿的主案之上,下首左右各分一案,分別坐著負責協審案件的大理寺卿周三畏,以及宋高宗趙構遣來一名大太監作為欽差監督。


    他神色疲憊的緣故除了昨夜忙著整理用來羅織嶽飛謀逆罪名的證據,導致徹夜未眠外,還有一部分的原因來自於周三畏此人身上。


    此人在秦檜還在世時,就不是秦檜黨羽。


    之前秦檜以嶽飛謀逆叛國的罪名為由,將其捉拿並牽連了一眾嶽家軍將領後,周三畏更是直接闖入秦檜府門之前,當街潑糞破口大罵:


    “枉法以害忠良,博好官而甘唾罵,吾忍為乎哉!”


    翻譯過來就是:


    你這個奸臣賊子為了前程,枉顧法度陷害忠良,甚至不惜甘心被人指著脊梁骨罵祖宗十八代,你他娘的是個龜孫能忍,老子可不能忍!老子才不願意陪你一起被人當孫子罵!


    可惜秦檜當時勢大,又有宋高宗趙構為他撐腰,周三畏根本無力對抗,心灰意冷之下隻能將自己反鎖家中,不願見人。


    就連三番五次遞交的辭官信也因秦檜為了惡心他,而假意退迴請留。


    張澄也沒有想到,秦檜死後,周三畏雖心灰意冷不願意再與奸黨妥協,但眼看嶽飛今日受審,這人又突然冒了出來。


    偏偏先前周三畏屢次辭官卻遭秦檜批閱迴絕,如今還是大理寺卿!


    這簡直就是秦檜搬了石頭砸了張澄的腳!


    如今周三畏坐在左下的案桌之上,對著張澄把眼睛瞪得眉不是眉眼不是眼,張澄就算已經偽裝好了證據,自覺有十足把握,也不免頭大如鬥,生怕周三畏這廝官袍之下藏著糞包,一氣之下潑給自己。


    同樣神情緊繃的,還有坐在正對著明公殿大門街對麵茶樓裏的李晚舟一行人。


    自她將趙瑗的信件帶迴給父親後,這兩日裏她連一個安穩覺都沒有睡好。


    父親李澗與姑母李清照二人在看過趙瑗的信件後,竟然隻是商討了一炷香不到的時間,便徹底同意了趙瑗這個膽大包天的計劃。


    為了通知趙瑗,她還不得不半夜潛入徐府之中給徐家千金下藥。


    雖然她知曉這是趙瑗變著法子借李家之便,順手替郭姐姐出氣,但並不妨礙李晚舟罵趙瑗這人爛心爛肺,公器私用,小肚雞腸,隻懂幹些下三濫的手段。


    昨日更是為了製造提前離京的假象,坐著馬車往城外走了大半日,連夜又從水道潛了迴來。


    坐在桌對麵的李澗見女兒神色有些不安,將桌上茶點推到了她的麵前,說道:


    “你若是緊張,就先去城外等我們,等我們事成之後直接和你在城外匯合。”


    李晚舟自然不會應允,她隻是將父親推來的茶點囫圇吞棗的塞進肚子裏,才勉強不讓胃部痙攣得更加厲害。


    見自家女兒這般動作,李澗苦笑一下,在李晚舟險些被糕點噎住時遞上了一杯茶水。


    “既然你執意要留下來,便記住爹的一句話,若是情況有變,定要先保護好你自己。”


    這話說完,還沒等李晚舟迴答,就聽到明公殿方向傳來一陣響亮的鑼鼓聲!


    將整條大街上人們的目光全都吸引了過去!


    “奉天承運皇帝,敕曰!”


    伴隨著那名欽差督監尖銳刺耳聲音,趙構的要求嚴審嶽飛的聖旨被宣讀了出來!


    “朕紹承大統......邇者金虜犯順.......賴群臣協力,暫得安寧.......然有檢校少保、武勝定國軍節度使嶽飛,身膺重寄,不思盡瘁報國,反懷跋扈之心!”


    “屢抗朕命,違詔興師,妄啟邊釁,幾壞和議大局!”


    “陰蓄異誌,結黨營私,暗聯將士,圖謀兵變!”


    “擁兵鄂州,怠惰戰機,緩援淮西,致喪師辱國!”


    “若此逆節,實觸天威,豈可姑容.......”


    “朕體上天好生之德,若嶽飛悔罪輸誠,或可全其首領;若飾奸拒辯,國法俱在,必明正典刑,以儆效尤!”


    “布告中外,鹹使聞知......欽此!”


    聖旨宣完,整個和寧門大街一片嘩然,無數不明真相的百姓民眾聽聞,紛紛大聲斥罵了嶽飛是奸臣賊子起來。


    偏偏這些叫罵的最兇的百姓裏,恐怕還有許多前些日子傳唱那首《碩鼠》童謠的人在。


    李晚舟朝那激蕩的人群中看去,隻見裏麵混有許多身影更是不斷在拱火攛掇,火上澆油!


    見此情形,李澗抿了一口茶水冷笑道:


    “建國公倒是沒有料錯,這張澄裹脅民意的手段實在低劣,這些跟風叫罵的人也是蠢不可及!”


    說罷,他朝著身旁坐著的幾名李家侍從瞟了一眼,哼道:


    “你們去吧,別引人注目,別髒了手。”


    幾名李家侍從心領神會,雙手藏在茶桌之下暗暗抱了個拳作軍中領命的禮節,便起身走出了茶樓。


    不消片刻,李晚舟就見到那幾名李家侍從混入人群裏那些煽風點火的地痞流氓身後,身軀隻是輕輕一動,便讓那些地痞流氓沒了動靜,然後悄無聲息的將這些人拖入了一旁的暗巷裏。


    隻消片刻,方才大街上還群情激昂的叫罵聲便小了許多,反倒是一些人頗有理智的勸解眾人,更是讓局麵漸漸被控製了下來。


    見此情形,李澗滿意的笑道:


    “看來利州四義那邊也開始行動了,建國公信裏說的這叫什麽來著?帶節奏?我看簡直說得妙極!這節奏啊,就得牢牢掌握在我們手裏!”


    李晚舟見父親誇起趙瑗,不由得翻了個白眼,目光再次轉向明公殿內。


    此刻的明公殿內,隨著督查太監宣完了聖旨,嶽飛被押解到了大殿之上!


    這位年不過四十的錚錚武將此刻已經形如枯槁,手腳皆被帶上了沉重的鐵製枷鎖,身上衣衫襤褸,滿身血汙,傷痕累累的站在大殿中央。


    即便被束縛住了手腳,他的身形也依舊立得筆直,站在殿中猶如一頭受傷的雄獅!


    他的身後足足跟著八名手握出鞘兵刃的官差,卻無人敢近他身一臂之距,隻敢站得遠遠的看著。


    那名督查太監看向嶽飛尖聲道:


    “見聖旨如見陛下!逆臣嶽飛,還不跪下!”


    “嶽不跪!”嶽飛依舊站如蒼鬆,絲毫沒有屈膝下跪的架勢。


    這三個字猶如晴天驚雷,比先前那些地痞無賴費盡心思煽風點火的效果不知道強上了多少倍,殿外的人群裏頓時炸開了鍋,對嶽飛這不敬聖旨的行為再度議論了起來。


    “好大的膽子!張府尹!”


    督查太監氣急,扭頭看向主桌的張澄,張澄無可奈何,見坐於左側,掌管大理寺行審令箭的周三畏正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表情坐著,隻能親自站起身來,走到周三畏案盤取令箭。


    幸好周三畏並未阻攔,倒是沒有讓殿外觀審的百姓看了笑話。


    張澄取令箭朝地上一擲!高聲喝道:


    “讓他跪下!”


    幾名站在嶽飛身後的官差這才壯著膽子上前,摁住嶽飛臂膀想要強迫他跪下,可數人合力也不能壓下他身形分毫。


    甚至就連水火棍都用上了,數棒打在嶽飛腿窩之上,眼看腿後的衣物之上隱隱滲出血來,也沒有見這巍峨漢子身形動搖半分!


    眼見如此,那名督查太監已經氣急敗壞,他不顧身後張澄勸阻,尖聲叫道:


    “嶽飛,你知不知見君不跪是罪上加罪!本公公現在就可以讓人以你不敬陛下為由,把你打殺了!”


    嶽飛冷哼一聲,聲音中氣十足,有如洪鍾,絲毫不似枯槁之人。


    “我為何要跪一張假聖旨!”


    “你好大的膽子!你竟敢說這陛下親筆欲批的聖旨是假的!”


    “秦檜蒙蔽天聽,通敵金寇,陷害我等忠良,是人盡皆知之事!陛下若不是受奸人懵逼,怎可能不顧前線戰事,將嶽急召而迴,任憑金人破我山河!”


    張澄沒有想到,嶽飛竟然膽敢站在大殿之上,直言這封自己親眼看著陛下親筆寫下的聖旨是假的!


    他隻覺得自己眼皮狂跳不止,心中隱隱泛起一種不妙之感,卻說不出這種感覺在那。


    他精心準備了足夠將嶽飛謀逆不臣做實的證據,可好像自從提審開始之後,事情就沒有按照自己預想的情況進行。


    就好像是...自己精心準備好的樂曲突然被人強行打亂了彈奏,讓自己一時間找不迴調子一樣!


    他腦子裏靈光一閃,察覺到了這裏麵的蹊蹺。


    現在的情形,那藏在幕後之人甚至都還沒有動作,自己這邊就已經被嶽飛這個將死之人將水攪渾做了一團,簡直如同兒戲一樣!


    他根本就沒有把這個能夠將金廷擊敗得潰不成軍的將領看在眼中。


    隻會逞匹夫之勇的武夫而已,又怎能比得過他們這些立於朝堂之上運籌帷幄之中的智者半點!


    既然嶽飛不願跪下,那就不跪!


    隻要他能當著臨安城百姓的麵做實了嶽飛謀逆的罪證,那此事就能迴到自己預先準備的調子上!


    此次提審,最為關鍵且皇上最為關心的,還是要逼著那個藏在暗中的幕後之人出手!


    他剛剛想到這裏,就要發話準備結束這鬧劇。


    就聽到一旁原本一言不發的周三畏突然站了起來,朝著嶽飛嗬斥道:


    “你憑什麽說秦相蒙蔽天聽,通敵金寇,陷害忠良!”


    不對不對!


    這情形怎麽突然被殿上的審官與犯人兩人一唱一和的,就帶到了已經死去的秦檜身上!


    就像是精心準備過一樣!


    張澄瞪大了眼睛。


    他已經足夠敏銳的察覺到了異樣,卻還是沒有弄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麽!


    他們想做什麽?


    就算他們兩人合力之下讓民眾以為秦相通敵叛國,又如何能夠替嶽飛脫罪?


    隻要自己手中證據拋出,嶽飛的罪行就足夠成為板上釘釘,無可辯駁的事實!


    但出於本能的,張澄還是狠狠一拍驚堂木,嗬止道:


    “周大人,如今正在審理的是嶽飛謀逆一案,與本案無關之事,休要在殿上談及!”


    他這一聲嗬斥,倒是真把周三畏給製止住了。


    可殿外民眾之中卻突然傳來一陣高喝!


    “秦檜這隻碩鼠,陷害嶽將軍,通敵金寇,怎麽和這案子無關了!”


    殿外百姓眾多,根本就分不清究竟是誰突然喊的話!


    而這喊聲裏將秦檜視作碩鼠的說法,更是徹底激起了前幾日那首童謠帶來的影響!


    《禁娛令》帶來的威懾隻是暫時的壓製住了百姓,卻絲毫沒有減少半分他們的聯想!


    一時間殿外的民眾聲音徹底沸騰了起來!


    “秦檜通敵叛國,還能蒙蔽聖聽,聖上莫不是也通敵賣了國!”


    “說得對,我聽說嶽將軍都快要打到金廷老巢了,隻要再打下去,金廷都要被他滅了!結果聖上竟然連發急令讓嶽將軍迴京,才迴京就被抓了起來,隨後金使就來議和了!”


    “這事情老早我就覺得有蹊蹺了,恐怕是聖上害怕嶽將軍功高蓋主,才抓的將軍!”


    “議和一事最是可疑,數月前傳迴京中的戰報全是收複失地的大捷,結果議和結果一出,反倒是我們還得割地賠款!”


    “據說負責合議的官員就是秦檜一黨的!”


    “這張澄也是秦檜黨羽,現在秦檜死了,他一個三品的臨安府尹居然能坐在大理寺的主座上讓大理寺卿作陪,恐怕也有詐!”


    這些議論之聲也不知道是誰起的頭,就好像先前咒罵嶽飛賣國時一樣,這些民眾聽了之後隻覺得十分有理。


    一時間喧鬧之聲不絕於耳,徹底蓋住了明公殿內肅靜的嗬斥聲!


    完了!


    張澄直到這時才驚覺不妙!渾身冷汗直冒!


    他直到這時才察覺那幕後黑手在他不知不覺間就已經出招了!


    但這招不是衝著救嶽飛來的!


    而是衝著宮中皇帝陛下去的!


    而此時端坐茶樓之上的李澗見此情形,笑著站了起來,拍拍手說道:


    “建國公真是好本事,不止暗中能與深陷獄中的嶽將軍聯係上,居然還能請動周三畏替他出手,現在利州四義帶的節奏起來了,該輪到我們出場了。”


    “走,讓咱們刺殺將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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