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妙這一覺睡得很沉,等她醒來,眼前是黑色的皮質椅背,世界仿佛被側著放倒了。


    “醒了。”


    低沉的聲音從頭頂傳來,唐妙翻了個身躺平,就見到一張帥到讓人想尖叫的臉,正對她笑得溫柔。


    唐妙剛睡醒,一雙眼睛最是清澈,黑眸的顏色格外濃鬱,像是兩顆晶瑩的葡萄,泛著迷人的光澤。


    元玨被唐妙靜靜仰望著,不受控製的紅了耳尖,他掩飾性的咳嗽一聲,用指頭戳唐妙腦門,“發什麽呆?”


    唐妙一把抓住元玨食指,她眉眼微動,那雙明媚的眸子裏就溢滿了委屈。


    元玨的心跳漏了一拍。


    車廂內溫暖,唐妙的手溫熱,可跟元玨的溫度相比,還是微涼。


    這點微涼落到元玨手指上,卻似灼熱。


    這股溫度霸道至極,迅速蔓延至心髒,徹底打亂了元玨的心跳。


    是不曾有過的慌亂。


    元玨慌忙抽迴手指。


    這下唐妙徹底清醒了。


    唐妙知道她有個毛病,那就是每次睡飽後,她都需要緩一會兒才能徹底醒來。


    當她意識到剛剛做了什麽後,尷尬又懊惱。


    唐妙坐了起來,她若無其事的係好安全帶,隻是藏在鞋子裏的十個腳趾緊緊蜷縮了起來。


    元玨難得沒調侃唐妙。


    他一顆心就跟安了馬達一樣,劇烈跳動著,讓他不知所措。


    最後,元玨將他的失態歸罪於後背的刀傷上。


    他不怕疼,現在卻認定是疼痛讓他分了神。


    元玨鎮定下來。


    “是我連累了你被綁架,對不起。”元玨的聲音誠懇,“你可以怪我,我也會補償你。”


    “你隻要答應我一件事就可以。”


    “除了讓我放手,其他的我都可以答應你。”


    唐妙眯了眯眼,就知道會這樣,可如今的她也算是身經百戰了,“從現在開始,未經我允許,你不得與我有任何肢體上的接觸。”


    “……不行。”元玨放在腿上的手用力過度,青筋凸了出來。


    “出爾反爾,你講大話不臉紅嗎?”


    “……再說一個。”


    “哼,算了,你這人毫無誠信,就算現在答應了,用不了多久也會翻臉不認。”


    “激將法對我沒用。”


    “哦。”


    “……”元玨咬緊了牙根,他是不可能鬆口的,“隨便你信不信,補償你這件事一直有效。”


    唐妙的眼神輕飄飄在元玨臉上轉了圈,她滿不在乎地說:“你看著辦吧。”


    元玨額角突突跳了兩下,他轉臉看向窗外,經過雨水洗禮的天空,蔚藍清透,雪白浮雲徜徉其上,陽光溫暖,是個會讓人心情轉好的天氣。


    元玨明白唐妙不過問綁匪的事,是因為不願意跟他牽扯過深。


    其實他也不想和唐妙牽扯過多,一個他看上的獵物而已,不需要參與他的生活。


    可對上唐妙漠不關心的態度,元玨就一反常態的幼稚起來。


    越不想聽,我越要告訴你。


    元玨想,反正他是這場追逐的主宰者,遊戲規則全都得他來定,左右唐妙也無法影響他的生活。


    元玨再開口的時候情緒已經恢複如常了,“沒有十足的把握,我不會把綁匪送進去的,小玉你還記得嗎?”


    唐妙詫異看了眼元玨,搞不懂元玨怎麽會再次提起昨晚的事情。


    “不記得了。”唐妙答得特別快,像是生怕別人誤會她知道一樣。


    “……那就是還記得。”元玨忍不住笑了聲,唐妙耍滑頭的本事實在拙略,但也挺可愛的,“小玉已經報警了,那個男人經常騷擾她,甚至動手打過她。在飯店看到小玉跟我們一起,他受了刺激,想要報複。他沒守到小玉,就選擇了最柔弱的你下手。至於你擔心的槍傷,誰會那麽多事去給一個罪犯驗傷?”


    意思就是唐妙被綁架和元玨用私刑這兩件事,絕對不會被曝光。


    她不信。


    誰願意給自己招惹麻煩?


    更何況是元玨這樣的身份,他將綁匪送去警局,無異是給他自己挖了個坑。


    不過這些都與她無關了。


    唐妙隻是沉默聽著,轉頭看向窗外不斷後退的鄉村風光,昨晚在這裏發生的一切揮之不去,始終如影隨形。


    唐妙怕那個綁匪,但那個綁匪再也沒機會傷害她了。


    可元玨,在昨晚摘掉了麵具,露出猙獰可怖的嘴臉後,依舊跟在她身邊,不肯放過她。


    唐妙穿的高領毛衣領子往下落了一點,露出她脖子上的青紫指痕,這些痕跡裏,也有元玨的‘功勞’。


    元玨目光微閃,難得的產生了愧疚,“我保證,昨晚的事以後都不會再發生了。”


    唐妙眉眼微動,她轉過臉來看向元玨,雙眸清亮,“你一個不相信永遠的人,竟然還會許下承諾,不可笑嗎?”


    元玨一哽,嘴裏漸漸泛起苦澀。


    唐妙不給元玨說話的機會,她的聲帶受了傷,聲音略微沙啞,沒了往日的清泠,卻更沉穩,“我和你的世界格格不入,根本無法相互理解體諒。我想好好活著,做一個普通人,度過平淡的一生。”


    “假如你對我還有一絲歉意,那就放過我吧。”


    元玨兩手緊握,他的唇抿成一條線,神色緊繃。


    唐妙收迴目光,她似乎又看到了昨晚那個暴戾的元玨。


    車廂內的空氣仿佛凝固一般,鎖住了冰冷與壓抑。


    兩人不再說話。


    到了楓橋別院,元玨以為唐妙會跟他鬧著要走,誰知道唐妙隻是平靜的下了車。


    元玨跟上去想牽唐妙的手,卻被唐妙巧妙的避開,這讓他稍霽的臉色又暗了下去。


    唐妙又怎麽會願意跟著元玨迴來。


    隻是因為現在她體力尚未恢複,腦子也轉不動,索性破罐子破摔,先來元玨這邊休整好再說。


    元玨心裏別扭,他想跟唐妙說話,可唐妙剛剛才跟他說了蠢話,他不該先低頭。


    他又想等著唐妙跟他鬧著要走,他就能趁機跟這家夥說話,可唐妙卻跟著他進了家門。


    唐妙徑直去了臥室,她想泡個熱水澡,舒緩一身的疼痛。


    元玨盯著唐妙的背影,直到她進了房間。


    足足愣在原地一分鍾,元玨終於迴神。


    唐妙竟然無視他!


    好樣的!


    元玨抬腿就要追進去,剛跨出一步,又生生停了下來。


    熱臉貼冷屁股,他上杆子犯賤。


    愛幹嘛幹嘛去,他不伺候了。


    大門被摔得震天響,唐妙徹底放鬆警惕。


    終於滾蛋了。


    舒舒服服泡了個熱水澡,驅散了一身的酸痛,唐妙又給膝蓋上的傷口塗了藥,她頭發吹了一半,就覺得眼皮子重的掀不起來了。


    一沾枕頭,唐妙就睡了過去。


    那邊元玨直接去了江九川老窩。


    “喲,剛才還在討論你,這就出現了。阿玨,我們這樣心有靈犀,該不會真的是異父異母的親兄弟吧。”


    元玨沉著臉,徑自坐到屋裏最浮誇的位子上。


    不過才是深秋,沙發竟然就鋪上了豹紋毯子。


    元玨嫌棄地丟到地上。


    江九川默默撿起,心想,這位大哥一定是在唐妙那裏受了氣。


    這麽想著,他心情就舒暢起來,屁顛去吧台給元玨倒了杯酒。


    酒入喉,順著喉嚨直達胃裏,很快就將元玨發寒的身心暖了過來。


    江九川拿著酒瓶就坐到一旁,他不住打量著元玨,眼底的八卦色彩濃鬱。


    “怎麽不在家陪你那小孩兒了?”


    元玨往杯子裏添酒的手一頓,臉上的陰沉散了一大半,他知道這貨又來看熱鬧了。


    見元玨沉默,江九川再接再厲,“昨天不才英雄救美嗎?按照流程這會兒正應該以身相許呢。”


    “你很閑?”


    江九川充滿求知欲的眼睛睜得大大的,“還真讓人家給轟出來了。”


    想想上次酒店裏的一幕,江九川認為這也不是沒可能,唐妙人雖小,但不妨礙她膽子肥呐。


    “阿玨,你不行啊。”


    “江九川,你是不是皮癢?”


    “要不,”江九川賊兮兮湊近了,完全無視元玨吃人的眼神,“再給你介紹個去去火?俱樂部裏新來的,剛好就是幾個清麗小佳人。”


    他們說話,從來葷素不忌。


    誰知道這次元玨卻隱約一副要翻臉的架勢,“你惡心誰?別拉著我跟你一塊不要臉。”


    江九川略感委屈,他分明是好心好意。


    他一直認為元玨對唐妙隻是一時興起,雖然認真了點,但還不是圖個新鮮嘛。


    不是唐妙不好,而是這兩人根本不合適。


    成長軌跡,生活環境,周遭的人事物,沒有一處相似。


    更別提,他們彼此不能接受對方的三觀。


    就好比一個無辣不歡,一個吃辣過敏,偏要湊到一起吃飯,那可不就是互相折磨。


    “照片呢?”


    江九川讓元玨問的一愣,然後才不情不願拿出手機,“老天,你讓我拍這種東西,不感到羞恥嗎?”


    元玨依舊四平八穩,他抻頭看了眼,“發過來。”


    照片上,是那個綁匪身穿囚服,對著鏡頭的臉勉強能分辨得出五官。


    “反正都要丟去f洲,阿玨,你這是什麽癖好?”


    口袋裏的手機震動了下,元玨放下酒杯,“弄點飯去。”


    元玨知道,唐妙不信他的話。


    可既然撒了謊,就該讓謊言看上去更加真實。


    元玨是這樣給自己開脫的。


    他不願意往深裏想,說到底,他是不願意看到唐妙對他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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