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林的夜,濃得化不開。濕氣沉甸甸地壓在臨時營地篝火跳躍的光暈邊緣,將火焰舔舐木柴的劈啪聲都悶得低沉下去。


    兩匹烏騅馬拴在不遠處,不安地刨著蹄下的腐殖層,噴出帶著白霧的鼻息。


    篝火旁,一個被五花大綁、鼻青臉腫的山匪頭目,像條離水的魚,在冰冷的恐懼中徒勞地扭動著。


    阿依娜蹲在俘虜麵前,篝火將她墨綠色的衣衫染上一層暖橘,卻無法融化她碧色眼眸裏的冰寒。


    她指尖撚著一小撮從俘虜破爛衣襟裏搜出的暗紅色粉末,湊近火光仔細分辨。


    粉末在熱氣流中微微閃爍,散發出一股極其隱晦的、如同鐵鏽混合著腐爛甜杏的怪異氣味。


    “碧血蠍尾粉,”


    阿依娜的聲音像淬了冰的刀子,割開潮濕的夜,“南疆‘黑水澤’深處,‘鬼麵碧血蠍’尾刺淬煉的劇毒。沾膚即潰,入血封喉。不是你們這種下三濫的匪寨能弄到的。”


    她銳利的目光刺向俘虜因恐懼而放大的瞳孔,“說,哪來的?”


    俘虜被阿依娜身上那股混合著藥香與死亡的氣息壓得喘不過氣,牙齒咯咯打顫:“饒…饒命!女菩薩饒命!是…是‘黑苗’!是黑苗部落的‘毒牙’大人賞賜的!說…說是讓我們盯著通往黑水河鬼哭林的路…遇到可疑的外鄉人,就…就…”


    他剩下的話被巨大的恐懼噎住,眼神驚恐地瞟向旁邊陰影裏沉默如山的秦烈。


    秦烈靠著一棵巨大的板狀樹根,鬥笠壓得很低,陰影完全遮住了他的麵容。


    隻有握著雁翎刀刀柄的手指,在跳躍的火光下顯得骨節分明,穩定得沒有一絲顫動。


    他沒有看俘虜,目光似乎穿透了濃密的樹冠,落在東南方向那片被更深邃黑暗吞噬的雨林深處。


    “黑苗…”阿依娜低聲咀嚼著這個詞,指尖的毒粉被她小心翼翼地收入一個特製的骨瓶。


    她站起身,走到秦烈身邊,聲音壓得更低,帶著一絲難以抑製的悸動,“大人,對上了。俘虜的供詞,還有這‘碧血蠍尾粉’…和我家族密卷裏記載的完全吻合!黑苗部落,就在東南方翻過兩座山後的黑水河源頭附近!他們世代鑽研蠱毒巫醫,手段詭秘莫測。


    我父親當年遊曆南疆時曾推測,鎮北王所中的‘蝕骨纏心引’,其主藥‘腐心草’的變異培育手法,極可能就源自黑苗秘傳!”


    陰影中,秦烈緩緩抬起了頭。鬥笠下,那雙眼睛在篝火的映照下,如同兩點驟然點燃的寒星。


    蝕骨纏心引!這個名字像一根冰冷的毒刺,狠狠紮進他的記憶深處。


    父王秦戰天日漸憔悴的麵容,舊傷複發時強忍劇痛卻依舊挺直的脊梁,還有信中那句“太醫束手無策”的沉重…所有的線索,如同被無形的手撥動,最終都指向了這片雨林深處、黑水河畔那個神秘而危險的部落!


    “確認位置?”秦烈的聲音低沉平穩,聽不出絲毫波瀾,卻帶著一種山雨欲來的壓迫感。


    阿依娜重重點頭,碧眸中閃爍著專業性的篤定:“俘虜交代的路線與我家族密卷的記載相互印證。黑水河,鬼哭林,這是通往黑苗聖地‘萬毒穀’的必經之路,也是他們部落的核心屏障。錯不了!而且…”


    她頓了頓,語氣更加凝重,“黑苗極度排外,視外來者為‘汙穢’,守衛森嚴,擅闖者死。我們想要求見掌握核心秘術的大祭司或長老,恐怕…難如登天。”


    “難?”秦烈輕輕重複了一遍,嘴角似乎極其細微地向上扯動了一下,那弧度冰冷得沒有任何溫度,卻讓旁邊篝火的光焰都仿佛黯淡了一瞬。


    他緩緩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火光下拉長,如同蘇醒的遠古兇獸,投下令人窒息的陰影。“再難的路,也得走通。”他邁步走向那個抖成一團的俘虜。


    俘虜看著那如同山嶽般逼近的陰影,死亡的恐懼瞬間攫住了他全部心神:“大人!大人饒命!我知道的都說了!黑苗…黑苗的人神出鬼沒,真的惹不起啊!他們會…會放蠱蟲鑽心…會讓毒瘴蝕骨…”


    “聒噪。”秦烈的聲音平淡無波。他看也沒看俘虜絕望的臉,右手拇指在雁翎刀鍔上輕輕一推。


    嗆!


    一聲細微清越的刀鳴,如同死神的歎息,在潮濕的雨林夜色中一閃即逝。


    冰冷的刀光如同黑暗中乍現的毒蛇信子,快得超越了視覺的捕捉!


    俘虜的求饒聲戛然而止。他的脖頸上,一道極細的紅線迅速浮現、擴大,隨即溫熱的鮮血如同決堤的溪流,汩汩湧出,浸透了身下的腐葉。


    他驚恐的眼睛還圓睜著,殘留著對神秘黑苗的恐懼和對死亡的茫然,身體卻已軟軟癱倒,再無生息。


    秦烈收刀入鞘,動作流暢得沒有一絲煙火氣。刀鋒上甚至沒有沾染一滴血珠,隻有一縷淡淡的血腥味在潮濕的空氣中迅速彌漫開來,又被濃重的草木氣息吞噬。


    “處理掉。”秦烈的聲音沒有任何起伏,仿佛隻是吩咐丟棄一件無用的垃圾。他轉身走向自己的烏騅馬,開始檢查鞍具和行囊,為即將到來的艱難旅程做準備。


    篝火的光跳躍在他冷硬的側臉上,映照出一種鐵石般的決絕。


    阿依娜默默地看著地上迅速失去溫度的屍體,碧眸中掠過一絲複雜,但很快被堅定取代。她迅速從藥囊中取出一個瓷瓶,倒出些淡黃色的粉末撒在屍體和血跡上。


    粉末接觸到血肉,立刻發出輕微的“滋滋”聲,冒起一股刺鼻的白煙,屍體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開始消融、腐敗,散發出更加濃烈的惡臭。


    這是她特製的化屍粉,能最大程度抹去痕跡,避免引來不必要的麻煩或追蹤。


    做完這一切,她走到秦烈身邊,也開始整理自己的裝備。彎刀、藥囊、特製的皮囊…一件件檢查妥當。


    兩人之間沒有過多的言語,隻有篝火燃燒的劈啪聲和遠處雨林深處傳來的、不知名夜梟的淒厲鳴叫。


    “大人,”


    阿依娜係緊最後一個皮囊的搭扣,抬起頭,碧眸在火光下顯得格外清亮,“黑苗擅毒,更擅蠱。蠱蟲無形無質,防不勝防。我的‘避穢膏’和‘清心散’能抵禦大部分瘴氣和迷幻毒素,但對一些詭異蠱術…效果有限。進入他們的地界,務必小心所有活物、水源、甚至…空氣。”


    她的聲音帶著前所未有的嚴肅。


    秦烈將最後一塊硬餅塞進行囊,拉緊袋口。他抬起頭,目光越過跳躍的火焰,投向東南方那片被濃重黑暗和未知危險籠罩的群山。


    “蠱?”


    他低語一聲,似乎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嘲弄,又像是純粹的好奇。


    “知道了。”


    他翻身上馬,動作沉穩有力,高大的身軀在烏騅馬上如同一尊冰冷的鐵塔。“走。”


    阿依娜也輕盈地躍上自己的馬背。秦烈最後看了一眼那堆即將熄滅的篝火和旁邊那灘正在快速消融、散發著惡臭的汙跡,一抖韁繩。


    “駕!”


    兩匹神駿的烏騅馬低嘶一聲,馱著它們的主人,如同兩道融入夜色的影子,離開了這處彌漫著血腥與腐臭的臨時營地,再次紮進了無邊無際、危機四伏的南疆雨林。


    馬蹄踏在濕滑的腐殖層上,發出沉悶的聲響,很快就被雨林更加龐大的、充滿生機的喧囂所吞沒。


    目標,東南。黑水河,鬼哭林,黑苗部落。


    父王秦戰天性命攸關的解藥線索,就在那片被毒瘴與蠱蟲守護的古老之地。


    無論前方是刀山火海,還是萬毒深淵,這條路,秦烈都走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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