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鐸擺擺手,他並不是個喜歡在背後論人是非的人,“沒什麽大事。他去找我是為了感謝我推薦你去遊學,然後我們談到你,他就說起你的身世。”


    說到這裏,方鐸臉上帶著真誠的歉意,他直視唐妙雙眼,“是我不夠心細,早該去祭拜阿菱的,這樣你的事情我也能早些了解。妙妙,這些年你吃了不少苦,雖然我也不是個會照顧人的,但至少在青平,我的家也是你的家。”


    唐妙眼眶發熱,她在青平沒有家,哪怕是在春風鎮,她也像是浮萍般,從未有過歸屬感。


    方鐸的真誠,讓唐妙感動。


    “謝謝您,方叔叔。”唐妙擦了擦眼角,“元玨一定沒告訴您,我爸叫蘇濯沛,是蘇傲的兒子吧。”


    “蘇傲?蘇家的蘇傲?”


    唐妙點頭。


    “……真沒想到,竟然是他。”方鐸表情有些恍惚,聲音似是從很遠處傳來,“是他的話,的確就配得上阿菱了。”


    唐妙微怔,深深看了眼方鐸,便低下頭去給他添了杯茶。


    方鐸迴過神來,驚覺失態,他掩唇輕咳一聲,對唐妙道謝。


    “我很敬重您,也希望今後能跟您多來往,隻是我不能認您做幹爹。雖然我不姓蘇,可我的事情,蘇家也還是會插手,假如我擅作主張,他們一定會找您麻煩的。”


    這件事放在平常人家也就罷了,可蘇家是青平的首富,又怎麽會放任自家孫女隨便認幹爹,這其中牽扯的利益關係,足以讓有心人大做文章。


    方鐸再孤傲,這麽些年耳濡目染,也不會不懂這些道理,所以欣然接受了唐妙的拒絕,可他想要照顧唐妙的心不假,“那我收你做徒弟,這樣應該就沒問題了吧。”


    蘇家的孫女成了書法大師的徒弟,必定會為蘇家錦上添花。


    唐妙怔愣了會兒,然後捂嘴樂起來,“就我那一手字,怎麽好意思的,說出去簡直給您丟人。”


    “又不用你去開書法展的,怕什麽?再說,你的字娟秀中透著力量,比一般人要好看的多,這很難得,我認為很好。”


    這個時代,隻要被權威認定過的,就有如金鍾罩護體,便有了麵對質疑的底氣,也有了炫耀的資本。


    方鐸在青平,雖比不過幾大世家,卻也沒人敢輕易得罪,他認唐妙做徒弟,無非就想給唐妙多一些保護。


    唐妙不再扭捏,利落點頭應下。


    “行,迴去我就準備拜師儀式。”


    唐妙握著茶杯,手指輕輕摸索著平滑的瓷器,“方叔叔,有件事我想告訴您。”


    唐妙將梁秋瀾的事情告訴了方鐸。


    “混賬。”方鐸狠狠拍了下桌子。


    “方叔叔,您別氣,這事已經在解決了。”


    “怎麽不氣,元玨那個混賬東西實在可惡。”


    唐妙一愣,怎麽不是罵梁秋瀾嗎?


    就聽方鐸繼續厲罵,“這混賬自己惹得風流債連累到你,還有臉讓你去解決,就他這樣,還敢在我跟前大言不慚,說會追到你。簡直是臭不要臉,猖狂至極!可笑至極!”


    唐妙瞪大了眼睛,他們到底都說了些什麽呀……


    “方叔叔,您消消氣,其實這件事,我是自願參與的。”


    “自願的?”方鐸費解地瞪著唐妙。


    唐妙點頭,表情嚴肅,“有人要害我,我就會反擊,我不喜歡躲在別人身後尋求保護。”


    方鐸先是覺得唐妙要強,繼而後知後覺,她不堅強,要懦弱給誰看?她的父母不在了,她已經失去了最強大的後盾。


    方鐸想起唐菱,她也是個勇敢堅強的女孩,她的女兒又怎麽會差。


    “妙妙,我支持你。”


    唐妙愣住,看方鐸的反應,以為他會勸解,會提出其他方式。


    唐妙相信方鐸的真心,不管一個人的年紀多大,眼神總是無法騙人。


    從未有過長輩這樣鼓勵過她,唐妙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


    “我並非說空話,也不是虛偽的嘴上說說,我是真的想要配合你,幫助你,有什麽是我能做的嗎?”


    唐妙心中澎湃,握著茶杯的手指就不自覺收緊,這種感覺就像是一直流落在冰天雪地的人,突然進到一戶生著爐火的人家,周身溫暖到不可思議。


    “嗯。”唐妙出聲,就有些哽咽,她緩了緩情緒,才又開口說道:“我希望您為我辦的拜師儀式,能夠按照我的要求來。”


    “沒問題。”


    師徒二人又商量了會兒,方鐸撿了些唐菱在大學期間的趣事說,唐妙聽得入神,時間過得很快。


    “走,為師請徒兒吃大餐。”


    “不好意思,師父。”唐妙抿了抿唇,臉頰有些紅,“元玨一會兒要來接我。”


    方鐸臉色一沉,他對元玨一肚子的意見,“真打算跟他談戀愛?”


    唐妙心下一暖,她看得出方鐸不喜歡元玨,可偏偏方鐸會尊重她的選擇,“應該會吧。”


    方鐸沉吟,他又喝了杯茶才開口:“這人雖然狠了點,卑鄙了點,壞了點,可他對你卻也是真誠的,上心的。人不能十全十美,單看你注重什麽,如果你選擇了他,那我也會支持你。當然了,如果他負了你,我一定不會放過他。”


    唐妙的淚水再也控製不住,她不是個容易感動的人,可卻是個極度渴求關愛的人。


    父母走後,便從未有過哪個人,能夠完全站在她的身邊,毫無原則,沒有任何目的,隻是出於本能的關心她,疼愛她。


    唐妙感受到了久違的溫暖。


    方鐸有些無措,同時又感到心酸,可憐的孩子,他不過關心了幾句,就感動成這樣。


    “對不起,讓您為難了。”唐妙擦掉眼淚,她吸了吸鼻子,鼻音很重,“我平時不是這樣的。”


    方鐸笑了笑,這會兒才覺得唐妙像個孩子,“想哭就哭,想笑就笑,人就該活得灑脫些。”


    唐妙眨了眨眼,她突然明白了一個道理,“都說字如其人,難怪您的字裏透著一股兒瀟灑勁。”


    方鐸哈哈大笑,唐妙說到了他的心坎裏。


    方鐸想了想,還是決定告訴唐妙。


    元玨那天找過去,特意囑咐過,讓他多跟唐妙談談唐菱的事情。


    元玨說,妙妙那會兒年紀小,她的父母又總是出差,可能對她媽媽已經沒什麽印象了。


    和方鐸告別沒多久,元玨就來了。


    推開門,就見唐妙立在窗前,她墨色長發攏在肩上,燈光落在發上,就泛起墨色的清輝,像是絲滑的綢緞將她抱攏,落在月白色的長裙上,單是一個背影,就讓人覺得她溫柔而靜雅。


    聽到聲響,唐妙轉身,看到元玨,她臉上露出了笑容。


    那一刻,仿佛是積雪初融,一切都是那樣生機勃勃,充滿活力。


    元玨眼睫微顫,他很怕眼前的美景是他的幻想,他的妙妙在對他笑,笑得這樣好看,這樣溫柔。


    “妙妙。”元玨快步走上前,將人圈進了懷裏,柔軟馨香的身體讓他踏實許多。


    唐妙並未掙紮,她乖乖靠在元玨懷裏,“謝謝你,元玨。”


    元玨疑惑,輕輕撫著唐妙的長發,“謝什麽?”


    “謝謝你,我聽到了許多我媽媽的往事。”


    因為這個,唐妙已經不想追討元玨去找方鐸的事了。


    元玨抱緊了唐妙,將下巴擱在她頭頂,“你想要什麽,我都給你,就是不許再跟我說謝謝了。”


    唐妙嗯了聲,嘴角翹起,難得沒有反駁。


    “還談了些什麽?”


    “方叔叔想認我做幹女兒。”


    “什麽?”元玨拔高了音調,他抓著唐妙肩膀將她推遠了些,仔細看她臉上的神情。


    唐妙坦然迴望,隻是眉眼間的調皮出賣了她。


    “小混蛋。”元玨敲了敲唐妙腦袋。


    還稱唿方鐸是方叔叔,那自然是沒同意的。


    元玨心間那口惡氣也就消散了,他可不想讓方鐸平白做了自己的免費親戚。


    唐妙笑了笑,接著說道:“但是他要收我為徒,我答應了。”


    元玨的笑容還沒消失,惱火的情緒又湧了上來,他臉上的表情就有些詭異。


    “你也想寫大字?”


    元玨當初去找方鐸,一來是真心感謝方鐸推薦唐妙,二來則是為了今天,讓唐妙多聽聽她母親的事情,最重要的就是讓方鐸知道唐妙是他元玨的女人。


    誰會想到這個方鐸幹爹做不成,竟然要做師父!


    那老男人究竟是個什麽心思。


    元玨深深看向唐妙,他的妙妙實在是討人喜。


    這是件好事,可也是件壞事。


    她尚且沒長大,身邊就圍了這麽些烏七八糟的,等長大還了得?


    “你又胡說,什麽寫大字,方叔叔說我的字很好看。”


    行吧,元玨頗為怨念的看了眼唐妙。


    方鐸很有聲望,做他家妙妙的師父,也算是勉強合格,多一個人保護她,是件好事。


    至於其他的,有他在,都不是問題。


    “嗯,我們妙妙最棒了。”元玨想通了,才又重新將唐妙圈進懷裏,“什麽時候拜師?我來給你準備。”


    唐妙直起身子,她看向元玨的眸子亮晶晶,“關於對付梁秋瀾的計劃,我想改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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