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坐上車,唐妙的手機響了。


    鈴聲響了一會兒,在元玨的催促下,唐妙才接了起來,“奶奶好。”


    “妙妙,陪奶奶吃晚飯,我在你學校門口呢。”


    唐妙手指微微蜷縮,“我,我和元玨在一起。”


    電話那頭陷入短暫的沉默,緊接著馮君語語氣不變,依然溫柔,“周六迴家吃飯吧。”


    唐妙實在無法拒絕別人的好意,即便她現在腦子裏很亂,不願意麵對蘇家的人。


    在唐妙開口前,元玨碰了下她,又指了指自己。


    唐妙了然,“奶奶,我想帶元玨一起。”


    “……好。那我們周六見。”


    馮君語此刻懊惱極了,她知道孫女下午沒課,也知道孫女是個勤奮的孩子,所以才趕在飯點過來接人。


    哪裏想到,還是讓元玨捷足先登。


    原本,馮君語想趁著今晚勸說唐妙以後都迴蘇家過周末的,現在看來,這個計劃怕是又要讓元玨給破壞了。


    那邊,唐妙放下手機,疑惑地看向元玨。


    “總要正式見麵,我這個男朋友才能更名正言順吧。”


    原來還有這樣的深意。


    唐妙明白之後,臉頰微微泛紅,心跳加速,沒了繼續跟元玨對視的膽量。


    揉了揉唐妙腦袋,元玨發動了車子。


    披薩店的生意火爆,抽了號,服務生說還需要大概半小時才能用餐。


    唐妙悄悄瞥了眼元玨,心想,這次怎麽不展示鈔能力了?


    “去逛會兒吧。”


    元玨拉著唐妙的手往商場裏走。


    不是沒跟元玨逛過商場,元玨也不是沒給她買過東西。


    隻是這次,唐妙才更深刻的認知到,元玨買起東西來是有多兇殘。


    幾乎是她目光落在某處,元玨就直接刷卡,她的阻止絲毫不起作用。


    唐妙幹脆悶頭走路,隻是她還是過於天真。


    她不選,元玨給她選。


    但凡元玨覺得她會喜歡,適合她的,就會直接買單。


    “夠了,別買了。”


    看了眼腕表,元玨嗯了聲,“怎麽樣,心情有沒有好點?”


    唐妙茫然無措的啊了聲。


    元玨彎下腰,點了點她的鼻尖,“不是都說買買買可以治愈壞心情?妙妙有被治愈到嗎?”


    唐妙因為驚詫而一時失語,她瞪圓了一雙眼睛,仰著腦袋愣愣看著元玨。


    燈光下,那雙精致的眸子,璀璨如同晶亮的貓眼。


    瞧見自己映在那雙美麗的眼睛裏,元玨心頭狂跳,他微微抿唇,別開目光,“那個娃娃看起來也不錯。”


    “……可以了元玨,我有被治愈到。”


    “是嗎?”元玨輕聲應了句,然後說:“時間差不多了,去吃飯。”


    果然,兩人迴到披薩店門口,剛好被叫號。


    拿出手機掃了碼,元玨開始點餐。


    唐妙歪著腦袋去看,驚悚地見他幾乎把菜單上的都點了一遍。


    “別點這麽多,根本吃不完。”


    “我想讓你都嚐嚐。”


    “好吃的話,下次再來。”


    最終,在唐妙的勸說下,元玨才不太情願的留下了雙拚的12寸披薩,炸雞,鱈魚粒,薯角,蔬菜沙拉,羅宋湯,奶油蘑菇湯,可樂。


    後來又見鄰桌的男生給女朋友點了兔子外形的慕斯蛋糕,元玨不甘示弱,不但給唐妙點了個一樣的,還追加了一個小熊樣子的。


    飽餐一頓。


    唐妙咂摸下嘴,摸了摸圓滾滾的肚皮,有股能氣吞山河的氣勢,倒是忘了先前那股令她險些崩潰的情緒。


    元玨拉著唐妙去不遠處的海邊散步消食。


    木棧道兩側,地燈錯落有致,投出溫和暖昧的光,一路蜿蜒向前。


    吹著微涼的海風,耳邊是不知疲倦的海浪聲,唐妙挎著元玨的胳膊,心情鬆弛下來。


    元玨低頭看著唐妙的側顏,伸手將淩亂的碎發別到她耳後,捏了捏她的耳垂,“可以告訴我為什麽難過嗎?”


    唐妙身體一顫,慌忙揮開元玨的手,她想撒謊說沒有,可嘴巴囁喏著,就是說不出口,隻幹巴巴說:“對不起。”


    “沒關係,等你想說的時候再告訴我吧。”


    熟悉的,令人惶恐的情緒卷土重來,如同濃霧般將唐妙困擾其中。


    她很怕自己再度陷入那場噩夢裏,也怕元玨知道她那時淒涼瘋癲的模樣。


    “我想迴學校。”


    眼下,唐妙隻想離開元玨探究而犀利的目光,隻有這樣,她才能繼續自欺欺人。


    她是個正常的人。


    元玨落在唐妙身上的目光複雜。


    他懷疑,那份關於唐妙的調查有遺漏。


    雖然讓石磊去調查唐妙的那段過往,可他還是想聽唐妙主動告訴他。


    顯然,唐妙現在的行為證實了他的想法。


    甚至於,那是一段令唐妙痛苦到不願意迴憶的時光。


    心疼,也更憤怒,究竟是誰將他的妙妙傷得那樣深?


    翻湧的情緒中,元玨是有些失望的,唐妙對他,仍舊沒能徹底敞開心扉。


    他的妙妙,總把脆弱的自己藏在堅硬的軀殼中,不允許任何人靠近幫助。


    “好,送你迴去。”


    元玨驅車將人送了迴去。


    到了學校門口,唐妙的手剛摸到門把手,身後就傳來元玨的聲音,“明天下午來接你。”


    唐妙胡亂嗯了聲,倉惶地跳下了車。


    “在怕什麽?躲什麽?”看著唐妙匆匆離開的背影,元玨輕聲低喃,“連我也不能說嗎?”


    罕見的,唐妙在課堂上走神了。


    她一會想起從前的痛苦,一會想起昨晚麵對元玨時的慌亂,她思念起父母,又特別想見到元玨,可也害怕見到元玨。


    一顆心,如同被丟入了熔爐,不斷被炙烤著,灼燒著她脆弱敏感的神經。


    好不容易挨到下課,唐妙抓起書包,一路小跑迴了宿舍。


    一頭紮到床上,用被子將腦袋緊緊裹住,沉寂的黑暗將她包圍,唐妙焦躁難安的情緒,才漸漸平複下來。


    下午的課,唐妙沒去,不是想逃課,而是沒有力氣。


    就像當初,她在家裏整整躺了一周,靈魂有如出竅,從身體裏飄出去,沉默站在一旁盯著床上的自己。


    那眼神中,有譏誚,有嘲諷,有冷漠。


    唐妙清楚地記得,那個和她一模一樣的靈魂,不停在她耳邊重複著:“你怎麽還有臉活著?”


    唐妙想起身逃跑,可她就連坐起來的力氣都沒有,她漸漸放棄了掙紮,也漸漸認為靈魂說的對。


    她怎麽還有臉活著?


    父母為了給她更好的成長環境,才會搬來春風鎮,又為了讓她生活舒適,才會不斷接受外派工作。


    蘇家的傭人們曾在背地裏嚼舌根,唐菱是母憑子貴,才進了蘇家的門。


    這些話讓唐妙聽到了,小小年紀的她隻是記住,卻不明所以。


    後來唐妙長大了,才明白那話的含義和滿滿的惡意。


    所以,唐妙越來越覺得,是她造成了父母的離去。


    唐妙最終選擇了自殺。


    救了她的人是彭暢。


    唐妙那會兒神誌不清,但心意堅決,她在醫院又再次割腕。


    她的偏激,徹底將蘇家人嚇壞,他們找來全國最頂尖的心理醫生。


    最終得出唐妙患了抑鬱症。


    治療方案,是遠離。


    遠離讓唐妙產生厭世情緒的蘇家。


    然而現在,當年那股令唐妙產生輕生念頭的情緒,已經有了卷土重來的趨勢。


    唐妙很怕當初那具靈魂再次出現。


    扔在桌上的手機毫無征兆的響起來,將唐妙拉迴了現實。


    “妙妙怎麽還沒出來?”


    唐妙一怔,看了眼時間,才意識到她渾渾噩噩了一下午,強撐起精神道:“嗯,我馬上出去。”


    元玨蹙眉,聽出了唐妙的萎靡不振,他沒再多說,打算見到人後再問清楚。


    很快,唐妙出現在元玨的視線裏。


    “不舒服?”元玨快步走上前,急忙低頭打量唐妙的神色。


    靠近元玨,唐妙緊繃的神經有刹那的鬆弛,似是有了依靠般,眼睛不受控製的濕潤起來。


    “怎麽了妙妙?”見唐妙眼尾泛紅,一張蔫了吧唧的小臉布滿委屈,元玨心疼極了,“誰欺負你了?”


    “我想迴家。”


    “好好,迴家。”元玨將唐妙扶上車,給她係好安全帶,才匆匆發動車子。


    黑色轎車駛出一段距離,元玨突然意識到一個問題,“妙妙是要迴春風鎮嗎?”


    唐妙略感疑惑,“為什麽要去那裏?”


    短暫的空白後,巨大的喜悅將元玨淹沒。


    原來,在唐妙心裏,已經將楓橋別院當做了她的家。


    停穩車,元玨並未急著帶唐妙上樓。


    石磊今天上午給了結果,唐妙當初在醫院住了一個月,蘇家人請來了華國頂尖的心理醫生,那之後,就將唐妙送迴了春風鎮。


    涉及隱私,又有蘇家的介入,石磊能查到這些已是極限。


    僅僅是這些,元玨也能猜個大概。


    唐妙小小年紀,卻遭遇了那樣悲慘的事情,可想而知心靈會受到重創。


    遠離蘇家,應該就是心理醫生給出的治療方案。


    在看到調查結果的那一刻,元玨就明白了唐妙反常的原因。


    唐妙誤會了蘇家,實則蘇家一直在默默照顧她。


    而他卻不管不顧將真相講了出去,刺激了唐妙,勾起那段她不願麵對的過往。


    “妙妙,知道嗎?很多事情,並不是我們表麵看到的那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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